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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故城 1998年6月中旬，随团去曲阜，虽然以前也听过不少传闻，却仍禁不住对曲阜的神往，一路途经几个城市，最想去的还是曲阜。
孔府忠恕堂，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一、曲阜奇遇 19日晚8点多钟，我们随行的中巴车一路疲惫，把同样疲惫的我们送到预订好的旅社。大家把行李送到房间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吃饭。八个多小时的颠簸，确实又累又饿。 我们住在孔庙、孔府附近，旁边有不少饭店，往南走一拐弯还有不少大排档。我提议新到曲阜，尝一尝曲阜的小吃，同行的朱先生却习惯于米饭，他说还是找个饭店，点几个菜，吃点米饭吧。朱先生年长，我们听他的。 挑来挑去，我们选中一家有空调的饭店，店老板是一位男士，40来岁，很热情，热情得让我们都觉得不好意思。他主动说要给我们打八折，保证饭菜质量。我们兴奋不已，直觉得选对了地方。可第一道菜上来，我们就傻眼了。
孔庙大成门，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第一道菜是豆腐，咸得要命，还有点酸味、糊味。我们马上要求以后的菜少放盐，店老板满口答应。第二道菜上来，确实不咸，却淡得要命，一点点盐味都没有。再上来的是炒腰花，菜刚端上来，幽默的姚美女脱口而出：“找腰花。”浅浅的菜盘里只有一丁点木耳，藏着几片腰花。 请服务员上米饭，饭店没有米饭，服务员从旁边饭店或别人家里借来米饭，从外面端进来，端上桌。饭不热就不说了，还是馊的，根本不能吃！原先老说要吃饭、吃菜的朱先生这时候不吭声了，他气得什么也不吃，只管喝啤酒。 要结账时，刚刚还在旁边的店老板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收银台的大姐说不能打折，看我们真动怒，才赶忙到外面把老板找来，老板进来，一看我们的架式，马上就很豪爽地说：打折打折，我们山东人直，讲话算话。 回到旅社，碰到另一拨也从外面刚吃过饭回来的伙伴，问他们吃得怎么样，他们也是一肚子气，被宰得比我们还厉害。 旅社里的当地人告诉我们，在曲阜吃饭就这样，除非到豪华的大酒店，否则就难免挨宰。他还警告我们说，在曲阜买东西不要乱还价，还了价就要买，要不然就是“打架”的事情。我们顿时想到了福建省某市，许多到过福建省那个市的人都有这种体会，没想到在山东的地面上，还有与之相呼应的地方。我们赶紧向同行的人打招呼。
孔林大门，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次日上午，我们游了孔庙、孔府，下午到孔林。从孔府门口坐马车到孔林，至多两公里远，向车主问价时，车主们的说法都一样：到孔林有6公里远，所以一个人要多少多少钱。这话我们当然不会相信，拼命压价。 到了孔林点，一下马车，就有许多当地人推着自行车过来，劝我们租车，说孔林里面有7公里远，步行一趟要两、三个小时。我们不理，他们就推着车子跟我们走，一边走一边劝，跟到孔林里面，见我们实在没有要租车的意思，才骑车调回，等着下一批参观者。孔林里的面积确实不小，完完整整地走一圈可能是有几公里的路程，可孔林里面大片大片的面积是孔氏子孙的墓地，我们根本不必去。可去的只有路两边那一小片与孔子紧密相关的地方，哪需要两、三个小时。
孔府大门，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二、孔庙、孔府见闻 走进孔庙，里面许多石碑都有明显的断裂过的痕迹，一些石碑上还有“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一类的字，导游介绍说，这些都是“文革”期间红卫兵留下的。“文化大革命”对于中国文化的摧残、破坏确实触目惊心，令人痛心疾首，可是，我在孔庙却突然有一种偏激的想法：孔庙，毁掉也好。 上大学时，在窦英才、方尔加两位恩师的影响和鼓励下，我专心研习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粗略阅读过一些道家、儒家、法家、墨家、佛教等方面的典籍，对于孔子思想及孔子之后的儒家思想也有一点自己的看法。
