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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下爆发血性竟无一人投降,名臣轻敌招致改变宋朝国运的惨败

 成中行 2023-05-15 发布于山西

好水川,恐怕是宋仁宗最不想提到的地名。

在这里发生过一场让宋朝痛彻骨髓的战役,不仅让赵家天子面上无光,还让北宋军队背上了“羸弱”印象近千年。此战之败,促成西夏正式建国称帝,进而和辽国、北宋形成三国鼎立之势,赵宋朝廷在军事、政治上的损失可谓空前惨重。

这场战役的背后,宋朝皇帝无力钳制文臣,军事指挥各自为政、各行其是的场景不断出现,成为宋朝文强武弱的缩影。西夏崛起也让双方攻守易势,迫使宋朝在西北投入大量防守资源,加重了冗兵负担,改变了宋朝国运。

一切起源于西夏人在1041年的一场偷袭。

(本文约5500字,阅读约5-7分钟)

01

西夏起源于公元8世纪活跃在西北戈壁的党项族,是古羌族的一支分支。

党项羌...汉西羌之别种也。魏、晋之后,西羌微弱,或臣中国,或窜山野。自周氏灭宕昌、邓至后,党项始强。《旧唐书》

黄巢起义时期,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率部众助唐军镇压有功,被封为定难军节度使,得赐国姓李,改名李思恭,从此党项族成为西北地区割据一方的势力,一直保持到宋初。

宋太祖时,党项族李氏入朝进贡称臣。但传承到第五代首领李元昊继位,此人雄心勃勃,开始在辽国和北宋之间反复横跳,对内实行文化经济改革,对外则开始招兵买马,兴兵征伐周边部落,不断巩固党项的实力。

面对富有而孱弱的宋朝,李元昊的野心开始膨胀,上书宋朝称帝建国,国号“大夏”,定都于兴庆府。然而李元昊深知,一旦建制,宋朝必将报复,西夏想要立足必须得在军事上能够和宋朝掰掰手腕,否则将面临灭顶之灾。

年富力强又精于算计的李元昊开始紧锣密鼓集结军队,策划对宋朝进行一次长途奔袭。

公元1041年,仁宗庆历元年的春节,西北冰天雪地的天气并没有扫掉戍边将士们的过节气氛,喜气洋洋、欢歌笑语。自从西夏去年骚扰边境以来,虽然宋军屡次吃亏,但朝廷中已经派来了最强的三位大臣组合:老谋深算的夏竦、锐意进取的韩琦和刚直聪慧的范仲淹,堪称朝中最佳三人组,有他们坐镇一线指挥,边军从上到下都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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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对西夏如何用兵的策略上,三人分歧很大。

韩琦性格激进,态度强硬,认为拖延时久,财政拙弱,主张以重兵进攻一举平定边患。范仲淹则稳重为上,性格与之相反,力主守议,认为宋军野战不如党项,应该发挥国力优势,逐步修筑工事围困敌人,不赞同主动进攻。

韩、范二人本是惺惺相惜的同道好友,却在此时互相僵持不下。

夏竦则是官场老油条,知道两位后起之秀都深受仁宗信任,干脆谁也不得罪,把两位主张攻、守的方案同时呈递给汴京,请宋仁宗圣裁。

宋仁宗在阅览奏章后被韩琦慷慨激昂的热情说服,决定一次性最小成本解决问题,采纳韩琦“五路讨伐、毕其功于一役”的攻击建议。不成想,仁宗的诏旨刚反馈到边境,范仲淹反应激烈,拒不执行并再次写下长文劝谏,向仁宗阐明了贸然出击的弊端,尤其强调党项人擅长马战,宋军多步兵,机动性相差甚远,主动出击必败。

关键时刻,官家耳根子软了,犹豫再三,仁宗追发了一道述旨,提出了一个“打折”的方案,由五路进攻改为两路进攻,还在诏旨里再三强调,此事由夏、韩、范三人自行决断,朝廷不从中作主。

如此反复,搞得韩琦郁闷不已,他既感慨皇上用人且疑,又郁闷好友范仲淹如此迂腐不堪,致使西线边事无法集中力量一举定功。

然而还没等韩琦再写奏章据理力争,边军的斥候情报已经送来:“西夏人入侵了!”

