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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庆元年(821年)正月，卢龙节度使刘总上奏章朝廷，请求弃官爵，皈依僧门，将他的住宅作为寺庙。 三月，刘总向朝廷献马一万五千匹。朝廷进封他为侍中，刘总的兄弟子侄都授与官爵，大将僚佐量加迁升，百姓免除赋税一年，军士赐钱一百万缗，做好交接准备。 不久，唐穆宗正式允许他出家，赐刘总名大觉，寺名报恩，派遣宦官携带紫色和尚衣服及天平节钺、侍中告身交与他，由总选择。  诏书还未到达，刘总已剃光头发，正式成为和尚。一部分将士还想挽留，刘总诛杀领头者十余人。夜晚，他把符节印信交给留后张玘，自己只身一人逃走，不知去向。 1、卢龙兵变的来龙去脉在刘总出家之前，对卢龙后事作了安排。他报中央，把卢龙一分为三，即：
应该说刘总推荐的这三个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弘靖原来当过河东节度使，为政宽简，受到百姓称赞。卢龙与之相邻，刘总经常听到张弘靖的事迹，认为卢龙长期以来桀警凶蛮，张弘靖代之较为合理。 薛平为嵩之子，熟悉河朔风俗习性，又效忠中央。卢士玫是刘总妻子的亲属。 另外，刘总又选部属中有功劳、雄健难制的将领，如刘总的都知兵马使朱克融等送之京师，请中央奖励擢升，使卢龙将士能兴起羡慕到中央去做官的念头。 可在此时，唐穆宗李恒刚即位，沉湎于欢乐宴饮之中，所任用的两位宰相崔植、杜元颖没有战略眼光，不知安危大体，只想崇重张弘靖，除瀛、莫二州以卢士玫领之外，其余皆统于张弘靖。 再说朱克融等人送到京师后，并没有委以重任。朱克融长期留羁京师，没有收入，甚至连穿衣吃饭，都要向别人借贷，宛如乞丐一般。 为此，朱克融每天到中书省，要求朝廷委以一官半职，以养家糊口，可崔植、杜元颖置之不理。于是朱克融怀恨在心。张弘靖到幽州后，下令朱克融返回幽州，听候调遣。放朱克融返回幽州，无疑等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张弘靖到达卢龙后，一改过去刘总的做法。以前，河北各节度使皆亲冒寒暑，与士卒均劳逸，在士兵中树立威信。 可张弘靖上任后，“雍容骄贵，肩舆于万众之中”，燕人十分惊疑。张弘靖手下韦雍等人又裁刻军士粮赐，动辄采用严刑峻法。他还诟骂官兵，说他们是“叛徒”、“蛮虏”，讽刺他们说：“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两石弓，不若识一丁字！”  长庆元年(821年)秋七月初十这天，韦雍外出，一个低级军官在街上骑马奔跑，不小心撞到韦雍的前导卫军。雍大怒，喝令手下把那个军官从马背上拖下来，欲在街中杖之。 但河朔军士不习惯受杖刑，不服。韦雍将此事汇报给弘靖，弘靖命军虞侯审讯惩处。 当天夜晚，兵营中纷纷传论此事，人情激愤。士兵们连营呼噪作叛，将校不能制止。兵卒冲出营门，进入节度使府衙，抢掠了张弘靖家中的财物和妇女，把张弘靖囚禁在蓟门馆。 次日，变兵醒悟，皆至驿站向张弘靖道歉，并请求准许他们戴罪立功，连续请求三次，弘靖均不作言。变兵们商量，“相公无言，是不赦吾曹。军中岂可一日无帅！” 便纷纷涌入卢龙旧将朱洄的府上，打算拥立洄为留后。洄，朱克融之父。 此时正卧病在家，行动不便，向变兵们推荐自己的儿子朱克融担任，克融遂成为叛乱的首领。 3、成德节度使之争元和十五年(820年)，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病死，由于他的两个儿子在中央为人质，所以成德节度使的人选也就十分难找。 王承宗死后，手下部将保持秘密，对外不发丧，待将来找出继承人后发丧。正在这紧要关头，王承宗的祖母（俊武之妻)冯夫人下令，指示由承宗小弟、观察使王承元即任。 王承元年二十岁，将领们跪拜他，请求他袭位，王承元亦回拜，痛哭流涕，拒绝接受。但成德将士坚决拥护。 王承元说：“皇帝派监军来，应与之商量。”监军宦官也劝他听从大家的意见。 王承元凛然正色地说：