孔府前上房，来源中国曲阜网 我敬佩孔子的救世与执着，坚信他所提倡的“仁”不是为着麻痹劳动人民的精神，为奴隶主服务。“吾日三省吾身”、“内省不疚”，以及“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等等，永远是值得人们引以修身的精神。“批林批孔”时期对于孔子及其思想的诬蔑和侮辱是出于现实的卑劣和无知，不足为道。但是，孔子思想毕竟是一家之言，它影响了中国社会一千多年，并不就能说明其自身的伟大。中国古代对于儒家思想的选择，并不是社会良知的选择，不是理性的、科学的选择，而是政治的选择，是专制统治者为了实现其自身利益的选择。 孔庙里留了不少古代名人和帝王们的踪迹，导游特意介绍了同文门四周四座巨大的石碑，它们分别是明洪武、永乐、成化、弘治四帝所立的御碑。朱洪武不用多说，他统一天下后，随即大杀功臣，毫无孔子所说的“君使臣以礼”的迹象。明永乐皇帝也不用多说，他叔夺侄位虽然从现在的眼光来看，也未尝不可，但从儒家的正统思想来看，却是“犯上”、“篡位”，属于“乱臣贼子”，而且，他还杀了不愿为他登位写颂扬文字的当时名儒方孝儒，并恶劣地开了株连“十族”的先河，共杀873人，入狱和充军流放数千人。这样的两个皇帝，居然也好意思到孔庙来给孔子立碑，真不知道如果孔子有灵，他在地下是高兴，还是悲哀。这绝不仅仅是对儒学的一大讽刺。这样的碑如果不是从文物的角度来看，我想，砸了也罢。 导游引导我们看“成化碑”，刻意介绍碑上的内容。导游不无遗憾地说，就因为碑文把孔子思想讲得太好，所以被红卫兵毁坏得特别厉害。看看碑文，成化皇帝的马屁拍得够可以，“朕惟孔子之道，天下一日不可无焉……，使天下不生孔子……，将必昏昏冥冥，无异于梦中，所谓万古长夜也”，“孔子之道之在天下，如布帛菽粟，民生日用不可暂缺……”蓦地，我想起诗人北岛的名句：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孔庙里的成化碑，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在孔庙，看着历代留下来的颂词，只觉得一片言不由衷、别有用心的阿谀奉承之声。可能是我太认真，实在无法忍受，后来的参观只是匆匆而过，不愿再留恋。 走出孔庙就到孔府，孔府大门上方的“圣府”字却是明代奸相严嵩所写，门匾悬挂几百年，不知道孔氏后人有没有什么感慨。慈禧太后题写的“寿”字被制成书笺出售，不知道是炫耀呢，还是单纯的商业行为。导游介绍的许多孔府往事，真让我觉得孔府那时跟一般的旧式大家族没什么区别，可能只有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是干净和正常的。 想当年，孔子“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晚年拄着拐杖凄惨地说：“梁柱摧兮，泰山崩兮，哲人萎兮”，在不得意中含恨死去，怎能想到他死后会有那么多封号，会有那么多帝王将相、那么多豪门权贵尊崇在他的门前。他在几间故宅里讲学时，怎会想到，这里会发展成占地300多亩的孔庙？
孔子画像 三、对孔子及儒家思想的思考 在20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时期，打倒“孔家店”的主张和口号，对于以孔子思想为代表的儒家思想进行无情鞭鞑。20世纪七十年代的“批林批孔”运动，又直接把孔子描述成一个仇视劳动人民、竭力维护奴隶主贵族统治的巨奸。 发生在不同时期的形式类似的否定，却反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内核。前者是矫枉过正，体现出反对封建、反对旧道德的革命精神，是追求自由、进步的选择；后者却是“隔山打牛”，为着实现明确的政治利益和政治目的，是政治的、权力的决定。 认真体会《论语》中的孔子言论，我并不怀疑孔子思想的真诚。孔子是一位真诚的思想家，他提出并积极宣扬自己的主张，是基于一种对社会和人本身的关怀与责任，我们作为后人，当然不能可笑、无知、无耻地要求孔子对于专制制度一定要有强烈的反抗意识和反抗精神，但是，以孔子思想为核心的儒家思想确实给中国社会造成了深重的灾难，这不是孔子的初衷，不能责怪孔子，而是由于孔子思想或者说儒家思想的前天不足，给专制统治者以利用的机会。
孔庙杏坛，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当专制统治者要积极尊“孔”，积极推行孔子思想时，这时的孔子已经不是真实的孔子，而是非人化的、神化了的孔子，这时的孔子思想也不是孔子真实的思想，而是被“阉割”过的孔子思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孔子和孔子思想也是专制统治者尊“孔”的受害者。 孔子思想或者说儒家学派，在先秦时期只是许多学术流派中的一种，儒家思想只是受到诸多诽议的一家之言。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使儒家学派的元气大伤。汉高祖刘邦虽然到过曲阜，以太牢祭祀孔子，然而，真正把儒家思想作为社会统治思想的却是源于汉武帝时期，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从此，中国逐步走入漫长的思想停滞和倒退的时期。专制统治者尊崇的儒家思想，在客观上保证了专制制度的长期存在。这不是儒家思想的过错，儒家思想只是专制制度、专制君主手中的工具。 儒家思想之所以能使专制统治者产生深厚兴趣、易为专制统治者所利用的，恰恰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仁”。孔子强调“仁者爱人”，并由此引出“礼”。形之于内，谓之“仁”；形之于外，谓之“礼”。