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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大剧院投入运营已经14年了，无数的国内外艺术家和观众在享受和赞叹这座世界顶级艺术殿堂的时候，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建筑设计的得来是多么不容易？20多年来，在网上和坊间流传着很多说法，其中不乏杜撰和以讹传讹。我作为亲历者，有必要，也有责任把这段充满曲折和艰辛的历史还原—— 1997年10月，中央决定建设国家大剧院，并责成北京市政府组织设计方案招标。当时国内5家顶级设计单位做了8个方案，但经评选均未选中。 翌年1月8日，中央再次决定，为确保大剧院建设的高水平，设计方案实行国际招标。同时，成立由北京市和中央有关部门主要领导同志组成的大剧院建设领导小组，组长为贾庆林（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市长）；成立由北京市、文化部、建设部有关负责同志组成的大剧院工程业主委员会，主席为万嗣铨（时任北京市政协副主席、市长助理）。 我也由此投入到大剧院的建设中。我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组织设计方案国际招标（后改称国际竞赛）。 经过紧张筹备，业主委员会于4月13日召开了设计方案竞赛文件发布会，万嗣铨对设计方案提出了要求。应该说，我们编制的这份设计竞赛文件是当时中国最具国际水准、最全面完整、最科学的设计竞赛文件。 这是国家大剧院建设的消息第一次对外公布，引起了国内外广泛关注，中外建筑师和设计单位都跃跃欲试。当然，我们对参赛者也设置了很高的门槛。 7月13日，符合条件的36家参赛单位共提交了44个方案，包括国外20个，中国24个。这次竞赛规模之大、水平之高为中国首次，世界罕见。
随后，业主委员会在中国革命博物馆举办了为期一周的大剧院设计竞赛方案展览。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社会各界对大剧院的热情极其高涨，每天前来购票参观的人流如潮水一般。为设计方案举办展览，供群众评议，这在我国开了先河。 这次设计方案评委会的阵容也极其强大，由11人组成，都是国内外顶级建筑专家，这在我国也是从未有过的。遗憾的是，这次竞赛没有评出符合设计任务书要求的方案。评委会无奈推荐了5个方案，包括法国巴黎机场公司、英国塔瑞·法若建筑师事务所、中国建设部设计院的方案，建议我们再进行一轮设计竞赛。
我们研究后认为，既然再搞一轮竞赛，索性把规模搞大，以确保高水平。除推荐的5个方案外，再选4个群众评选得票最高的方案，包括北京市建筑设计院、清华大学的方案，其他参赛单位可自愿参加。 朱镕基总理在审看方案和听取有关汇报时指出，这次竞赛之所以没有评出众望所归的设计方案，主要原因是国家大剧院和人民大会堂的关系不好处理。大剧院紧挨着长安街，太突出了，搞得好，压过了大会堂，搞得不好，又称不起是标志性建筑。在天安门广场，主体只能是大会堂，它是人民当家作主的象征，大剧院只是陪衬，不能压过大会堂，但应是一颗明珠。为了体现出明珠，可以考虑在设计造型上前卫一些，不必是中国传统，不要非和大会堂协调一致。体量要小一点儿，多搞些绿地，靠绿地协调。 这个讲话给了我们很大启示，关于大剧院与大会堂关系的意见是带有开创性的。 随后，经领导小组同意，业主委员会组织了第二轮竞赛。参加第二轮竞赛的有14个方案。评委会仍没有选出满意的方案，最后推荐了6个方案，包括法国巴黎机场公司、英国塔瑞·法若建筑师事务所、北京市建筑设计院、清华大学的方案，建议在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上，以足够的时间进行深化和完善。 11月中旬，领导小组审看方案后指出，这些方案仍然不理想，所以应在更大范围选择方案，要召开专家座谈会听取意见，用充足的时间对方案进行修改。 业主委员会随即征求了建筑设计专家的意见。专家们讨论的很热烈，分歧也很大。他们大体分成两类，一类反对采用外国方案，因为中国的国家大剧院应该用中国人的方案，主张由建设部设计院、北京市建筑设计院和清华大学进行联合设计。另一类反对搞国内联合设计，因为中国目前的设计水平确实不高，且联合设计的方案缺乏个性，不会出好作品，主张选择好的外国方案进行修改，吸收中国专家参加修改。不少专家建议，参加第一轮竞赛的加拿大卡洛斯的方案虽被淘汰，但其造型更符合作为大会堂陪衬的思路，可与国内设计单位合作修改。 我们经研究，倾向于在国外方案中再选几个与国内设计单位合作修改。这种方式既符合国际竞赛的宗旨，又有利于提高国内设计水平，且选择余地大。 万嗣铨将专家讨论情况和业委会的意见向领导小组做了汇报。领导小组认为，联合设计不是中国建筑设计改革的方向，这次大剧院要给中国建筑师机会，想联合就联合，不想联合就自己搞。可中外合作，以便中国建筑师学习、实践。领导小组决定，法国巴黎机场公司、英国塔瑞·法若建筑师事务所、加拿大卡洛斯建筑师事务所与清华大学、北京市建筑设计院、建设部设计院，可自愿合作修改方案。 我们立即与这6家设计单位协商合作事宜。建设部设计院与加拿大卡洛斯、北京建院与英国塔瑞·法若一拍即合，而清华大学则反复无常，使巴黎机场公司无所适从。后经双方研究提出做两个方案，一是以巴黎机场公司为主，清华参与修改的法国方案，二是以清华为主，巴黎机场公司参与修改的清华方案。 我们经研究，并请示领导小组同意，采取了如下方法对第二轮竞赛方案进行修改：1.