部将们都表示遵从。于是承元便派人秘密上报中央，说承宗已死，其弟承元接替为留后。 元和十五年(820年)十月，唐穆宗为了加强对地方节度使的控制，调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任成德节度使，调成德节度使王承元任义成节度使，以义成节度使刘悟任昭义节度使，调武宁节度使李愬任魏博节度使，调左金吾将军田布任河阳节度使。 应该指出，唐穆宗的这一着确实对打击藩镇势力有很大作用，但是，在选择任用田弘正（田兴）为成德节度使问题上犯了不可弥补的错误。 田弘正在魏博任节度使时，多次与成德交战，屠杀成德兵众甚多，成德将士颇有怨恨。今朝廷命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左金吾将军杨元卿就上疏反对，认为任人非使。元卿又诣中书省面见宰相，陈述利害，但宰相不理，结果这种错误就一直沿续下去，直到成德发生内乱时，穆宗才猛然醒悟。  唐朝中央政府任命王承元为义成节度使后，成德诸将及相邻藩镇纷纷劝阻他不要去就任，承元不听。及将要启程，将士们喧哗不受命。承元与柏耆召诸将以诏旨劝谕大家，要听命中央，但将领们哭号悲痛，仍固执己见。 王承元拿出自己的家产，分散给大家，告诉他们说：
说完，流泪悲哭不已，并向诸将行礼以示辞别。牙将李寂等十余人固留承元，承元将其斩首示众，军中乃定。 4、田弘正之死十一月九日，王承元到滑州（今河南滑县）上任，随从将吏们携带镇州的器具财产，承元命他们全部留下。不久，田弘正接替王承元任成德节度使。 田弘正到任之后，他深知自己长期以来跟成德作战，杀人父兄，怨仇未解。 为了安全，率魏博兵团二千人护送自己到差，欲将这二千士兵留在镇州，作为亲军卫士。他上疏户部，请求户部供应粮食，颁发赏赐。 可户部侍郎崔俊性格刚愎，固执偏见，没有远虑，认为魏博兵应回魏博，成德军有保护本军统帅的责任，一旦允许，恐其他地区按例请求，于是拒之。 田弘正一连呈递四道奏章，都没有下文，不得已，只好将兵团遣回魏博。 田弘正的家族十分奢侈，他的兄弟子侄在长安和洛阳竞相挥霍浪费，每天开支二十万钱，弘正拼命地搜刮魏博、成德两地的财物来供应，来往车辆奔行于路上，络绎不绝。为此事，两镇的官兵十分愤慨。恰在此时，唐穆宗诏命度支拨给成德钱百万贯劳军，迟迟不至。  这样就为阴谋叛乱的野心家王庭凑提供了反叛的机会。 王庭凑，本回纥阿布思之族，隶属安东都护府。他的曾祖父五哥之，曾在李宝臣帐下效命，以骁勇善斗著名，王俊武收其为养子，故冒姓王，世为裨将。庭凑生性强悍阴险，沉鸷少言，喜欢读《鬼谷》及其他各家兵书。王承宗时，为兵马使。 及田弘正至成德后，庭凑心怀不满，暗中策划兵变。他常挑弘正微小细节，诉之于众，以期引起将士的不满情绪。起初由于魏博兵驻守的缘故，不敢轻举妄动，及魏博兵离去，就立刻发动叛乱。 七月二十八日夜晚，王庭凑在节度使府衙召集士兵，发生哗变。 成德士卒呼喊着冲进内署，杀死田弘正及其幕僚，还有从魏博带来的僚佐、原从将吏并家属三百余人，强迫监军宋惟澄上疏中央，求赐节钺，封他为留后。八月十日，王庭凑又暗派杀手，刺死冀州刺史王进岌，派军占领城池。 5、藩镇的混战魏博节度使李愬闻听田弘正遇害的消息，十分悲痛。 他身穿丧服，召集魏博将士们说：
将士们放声大哭，准备与成德叛军决一死战。 牛元翼是成德地区的深州刺史，对朝廷十分忠心。 李愬派人把家传宝剑和玉带交给他说：