02

宋朝与西夏的边界,主要划分为六路:鄜延、秦凤、泾原、环庆、麟府、河东,为加强防务,采取属地各专其职、分区防守指挥的策略,这样方便中央朝廷单独控制,明确责任。

在这六路中,麟府、环庆和秦凤都得益于秦岭余脉和六盘山延亘,有山川险固,便于设砦防守。河东相对远离接壤处,大多作为后援基地,唯独鄜延和泾原两路相对尴尬,沿着泾河可直接闯入关中,地势开阔且水源充沛,无险可守,是易攻难守之地。西夏进攻宋朝,大多都走泾原路的线路,整个阵线前方只有镇戎军一个城砦是宋军前期修筑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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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琦手下可调动的鄜延、泾原两路禁军大约有3万余人,其中鄜延路所属的鄜州、延州各有6000人、8500人,泾原路所属的泾州、原州各有9000人和6700人左右,以步兵为主,骑兵人数稍少,只有不到六分之一,总体上机动性能一般,还要考虑宋朝吃空饷的传统,以及民夫、后勤伙夫等,实际可作战力量大约在2.5万人左右。

但西夏军队此次是全巢出动。

李元昊深通兵法,知道这一次主动出击意义重大,力求局部以多打少,动员了党项族内部几乎所有可以动员的力量,兴庆府和横山、折姜三地的军司全军出动,整个兵力达到了10万人之众。西夏大军从天都寨出发,沿着葫芦河南下,直抵好水川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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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中李元昊的形象

西夏军队机动性能超强,昼夜奔袭,导致宋军对敌情掌握并不全面。西夏骑兵首先对可以和镇戎军遥相呼应的三川寨发起了偷袭,由于情报不明,镇戎军误以为是小股敌军入境劫掠,只派出了500人队伍前往支援防守,半路上迎头撞上李元昊的伏兵,一番激战后,只有副领队王贵一人生还。镇戎军守将很快反应过来,这次西夏是数万规模的大举入侵,并非小股军队骚扰,表面上是打三川寨,实际上是针对堡垒镇戎军,目的就是围点打援消耗有生力量,一旦镇戎军失守,西北通往京兆府的大门就要洞穿。

镇戎军果断派人求援,同时坚守不出。

面对西夏入侵的警报,韩琦既兴奋又生气,兴奋的是自己本来就要组织两路进击,正发愁如何在茫茫荒野找到西夏主力,没想到西夏军队自己找上门了;生气的是如此千载难逢的机遇,范仲淹这个死脑筋偏偏不开窍,没有他的配合,光凭自己手里这点兵力怕是吃不下,无法围歼敌军主力。

韩琦立刻带手下将领们商议研究,决定派边都巡检使任福率领两万大军,自镇戎军北绕过怀远城、得胜寨,抵达羊牧隆城(今西吉县西北),这相当于古代版的兵团“运动穿插”战术,和101号的惯用策略如出一辙,埋伏在敌后伺机破敌。而韩琦则亲自率领其他军队支援镇戎军,待西夏军疲惫后就两面夹击。

但韩琦却犯了两个大大的战略错误。

第一,宋军机动性不如西夏军,以那时候的条件,宋军两万人的运动痕迹很快就会被西夏军发现,而且深入在敌后区域,西夏军更熟悉地形,明面上这个穿插伏击的策略很棒,一旦被发现后任福的部队就是孤军,没有再撤退的出口,违背了“孤军不犯险”的原则。

第二,宋军自去年三川口一战失利后,弥漫着一种不服气、不服输的傲慢情绪,韩琦和任福也一样,觉得宋军装备精良、数量占优,之前打输是因为不重视,天然地认为西夏军缺乏谋略,只是游牧民族的乌合之众,从未认真地研究过对手,只是得意于己方的一厢情愿“高明计策”,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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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如此部署,恰好落入了李元昊的下怀。

