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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聪甫:谈《脾胃论》中火与元气的问题

 风声之家 2023-05-26 发布于江苏

我想就《脾胃论》中有关“火与元气”这个至今还有争议的问题,谈谈个人看法,

一 、“脾胃学说”的来源

“脾胃学说”倡始于李东垣。东坦生活在兵连祸结、疾病流行的金元时代七十年中。他观察到当时人民所患疾病,多由朝饥暮饱,饮食劳倦所伤,而目睹一般“时医”多以陷胸汤丸,大小承气,茵陈蒿汤等治伤寒之方治之,病人胃气亏乏,又受药伤,因而误死者不少。从《内外伤辨惑论》中记载:“壬辰改元,京师(今河南开封)戒严,追三月下旬,受敌者凡半月。解围之后,都人之不受病者,万无一二,既病而死者,继踵而不绝。”东垣认为,人在围城中,饮食不节,劳役所伤,由于饥饱失时,起居失常,寒温失所,胃气亏乏已久, 一旦饱食太过,而又调治失宜,感而伤人。

东垣回顾了过去,远在贞祐、兴定(金宣宗年号即1213-1220年)间,例如东平、太原、风翔等地解围之后,因病而死亡的无不相似。当时东垣住在大梁(即汴京),凡所亲见,多是诊断上的错误,对此,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脾胃论》一书,进一步阐发“人以脾胃中元气为本”的论据,创立了“脾胃学说”,为后世医家所宗。

二 、脾为后天之本的理论依据

1、脾胃的病理生理

东垣对于脾胃病理的研究,是从临证实践总结出来的。东坦当时碰到的具体问题: 一是兵燹频仍,饮食、寒温失节,劳役、恐惧、流离失所所造成的人民生活疾苦;二是时医的药误,使用治伤寒方药如陷胸、承气、巴豆、牵牛等治疗内伤,以致重伤胃气;三是东垣自己患脾胃久衰之证,有了亲身体验,因而深切注意到脾胃病的发病机理。

东埋“脾胃学说”的主要文献是《脾胃论》,全面地论证脾胃受病的病因、病机、诊断、治疗和方药。羽翼《脾胃论》的著作,以《内外伤辨惑论》为最详尽。

现在,依据这两部书为中心,参证东垣有关著作进行综合分析,归纳为:脾胃虚实传变、脾胃的盛衰、胃气下溜五气皆 乱、脾胃之气不足诸病所由生四个部分来阐述。

(1)脾胃虚实传变

六膀(胃、胆、小肠、大肠、膀胱、三焦)“传化物而不藏”,承受五脏(脾、肺、心、肝、肾)的浊气输泄于体外。脏者藏也,“藏精气而不泻”。如“肺朝百脉”、“心主身之血脉”、“脾为营之本”、“肝藏血”、“肾藏精”等等。五脏六腑的虚实传变,必得胃气才能流通灌溉。东垣认为“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因为元气是赖胃气以资生的,胃气的源泉在于水谷的禀受。“人之所受气者谷也,谷之所注者胃也”。“人以胃气为本”。胃气旺,因而元气也就旺起来。元气包括宗气、营气和卫气。

“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贯心肺而行呼吸”;

“营气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而为血,以营四末,内注五脏六腑”;

“卫气出其悍气之慓疾,行于四末、分肉、皮肤之间而不休。”

由此可知,脾胃虽同属“仓康”的器官,而主体在胃。胃气旺盛与否,关系到脾气的盛衰,宗气的强弱,营卫运行的畅阻。因为胃纳脾输,决定机体生理功能的运动和发展。饮食摄取后,对于消化、吸收、化合和分解的脾胃虚实传变的生理过程,《素问·经脉别论》指出:

“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

“食入于胃,散精于肝,淫气于筋;浊气归心,淫精于脉;脉气流经,经气归于肺;肺朝百脉。”

