【原】【影评】从对抗到平衡 ——观《浓情巧克力》

从对抗到平衡 

——观《浓情巧克力》

作者/如斯

初闻电影《浓情巧克力》片名，特别像一部爱情文艺片，观后才知不然。这部老电影（2000年上映）原片名叫“Chocolat”，显然“浓情”二字是译者加的，但添加恰好，因为整个故事都包裹了浓浓的情感——不仅是爱情，还有友情和亲情。

这部电影情节简单，未婚妈妈薇安和女儿，在北方呼啸中，来到法国北方一个小镇。镇上是一群传统保守的人，他们多年不变的平静生活，被浓香的巧克力打破。

保守的小镇，人治的教会

——人物

故事的开场，呈现一座宁静的小镇，灰白的色调。一身西装的雷诺镇长，守候在教堂门口，与前来参加弥撒的会友点头致意。人们的衣着都是黑灰为主，大家静默寡言，表情严肃。化外音提示：在这个小镇上，人们视不变为平静。

电影中的人物关系不复杂。

主人公薇安是一位未婚妈妈，承接母亲的生活方式，过着四处飘泊，随北风迁徙的生活。电影中，她和女儿一身猩红斗篷出现在沉默的小镇，色彩的巨大反差，预示着新旧思想的巨大冲突。薇安直奔阿曼黛家中，说明来意，租下了房子，在教堂对面开了一间“天上人间”的蛋糕店。带着制作巧克力的精湛技艺，以真诚和热情，为人们带来惊喜的改变，她们也在被巧克力融化了的小镇上，找到了自己的安身立命所在，结束漂泊。漂泊的目的是寻找，既然已经找到了稳定持久的爱，就不必再漂泊。

薇安代表着人性中的寻找更好的愿望，是自我的体现。她像一位骑手，以食物这一物质基础为切入点，以自由和快乐的精神追求为方向，驾驭着本我这匹马。

镇上的阿曼黛是位与众不同者， 她的"自己人生自己主宰"和"及時享樂"的人生觀，令她与小镇主流格格不入，也是她与女儿卡罗琳关系不睦的原因。她不去教堂礼拜，拒绝像其他老人一样去养老院，身患糖尿病，也要吃喜欢的甜品……这些都令老人与众寡合，甚至女儿都不让外孙与她接触。她并不妥协，因此过得愤怒而颓废，终日以冷漠和桀骜不驯的态度示人。

在薇安到来之后，一拍即合的观点，让阿曼达老奶奶焕发了生机。最终老人在温馨的聚餐和热闹的舞会后，了无遗憾地离开人间。阿曼达代表人的真实性情，追求自由和享乐的本我。

镇长雷诺先生是守旧势力的代表。他以公爵身份为荣，克己、勤勉、自律、刻板和教条，是一个恪守规条的宗教分子。他以自己的道德标准来引导、管理这个小镇。对于不符合小镇道德标准的人和食物，他持绝对否定的态度，并把他们视作小镇的公敌。

对待特立独行的薇安，他采取扩散和制造负面舆论的方式，孤立薇安。对新来神甫的工作，他干预讲道，字字句句修改讲道内容。对外来的船民，他视如洪水猛兽，想尽办法驱逐。对已经离开的妻子，他不愿面对事实，担心大家嘲笑他，于是一再说谎，用剪坏太太的衣服来发泄怒火。当他发现薇安和她的巧克力店，越来越受小镇居民们的欢迎，特别是忠实盟友卡罗琳也接纳薇安，长久形成的掌控局面要被打破，雷诺镇长既愤怒又迷茫。他痛恨这一切变化的始作俑者薇安，于是半夜偷偷闯进薇安的巧克力店，想要毁掉薇安为复活节而布置的巧克力橱窗。结果一块溅在嘴唇上的巧克力屑，激活了雷诺的味蕾，长期未进食的镇长在橱窗中大吃特吃，甚至睡在展览橱窗中。影片的这个情节，代表被宗教规条压抑的人性和欲望，开始复苏并爆发。

雷诺镇长这一形象，也代表难以实现的超我。

电影中有两位没有出场的人物。

一位是小镇教堂的前任神甫叫米歇尔，在这里工作了五十年，去世了。他这五十年如何牧养众人呢？从雷诺公爵与新来的小神甫互动中可以猜测出来，神甫的讲章要经过雷诺的审阅和修改，才可以使用。如此看来，小镇的教会不是圣灵引导，而是人治的教会。

另一位是雷诺镇长的妻子。这位妻子活在照片里，活在大家的对话中。她离开这个小镇，据说是在外旅游。大约外面的风景迷人，一次次延迟回家——据镇长说的。神甫是上帝的仆人，不是镇长的傀儡。妻子是丈夫的帮助者，不是道德规范的道具。

这两位虽然没有出场，却是电影中无声的压抑者和控告者。

圣灵如风，摧枯拉朽

——变化

电影以“风”开头，又在“风”中结束。风，是这部电影中重要的语言。主人公薇安神奇的经历，以及她随着北风迁移，预示着她在这里的开拓，深具使命和责任。北风呼啸，轰然吹开沉重的教堂大门，预示着一场摧枯拉朽的变革。结尾时，薇安在北风又一次来临时，没有选择迁移，而是让妈妈的骨灰随风飘走，从此薇安来自母亲的原始动力源消失，开始真正独立的新人生。

