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正本清源谈中医（二）中医与宗教，哲学

今天选择的两个问题也是大家经常能够在日常生活中见到的，对于中医的两大争论。

中医是宗教吗？

中医是玄学吗？

这两个问题见仁见智，而我感觉在王世保老师的《中医是什么》一书中，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颇有见地，今天也和大家进行一些分享。

个人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将王老师的思想总结概括得十分全面具体，而这两个问题本身也是各家有各家的观点，如果有讲错或者说得不到位的地方，也期待各位朋友多一些留言提醒。

01

中医是宗教吗？

“

 尽管中医与宗教有着本质区别，但还是被部分科学主义者视为宗教。

他 们认为中医理论中的五行、经络等都是类似基督教上帝的虚无存在，中医理 论不可证伪，且人们对中医只是非理性地宗教般信仰等，都是宗教的特征。

这些来自西方文化中心主义之下的科学主义论调，其实都是不能深入理解中医基本理论所致。

 首先，科学主义者从实证主义的角度认为中医的气、五行和经络都是假 想的存在物，就像基督教的上帝一样。

实证主义是科学性判定的认识论，其 赖以存在的验证实验都是基于还原思维的逻辑建构行为。

科学实验能够从人 体中割裂出原子主义的抽象实体，如细胞、基因，却不能发现通过人体与自 然整体比类感知所获得的自然实体，即气、五行及经络，或者说气、经络等 并非原子主义的抽象实体。

中医超越了科学方法的实证，证实气、五行及经 络需要整体性的感知验证，而不是原子主义的科学实验验证。所谓的上帝， 完全不同于气、五行和经络这些自然实体，它是基督教解释宇宙变化所想象的人格化的终极存在。

不同类型的实体需要不同的验证方法，我们不能因为用此种验证方法找不到对应的实体，就认为其属于子虚乌有的想象。

其次，科学主义者从证伪主义的角度认为中医理论和临床都不可证伪，这是不知晓中医理论的来源且不理解中医临床理论所致。

中医理论包括两大部分、一是以气化论、阴阳五行、脏腑经络理论等为核心的基本理论，一是由张仲景开启的针对具体病症进行治疗的临床理论。

中医基本理论是古人通过长期的天象、物候观测所总结出来的自然规律，也是古人形象思维和取象比类认知的产物，只要其赖以存在的天象在短期内不发生根本变化。比如日月五星持续存在，则中医理论就不会随着人类社会的演变而消失。

中医基本理论虽然具有不易的真理性特征，但也并非不可证伪，这些理论可以通过辨证论治的临床实践接受证伪检验。中医的临床理论具有显著的可证伪性，而且每位中医家的个性化诊疗特征每天都在接受临床个案的证伪检验。

这种证伪不是西药采用同一种药物按照临床大样本进行对照试验的方法，而是针对个体患者进行临时处方，并在试错过程中最终找到最佳治疗方案。中医家正是在个性化治疗的证伪过程中证伪整个中医基本理论的。

最后，科学主义者认为国人对中医的信任如同教徒对本门宗教的信仰，只是盲目地非理性崇拜。

其实，国人对中医的信任部分基于中医治病的效果，部分来源于修习过的中国古典文化，其自我意识里已经有理解中医理论的知识框架和思维方式。

科学主义者基于还原论的逻辑思维不能理解中医基本理

论，更不相信中医能够治疗疾病，所以就误认为国人对中医的信任只是基于文化传统的感情。

不管是从实证主义还是从证伪主义角度将中医视为宗教都是错误的，中医理论既可以实证也可以证伪，只不过是以完全不同于原子主义的科学实验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对自然进行整体性的取象比类法、对患者的个体化治疗等。

部分科学主义者受科学思维及认知方法和理论特征的影响，将任何区别于原子主义的非西方文化都视为神秘或者宗教文化，这也是西方文化中心主义的集中体现。

将中医贬斥为巫术，几乎是互联网上中医相关问题的“常见风景”了。

而因为中医中存在一些当前科学理论比较难以解释清楚的理论，显得有些玄乎，因此又被不少人冠上宗教的名头。

而中医和宗教，肯定是不一样的。

即便不少宗教也有医学相关的实践，比如佛医，道医等。

中医作为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上的医学，与中国文化的儒释道三家都有相互交融的情况。

以中医和道家的关系举例，中医与道家文化体现出的虽然都是天人合一的思想，但区别在于认识的对象和追求的终极目标有所不同。

中医通过阴阳五行理论认识人体及人体与自然的关系，并且通过这些认识获得正确的知识，达到治疗疾病、救死扶伤的目的;

道家的主旨在于认识宇宙的根本，并利用相关的中医理论进行丹道修炼，实现人与自然无我融合的目的。

中医的目标指向世俗，而道家的目标指向超世俗,这是他们之间的本质区别。

中医与道家在长期的相互影响过程中，形成了不可分割的互根互用的关

系。

中医的养生理论是建立在道家无为思想的基础上的，而道教人士在修炼丹道过程中不仅吸收了中医的脏腑经络理论，还对其有所创新。历史上一些著名的道教人物同时也是著名的中医学家，比如陶弘景、葛洪和孙思邈等。