认为水谷的精气(营养分)灌溉五脏六腑,运输四肢百骸,都须赖胃中元气以行。如果胃气之本虚弱,加上饮食自倍,主虚客实,胃中元气受伤,脾就无所禀受,失去其“为胃以行其津液”的作用,又何能“散精于肝”和“上归于肺”?本来饮食入 胃,“阳气上行津液与气”,“阳气”即“脾阳之气”。散于肝,入于心,贯于肺,充实皮肤,流于百脉,都是脾禀气于胃而营运气血的生理活动。无论“散肝”、“归心”和“输肺”,都需要通过“输精于脾”的生理功能。虽然“食气入胃”一节不及论脾,乃概括脾胃而言。因为饮食入胃以后,先得脾气的运化,才能变化精微,散肝、归心,溢肺以朝百脉,滋养全身,不断地推动机体内的新陈代谢

如果饮食失节,寒温不适,脾胃受伤;再因“七情”所伤,损害元气,谷气下流,阴火乘虚上犯脾胃。“火与元气不两立”,阴火胜则元气负,灼肺则气高而喘,扰心则身热而烦,头痛、口渴,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无阳以护营卫,与外感风寒之证似同实异。如果认为外感有余之证而用解表发汗,重虚其表,必致亡阳于外。东垣主张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首立补中益气汤,即甘温除热法。

补中益气汤:黄芪(病甚、热甚者)一钱,人参、炙甘草各五分,以上三味除烦热之要药也;当归身、陈皮、白术、柴胡、升麻各三分,上药都作一服,水二盏,煎至一盏,量气弱气盛,临病斟酌水盏大小,去渣,食远稍热服。

东垣《立方本指》:“夫脾胃虚者,因饮食劳倦,心火亢甚,而乘其脾气,其次肺气受邪,须用黄芪最多,人参、甘草次之。 脾胃一虚,肺气先绝,故用黄芪以益皮肤而固腠理,不令自汗;损其元气,上喘气短,人参以补之,心火乘脾,须炙甘草之甘,以泻火热,而补脾胃中元气。若脾胃急痛并太虚,腹中急缩者,宜多用之。《经》云:'急者缓之。’白术苦甘温,除胃中热,利腰脐间血。胃中清气在下,必加升麻、柴胡以引之,引黄蓍、甘草甘温之气味上升,能补胃气之散解而实其表,又缓带脉之缩急。二味苦平,味之薄者,阴中之阳,引清气上升也。气乱于胸中,为清浊相干,用去白陈皮以理之,又能助阳气上升,以 散滞气,助诸甘辛为用。脾胃气虚,不能升浮,为阴火伤其生发之气,营血大号,营气不营,阴火炽盛,是血中伏火日渐煎熬,血气日减,血减则心无所养,致使心乱而烦,病名曰'悗’。悗者,心惑而烦闷不安也,故加辛甘微温之剂生阳气,阳生则阴长。或曰,甘温何能生血?曰,仲景之法,血虚以人参补之,阳旺则能生阴血,更以当归和之。”

至于《四时用药加减法》中药味和方剂,都是以补中益气汤为中心,根据辨证原则加减运用和临证化裁的。

如脉象洪缓而弦,肢节烦痛,身体沉重,口不知味,不思饮食,心烦不安,小便清利而数,或口渴溲频,或大便涩带,或便后脓血,胸满短气,咽膈不利,痰嗽稠粘,口中唾沫,食入反出,耳鸣耳闭,目中流火,视物昏花,热壅头目,不能安卧,或嗜卧无力等等。因于湿困脾机,谷气下流,反映湿盛与脾虚的矛盾。据症状表现,湿邪是主要的矛盾方面。当变补中益气为调中益气,白术易苍术以渗湿,当归易木香以调气,是“从阴引阳”之法,关键在于渗湿,湿化则中调,脾阳自能升浮而诸症可解。