牛元翼把佩剑、玉带拿到大营，展示给将士，来激励他们的爱国热情，将士们皆愿为国而死。 李愬正准备联合其他各藩的将领讨伐王庭凑时，不巧生病，未行。八月十二日，唐中央召服丧的前泾原节度使田布为魏博节度使，接替李愬之职。 布乃弘正之子，田布在临行前，与妻子宾客辞诀说：“吾不还矣！”屏去旌节导从自己独行。在距魏州三十里时，脱去鞋子，披散头发，号哭而进城。  入城之后，居草屋，月薪一千贯，全都散发给部下。他又变卖房屋田产，得钱十余万缗，赏赐给官兵，以表示自己与成德王庭凑等叛乱势力势不两立的决心。田布对年老的士兵，像兄长一样尊敬，以此来收拢人心。 正在此时，成德内部也发生了内讧。成德大将王俭等人谋杀王庭凑，事情泄露，连同家属及其所属军官部兵三千余人皆被处死。 八月十四日，唐穆宗命魏博、横海、昭义、河东、义武等地军队进驻成德边境，准备讨伐王庭凑。这样，自元和十二年(817年)以来唐与藩镇和平相处的局面又已过去，代之而来的是大规模的战争。 5、初尝败绩当卢龙、成德兵变的消息传到京城长安后，唐穆宗及其大臣们一致认为应首先打击成德王庭凑的嚣张气焰。 唐穆宗先后调集昭义、河东、魏博、横海、深冀、义武等地的军队，进驻成德边境。长庆元年(821年)八月二十四日，穆宗命殿中侍御中温造充任镇州四面诸军宣慰使，传达中央向成德进攻的日期。 二十六日，穆宗李恒任用曾主持平定淮西叛乱的名臣裴度为幽镇两道招抚使，负责对朱克融、王庭凑的作战。  八月三十日，成德王庭凑与幽州朱克融相勾结，包围深冀节度使牛元翼所在的深州（今河北深县）。朱克融为配合王庭凑作战，亲率叛军攻掠易州（河北易县）、涞水（河北涞水)、遂城（河北徐水）、满城（河北满城），从侧翼支持成德，两支叛军遥相呼应。 冬十月，唐中央对幽镇前线指挥官进行了变动，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左领军大将军杜叔良因谄媚宦官，进升为深州诸道行营节度使。 叔良善事权幸，当时幽、镇叛军兵势方盛，诸道兵不敢轻举妄动，而唐穆宗又欲迅速平定祸乱，故而叔良得以迁升。但杜叔良是一个不懂军事的平庸之辈。 十月，朱克融派军攻击蔚州（今河北蔚县），王庭凑率军进攻贝州（河北清河），想给唐军来个下马威。 与此同时，裴度所率领的唐兵也从承天军（山西阳泉）旧关出发，讨伐王庭凑。十月十六日，易州刺史柳公济，在白石岭击败叛军，杀千余人。 次日，横海节度使乌重胤也在饶阳打败成德的军队。魏博节度使田布率全部兵力三万人北上讨伐王庭凑，在南宫（河北南宫县）扎下营寨，一连攻克成德两个营寨。 唐军虽然取得了一些小规模的胜利，但由于叛军势力正盛，横海节度使乌重胤久经沙场，认为不能冒然出击，而应徐观其变。 十月二十三日，心急气躁的唐穆宗撤掉乌重胤横海节度使之职，把他调往山南东道，而命昏庸无能的杜叔良任横海节度使。 杜叔良接任横海节度使后，一改乌重胤的做法，率领诸道军队接连与成德军作战，屡战屡败。 成德叛军知道杜叔良指挥无方，抢先与杜交战。十二月八日，杜叔良在博野（河北蠡县)与成德军展开了一场遭遇战，结果官兵大败，士卒被杀及失踪者七千余人，杜叔良仅免一死，脱身还营后，连皇帝赐给他的旌旗符节都全部失落。 监军宦官谢良通把此事报告给穆宗，皇帝下令将其革职。十二月，命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兼深州行营节度使。  十二月十五日，义武节度使陈楚奏报，在望都（河北望都县)及北平（河北完县）击败卢龙叛军，格杀及俘虏一万人。 不久，义武又奏破莫州清源三栅，斩获卢龙叛军千余人。 长庆二年(822年)，战局对唐军越来越不利。这年正月，朱克融派军攻陷弓高（今河北东光县西北）。本来，弓高的防守十分严密。有一次，朝廷派宦官至弓高，半夜抵达，守城将领不开门纳之，钦差宦官认为这是奇耻大辱。 次日入城后，破口大骂。卢龙间谍得到这一消息后，某天夜晚假扮宦官叫开弓高城门，守城将士不敢怠慢，只好迎接，于是，叛军紧随其后，占领了弓高。 6、白居易的制胜建议此时，唐中央政府也是危机四起。自唐宪宗以来，四面八方讨伐征战，国库已经空虚。穆宗即位后，毫无节制地赏赐左右侍从及禁卫各军。而今对卢龙、成德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为时已久，不能取胜，国库枯竭，无法继续支持。 在长庆元年(821年)底，朝中有一部分人认为：“王庭凑杀田弘正而朱克融全张弘靖，罪有轻重，请赦克融，专讨庭凑。”穆宗表示赞同。 不久，命朱克融为卢龙节度使。但是，朱克融不以为然，不时向唐军发起挑衅。 长庆二年(822年)春，中书舍人白居易上疏分析天下形势时指出：