李元昊不同于西夏以往国主,他自幼熟悉军事,也羡慕汉族中原文明,深读孙子兵法,作战指挥灵活多变、不拘一格。他和西夏诸将仔细研究了西夏军队与宋朝军队的优劣,认为宋军装备优势突出,在正面作战击溃宋军的可能性不大,必须要“以奇谋而胜正”,要形成局部绝对兵力优势以多吃少。在韩琦全力驰援镇戎军的情况下,李元昊提出放弃攻克镇戎军的目标,转为引诱宋军援军深入,寻机歼灭韩琦军队主力,重创宋军。

当眼线和探马报知,发现一支宋军在跃过三川寨深入后方时,李元昊欣喜若狂,一场精心设局的反伏击就此展开,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已然转换。

03

任福是西北边军一员猛将,少年时担任宫廷的殿前卫士,与宋仁宗相识,一直受到仁宗赏识,后任莫州刺史(从五品,宋代武官职级普遍不高,五品已算高位),率军支援西北战场,屡立战功,擢升为环庆路副总管兼边都巡检使,曾夜袭白豹城一战成名,威震西夏军。

然而这样一员勇谋过人的优秀将领,却和韩琦一样犯了轻敌的致命错误。

出发后,任福被前期对阵西夏战绩的乐观情绪冲昏头脑,他急于早日赶到伏击地,进一步分散兵力,自己带领轻骑兵率先出发,步兵则交给都监武英、部将桑怿、朱观等跟在随后进军。

任福带领骑兵尚未赶到得胜寨,听闻附近的宋军驻地张家堡受到西夏军袭扰,尽管偏离了行军路线,但出于边防的责任感,任福仍然带兵驰援,在张家堡一鼓作气击退数千名敌军,取得小胜,并沿着敌军溃逃痕迹继续追击。

殊不知,这恰恰是李元昊部署的诱饵。

西夏军队一路佯装失利,丢盔弃甲、抛弃旗帜,引诱任福等人进入好水川曲折处设伏地区,任福误以为发现在逃的西夏军主力,抛弃了辎重全部轻装出击,紧紧追赶不放,同时留下记号通知后部军马跟随。

但武英等人是步兵,行军速度不快,过了整整五天,任福的先锋部队才堪堪与桑怿率领的部分部队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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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任福引军队沿着好水川平原向西行进,走到羊牧隆城外约五里处,突然士兵发现道路两旁埋藏着数十个金属银盒,以泥土封裹,里面传来敲啄声,似有鸟鸣。

直到这个时候,宋军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中计了,任福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击溃散的西夏军,势必将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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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福没有忍住好奇心,命士兵打开了盒子,顿时百余只鸽子飞出,任福心知不妙,急令退军,然而四周号角声起,四周坡地上涌现出四面八方的西夏军队,此时的宋军仍然是一字长蛇的纵列行军阵型,顿时陷入重围。

宋军的惨败已经无法挽回了。

在一阵密集的箭雨倾泻过后,无数宋军士兵倒在箭矢之下。随后传来了西夏军独有的铁甲碰撞和密集马蹄声。这是李元昊的主力王牌“铁鹞子”骑兵,率先冲击宋军,把宋军截断为数段砍杀。

铁鹞子是西夏人最为得意的兵种,选取力大的骑兵披重甲,刀枪刺斫不入,马匹之间用铁链钩索横连,人就算不在马也不乱,倏忽往来、声威震天,骑兵的头盔和鹞子的头很相像,号称为“铁鹞子”。

“有平夏骑兵,谓之'铁鹞子’者,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每于平原驰骋之处遇敌,则多用铁鹞子以为冲冒奔突之兵”。《宋史·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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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打仗,遇突袭往往推辎重粮车掩护,步兵竖立盾牌以弓弩防御,但此时任福军队已抛弃所有辎重车辆,又猝不及防遇袭,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抗。任福大声约束,鼓舞士气,宋军一时之间抱团作战,顽强之姿竟也让西夏骑兵没有冲垮。

然而宋军骑兵作战远不及西夏骑兵,马匹也缺乏,勉强维持一人一马,铁鹞子反复冲击后,宋军骑兵伤亡殆尽,只能仰仗步兵结阵顽抗,边战边退。李元昊见状,立刻指挥挥舞军旗,西夏步兵手持狼牙棒开始入阵,居高临下攻击宋军。

