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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永远的遗憾 时间的风，吹过往事，形成一缕轻烟。渐渐地，那如如丝如缕的烟便融在尘世里，成了永恒。 童年记忆日渐泛白模糊。唯记得的便是清晨一睁眼，便能看见奶奶——扎着乌黑乌黑的麻辫，左右忙碌。那认真麻利的背影至今难忘。而到了傍晚，奶奶披着黄昏的影子走在河边，嘴里哼哼着“呦喝”“呦喝”将牲畜生们赶回圈笼，歌声单调，却闪闪发光。这时我便会满心欢喜坐在桌旁。等待着奶奶张罗下晚饭，奶奶见了总笑说：“纽扣大的人儿，就知道吃。”随后便转身继续忙碌着，夕阳下，一人，一屋，真是旖旎。 顽皮的孩子也时常闯祸，曾经在外贪玩晚了。暮色极浓时才想起回家，黑夜中，我满脑子英雄鬼怪惊慌地跑在巷子里，却被砖头绊了一脚，摔在地上大哭，奶奶闻声笑着抱我回去。从香炉中拨了勺香灰洒在伤口，睡前还不忘虔诚吟诵祭拜，说些希望孙女儿健康的话。 稍大些，我被父母接到县里读书，每周才回去一趟，这一趟是幸福的，奶奶总会提前打点好鸡鸭之类的，说是读书辛苦，多补补营养。我虽有所推辞，却也不好辜负老人家的好意。 后来读初中，便经常是十天半月回去看望，还未至家门，邻里们便喊着“你们家孙女儿回来了”，这时候，奶奶总会放下手中的活，迈着不灵便的腿脚走出那还有烟囱的老屋，笑着迎上我，仰着头抚摸我的脸并领我进屋吃饭。我知道奶奶对我的疼爱，于是暗下决心要多回来看望。 然而长沟流月终将无声逝去，眨眼我的学业步入了新的阶段，却以牺牲与奶奶见面的机会为代价。原以为有日后，可是我的成长速度却不及光阴对一位老人的蹉跎。那日，奶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家门口，身边陪同的邻居安静地笑着看着奶奶手中用粗棉线捆起的一块棕色的粗纸包，我一下子想起那是我儿时最爱的酥饼，又气又笑地将奶奶扶进屋中坐下。 如今，奶奶已安然离我而去，我的回忆被定格在最后一天，我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时光消清梦，韶华转飞蓬。我懂了，所谓回忆是回不去的记忆，那些停泊在记忆里的蜂飞蝶舞的主人公，已然成了心中挥不去的遗憾。 02 永远的遗憾 我怀念故乡的老屋。那每日清晨婉转的鸟鸣，那不知从哪儿来却心安理得在院中安家的小刺猬，那透过高大的榕树洒落的细细碎碎的阳光，那个替我珍藏童年记忆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老屋要被拆的前几天。妈妈问我要不要回去一趟，再看一看它。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去也好，几番整修下来也不像样子了”。妈妈似乎并不惊诧于我的决定，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她明白，我讨厌分离，与其在看老屋最后一眼时被勾起千般情愫，万般不舍，不如不去。再者，为了迎合拆迁需要，老屋早已被整修得面目全非。院子里的榕树没了。白果树也没了，一切全都变了。 再后来，我探望亲戚时路过那儿，目之所及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这条路笔直、平坦，一直沿伸到尽头，仿佛它本就一直存在。我突然一阵恍惚，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拨动了我大脑中的某根弦，令我不由发问：我真的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七年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门前大片的麦田，屋后清浅的小河都去了哪里？它们如何能与老屋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没有岁月依据，细节支撑，甚至于没有一井一石一树。