调中益气汤:黄芪一钱、人参、甘草苍术各五分,柴胡、陈皮、升麻各三分,木香二分。

如在夏月劳倦伤暑,表现精神短少,四肢困倦,无力动作,胸满气促,身热烦渴,小便黄而数,大便溏而频,自汗体重,不思饮食,脉象洪大而缓等“暑伤元气”之证,反映暑邪与元气的矛盾。据症状表现,暑邪是标,元气是本,急则治标,暑邪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当变补中益气为清暑益气,白术苍术并用,运脾兼以渗湿,柴胡易葛根鼓舞胃气上行津液,加泽泻以除湿,加青皮、六曲以助运化,加麦冬、五味甘酸微寒,泄阴火以滋肺之化源,少佐黄柏助麦冬以泄阴火,助苍术以清暑湿。暑湿清,阴火降,脾胃中的元气自然得到舒伸。

清暑益气汤:黄蓍、苍术、葛根各一钱,人参、泽泻、六曲、陈皮、白术各五分,麦冬、当归身、炙甘草各三分,青皮、黄柏、升麻各二分,五味子九粒。

按以上三方,是东坦《脾胃论》中的代表方剂;反映了“益元气、泻阴火”的治疗规律,至于其他方剂如升阳益胃汤、升阳散火汤、升阳除湿汤、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黄芪人参汤,以及其他有关方剂等,都是本着以上三方特别是从补中益气汤化裁而组成的。明清医家,对东垣诸方,虽各有不同看法,但我认为全在于临诊时的正确运用。

(2)脾胃的盛衰

东坦《脾胃盛衰论》中指出:“胃中元气盛,则能食而不伤,过时而不饥;脾胃俱旺,则能食而肥;脾胃俱虚,则不能食而瘦,或少食而肥,虽肥而四肢不举。”

大抵脾胃俱旺的人,形体健康,肌肉组织内的营养需要供给充足,当然能食而肥胖,这样的肥胖是肌肉发达结实。脾胃俱虚,不能吸收足够营养的人,谷气不盛,自然会赢瘦的。还有一种不能食而肥胖的人,虽然形体肥胖,而四肢无力,动则 短气不足以息,这是病态,不是健康的体质。东垣认为脾胃胜衰的关键在于充实元气。他引证了《内经》有关论述,阐明病从脾胃所生的道理。东垣引证“阴精所奉”和“阳精所降”的理论阐述脾胃元气的盛衰问题,认为脾胃和则谷气上升,和调五脏,洒陈六腑,内濡血脉,外溉肌肤,其人多寿;反之,谷气下流,经络脏腑得不到滋养,气血渐衰,抗御外邪的能力减弱,其人多病,甚至影响寿命的延续。

饮食有节,肠胃调和,不断吸收营养,化为精、血、津、液,通过心、肺上输于脑,产生熏肤(温暖肤腠)、充身(强壮肌肉)、泽毛(润泽皮毛)。如果饮食失节,朝饥暮饱,胃气遭受乖错,则代谢功能紊乱或减弱。

凡是有“形气俱虚”的人,不因饮食劳倦所伤,感受外邪,也可以引起病从脾胃而生。因此,脾胃的盛衰,关系到肌体内 各部病理变化和发展。

(3)胃气下溜五气皆乱

东垣指出,胃气下溜,必然导致五脏气皆乱。如“清气在阴,浊气在阳”;“清浊相干,乱于胸中,是为大挽(懑)”。所说“胃气下溜”,指“脾阳下陷”而言。因为清阳之气陷于下焦,于是下焦浊阴之气反逆于上焦阳位。这样,互相渗透,清浊相干,营卫不能往来贯注,无时或息地进行正常运行,因此,气乱于胸中而愤闷不舒。故凡脾胃之气虚,清阳不升,浊阴不降,必然导致阴火有余,元气不足,脾阳下陷,营血受阻,不能灌溉营运于周身,反而激起阴火的上干,“气高而喘,身热而烦”,这是阴火上干的症状表现。东垣认为当从阴引阳,先从下焦升举阳气,次泄阴火,应该是引导脾阳升举,阴津随同上滋的意思。如“清气在下,则生飧泻”,就是“阳病在阴”,治当“从阴引阳”。方用升阳除湿汤(苍术、柴胡、羌活、防风、升麻、神曲、泽泻、猪苓、陈皮、麦芽、炙甘草、生姜、大枣),升阳于除湿之中,湿浊化而清阳升,自下而上引而去 之,这就是“从阴引阳”的治疗方法。如因“浊气在上,则生䐜胀”之病,就叫“阴病在阳”,法应“从阳引阴”,方用除湿益气丸(枳实、白术、神曲、萝蔽子、红花、黄芩),“浊气”以湿为重,湿去则胀消。因此以除湿为主,从上而下引而去之,则胸脘豁然。

