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浜中路又闹忙了。 人为猫狂,也煞是有趣。 我则毫不吝啬地为吾友TANGO大声叫好。 那天我对他说,你,还有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其实,方浜中路一直是闹忙的,从来不缺人气。 九十九年前上海人填方浜筑路后,因为靠近小东门十六铺,就是一个繁华所在。方浜路曾用名即小东门大街也。 什么钱庄、金店、银楼、酒肆、茶馆、戏楼、商行,大街上应有尽有。 而各条横马路横弄堂里,三百六十行,行行齐全,曾是时尚与传统的最佳融合。 这样的热闹,上世纪八十年代又来了一波,直到口罩前的2019年。 短短三年,方浜中路会变得肃肃斯静,以至于漫画家TANGO今年春上来踩点时,难见人影,却发现了很多流浪猫。 这三年里,我也来过方浜中路多次,每次都叹气。 一开始,路口还买得到瓶装水,后来,就只有干走的份了。 旧区改造,我从来不反对。 我只是看不大懂现在的做法,从动迁到拆到重建到再开张,往往长达五六年乃至更长。 这中间,似乎什么也没损失,好像到时都可以加倍偿还。 而我叹气的只有一条,人气断了,往往断得一干二净,冰骨斯冷,六亲不认。不信你去看金陵路以及所有封死门窗的街道。 人气重聚,太难了。 不信你去看四川北路,再怎样瞎弄八弄,也弄不出多少花头来。 所以,好几年前,有人在拆迁的废墟上涂鸦,我是很兴奋的。 那至少是可以延续人气,将来翻新了,也至少多一个记忆点。可惜,好像都被粗暴地阻止了。 于是,我们上海人只好眼看着生我养我的旧街区在人气全无中慢慢消失,近乎无望地等待她的重生。 但是,重生的样貌已经无法连接过往,因为人气彻底断了。人气之不存,记忆将焉附。 方浜中路的人气也断得很割割裂裂,到今春,此地唯余流浪猫。 TANGO有颗柔软的心,他说,这些流浪猫肯定不可能是“外来客”,都是正宗的“上海人”啊。 于是,他想为她们立档案,就立在方浜中路的墙上。 但这些号称最老得出的“上海人”(流浪猫)却开始怕生,躲着我们的艺术家。 TANGO他们只好通过网络征集喵星人。 他说,我们让四面八方的喵星人都来方浜中路看你们如何?他的心依然是柔软的。 于是,喵星人们就这样聚拢来了,把自己的档案留在墙上。 而上海人,以及更远的人们也都来了,两下里一汇合,形成了好久不见的人气。 允许我说句最俗的话: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出现在了温情五月。 她一头连着城隍庙,一头连着BFC,头枕波涛,脚踏厚土,安逸得很。 又像一副担子。 一头是豪华炫目的考克箱,一头是古朴残存的包袱布,中间是一根最简单的毛竹扁担。 考克箱里有猫,包袱布下有猫,毛竹扁担上也画满了猫。 这些猫,有最质朴的涂鸦,也有二次元的动画。 跟着TANGO以及一众朋友走在方浜中路上,我心并不平静。 我在想,BFC就是旧区重生的样子,城隍庙则是旧区整合的样子,那将来,方浜中路会是什么样子? 到处都在拆,到处都在建。 那将来,黄浦区会是什么样子,整个大上海又会是什么样子。 历史潮流滚滚向前。 那将来,上海话会是什么样子,海派文化又会是什么样子。 吾本一介书生,人微言轻。 亦深知改变是绝对的,不确定是唯一能确定的。 我只奢望,新旧转换之间,最好爽快撇脱。 千万不要无端断了人气。 我相信,只要人气不断,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TANGO他们策划的猫街,实实在在地接续了方浜中路的人气,就这一点,很治愈上海人千疮百孔的心。 哪怕一两个月后,这里的人气又会四散。 但是,接一次算一次,这么有记忆点,历史不会忘记。她的影响,也许几十年后才会完全浮现。 这样的好事,至少以前还没有人这样做过。 他们值得上海人的感激。 TANGO是懂猫的,他特地画了一幅没有鼻子的猫。 不用关照,很多人自动站到猫鼻子的位置去留影。 据说,猫愿意跟你蹭鼻子,是对你亲热的举动。 你站在那里,你就是亲近喵星人的可人儿。 又想到TANGO最初的念头,墙上本是流浪猫,亦即“上海人”的档案。 所以,他是懂上海的,也是懂上海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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