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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唐:困扰最多时最有写作的欲望

 Sagittariusoul 2023-05-18 发布于山东

“痞子”冯唐总是话题不断,2014年7月离任华润医疗集团,在媒体们还在问他辞职后去了哪里时,2015年9月,他又加入中信资本控股有限公司,时不时还跨界玩下综艺节目。而在写作上他也一点不耽误,不久前出版了新书《女神一号》和译作《飞鸟集》,特别是《飞鸟集》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很多关注和争论。

长篇小说必须解决问题

记者:您之前说过《女神一号》为了“解情困”,现代人的情困在何处?

冯唐: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个所谓的“解情困”呢?这个也简单。我发现周围有些人,跟他的生活境况、身体状况、名利、教育背景和美丑都不相关,还是会为情所困,你会发现原来一个特别聪明的人还会去私奔,还会在现代生活中想出这种事情,到底为什么?

在现代社会中,为情所困到底是个怎样的状态和思路?它的起承转合是什么样子的?虽然看了那么多这方面的作品,但都是把情节或者细节弄得很简单,而围绕具体一个点挖得很深的,我还没太见过,所以就有了这么一本书。

记者:您的小说里很多都有“爱情”这一话题的存在,同时试图通过爱情折射人性。能谈谈您如何看待爱情和人性之间的关联吗?

冯唐:爱情本来是一个人造的词,但人们却不能很精确地定义它。如果纯从医学的角度看,我越来越觉得人很大程度上被激素控制。如果人真的能不被这些化学品控制的话,那戒毒不应该成为问题,也无所谓上瘾。

记者:你说你的写作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困扰,指的是什么?

冯唐:为什么有挖耳勺?耳朵不舒服,手指进不去,挖耳勺产生了。为什么有顶针?手指上肉容易被戳痛,才发明了顶针。一个产品解决一个问题。我的观点就是,长篇小说必须解决问题。你要提供对于困扰的一个精准、神奇的描述,以及在这个描述里,个别的人是怎么处理的,他不一定成功,有可能失败,这就好比喜剧和悲剧。假设你是一个好读者,当你读到世界上另外一个傻逼写出了和你同样的困扰,问题就解决了。比如一个读者,看到了《洛丽塔》才发现,啊,世上不只是我自己看到了13岁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之前以为自己是个变态,现在发现,原来我还是一个人类,我没问题。从别人走过的路里,他看到了经验和教训。所以我不喜欢纯文学里全知视角的,你一本小说,你说你知道全世界,这不现实,你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从这个角度,我觉得《红楼梦》有问题,曹雪芹想说太多的事儿了。但是咱们也没跟曹雪芹聊过。可能那个时候好不容易写一本书,就想把东西都写进去。

记者:《不二》、《素女经》这些情色小说,解决的是你的什么问题?

冯唐:《不二》解决的是形而上的情欲问题、性欲问题。我把性欲放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比如修炼已久的高僧,比如拿性当人生体验、修道方式的鱼玄机,搁在初唐那个战乱刚止、非常奔放的时代。当时怎么讲杨贵妃?温软新剥鸡头肉,滑腻初凝塞上酥。那是形容杨贵妃的胸。她那些事儿,还能流传出来,在其他朝代不可能。我就找这么个极端背景,趁我40岁之前,激素水平往下降之前,把这个情欲问题写了。

《万物生长》讲了上大学泡妞的情困、不确定、未知,《素女经》讲了早中年危机,那现在混出来了,你面临的是什么?佛教上讲世间法,你在世上生活,如何处理俗世问题。《素女经》就讲的是如何处理具体的性。我接下来想写乾隆,解决如何处理权力的问题。还有,我很想写顾城杀妻的故事,这个去解决如何处理心中的大恶。

诗歌能使劲儿的地方太少了

记者:您为什么会选择翻译《飞鸟集》?