接着他又说：
他建议，应命李光颜率诸道劲兵约三四万人从东速进，开通弓高粮路，与牛元翼兵合一处。命裴度率全军西面挤压，造成东西夹击之势，如此，则克敌必胜。  另外，白居易又请穆宗诏李光颜选诸道兵精锐者留下，其余老弱病残悉遣归本道，令守本疆，这样兵少而强，所需军费粮饷额少，朝廷容易供给。 白居易又奏请罢去监军宦官，命魏博田布率本军回镇，以减少不安定因素，这都是出于实际的考虑。 结果奏疏上报中央，穆宗置之不理。 正月十日，度支供应给沧州粮饷六百车在下博（河北深县东南)被成德叛军劫走。此时唐军粮草已经匮乏，而朝廷所供物资又不时在途中被劫，悬军深入的中央军队饥寒交迫，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 不久，王庭凑带兵围深州的牛元翼，官兵从三面救援，皆因缺粮而不能取胜。李光颜的军队只能是闭壁自守，军士们自采薪刍，每天供应不过一勺陈米。 7、韩愈的义正词严由于王庭凑围攻深州形势危急，唐穆宗没有办法，在长庆二年(822年)二月，任命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军中将士官爵皆复旧职，并派兵部侍郎韩愈为宣慰使，前往慰问。 二月初，中央调深州的牛元翼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任用左神策行营乐寿镇兵马使傅良弼为沂州刺史，命瀛州博野镇遏使李寰为忻州刺史，以表彰他们二人在幽、镇两大叛军攻击下坚守城池，与叛军浴血奋战的事迹。 同月，朱克融收到中央授与他的旌节，释放了被囚禁的张弘靖和卢士玫。 二月二十四日，朝廷已授王庭凑旌节，但仍紧紧围住深州，不解深州之围，使牛元翼不能赴镇。大臣裴度写信给朱克融、王庭凑，用大义责备他，朱克融见信后撤兵，王庭凑虽引兵少退，但仍不肯离开。 三月，朝廷加封朱克融、王庭凑为检校工部尚书，并令韩愈起程赴成德慰问。韩愈临行前，众人皆认为是凶多吉少。 穆宗亦面谕韩愈，到边境后观察形势再作决定。但韩愈自己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说：“止，君之仁；死，臣之义。” 径直前往。 及至镇州，王庭凑派兵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地迎接，韩愈神态自若。 王庭凑将韩愈护送到宾馆，里面挤满士卒。
王庭凑恐军心动摇，命士卒们出去，收敛骄横之色，态度恭和地问道：“侍郎此来，欲使庭凑如何？”  韩愈劝他解深州之围，放牛元翼出城，庭凑表示照办。王庭凑又命人备置酒席，为韩愈接风，礼遇而送他回京。 不久，牛元翼率十余骑突围出城，深州大将臧平献城投降，王庭凑斥责他守城太久，斩臧平等将吏一百八十余人。 长庆二年(822年)五月十八日，卢龙节度使朱克融进贡马一万匹，羊十万头，但要求中央按马羊价格拨钱物给卢龙，作为犒赏士卒之用，这实际上是变相勒索。 同年三月，裴度返回都城长安，唐朝政府讨伐叛军的行动就这样草草地收场了。从此以后，卢龙、成德二镇再也没有回到中央政府的怀抱。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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