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读《〈金瓶梅〉中的绍兴方言》

 吴营洲文存 2023-05-13 发布于河北

我读《〈金瓶梅〉中的绍兴方言》

吴营洲

在公号上读到一篇文章,标题是《〈金瓶梅〉中的绍兴方言》,其本义是说:《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是绍兴人。
但我一直认为:靠分析文本中的方言来判断作者籍贯的做法,不可取。
对曹雪芹是这样,对兰陵笑笑生也是这样。
下面是我草草读过该文后的一些小杂感:
该文劈头的一段文字是:
正像施耐庵是南方人(钱塘人或江苏兴化人),《水浒》却使用了山东方言一样,《金瓶梅》作者安排故事发生在山东,使用一些山东方言也就势所必然。
这段文字的言外之意是:《水浒》中使用了山东方言,但作者施耐庵是南方人;《金瓶梅》中也使用了山东方言,那么作者兰陵笑笑生也就是南方人。
然而,这样的类比恰切吗?
首先需要明白的一点是:《水浒传》与《金瓶梅》虽然都是小说,或者说,都是说书艺人的打谈底本,但就这两本书的成书性质而言,确是绝对不同的。《水浒传》属于“世代积累型”,《金瓶梅》属于“艺人创作型”。《水浒传》是施耐庵把流传有年、几近成熟的“鲁十回”“林十回”“晁十回”“武十回”“宋十回”“石十回”“卢十回”等等集纳、整理、加工、润色而成的,而《金瓶梅》则是兰陵笑笑生个人的独立创作。兰陵笑笑生是位说书艺人或书会才人,施耐庵也当是位说书艺人或书会才人,甚至有人说施耐庵当是说书艺人的祖师爷。因此,并不能因为施耐庵是南方人,就认定兰陵笑笑生也是南方人。此二人在这点上没有可比性!——《水浒传》并不是施耐庵的原创,而《金瓶梅》则是兰陵笑笑生的原创。
该文作者接着写道:
笔者以八十年代中期,出自山东学者之手的《元明清白话著作中山东方言例释》一书3为例。据统计,该书收词2622条,引例3563项,其中,引自《蒲松龄全集》(主要是《聊斋俚曲集》)、《醒世姻缘传》《真本金瓶梅》和《金瓶梅词话》的,分别为1546、1167、378和82项。
这组文字颇能说明问题:
蒲松龄是确凿的山东作家……
由此看来,《金瓶梅》作者对山东方言的熟谙和亲善程度,是远远比不上《醒世姻缘传》作者和《真本金瓶梅》作者的。
这段文字的言外之意是:《金瓶梅》的作者不会是山东人。——这是在为《金瓶梅》的作者是南方人,乃至是绍兴人做铺垫。
其实,运用统计学原理统计出来的“结论”,有时是未必可信的,有时并不能说明什么——尽管“统计学”是一门科学。
在此不妨举一个“显例”:
分别有人运用统计学原理去分析《红楼梦》“前八后四”的作者,却得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结论:一种是认为“前八后四”出自同一位作者之手;一种则认为“前八后四”的作者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
为何会是这样?关键是,每个人选择的“关键词”不同。
而且,无论是谁,所选的“关键词”自是有其本义的,而计算机统计出来的,未必就是你所认定的本义。
对此,或也不妨举个涉嫌笑谈的“显例”:
有位老师让他的学生用“如果”一词造句,有个学生所造出来的却是:“饼子不如果子好吃。”
况且该文作者也承认:“当然,这绝不意味着,《金瓶梅》仅仅在82处地方采用了山东方言。”
既然如此,该文作者何必还来拿“统计”说事儿!
该文作者称:“在当代学者中间,已故的临清学者王萤先生,曾竭力主张《金瓶梅》是用临清方言所写,理由之一就是,《金瓶梅》中有许多临清的'记音土语’。”
该文作者又称:“实际上,任何地方的方言,都可以分为表层和深层方言两大类。”
如此,该文作者的言外之意是:《金瓶梅》中的“山东方言”,仅仅是“表层方言”,而非“深层方言”。
因此该文作者称:
认定《金瓶梅》是用山东方言所写的论者,没有意识到他们所看到的山东方言,其实仅仅是山东方言中的表层方言,也就是王氏所说的“记音土语”。
该文作者举例称:“正像用普通话讲一个发生在上海的故事,可以把'侬’'阿拉’学个不休一样,《金瓶梅》这样做,本不足怪。─只要作者是个方言的有心人,并到过山东等北方地区。”
这话说得自然在理。
可是,且或不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说《金瓶梅》中的“山东方言”只是“表层方言”,那么,别人也可以说你所例举的《金瓶梅》中的“绍兴方言”也不过是“表层方言”!
该文作者确实在《金瓶梅》中举出了不少“绍兴方言”。可是我一一读过后,不禁在想,他所胪列的这些词语,仅仅是“绍兴方言”吗?或是未必!
该文作者称:“绍兴人称见面礼就是'拜钱’'拜见钱’,包括银钱之外的物品在内。”——其实,在我们冀中乡下,同样称“见面礼”是“拜钱”。
该文作者称:“'戏文’乃绍兴人对戏曲的通称。”——我不是南方人,对南方的生活习俗、民间语言等等均不熟,但我仅仅凭直觉,感觉“戏文”绝不仅仅是“绍兴人对戏曲的通称”。我还下意识地百度了一下,所搜出的结果更是印证了我的这份感觉不诬。
该文作者把“定盘星”也认作了“绍兴方言”。理由是:“《越谚》卷上《借喻之谚》有'定盘星’之语。”——我感觉“定盘星”一词并不是什么方言土语啊!
该文作者称:“绍兴人称舅母正是'妗子’或'妗姆’。”——其实,在冀中一带,也是把“舅母”称作“妗子”的。
该文作者在文末还例举了一些“绍兴方言”,待我读过后,感觉有些也未必是绍兴所独有的。诸如其中的“蹊跷、膫子、汉子、毛厕”等,我在冀中的乡下就常常听到。——无论是谁,只有在冀中的乡下待得时间够长,就会听到一些老娘们儿骂人时会这样说:“你个膫子操的!……”
或如该文作者所说的,《金瓶梅》中确实有着一些“绍兴方言”,但是,因此就认定《金瓶梅》的作者就是绍兴人吗?或是不当的。
我在《金瓶梅》一书中,读到了许多“冀中方言”啊!——对此或可参阅芜文《〈金瓶梅〉中的“冀中方言”》,但不能因此就认定兰陵笑笑生是河北人。另外,印象里还曾有些写过《金瓶梅》中的“山西方言”,而且说的实实在在,但也同样不能因此就认定兰陵笑笑生是山西人。
附言
关于《金瓶梅》的作者,梅节先生认为:兰陵笑笑生是一说书艺人或书会才人,他一直在大运河两岸的码头及市镇靠说书谋生度日,走南闯北,其间接触到了各色人等很是正常,因此在他的书中出现各种方言土语更是正常!
余不多言,还是这句话:靠分析文本中的方言来判断作者籍贯的做法,不可取。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