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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落榜学生吴建兵们进城谋生记【一】

 新用户06868399 2023-05-16 发布于内蒙古

第 2184 期

文|春天   编辑|王成海

1985年的春天,内蒙古察哈尔火山草原还在延续着冬的荒芜,散落在这20多座火山间的牛羊群,在漫天风沙里迎风挪动。

时令已过清明,而这里的天气依旧忽冷忽暖,昨夜整个火山草原又飘起了雪花,飘飘洒洒了大半天,放眼望去,火山四周白雪皑皑,只有其环形壁露出山体,更加突显出察哈尔火山草原的恬静与安详。

火山群南边有一片火山湖——白音淖尔(蒙语:富饶的湖),远远望去,枯黄的芦苇围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在春风的吹拂下泛起涟漪,一些不知名的水鸟早早就来到了这里,落在水里觅食,不时有一只钻进水里,片刻后又浮在水面,间或一只水鸟突然拍打着翅膀,挑衅似地径直追赶另一只,另一只也随即拍打着翅膀,尖叫着逃离了。

在这天地一色间,周围20里无人家,只有湖的北边有一所学校,与湖为伴,寂静而孤独。

在改革的春风里,农村许多地方实行了包产到户政策,土地好的地方人们已经不再饿肚子了。

这所学校里上高中的吴建兵同学已经能给食堂交白面了,多数的日子他可以吃白面馒头了。这不,吴建兵和同学李兆鹏两人正相跟上要去给全宿舍打饭去,因为今天轮到他俩值日。

吴建兵标志的面孔上洋溢着笑容,一米七的个头不胖不瘦,穿着一件不太合体的蓝色运动衣,可能是他哥哥替下来的,下身一条蓝色裤子已经掉色了,脚上一双家做布鞋。李兆鹏的身体显得就很单薄,一米六八的身高,体重不足110斤,消瘦的脸庞,额头还有三道抬头纹,一身朴素的衣服在这雪地里更显得身薄影单。

两人的双脚在半消融的雪水里吧嗒吧嗒地小跑着,两裤脚溅满泥水点。他俩随着打饭的大伙们来到了食堂,轮到他们时,吴建兵用铁桶打了山药不剥皮的大烩菜,李兆鹏用白铝盆打主食,多个白馒头夹杂着几份带蛋莜面窝窝”。吴建兵知道李兆鹏的主食依旧是莜面,因为他家住的偏僻,还有弟弟妹妹,家里劳力少,吃饭的多,所以没有细粮来交食堂。

打回饭给大家分开菜,大家都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但李兆鹏口细挑食,吴建兵看出李兆鹏难以下咽,干脆自己主动调换了主食吃,因为他胃口好,莜面窝窝厚了点也无所谓。李兆鹏看了看好友,没说啥,相视一笑也吃起来,后来别的小伙伴像王启、张祥和等也分担着交换着吃李兆鹏的莜面。这种有福同享有苦同当,就是住校生多年后一说上下铺弟兄的感情基础。

毕业以后的同学情,往往是一起吃一起住的几个伙伴感情最好,无论平时联系与否都不重要,只要联系那就老铁了,因为感情基础一直在对方心里放着。

谷雨这天,濛濛的春雨滋润着大地,矫健的燕子时不时从校园低掠而过,春雨中摆动着它的剪刀,试图要剪断千千万万条雨线。李兆鹏收到一封信,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于雨中望着家的方向,任凭雨水在身上飘落,泪水与雨水搅和着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低声地抽泣着。只有翻飞着的燕子看到他的痛苦,时不时在他身边清脆的安慰几声,是啊,母亲弥留之际怕耽误他的学业,不让家人告诉他,直至出殡后他大哥才来信告诉他一切。小伙伴们后来发现他整日郁郁寡欢,在大家的追问下他才说妈妈去世了,大家当时许久都不言不语,伙伴们安慰了他好一会,他才微微点点头。

