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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乡 记 魏文元 近期下乡调研，工作过程中，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刚参加工作时下村收提留摊派的事。二十多年前，我中专毕业，八月份被分配到后庄乡政府。报到后，吃住在乡政府，每天没多少事务。闲暇时，除了聆听同事们传经授道外，就是闲谝，甚至打麻将、打扑克。单位饭菜一般，但上班的人很多。曾经有一段时间，领导嫌上班的人多，花费大，规定值班制，不值班的不用来。年底，乡党委召开大会，把全乡十几个村划成东南西北四片，乡镇工作人员也分成四组，由乡镇副职任组长。我被分到东片，组长给我们分村，我被分到离乡政府驻地最远的大梁村。原因是我年轻，又有一辆摩托车，交通方便。开始也不在意，因为也没多少事，基本不用到村工作。不久，乡里再次召开大会，安排一年中最重要的工作——收提留摊派，包村干部负责。乡党委书记会上说“要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一直在村住着”。
我高高兴兴地来到大梁村，找到村委书记后，他很热情，马上叫老婆回家做饭。我拘谨地坐在炕正中，急忙和书记说明我的来意和乡书记的重要指示。刘书记呵呵一笑说“我知道，不急，先吃饭哇。”吃饭的时候又来了三个村干部，大家都坐在了炕上。饭菜还算丰盛，炒鸡蛋、炖鸡蛋、醋伴溜鸡蛋、油个蛋、山药蛋、梨罐头，还有五瓶高粱白。有个副书记说“领导，不好意思，太仓促，以'三蛋’为主。”我说“挺好的挺好的。”当时年轻，一激动喝了七八两，睡了一下午。晚上继续吃、喝，饭菜越丰盛了，加了小炒肉、炖肉。晚饭多了一个人，自我介绍是村会计，以前是铁路上的大师傅，退休了回村帮忙当会计，晚上的饭就是他做的。一顿大吃大喝，饭后把我安排到村副主任家住，大瓦房、热炕头、新行李，比新女婿待遇也高。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当干部的好处，我有点飘飘然的感觉。次日，我问村书记，摊派有没有眉目。书记不紧不慢的说“哪有那么容易，我们闹哇，你坐镇就行。”我没经验，考虑也没啥事，继续每天小炒大乱地吃喝。四天后，摊派还是毫无动静，我有点坐不住了。心想，这些干部，是不是借我名义趁机大吃二喝？摊派难收的根源在哪里？我得好好和村书记交流一下。我趁着酒精的作用，开始夸书记“看我们刘书记多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手，谁家有啥大事都找刘书记商量。”书记很高兴，我和他说起收摊派的事，我说“交'皇粮国税’这是千古留下来的，谁也得交，有刘书记在，有在坐的各位老叔的大力支持，我想肯定能完成。”刘书记结结巴巴表态“没问题，明天我们带头交。”我想这下估计没问题了。第二天， 外甥打灯笼——照旧，只有村委干部交了一点粮，其他的户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唉，怎么办呀?想问问其他人也没电话，回哇又不敢，进退两难。前几天那种个飘飘的当干部感觉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晚饭时，我酒也没心思喝了，好不容易等他们吃好散伙后，我和刘书记剖析收不起摊派的深层次原因。刘书记说“咱这村两大姓，刘和穆，穆姓年轻人多，基本没问题，人家说只要姓刘的交，他们就交。刘姓的关键在刘三平，他是抗美援朝退伍老军人，70多岁，他有7个儿，二儿取了个老侉，三儿取了个'黄米’，剩下的全是光棍，厉害得很。只要刘三平交，其他人肯定没问题。”听完后，我也大张了嘴，有啥好办法呢？刘书记劝我不要急，咱慢慢来，我也只好回去睡了。天明早早起床街上溜达，我拿定主义，要去见见刘三平，打探一下他的想法。饭后，我把想法和刘书记说了一下，他说：“他们也去了，人家说粮吃也不够吃，交公没有，你如果想去我陪你去。”我们背了一袋救济白面、一袋大米，又从救济衣服里挑了四五身比较好的衣服，特地挑了一件刘三平大体能穿的。来到刘三平家，一进家，我说：“老叔，我代表乡里来看您了。”
老刘愣了一下，刘书记忙说：“这是咱乡的包村干部小魏。”老刘听说忙让我上炕，我脱鞋上炕，开始和老刘闲聊，我问他家庭情况，收入来源，他唉声叹气，说了许多困难。再聊他当兵的经历，他开始高兴、激动，和我大谈他在战场上如何英勇杀敌。他说战斗很艰苦，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冲锋时，如何避开敌人的火力等等。我抓住他的手说“您为国家流过血，国家也没忘记您，今天我就是来慰问您的，拿了点白面、大米和衣服。”我让刘书记把那身特意为他挑选的衣服拿过来，让老刘试穿，大小比较合身，老刘高兴得让他老婆看。我一看时机成熟，忙用征询的口吻说“老刘，还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老刘问啥事，我说“又一年到头了，到完粮纳税的时候了，您说咱村咋搞呀。”老刘大手一挥高声说“交！我是共产党员，国家惦记着我，明天我第一个交，我看谁敢不交，我拿枪崩了他！”我连忙竖大拇指，夸奖老刘觉悟高，不愧为参战老兵、共产党员。回书记家的路上，我们俩别提有多高兴了，刘书记还夸了我一句“还是念书人有点路。”第二天，老刘早早就让儿子们按照标准把粮食交到大队，并且帮助村干部督促各家尽快完成。任务完成，我也高兴地回到乡政府。乡党委书记很惊奇，他早就听说那个村不好收。我简要汇报了一下，他满意地笑了，他说“看来坐在办公室是不行的，只有深入基层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没多长时间，组宣员通知我“你成预备党员了”，我心里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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