以巴黎机场公司为主，清华参加修改巴黎机场公司的方案；2.以清华为主，巴黎机场公司参加修改清华的方案；3.北京建院与英国塔瑞·法若合作修改塔瑞·法若的方案；4.建设部设计院与加拿大卡洛斯合作修改卡洛斯的方案。 1999年1月底，修改的方案送达。朱镕基、贾庆林审看了方案，有关中央领导同志、领导小组成员和业主委员会成员及部分专家参加审看。审看后召开了讨论会。会议指出，这4个方案都不成熟，需要进一步修改。会议强调，大剧院方案最重要的是外型，外型要现代，不要套中国传统。方案修改的出发点是天安门广场已经形成固定格局，但大剧院在旁边，所以不必去凑天安门、大会堂的风格，要跳出广场，有反差。会议决定，调整大剧院用地规划，将紧挨长安街的大剧院向南移，将大剧院南边的绿地调到北边，以减少大剧院与大会堂风格不一致所带来的矛盾；体量不能太大，面积要减少。会议提出，要发扬民主，充分听取各种不同意见，一定要做出一个让大多数人都满意的方案。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对方案下一步的修改乃至最终确定指明了方向。 业主委员会立即组织专家用两天时间集中讨论方案修改，大家提出了许多具体意见和建议。 随后，领导小组召开会议进行研究。会上，贾庆林确定了方案的修改原则：以大剧院南移、绿地北调为前提，以4个方案为基础，以著名建筑师为主设计人，造型与绿地统筹考虑，在天安门广场建筑群西边形成相对独立的小环境，避免四方块、城墙垛、大屋顶。 会后，我连夜将专家讨论情况、领导小组讨论情况和议定的事项进行归纳，以领导小组名义写成向中央的书面报告。后又据此以业主委员会名义写了一份对设计方案第二轮竞赛第二次修改的指导意见。 4月底，新修改的方案终于送来了。这次修改，法国建筑师安德鲁充分领会了我们指导意见的精神，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推翻了他以前的方案，设计了一个全新的方案，而其他方案都只是修修改改。5月初，领导小组审看方案并听取了各主设计师的介绍。随后，我们组织建筑设计专家、剧场技术专家和艺术家对方案进行了讨论。与会者围绕法国方案进行了激辩。大多数人认为，法国方案很有创意，无论是建筑本身的设计还是在与大会堂及天安门广场关系的处理，都独具匠心，充满了诗人般的浪漫，有震撼力。而且，法国方案和大会堂的关系处理得最好。他们还认为，中国建筑界一直沉闷、闭塞、顽固、保守，应从大剧院开始取得突破、创新。少数专家对该方案持反对意见，认为这种形状像坟墓，与周围建筑不协调，在天安门广场边上不能有风格如此不同的建筑。总体来说，对于法国方案，建筑设计专家多数人赞成，剧场技术专家大多数人赞成，艺术家一致赞成。而对于英国方案，与会者普遍认为，屋顶修改得不成功，杂乱无章，比例失调，需要重新修改，可作为备选方案考虑。至于加拿大和清华方案，造型过于一般，可以放弃。 过后不久，领导小组召开会议。领导小组一致认为，法国方案有明显优势，是传统与现代、浪漫与现实的完美结合，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和视觉冲击力，与大会堂和天安门广场的关系处理得最好，既不喧宾夺主，又是一颗明珠。这个方案的实施，还必将会对推动北京乃至全国建筑设计的创新产生巨大和积极的影响。英国方案修改后可作为备选方案，其他两个方案则予放弃。
我（右一）与安德鲁在天安门城楼 3家单位在规定时间内提交了新修改的方案。这是第二轮竞赛的第三次修改。 此后，我们分别邀请全国和北京市部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参加世界建筑师大会的部分国外建筑师参观方案，进行座谈。代表和委员们不约而同将目光都集中在法国方案上，并展开了热烈讨论。很多人都认为，这个方案新颖，有创新、有突破。3个方案比较，法国方案最协调，它简洁、低调，特别是加上水面和绿地，效果极佳。这个方案对推动中国建筑设计多样性有积极作用。也有一些人不同意法国方案，主要是认为，这个方案与周围环境不协调，破坏了天安门广场风格的统一。外国建筑师一致认为法国方案很有特点，是个绝妙的构思，能在世界上引起轰动。对英国和清华方案则无人置评。 就设计方案征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的意见，这在我国还是第一次。
领导小组在认真分析各方意见的基础上，经深入研究后认为，法国方案有相当大的群众和专家基础，完全具备报请中央审定的条件。英国和清华方案也一同上报，供审定时参考。 报请中央审定方案是大剧院建设最重要、最关键的事情。按照贾庆林的要求，我在随后的两天里集中精力、通宵达旦地起草给中央的报告。 7月22日，政治局常委会召开会议，讨论国家大剧院设计方案。我们也参加了会议。会议经认真、充分地讨论一致同意大剧院采用法国方案。这是政治局常委会第三次研究大剧院建设问题，而由政治局常委会审定一个设计方案，这在我国还是第一次。这也充分说明了中央对文化建设的高度重视。 国家大剧院设计方案经过两轮竞赛、三次修改，历时1年4个月，来自10个国家的36个设计单位参赛，先后有69个方案参加评选。其花费时间之长、参赛方案之多、征求意见之广、各方争议之大、审查程度之严，在我国都是史无前例的。 方案的通过实属不易，令大家兴奋不已。我们在会后留下了一张具有历史意义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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