我何以与眼前的景象相认？一时间，失望、无奈、遗憾尽数涌入心中，我呆呆地站在那儿，无语凝噎。 前些日子，外婆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旧相册，相册的边角已被岁月染黄。我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照片中的我正坐在雪地里，和一旁的雪人一样笑得没心没肺，第二张我手中抓着一把菜和兔子大眼瞪小眼；第三张、第四张……直到最后一张照片，画面定格在我踮着脚在井边洗萝卜，井水的凉意透过照片渗了出来，湿了我的眼眶。我本以为十年的时间足以将那些破碎的画面蚕食殆尽，然而并没有。老家的一景一物就像藤蔓植物潜伏在我的记忆深处，偶一露真容，就让我的情绪瞬间决堤，当初的匆匆决定沉淀于每一寸时光中，熔铸成无法挽回的遗憾以致我每每回想起老屋，除了深切的怀念，还有满心的自责与懊悔，然而终究无法改变。 你呢？会怪我当初没回家见你最后一面吗！真的抱歉，我很遗憾。幸好，你一直藏在我的记忆里，从未走远。 03 永远的遗憾 窗外蝉声连绵不断。刚入三伏的毒辣阳光点燃学子外出求学的热情。 去扬州学习前的最后一餐，妈妈拨通了远在乡下的外婆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外婆阵阵咳嗽声。妈妈担心地问道：“妈，你没事吧？”外婆虚弱地回答道：“没事，这两天有点感冒，已经去镇上挂水了。话说我大孙子要出去学习了，争取拿个奖回来，我脸上也有光。”我连忙回答道：“外婆您放心吧，等我回来就拿着奖去看您！”电话那头传来外婆欣慰的笑声。 我背上行囊，登上大巴，来到了孕育梦想的地方。在这近十个日夜中，有挫折，有欢笑，有悲伤，有汗水。待尘埃落定，便满载欢乐归程。回家的路，畅通无阻；天空很蓝，仿佛触手可及。这个夏天，似乎没有遗憾。 沐浴着满天星光，我回到家。爸爸妈妈早已在家门口等待，为我卸去一身行装。“爸，妈，我复赛过关了！”爸爸妈妈也绽放出笑容，说道：“真好！出去学习没有遗憾了。”“快来和我讲讲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妈妈赶忙拉着我进门，只是贴在门口的对联不知何时被取下。 挂在墙上的石英钟依旧兀自转动着，像十天前那样尽责得记录着一点一滴。房间内，晕黄色的灯光照在窗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外婆的相片。我正眉色飞舞地和妈妈讲述出外学习的经历，自然也瞧见了这张相片。对了，我还没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外婆呢，前几天我还说要下乡看她呢。半个学期未见到那条只会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大黄狗，未能尝到外婆拿手的红烧肉，我不得有些期待。 “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外婆？”笑容在妈妈的脸上凝固，她沉默了，“怎么回事，外婆感冒好了吗？”第一次，我在妈妈脸上看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她缓缓说道：“外婆走了。她在喷洒农药时脚擦破，农药顺着伤口……” 这一刻，满天的星光黯淡了，夜空破碎了，一切都似乎没有意义了。我本以为能再次见到您那张布满皱纹的亲切脸庞；本以为您能等到我事业有成，带您环球世界；本以为……可我在你走之前竟然没前去见上你一面。我多么希望石英钟能够逆时转动，让我回到那个炎热的中午，再多与您说几句话…… 窗外蝉声凄切，凉风习习，炎热的三伏天已经过去。 这个夏天注定是遗憾的，并将成为永远的遗憾！ 04 永远的遗憾 清明的雨，悄悄地访过这片墓地。 我知道，在这芸芸青冢之下的某一处，那里睡着老姨恬静的灵魂。 