“仁”是“礼”的实质性内容，“礼”是“仁”的外在的、具体的表现形式，进而提出人际关系中“礼”的标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孔宅故井和鲁壁，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应该讲，孔子提出的“仁”和“礼”是统一的，是针对包括君主在内的全体社会成员的，君臣父子要各守其道，强调相互间的义务，企图建立一种符合社会等级制度的规范的、互相负责的社会秩序。孔子说的“君视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就是主张相互负责、彼此间的义务。 然而，专制统治者推广和维护的“仁”、“礼”，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秩序，更多地主张和强调臣子的责任和义务，“下”对“上”的责任和义务，把“君臣”、“父子”之间的相互义务变成单向的“臣”、“子”的责任和义务，从制度上和道义上削弱、麻痹“臣”、“子”的反抗意识，巩固和维护“君”、“父”的地位。“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可以不君，臣却不可以不臣”，使用“阉割”过的儒家思想维护自己的专制统治。朱元璋见到《孟子》里有“君若视臣为土芥，则臣视君为寇仇”时，怒气大发，把孟子牌位逐出孔庙的事实就是最好的例证。同时，专制统治者张口“仁义”，闭口“道德”，以“明君”自居，“以德治国”，具有更大的欺骗性，可以进一步巩固其专制统治地位，诠释其统治地位的合理性。 孔子思想或者说儒家思想的自身特点也导致了它自身在中国古代社会的失败。儒家思想渴望的是经世致用，但其自身经世致用的功能却不完备，存在着很大的缺陷。儒家的人生志向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体现出一种社会关怀和社会责任，但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
孔庙大成殿龙柱，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儒家强调“以德治国”，“政”要“仁政”，“民”要“贤”明，把道德评价、道德判断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如果仅仅作为一种道德提倡、社会呼唤，还是不无裨益的，但如果作为与专制机器相结合，强制性地推行“仁”、“礼”，不仅不能实现最初的道德目的，反而在客观上阻碍、破坏了社会和社会道德的正常发展，压抑、扭曲了正常的人性。如同商鞅所说：“仁者能仁，而不能使人仁”。 在孔子言论中，“仁”和“礼”是内容和形式的关系，要重视内容，不必太在意表现出来的形式，“礼，与其奢也，宁俭”。可由于“礼”是“仁”的外在表现形式，由于统治者用恩威并施的方式积极推行“仁义”，于是，在利益诱惑和强权强制的双重刺激下，却变成了偏重“礼”这一形式，而忽略了其实质内容“仁”。 于是，道德虚伪、道德奸诈纷纷衍生，形成无可回避、无法挽回的“伪君子”、“伪道德”。“礼”同时也成为压抑人性、扭曲人性的工具。在封建礼教面前，许多人性中美好的、善良的东西遭到摧残、受到蹂躏。
孔庙大成门丹陛，来源于中国曲阜网 在根本上，儒家思想只能作为一种让公众自由选择的社会提倡，作为一种引以自律的格言，决不能作为一种社会统治思想、统治手段。儒家思想影响中国一、两千年，并不就能说明儒家思想伟大、精深，正如封建专制制度控制中国一千多年，不能说明封建专制一定合理一样。 掀去罩在孔子及孔子思想身上的神化、丑化的外衣，认真体会，以孔子思想为核心的儒家思想在今天仍有积极意义，“仁者爱人”、“内省不疚”、“吾日三省吾身”是启发人自省、自觉的有力召唤；“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等等抒发出震憾人心的阳刚之气、顽强之美；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目标不可能，但其体现出来的“以天下任为己任”的责任意识值得当今中国人好好品味、好好学习。然而，儒家思想只适于感召、提倡，牵涉到道德建设方面的问题，政治可以引导，不能干涉太多，政治要相信人们的眼睛，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只要法治完备，让人们自由、真实地选择，人们会慎重而负责的。 在曲阜，心情沉痛；离开曲阜，心情沉重。辗转反侧，写下这篇文字。 （1998年秋天） 郑重声明：2007年再去曲阜时，城市建设和管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可喜变化，已经看不到1998年去时看到的乱像。曲阜是个好地方，非常值得专程去多次。 （作者：吴钊，笔名“远人”，安徽肥东人，现在合肥市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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