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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村西北角落，新河近边，一幢孤零零的青砖瓦房坐落在髙坎下，房子北东是旱地，南西是水田，房门左右两侧是两口人工开挖的水塘。 从大门走进去，倏尔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高大的观音菩萨塑像，塑像前地面上，正中间摆放着香炉，香炉两侧是两朵泥塑莲花，左边那朵有一花片看上去似将要脱落下来。 原来这里是庙堂。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从菩萨后面走出来，点插好三根拱香，她便盘腿坐在棉蒲上，两掌合拢，双眼微闭，嘴唇翕动。略微知晓一点事态的人都明白，女子这是在坐禅念经。 原来这里不是庙堂，而是庵，大门上方横匾上标写得清清楚楚——罗辰庵。 罗辰庵里一年四季、长年累月就只有那面容姣好的女子一个人。 看面相，女子应该在四十岁上下，整日穿着那件已经洗得发亮的缁衣。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一个个溜圆锃亮，头上戴的“合帽”被撑鼓得老高，可以推断她已盘结起来的头发又密又长。 尼姑不都是“半秃头或秃头”吗——带发修行——该女子定不寻常！ 我终于打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传闻。 女子姓严，外地人，据说是一所大学的高材生，因为父亲“犯事”，她不幸受到牵连，被迫退学，男朋友也很快离她而去。万念俱灰中，她决定远走他乡，来到罗辰庵里做尼姑，做了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尼姑。 可这是一个相当有学问的尼姑，而且模样长得俊俏，虽然穿着缁衣却依然楚楚动人。 楚楚动人的大学高材生在罗辰庵里做尼姑，不仅浪费才华，还浪费年轻俊美的姿色，见过她的人几乎同时同声发出同样的嗟叹。 年轻俊美的严尼姑整日安静地盘坐在棉蒲上，左手托握佛珠，右手搓推，一颗一颗地搓推。她的嗓门很轻，若不是瞅见那殷桃小嘴在上下翕动，一般人不会觉得她正在念经。 我的堂弟正在读小学四年级，因为左腿摔伤而呆在家里休养，大伯担心他以后跟不上（学业），就到罗辰庵来，想请严尼帮助补习落下的功课。 出乎预料的是，严尼当即就满口答应。 期末考试，堂弟居然得到了文化课年级总分第一。 大伯满面红光，不断向外宣呼：都是严尼的功劳。 此后，越来越多的人把孩子送到罗辰庵，请严尼帮助辅导：有读小学的、有读初中的、还有读高中的。 效果着实让人惊讶：读小学的，以优异成绩升入初中；读初中的，顺利考取重点高中；读高中的，欢喜考上满意的大学。 乡下人贫寒，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答谢，便送给严尼一些鸡蛋。严尼也不含糊，把鸡蛋做成蛋饼，全分给了参加补习的学生们，还关照大家不要和家里人说。 于是，附近村落的大人小孩一律改口，叫严尼为“严姨”！ 遵照父亲的吩咐，我也曾到罗辰庵，请严姨为我补习语文，之后经常捧在手上的那本《写作路路通》，就是严姨送给我的。她阅看过我写的几篇小文，觉得在写作上我是个“可塑之才”，并在赠书上题写了一行字：多看多写，或成大家。 尚在读初中的我，对这八个字的含义还不是十分理解。特别是“或成大家”四字，“或”是什么意思？“大家”又作何解释？虽然总想要弄明白，我却始终未敢向严姨开口。 一年过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一所重点高中，向语文老师探问，得到的答复是：“或成大家”意即“保不准能成为一个大作家”！ 多谢严姨，她这是寄予了我多么大的希望！ 严姨的纯厚寄予使我催生了无穷的学习动力，我继续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从不疲倦。 闲暇时，我更想到，回家后一定要到罗辰庵，好好答谢一下我们的严姨。 可当我真正踏进罗辰庵的门槛时，罗辰庵里却是静悄悄的，严姨走了。 大人对我说，严姨是在一个晚上偷偷走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香炉旁边放着几本整修好的课本，课本下还压着一张字条，上写：好好读书——改变人生。 “多好的妹子呀——生乡疏地的，能去哪里呢——”我的母亲和一群大妈们都要落下泪来。 严姨走后一个多月，村民们自发捐资买来水泥和粗铁丝，浇筑成一个俊俏女子的身像，并把它搁放在观音菩萨的旁边。 每个人心里都如镜子般明亮，却没有人愿意说破，对着观音菩萨打躬作揖，总不忘朝那俊俏女子丢眼。 说来奇怪，自打罗辰庵里多出一个俊俏女子，附近七村八寨不断涌出大学生来，而且考上的都是名牌大学。 大家不再猜测严姨的去向，因为，观音菩萨旁边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横看竖看都像严姨，远瞅近瞅就是严姨——罗辰庵里曾经的那个严尼。 2023、3、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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