冯唐:练笔是主要的原因。我过去写作的方式用锻炼来进行比喻就像“以赛代训”,就是纯靠写书的过程来练笔。我大概20岁靠后,30岁出头差不多就形成了自己的写作风格,当写作之路还要进行下去,我就想用翻译来练笔。所以我选择翻译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东方人——泰戈尔的作品。

第二个原因,我自己也写诗,同时觉得翻译是件非常难干的事情,而且尝试过后我更坚信这一点。我花了小三个月才翻完这8000字,原来不可能这么慢。我想在翻译诗的过程中摸索一下诗的本质是什么。之前常说诗意会在翻译之中失去,但我可能是第一个提出“诗意也可以是翻译之中增加的”这个观点的。其实之前的翻译人士追求“信”,但因为翻译的过程本身就是扭曲的,既然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信”,我想的是为什么不能侧重“雅”和“达”,在某种程度上牺牲一点真实度,试试更多的“有我之境”去翻译会是什么样子。

记者:那您如何看待诗和小说的关系?

冯唐:我觉得这个问题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容本身,诗意是小说很重要的东西,能让小说有魂。我觉得人也要有点诗意。小说虽然长,但有了诗意之后,可以把小说看成一首特别长的长诗。

第二个是具体的意象和行文,或是说在技术层面,诗能够帮助小说。读一本小说就好像走到森林里面去,忽然发现:“诶,出现一个动物!诶,出现一朵花!诶,忽然出现一条溪流!”这些形容其实是小说里面诗性语言的一部分。如果小说中能有一些意象和诗句很舒服地融进去,其实对整个小说提精气神特别有用。

记者:诗歌、小说、杂文,你希望哪个写得最好?

冯唐:最想写好的还是小说。诗歌当然想写好,但是可遇而不可求,不是想写好就能写好的。诗歌能使劲儿的地方太少了。我在文章里写过,我诗歌的90%的创作,来自于两次:一次是10岁,一次是40岁。10岁的那次,严格说是在一个晚上,我写了20首;40岁的那一年,我写了一百多首。为什么只有这两次,我也不知道,你也别问,问我也答不上来。诗歌突然来了,突然没了,或许哪天喝多了又有了,但估计不会那么集中了。仔细想想,和当时忙碌程度,和当时的境遇,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并不像书上说的,国家不幸诗家幸。杂文呢,从技巧上我也看不到自己有哪些地方还能提升,我的杂文已经成型了,剩下的进步,就看见识还能涨到哪儿了。40岁以后的人,见识能提升多少,也看运气和造化。我心目中的文字英雄,40多岁大部分都死了。小说能使劲儿的地方多,着力点多。比如,小说你想写得好,要敢于不断向自己开刀,有很多困难还可以克服,多开一刀,可能就有提升。

希望给大家一个常人不太给的视角

记者:在您看来,纯文学写作或者阅读纯文学最大的意义在何处?

冯唐: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人生里面有时候光是YY是没有用的,并不解决问题。我之前做过一个比喻,纯文学和通俗文学很大的一个差异非常像医院和按摩院之间的差别。我是学西医的,西医是这样:偶尔治愈,更多缓解,永远安慰,不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但目的一定是治病,一定要帮你解决问题。所以去医院的时候发现,医院不能保证病人舒服,甚至会让你痛。但是按摩院不一样,会问你轻还是重,它的初衷就是让你舒服。在按摩院,这一会儿舒服了,但过了半天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

所以通俗文学不能改变习惯和三观。我一直觉得严肃文学应该做到直面人性中的问题和困扰,然后试图表达这些困扰,提示可能的解决方案,大家读了之后觉得:“哎,这事儿还能这么看。”至少给人们另外一个看问题的角度。

记者:在您看来,个人经历的多样性对于写作的帮助如何,尤其是曾经就读医科的经历?

冯唐:人认识世界总是从有限到无限,从已知到未知这样一种认知的过程。如果你的知识结构相对丰富的话,你会有更多的参比。而这种对比容易产生趣味性,并且容易揭示某种真相。《诗经》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把两种不相关的意象放在一起却产生了很好的效果,就是这样一种体现。

我原来是学医的,我可能就会很自然地把看到的现象,比如感情和行为,为其寻找背后的原因,也就是生理基础。我希望给大家一个常人不太给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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