云卷云舒,他们在三点一线的生活、学习轨迹里过了一学期,放暑假了,别人都各回各家了,唯独李兆鹏说他留下来和一位蒙族包老师打草,多少能挣点零花钱,吴建兵正说将被窝带回去好让妈妈拆洗一下,突然想到要先将李兆鹏的被窝带回去让妈妈拆洗一下吧,因为他已经没有妈妈了,自己的下学期再说。想到此,吴建兵对李兆鹏说:这样吧,假期里你用我的被窝,我把你的被窝带回去让我妈给你拆洗一下吧。李兆鹏被朋友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打动了,不知如何是好?鼻子酸酸的,好了,就这样吧。吴建兵边收拾李兆鹏的被窝边说道,李兆鹏顿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他极力仰头克制着,吴建兵也没再说什么,就打包着李兆鹏的被窝走了,李兆鹏也没说什么,默默的看着吴建兵离去。

在吴建兵看来这件事算不上啥,但在李兆鹏心里他觉得吴建兵值得深交,所以后来他作为吴建兵的结拜哥哥管吴建兵母亲叫老妈,从此,李兆鹏与吴建兵成为结拜兄弟。

草绿草黄,云起云落,三年的高中学期已满,遗憾的是这几个要好的小伙伴都名落松山,其他人选择了补习,而吴建兵感觉自己数理化太弱了,改学文又补习半年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此时,李兆鹏的村子周围出了黄金,村民们买上大铁漏槽、小型柴油抽水机、摇盘、辘轳、铁锹、镐头等洗金工具,组成小组纷纷来到河槽畔,像打井一样,开个长方形口,垂直下挖几米,见到金砂层,然后从长方形的两个短边方向咬着砂层平着背向掘进,再拐着弯,直至本组两人相向凿通,目的是通风和圈地。

放暑假了,淘金梦使得李兆鹏带着吴建兵、王启、张祥和坐着大巴车回到他们乡所在地,几人下了大巴车刚站稳,大个子张祥和对李兆鹏问道:这就到了?你们家在哪?李兆鹏微微一笑,随手一指说:在那个梁后呢!”“哦,那咱们走吧!低个头的王启没言语,跟着一行四人便开始行动。梁后是有一个村,吴建兵手指了一下说:是这个村吗?李兆鹏只是微微一笑没答言,李兆鹏一直带着他们走出村子,看来不是这个村。边走边聊,再抬头看的时候,左右全是不高不低连绵起伏落差不大的山岭,眼前的沟是比较开阔平坦的,曾被山洪冲滚到此大大小小的石头,静静的等待着下一次洪水的到来。路就在沟的砂石滩上,前方崎岖的车辙路随着沟线弯进远处山的背后,山的阳面棱石裸露,小草或莲针靠着坚强的毅力稀疏地装点着山坡,阴面的所有植物翠绿旺盛生机盎然,有树没林,都很孤独的站在各自的地点,在张望着、等待着,它们似乎也在渴望走出山沟。

一行人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了,还有多远?性子急燥的张祥和耐不住又问道。快了、快了!李兆鹏答道,王启不紧不慢打趣道:啊呀,我看咱们被鹏哥拐卖了。哎,你以为你是姑娘呢!吴建兵迎合着说。又走了一个小时,在当空烈日的眷顾下,张祥和毛燥了,说:不走了,不走了!上当受骗了!说完一屁股坐在砂石上,但又马上抚摸着屁股跳了起来。嗯,快了,这次是真的快到了!李兆鹏说道,大家也都觉得他这句话应该是真的。所以大家有种望梅止渴的感觉,又走了起来。

采金区黑桃沟好一派热闹,靠山边是一排饭馆或五金店,人工挖了一间房大小的地坑,用椽檩加塑料布搭起来的,进的时候得猫着腰。炊烟袅袅,人来人往,不远不近一组洗金人,干活儿人的吆喝声,柴油机的隆鸣声,做小买卖人沿路的叫卖声,钢叉翻腾金砂与铁槽的摩擦声,折射出每个人绚烂的求财梦。烈日炎炎,偶尔吹过一股微风,地面上的人们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继续埋头大干。

