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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梅晚年

 学海岸边一过客 2023-05-26 发布于北京

我对“晚年”的理解,同词典的解释略有差异,不在年纪多少岁以上,而是离归宿比较接近(只要不是夭折,这样理解也不算太离谱吧);因为人的寿命,古往今来变化不小,并且我认为,晚年不一定是老年。曲学大师吴梅先生的生卒年为1884年—1939年,按今天的标准看,去世时还没到老年,但说其人生之最后阶段(如5年)为晚年,我想是可以的。

最近重读《学林漫录》(三集),书中袁鸿寿《吴瞿安先生二三事》一文,差不多对吴梅先生的晚年做了个简要总结。文中说,1934年起,吴梅几乎“每会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骂”。吴梅为什么如此痛苦,如此颓废呢?文章分析,是有三种压力伤了他的心。第一是他在辛亥革命前后痛恨清廷腐败,而后来南社诸子都各奔前程了,在幻灭之余只得退到教学与研究曲学上来。第二是新文化、新文学运动起来后,他所守住的曲学堡垒也受到冲击而不得不从北京到南京;对于不通阴阳四声、不懂双声叠韵的“浮夸之士”,居然“也作新诗,出集子”,他认为是倒退。第三最使他伤心的事是到了南京,黄季刚先生曾讥讽曲学为小道,甚至耻与擅词曲的人同在中文系当教授,从谩骂发展到动武;排课的人只得把吴的课排在一三五,黄的课排在二四六,使他们彼此不相见面。“黄侃与系主任汪东都是章门弟子,自然瞿安先生处于下风”。此外,抗战初起,中央大学内迁;校方决定,凡不按时到重庆报到者作解聘论。吴梅到后方逾期了,校方便把他解聘。“瞿安先生伤于酒,加上南行途中辛苦,一怒之下就病了”。当时有一位同学是云南大姚人,愿意接吴梅到他家乡去供养。后瞿安先生在大姚去世,家人无一在侧,死后亦无条件奔丧。

然而,对吴梅晚年的这种说法也存在不同意见,特别是对于第三点,吴梅与黄侃的关系,程千帆先生在《学林漫录》(八集)上有一篇回忆老师黄侃的文章,内中专门列了一节《季刚老师和瞿安老师及其他》,认为上述“季刚老师和瞿安老师的关系以及瞿安老师生前死后的一些事迹”“都非'实录’”,并对此进行了辨正。首先,说两位老师纵无深交,也绝无恶感。如果季刚老师耻与擅长词曲的人同当教授,那么这种不愉快的事早在北京大学就该发生了。并且说,当年自己正在金陵大学读书,记得只有一次,两位老师发生了一点口角,也不过是醉后失态,绝不涉及学术问题,当时既未动武,事后也并无芥蒂。至于把课排在不同时间,是因在中央大学和金陵大学同时任教的老师,为了使两校学生能够把课程都学到,尽可能地把授课时间错开。再说吴梅和汪东的关系,汪先生和瞿安老师是同乡,很早就是朋友,而且都是学者,各尊所闻,传道授业,没什么上风下风之可言。(但《瞿安日记》有“盖旭初与季刚,同为太炎门人,吾虽同乡,不及同门之谊,万事皆袒护季刚”语)

程先生文中还说,当年内迁各校虽有不按时报到者作解聘论规定,但如瞿安先生这样有声望的教授,校长罗家伦是不敢这样对待的;何况系主任胡小石又是瞿安先生多年的同事和朋友。中大西迁之后,校、系负责人和中文系全体同学都曾经敦请吴梅到校,但老师因病,一一辞谢。

不过,黄侃、吴梅关系紧张,两度失和该是事实。此事不仅传闻于学界及一些见闻者回忆中,就两人的日记里也都有相关记录,我们不必为尊者讳。据郑志良《吴梅与黄侃失和事实考论》,吴、黄首次冲突发生于1933年,两人的日记中都有记载,但详略不同。吴梅这一天的日记记载:“午后访刘三,留晚饭。又赴万全,应毕业生之召。余已醉,遂与季刚破口,思之可笑,两生送归。”黄侃的日记中也有记载:“晡,旭初来,同出至老万全,应毕业生之请,照相,吃饭。酒阑,吴梅至,已被酒,复饮。席散,予方慰荐其子有狂疾未愈,令善排遣;不意梅误以为论文,说自云散文第一,骈文亦第一,种种谬语。至是,予乃知其挟有成见,与予寻衅耳,遂不得不起应之,径欲批其颊矣!”两人第二次冲突发生在1934年,黄侃日记载:“酒半,摆子忽伪醉,以语侵人,正言呵之。跑哥在侧,几欲佐斗,闻言而止。”语焉不详,参看吴梅日记:“入座后,余与翔冬、小石就东席,二刘及季刚在西席,始而尚好。继而季刚嘱高生名文拉余至西席,余雅不欲拂其意,即就西席劝一卮,即返座,渠即破口大骂,喧呶不可辨,惟有一语云'天下安有吴梅',于时小石即欲揎拳起,余捺之坐。”两人记载略有不同,黄侃日记中的“摆子”盖指吴梅。

下面再引述两篇文章的有关内容,可参看。

沈卫威《新旧交织的文学空间——以中央大学(1928―1937)为中心实证考察》:1933年6月之前,黄侃、吴梅关系尚好,并有多次的“禊社”联句和酒聚。1933年6月3日在应毕业生之请的酒会上,两人酒后失态,由讥讽到动手打架;6月6日,吴梅托汪东带书信来谢罪,黄侃拒受,并回信“不再与之共饮”。1934年11月4日,金陵大学研究班学生宴请老师,席中吴梅遭黄侃“破口大骂”,和“天下安有吴梅”羞辱,使得胡小石揎拳而起,欲打抱不平;事后胡小石仍表示与黄侃“须有一决斗也”。

谷曙光《家常细语、心灵景观与学人志业——日常生活史视域下的吴梅日记》:吴梅与黄侃,关系向不恰,更两度失和。其实,他们是北大的老同事。吴梅在日记中大谈黄侃之“种种劣迹”,可知吴之对黄,确深有意见。日记记录了吴梅与黄侃的两度冲突,如与黄氏日记对读,认识当更全面。其实,吴梅自身亦大有问题,他喜饮酒,而酒后,时而使酒骂座。他在日记中曾有反思,自谓“酒德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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