人物的改变有哪些呢？

先说具体的：彼此疲惫的夫妻，重新激情满满；胆小的老鳏夫，鼓起勇气向暗恋的寡妇表白；被家暴折磨的妻子，勇敢离开可怕的家庭；被操控的神甫，开始发表自己领悟的真理；不苟言笑的优雅女士卡罗琳，开始允许儿子和自己过自由、快乐的生活……就连刻板的镇长，也开始露出通情达理的微笑，开始面对妻子离开的真实，开启新生活。

深层次的变化是什么呢？

首先，接纳。

电影里的爱情是次要内容，接纳和救赎才是重点。这部电影没有一个坏人，每个人都有故事，他们都有被自己、他人、宗教、道德束缚的点，都有埋在心里不得纾解的结。

卡罗琳在丈夫去世之后，独自带着儿子路克生活。因为痛失伴侣，所以对儿子异常关照，小心翼翼到了束缚儿子自由的地步。这种以悲痛遭遇为起因，以爱为理由的束缚，让爱好素描的路克郁郁寡欢，他懂事而不忍让母亲伤心，于是压抑自我，顺服母亲。卡萝琳对自己的要求也一样严苛，以至于她和母亲断绝关系。卡洛琳的变化，源自她看到儿子和外婆一起欢歌乐舞，孩子的童真和老人的喜乐，让她开始反思这一切。最终，她接纳了与自己不一样的母亲，接纳了带来改变的薇安。

接纳的表现形式是：允许别人和自己不一样。神甫在复活节的讲道中说：“我们不应该以我们不做什么来评价美德。根据那些标准，我们否认自我、排斥异己。我们应该这样衡量美德：以我们能够包容什么，创造什么，以及我们所接纳之人。”这可以说是电影的金句，是电影主题的宣告。

接纳，意味着不随意定罪。接纳，意味着以爱为旗。接纳，意味着和解。电影中的那些“与众不同”者，自知要在这里“与众不同并不容易”。当接纳发生之后，与众不同者被团体接纳，归属感和幸福感充盈，这也是薇安和女儿后面选择留下的原因。有人认为薇安在等待克劳斯，我不认同。即使最后克劳斯没有回来，母女还是会过着自由的新生活。来而不拒，去后不追，应该是薇安对待这场爱情的态度。雷诺镇长最终与自己和解，这是接纳的开始。影片结束时，面对欢乐的人群，雷诺先生也露出久违的笑容，并且开始邀请卡罗琳。

其次，自我觉醒。

电影中最悲催的一个女人，就是约瑟芬。她年轻时出于无奈，嫁给了丈夫塞尔吉。塞尔吉对待她并不好，常常家暴她，称她为“笨母牛”。约瑟芬时时活在痛苦与恐惧之中，她极力融入小镇，违心去教堂礼拜（还顺手偷东西），去教堂告解，整理花园，伺候自己并不爱的丈夫。当亮丽的薇安来到这个灰扑扑的小镇，让灰扑扑的约瑟芬好奇。并且真诚热情的薇安对约瑟芬说：愿意做你的朋友。这让一直畏缩自卑的约瑟芬如遇甘霖，在又一次被打后，约瑟芬选择离家投奔薇安。约瑟芬在薇安的引导下，自我觉醒。后来约瑟芬翩翩起舞的艳丽夺目和之前的畏缩判若两人。自我觉醒，给约瑟芬带来了快乐和美丽。

第三，平衡。

这部电影并不是反对上帝的，而是反对人治之下的宗教，影片极其强调神性和人性的统一与平衡。

影片中有两类人，一类是被宗教捆绑的人，另一类是尊重人性而逃离宗教的人，两类人都需要平衡。

以雷诺镇长为代表的宗教分子，视规条和传统大过生命。这类人需要正确理解上帝的道，尊重人性的真实，在生活中将真理实践出来。比如对待婚姻的态度，绝不仅仅是一份契约，更是爱和委身的关系。雷诺先生的妻子离家出走，不愿回来，原因不言而喻。当约瑟芬离家后，投奔到薇安那里，丈夫塞尔吉在镇长手下教化。夫妻俩都经历了改造，靠教条式的改变，只是外表；爱与尊重的改变，才是彻底。这表明，宗教在规范人心的过程中流于形式，并不深入人心。真正可以拯救人的，充分理解人性，带着体恤与接纳，以爱救赎。

同样，过分强调人性，也会滑向另一个极端：自我为主，放纵无度。代表人物是阿曼黛。

上帝的真理不是用来对抗人间温情，而是罪恶。《箴言》书在这样一句中作结：“愿她享受操作所得的；愿她的工作在城门口荣耀她。”适度享受本是应该，享乐不是罪，沉溺就会废。

《浓情巧克力》，关于救赎与自由的暖歌，关于人性与真理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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