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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危的父亲,当长辈们的面逼我签保证书拿100万给继母作养老金,想起亲娘我好气

 兰亭讲故事 2023-05-14 发布于广东

1、

父亲得癌症已经三年了,我把他接到北京医治。他节俭了一辈子,一直念叨要回老家医治,担心跨区域报不了新农合,我安慰他放心,能报得了。

上周半夜,他突然病情加重,医生断言时日无多,我联系了救护车,连夜疾驰把他送回了湖北农村老家。继母说怕传染,早就搬到楼上去了,父亲一个人住在楼下。

前几天,有亲戚来看父亲,当着几位长辈的面,父亲说我和我妹在北京工作,条件好,说继母毕竟跟了他一场,他舍不得她,要我写个保证书,留住她守着这个屋子,给她养老。要么就给继母100万现金,让她当长辈们的面保证以后在这里守着这个家。

我真是啼笑皆非,真不知道父亲的脑回路是怎样的,都这时候了,还想着作为男人的情义担当,为这个女人考虑后半辈子。那我亲娘呢?我和我妹呢?

2、

我叫易宏文,今年48岁,现在在北京某高校当老师。我出生在湖北的一小山村。我父亲是个正直、吃苦耐劳的人,是家中老大,弟妹们八人,他一直是活干得最多,又最被父母忽略的一个。

父亲作为家中长子,任劳任怨,作为丈夫是不合格的,对母亲不关心,脾气上来了,还会动手打她。

我五岁那年,母亲生了妹妹才三个月,就病了。那天,母亲烧得浑身发烫,我婆(奶奶)叫了赤脚医生来,打了一针,我妈就不行了。父亲正在田里插秧,闻讯脚上的泥来不及洗就一路赶回家,母亲已断了气。

现在想来,我的母亲那个时候就是月子没做好,不是什么大病。如果能及时送到医院医治,肯定不会死,可是那个年头,在一个大家庭中,丈夫做不了主,也一味地听家中长辈的安排,对母亲也缺乏温情,轻易就让一个女人送了命。

我记得从那以后,妹妹一直哭,我坐在摇篮边一直摇,妹妹无意噙住了我的手指头,使劲地嘬,然后又哭了。我说:婆,你看妹妹嘬我的手。婆也哭了,她抱起妹妹,去村里奶孩子的妇女那讨奶,有时候还在家熬米糊喂妹妹。

后来妹妹会走了,我牵着她背着她去玩,村里的孩子经常笑话我们是没妈的野孩子。我一直到读初中,长年是打赤脚,妹妹长年蓬头垢面,头上长了虱子。到冬天,我们手上总是长冻疮。一直到现在,冻伤的部位一到冬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父亲性子严苛,不苟言笑,拖着两个孩子,一直没有女人愿意跟他。记得那时候,每天放学回来,干不完的活儿,喂猪、喂鸡、做饭、扫地、洗衣服、浇菜、挑水。放假的时候就要放牛,还要下田做农活。

3、

最难熬的是每年暑假的双抢,妹妹包揽所有的家务,还要放牛、割草。家里十来亩田,全靠我和父亲两人劳作,天不亮踏着露水去割稻谷,下午大太阳,要去捆稻谷,然后一担担地挑到稻场上去。肩膀磨破了皮。

稻谷都弄到稻场上去后,就要去盘田,扯稻插秧,中午弓着腰站在水田里,太阳烤得田里水发烫,滚烫的风吹得背上的汗渍一片片白印子,腌得皮肉发痛。一直干到月上中天才回家,简直累瘫了。

秧插好了,要打谷,那时候很少人用机械,稻场很紧张,一个村子里要轮流排序用的,半夜三点起来,把稻子铺上去,牵牛套上石磙子,一遍遍地转碾压,如果看到牛尾巴翘起来,还要赶紧抓起一把稻草接牛粪。有一次,我稍微慢了一点,父亲甩手一鞭子,我的背上一条血痕。过后父亲又心痛,怪我不晓得躲开。

我知道,在生活的重压下,家中没有一个女人操持,父亲心里一直很压抑。在外面他要保持公正严明的队长形象,带头交公粮。在弟妹们面前,要做好一个大哥,越是对那一点亲情求而不得,越是付出讨好。

越是忙碌农活繁重的季节,菜园里却没什么菜吃,天天米饭南瓜,肚子里半点油水也没有。就算过年,父亲也舍不得买猪肉。

记得那年,我上初三了,快过年,很冷,父亲半夜三点叫我起来磨豆腐,许诺到时让我吃一碗豆腐脑,我兴冲冲干到天亮,豆腐烧好下屉笼时,父亲却反悔了,说豆腐要留着过年时,来了客人才能吃。我当时心里的失望啊,无以言表。

那一段日子的艰辛,在我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很多年以后,我的经济条件很好了,但对物质匮乏的危机感、对暑假的恐惧感依旧如影随行。