中医在发展的过程中大量的吸收了这些宗教的哲学思想成果，但并不意味着中医也就此变成了一门宗教。

中医作为一门实践性极强的医学学科，依然具有可证伪性和实证性，在临床中也以追求实现疗效作为评价医生的标准，并不存在以宗教形式的要求绝对信仰与服从。

那些披着中医旗号的宗教行为，跟带着一定宗教色彩的中医医疗行为，还是要一分为二的进行区别看待的。

04

中医是玄学吗？

中医无法被纳入按照西方理性主义文化的逻辑分类法所划分的巫术，宗教，哲学，科学等学科，因此被有些人冠以玄学的称谓

而上世纪20年代“科玄论战”之后，玄学这个概念就被污名化了，被用来特指从西方传入的依靠直觉，没有事实依据的哲学。

而现在只要一提到玄学，人们就会立即想到崇尚清谈的魏晋玄学和民国时期用于指称西方形而上学的“玄学”，

把中医称为玄学，这也是对中医的一种歪曲。

但是王世保先生打算把玄学这一个概念，重新解释为中国人以自然万物为研究对象而建立起来的学科体系，包括天文、历算、物候、农学、中医、兵法、堪舆(俗称风水)、术数诸学科，它是不同于西方文化中自然科学体系的另外一种认知体系。

老子在《道德经》第一章里，把关于“有”的学问称为“玄”。而在中国固有文化里关于“有”的学问就是关于自然万物的学问。

“

西方文化将独立抽象的原子主义作为基本原理，而中国古典文化始终保持着“天人合一”或者“天人相应”的整体性与普遍联系的特征。

气化论自不用说，阴阳五行理论本来就是古代天文官在长期的天象与物候观测过程中总结出来的人与自然联系的总规律。

阴阳五行理论将日月五星的运行与地表自然万物的变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进而能够指导人类在地表上的各种生存活动。

如《黄帝内经·素问》中的运气学说就是阴阳五行理论在医疗实践的运用过程中总结出的理论，能够有效预测每年气候和疾病流行的情况，并提出相应的防范与治疗原则，至今依然非常准确。

阴阳五行理论是中国人揭宇宙奥秘的一把有效钥匙。古人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类似于西方科学的诸科，这部分学科是以阴阳五行理论为基础的，如果要用一个名称来概括的话可以称其为“玄学”，以示与20世纪20 年代从西方传人的建立在理性主基础上的“科学”之间的区别。

中国玄学文化体系已经指导中华民族智慧地生存了五千余年，它反映的是另外一种不同于西方自然科学的认知体系。作为人类两大认识自然事物的认知体系，“玄学”与“科学”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第一，中国的玄学文化体系是建立在取象比类的形象思维基础上的，在探索自然事物之间广泛而微妙的自然联系，进而形成对自然万物的整体性认知。

科学文化体系则是建立在还原的逻辑思维基础上的，探索自然事物之间抽象的非自然关系，建构的是抽象的逻辑世界。

第二，中国的玄学文化体系是中国人在长期生存实践中总结的，内容为自然万物之间微妙的整体联系，通过对这种自然联系的利用，可以使得自己在生存过程中趋吉避凶，并达到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深度和谐，进而更好地生存。

科学文化体系将自然万物进一步抽象化，通过各种实验手段建构理性知识，人类可以利用这些主观建构的知识衍生出众多的实用技术。进而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与此同时，由于这些人工造物破坏了自然物的分布秩序,造成了人与万物之间的对立，因此环境遭到破坏，人类的生存面临威胁。

王世保先生认为，把玄学的概念重新加以阐释，是极其重要的。

只有重申玄学固有的内涵，并让中医回归本有的属性，才能让中医脱离科学主义的纠缠，走向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

1，将中医归于玄学可以确定中医的文化属性，进而还原中医的真实身份。

中国固有文化与西方文化是两种有着本质差别的文化体系，而西方文化在传人中国时，翻译家在翻译西方典籍时用中国固有文化中的名词去表达与其本意不完全相同的西方文化的意境，这就造成了东西方文化在某些知识领域的混淆。

如中医中的五脏与西医的五脏具有本质的差异，但是近代的翻译却造成了二者的同名。

在中医与西方文化中的自然科学的比较中，我们认识到中医是与西方文化中的自然科学完全不同的认知体系，为了表达这种差异，现代中医学界的一些人士用“东方科学”来指称中医的归属，但是这个名词同样会引起人们混淆中医与西方文化中的科学之间的区别，这仍然是对“科学”崇拜的表现。

因此，我们就专门用“科学”指称西方文化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用“玄学”指称包括中医在内的中国固有的认识自然事物的文化体系，既而把两者明显地区别开。

将中医定性为玄学就可以明确其相应的文化属性和身份，避免中医与科学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联系。

2，将中医归于玄学可以促进中医走向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

明确玄学的核心内容、本质特征和其具有的现实意义，为人类提供一种不同于科学的认识自然事物的认知体系，同时也可以提供一种新的审视科学文化体系的属于东方文化的视角，有利于人们更加清楚地认识科学的缺陷和弊端。

当我们把中医重新归于玄学之后，通过确立玄学与科学之间的平等认知地位，可以为中医作为中国固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应具有独立存在的合理性和认识自然事物的正当性进行辩护，进而推动人们从中国固有文化的理论框架中把握和发展中医理论，防止中医被异化。

总结

王世保先生认为提出“中医属于玄学，是与科学并列而不同的认知体系”这样的学术观点

绝不是为了在当下科学主义主导的文化环境中哗众取宠，而是基于中医学科属性的历史事实判断,还原其本来面目,进而彻底摆脱中医与科学的纠缠。使中医走向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

个人对这一观点是持支持态度的。

很多时候，就像古诗词用英文表达出来总是没法足够传神一般，中医的很多精妙之处，必须得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环境下才能够得到最完美的解释。

在现代科学的话语体系下解释中医，总归无法将中医的“神”和“魂”进行很好的表达。

而对玄学这一概念的厘清和重新阐释，对于构建中医的学术话语权，无疑是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的。

这也是新时代中医学界应有的文化自信。

而文化自信的构建，离不开对话语权的定义和建构。

或许讲好新时代的中医故事，可以从先做好符合中医的学科定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