从前，乡的南头有一间灰色的平房，可能让我觉得亮眼的便是房上橙色的砖了，房前卧着块尺寸大的小田，夏天能看到田上青葱招摇的麦穗，老姨曾在那儿静静地生活着。 小时候，我最常去的便是老姨那儿也许因为老姨是长辈里最年轻的。也许是因为老姨黝黑的脸庞上扬起的如油菜开花那样阳光灿烂的笑，也许是因为老姨朴实的心，澄澈的灵魂。 想起无数个夏日在田野赤脚飞奔的淘气，亦想起老姨在一旁凝视的身影，我知道从老姨的眼透出慈爱的目光，我能感受得到那如阳光倾泻般的暖意。 想起自己曾把最天真，却又最愚笨的一面留给了老姨。依然是个宁静的夏日午后，我呆呆地坐在河边看鱼，可能童心勾起了水的遐思，勾起了我对鱼的羡慕，我纵身一跃下了河。老姨倏地发现眼前的“宝贝儿”没了，我想，老姨定是飞奔着到河边，亦是纵身下水，拼命地寻找我，不知道多少次被河床下的石磨破了脚。多少次因下潜时接不上气……我只记得清醒时，老姨透着血丝的眼，凌乱的头发和着水粘在额上，面色苍白，像遭受了一场大恸，一场天灾，直到我睁开眼，老姨紧紧抱住我。“宝吧，不能瞎皮啦！”，她语言如此轻松，但我仍然感受到泪珠滴在身上，滴在老姨心里…… 可前些年家里人告诉我，老姨和乡里几个男人赌博被抓了，还欠下了许多债，我完全想不起老姨曾经的好了，那时我深恶赌徒，竟把老姨也包括在内，也许正是因此老姨曾有过的不好的一幕幕脑中穿过，我忘了儿时的美好，儿时的欢乐…… 直到今年，老姨病危了，她说想在临死前再见我一面，可我拒绝。 那晚老姨走了，静无声息地走了，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回响着噩耗，回忆着儿时，突然我哭了，对着凄惨的月光，声泪俱下…… 05 永远的遗憾 记忆中总有一棵树，稍微一碰，便觉百虫蚀骨，血肉模糊。 旧时的村子，有我爱趟的河，有我爱追逐的蝶，有我爱探的燕窝，有我爱闻的花……唯独有一颗我甚觉碍眼的树。这棵树是在建房子时种下来，年岁比我自然是大得太多，于是显出一种沧桑落败之感，无花无果，叶片零落，崎崛的树枝是被累极的过路人折下当作拐杖后长出的不合身的新枝，就像硬生生的嫁接，美感全无。狰狞的树身，听说是二十年前被雷劈过，便焦糊一片，再未长出新的树皮，日积月累，便成了一个丑陋的坑，蜘蛛在里面结网，倒是成了个遮风挡雨的家，纵使这样，树却极其高大，早已越过屋顶，盖下一大片阴影。每到冬天，我便极其羡慕邻居家搬个板凳晒暖阳的场景，而这棵树遮住了一大片阳光。一年四季，成群的鸟或知了在树上安家，一天到晚叫嚷个不停，扰得我清觉全无，心生烦乱。 于是，自打我开始厌恶它的时候，我便极力撺掇爷爷把这棵树砍了吧！我陈说各种弊端，甚至开始胡侃命理学说。爷爷未曾恼怒，只静静地看着我的眼：“你确定要砍吗？”透过他那沧桑浑浊的眼，我有一丝迟疑，却狠心咬牙：“一定要砍。”就在那一刻，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过往的场景：有坐在树荫下吃西瓜的我，有倚在树干旁待我归家的爷爷，有在树下洗衣服的奶奶，我不明所以，仍旧坚持最初的想法。 树，终究砍了。 三天后归家，目睹这一切的我才意识到做下决定后的一股从心底涌上悲凉缘何而起。而那些曾在我脑海中的画面，因为缺少了这棵树，便成了一幅幅哑剧，仿若少了会说话的灵魂。十六载岁月，树早就不仅仅是树，更维系着我的血脉，我的故乡，而我却将一切生生剥离，断筋销骨，蚀魂灭魄。它因为我，最终成了尘土，飘散人间，而我也因为失去了它，终生悔恨，失魂落魄，若非当初我无理固执的要求，本不该这样。 去年乘出租车回家，司机问我什么方位，我脱口而出：“就在那棵最高最丑的树旁边。”说完，惊觉，已经不在了，即使花落，即使燕归再也没有一棵能够维系我灵魂的树。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线断时，断断磊磊，从此便是只剩下躯干的灵魂，空留一世遗憾懊悔，孤独行走人世，无乡无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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