4、

妹妹为了供我读书,早早出去打工了。好在后来运气不错,找了个不错的丈夫,我上了大学留校任教,帮妹妹妹夫开了个超市,他们日子过得不错。

在我上大学那年,有人给父亲介绍了现在的继母,有一儿一女留在前夫家,带来一女。这些年,有不少人给父亲介绍,但是没有人看得上家里的条件。继母愿意嫁过来,父亲欣喜异常,对继母带来的女儿视如己出。

我参加工作后,给家里建了一幢三层的楼房,父亲很勤劳,把门口的池塘清淤,养上鱼,房子周边种上果树。七十多岁了还不服老,种了好几亩田。让他不种不听。

现在每到搞双抢的季节,我都寄钱回去让他请人干。父亲对继母很大方,我跟妹妹给他的钱都舍不得花,全部转手给了继母。

继母的女儿出嫁,他给了五万的陪嫁,买了洗衣机、摩托车。后来还把继女生的女儿贝贝接回来养在膝下,负责她各种开销一直到成年。

每年,父亲都要带贝贝到北京住一段时间,让我买衣服、带出去玩。说要给她见见世面。看到我儿子有的东西,总要求我也给贝贝买一份。

有一次在街上,我父亲带我妹妹的女儿和我的儿子去逛街,看到一双鞋子很好看,就给贝贝买了,我的儿子和妹妹的女儿没有,妹妹很生气。

父亲总说我的儿子和妹妹的女儿长在大城市的就是不一样,身体好,又高又壮实。说贝贝太矮了,要给她好好补补,父亲去菜场回来,买回一只大甲鱼,炖了汤,拼命叫贝贝吃,不让我儿子和妹妹的女儿吃,说细伢子补过头了不好。把妹妹气哭了。

5、

有一次,我姑姑打电话跟我说,继母跟人说,她存了四十多万,而且父亲太爱面子了,继母那边的儿女成家,人情来往,父亲出手大方,对自己却小气得小命,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让我们劝劝父亲,要多照顾自己。我知道这都是我和妹妹这些给父亲的钱,他自己舍不得花。

我们决定,以后多买东西寄回去,少给钱,免得他没花在自己身上光填了继母那边的无底洞。没多久,堂哥打电话来,父亲在帮村人建房子时摔倒吐血了。我们这才知道,父亲见我们不给钱,只寄东西,就故意去村里帮工,并且大肆宣扬,我和妹妹是如何不孝。

我把父亲接到北京,一检查肺部、胰腺、胃都有问题。首都大医院高超的医术极大的改善了父亲的生存质量,他一度认为,他没什么事,是医生误诊了。

他在北京治病的时候,并不安心,总是放心不下家里的继母。一段时间就催我寄钱回去,看着父亲消瘦的样子,我只有一次次违心地满足他的要求。

父亲并不信任我,住院期间,仍然把身份证存折和一些现金装在一个包里带到医院。结果不翼而飞,他心痛万分,不敢跟我讲,偷偷跟我妹妹讲了。

我堂哥跟我讲,父亲一直对我们兄妹俩颇有怨言,讲起来也咬牙切齿,觉得我们有本事就忘本了,对继母那边照顾得太少了。像他们那个年代会如何如何。

6、

风烛残年、性命垂危的父亲对我用道德绑架,一定要我当着长辈们的面签协议。要我写个保证书,留住继母给她养老。要么就给她100万现金,让她当长辈们的面保证以后在这里守着这个家。

有亲戚甚至劝我,不要给将死人落埋怨,留遗憾,要不先签了,等满足了他的心愿,以后再怎么操作是我的事。我坚决不答应,我不想为了安慰父亲而违心,他们那一代的观念行为,他一直想强加给我,我有我的原则和底线。

以后,继母若愿意留在这里,我父亲身后的钱归她。房子她有永久的居住权,家中一切田地果林收益归她,亲戚乡邻的人情来往我会负责。每年我会补贴几千块钱给她。至于签保证书给100万,绝无可能。

我想我父亲这一代人,经历过饥饿,十年/浩/劫、大集/体、生产到户,改革开放。总有一些难以抚平的阴影伤痛,不幸的辰光用后来的一辈子的幸福也治愈不了。后来条件好了,物质丰富了,但精神上的黑洞无法填满。

他们一直活得很拧巴,对外人一直想树立一个好的形象,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却有着不近人情的严苛。有着中国农民的淳朴正直,又有着刻在骨子里的自私固执。总是用自己固有的道德观念去要求自己和子女,往往对得不到的东西特别向往追求,拼命想去得到。对自己唾手可得的却不珍惜。

父亲走的时候,眼角淌泪。思及前尘往事,在父亲灵前,我不曾落泪,送父亲上山的时候,我的眼泪一直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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