人们正在干的热火朝天,突然有一组与相邻的这组发生了冲突,原来在地下两家的洞相交了,这就不好区分各自的地片范围了。这组里摇辘轳的是位叫春花的妇女,冲着对方辘轳手男人骂道:别人都是转圈的掏,你们咋直直的往过挖了?人心没尽,你把这里都圈成你们家的哇,不进眼了才是!春花嘴角满是白沫不停地骂骂咧咧着,咋,这地下是你家的?要是你家的你脱了衣服叫爷也不去!对方这位说话瓮声瓮气一字一句的愣头青叫二大头,春花一听越发来气了,脱了,你以为老娘不敢脱?随即停下手中的活儿,向二大头走去,边走边脱,眼看就要露出奶头了,旁边跑出一位妇女硬是拉住,因为不是一个村的,二大头没有预料到这女人如此生猛,在众人的围观下怂了许多,春花占了上风依旧骂道:脱了你也不来?尿泡尿照一照自个,头你倒长了个大!二大头虽然处于下风,但还是不甘示弱,又一字一句道:我头大脑日还多了。春花马上回敬:脑日多?你红花脑日多!

天呐,在村里所说的红花脑日一般指死刑犯被枪毙后流出的脑浆,骂的太毒了。

二大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觉得挂不住了,便拍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春花喊:你再骂一句试试!”“咋?你还想打呃(我)了!春花反扑过来,力度太大,拉她的人们只揪着衣襟,”的一声,春花的内衫被撕破了,上身彻底曝光了。哇!……”围观的人们顿时沸腾了。

刚开始乡政府对这突如其来的新生事物没有及时的应对措施,所以比较混乱。这件胸脯门事件很快传遍四野,也传到乡里刘书记的耳朵,刘书记寻思,照这样下去可不行。乱采乱挖容易起冲突,对将来的地貌也是一种破坏。自此人们不能再随意淘洗了,但管理也没啥可圈可点的好措施。

李兆鹏领着好友们终于走到了他们村东区域,这里也比较开阔,但不见村落,向前看,一道坡度很小但很长的山脚从右边延伸下来,将洪水沟挤向左边,横亘在面前,所以小路就从小斜坡上爬过去进村了。李兆鹏平淡地指了指右侧沟里的山弯斜坡上的一处坟说:那就是我娘的坟!因为时隔两年多了,他也早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于是大家都相跟上来到坟前,跪下来磕了头,站起来又鞠了躬,默默地离开。

山顶一群羊慢慢地移动着,羊倌穿着破旧的西服,肩上斜挎一个水壶,手握一杆鞭子,手握处又固定了一个十公分长的U型粗铅丝,稍弯一点,用它丢石子的速度快,射程超远,以此控制着领头羊的随意性。他唱着听不清歌词的爬山调,在山沟里回荡。

翻过这道山脚,向西便看到了一个小山村,叫双水沟。村子呈柳树叶状顺着山弯平躺着,背后的山,西头较高,东头平缓些,房子都是土坯房,由于地势原因形不成排房,都是一家一院一轴线,大约有十来户吧。难以置信1987年了,这里还没有高压电,一直点煤油灯,部分人家安装着小型风力发电机,加蓄电池带动几个直流小灯泡。站在村东向西看,可见这里是偏南和偏北两条山沟的汇合处,三角区末端耸立着一尊奇山,俯瞰着村子的演变。村前的沟算不上河,但还有一小股泉水,可能就因为有这股泉水才有了村落,站在院子里,满视野都是眼前的山坡和天空。梁前梁后有点地但不多,还比较贫瘠。这就造就了李兆鹏在学校最多也只能交莜面,吃带蛋窝窝,这一切促使他一定要走出山沟。【未完待续】


作者介绍:赵万红,笔名,春天。男,察右后旗人,常住呼市,自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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