任福带领部下左突右冲,虽然作战勇敢,但武力改变局势,最终残余宋军阵型被完全冲垮,西夏军以近乎5:1的比例彻底压垮任福军队,任福身负重伤,小校刘进跪泣劝其化装突围,任福大喊:“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尔!”言罢,手挥四刃铁简,挺身决斗,被数名西夏军用长枪击倒,其子任其亮也在乱军中力战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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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水川伏击战,任福率领的近一万宋军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血性,无一人投降,全部战死。

次日武英率领剩余部队赶到附近的姚家川一带,同样遭到了西夏军夹击,欺负宋军此时已无骑兵,西夏骑兵反复冲刷宋军步兵,宋军顽强抵抗,列阵突围,经过一天激战,宋军因兵力劣势太大,最终被西夏军队人海淹没。此战,武英、朱观等数十名宋军将领均战死,宋军全军覆没,仅不到千人逃脱返回张家堡。

至此,整个好水川战役结束,宋军伤亡超过1.8万人,西夏军队虽然仰仗兵力优势取得胜利,但伤亡也和宋军相当,李元昊在听到战报后,深感西夏和宋朝实力差距,也担心宋军其他路援军围困,选择了快速撤退。

04

好水川之战的后续影响很深远。

韩琦等接到战报为时已晚,附近边路援军赶至时也只剩残骸遍地。李元昊全身而退后,随即返回兴庆府正式称帝即位,好水川之战成为西夏的立国之战。宋廷闻讯大乱,仁宗悔恨不已却愤懑无力,后追究败军之绩,贬谪韩琦、范仲淹到地方,免去夏竦职务。

关右震动。军须日广,三司告不足,仁宗为之旰食。《宋史·卷二百四十四》

宋军在整个作战过程中表现英勇,临绝境而不乱,主将至下无人投降,给西夏军反击造成相当客观的伤亡,表现可圈可点,李元昊作为取胜方,仍然对宋军战力甚为叹服,深知西夏举国实力有差距,西夏在今后对宋的军事行动中非常谨慎,每次作战都尽可能集结重兵出击。

宋军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弥补不了指挥的严重失误。

除了制定作战计划时候的轻敌,韩琦给任福下达的作战任务也有问题。韩琦的原话是:“出夏军之后,伺机破敌。如不利于战,则据险设伏,待夏军回师时截击。”本来宋军就不以骑兵见长,如何能够设伏精准伏击机动性超强的西夏军队?何况韩琦给任福的目标缺乏具体指向,是一句万金油的空话,说白了一切要看任福自己见机行事,这样没有目标就派一支孤军深入敌后,主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任福在具体行动中对情报的判断存在失误,面对西夏军主力出击的情况,任福不仅没有搞清楚对手军队规模是多少,也没有摸清楚敌军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判断为入境劫掠,最终导致局部作战中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招致伏击不成反被敌军围歼的惨剧。

反观西夏军队,主帅李元昊作战灵活,开始利用三川寨围点打援消耗镇戎军,随后又充分根据情报调整目标,用诱饵设伏,转为伏击宋朝军队有生力量,伏击成功后果断撤军避免被宋军反包围,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可谓是把孙子兵法用到了极致。无论是战术上的合理运用,还是实践中的灵活调整,都显示出远胜过与韩琦的能力。不过西夏军队没能借此机会拔去宋军重要据点,也暴露出来西夏整体实力处于劣势,为后面李元昊主动求和做了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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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水川,韩琦一生的痛

战争的残酷在好水川一战体现的非常伤痛。韩琦被贬离开时,泾原数百名阵亡将士的父老妻子号泣于马前,烧纸钱痛哭:“汝昔从招讨出征,今招讨归而汝死矣,汝之魂识亦能从招讨以归乎?”哀痛之声响彻满街,韩琦掩面痛哭不能前行。此战对韩琦打击之大,致使韩琦在后期西北用兵,坚决地转为防守反击思路,再没有主动出击。

范仲淹听闻此战惨败后,也难掩心中悲痛,写下传诵千古的《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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