东垣运用升降脾胃之机,始终保持中阳健运,脾元不遭湿困,胃液不受阴火的燥灼,脾胃和则万化安。这是东垣的独特 见解。

(4)脾胃元气不足诸症所由生

“五脏受气于六腑,六腑 受气于胃”,“胃气和平,营气上升,始生温热。”“五脏之气,各受一腑之化,乃能滋养皮肤、血脉、筋骨。”如果“脾胃为阴火所乘,谷气闭塞而下流,清气不升,九窍为之不利"。因此,“胃之一腑病,则十二经元气皆不足。气少则津液不行,津液不行则血亏。”《灵枢》指出:“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而为血, 以营四末(四肢的末端),内注五脏六腑。”营血亏损,所以“筋骨、肌肉、血脉皆弱,气血俱羸弱矣。”这就说明五脏六腑的营气来源于胃,胃气虚,则脏腑、经络、四肢、百骸都得不到营养;脾无禀受,不能上升水谷之精气于肺以充肌肤而固腠理,机体抗御能力减弱,而诸病所由生。

人的元气,非胃气不能滋。饮食、劳倦所伤,阴火上乘,火伏于胃,胃火化燥,津液被劫,何以化精微(营养分)而为血?故言五脏之气已绝于外,是六膀生气先绝。因为六腑的生气,皆赖胃之营气以滋生。清代叶香岩倡“养胃阴”的学说,是从东坦“泻阴火”、“滋化源”的理论基础上发展的。

心火亢甚,其脉洪大而数,头痛,口渴,身热而烦,如火燎灼其面,主以黄连,辅以生地黄、黄柏,佐以石膏、芍药、知母、黄芩、甘草。

侵于脾,则病热中,脉洪大而缓,烦闷,精神昏冒而欲睡,主以白术,辅以人参、佐以甘草、黄芪、芍药、黄连。

袭于肺,则病喘咳短气,精神少而渴,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主以黄芪,辅以人参、陈皮,佐以白术、芍药、桔梗、桑白皮、甘草、五味子。

犯于肝,其脉洪大而弦,口苦、舌干、眩晕、胸胁痛,往来寒热,呕而多怒,淋溲便难,四肢满闭,腹中急痛,主以柴胡,辅以防风、芍药、桂枝,佐以羌活、独活、泽泻、黄柏,使以升麻。

侮于肾,则腰、脊、背、胛皆痛,骨枯髓虚,骨乏无力,足不任身,睾冷,主以干姜,辅以白术,佐以苍术、茯苓、猪苓、泽泻, 使以少许附、桂、川乌。

这些症状的发生,都属于“火与元气不两立”的病理反映。阴火胜则元气负,元气旺则阴火降。治则当先益其元气,后泻 其阴火。脾胃中元气俱旺,而复位于中焦,则阴火潜归于肾,成为“生气”的“少火”。说明脾胃生理机能活动趋于正常,则能导致阴阳升降之机的相对平衡。

2、脾胃机能与机体整体的关系

为了要了解脾胃对机体整体的作用,首先有必要简单叙述机体整体机能问题。

东垣阐述“元气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气无所伤,而后能滋养元气。若胃中之本弱,饮食自倍,则脾胃之气既伤,而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所由生”。东垣十分强调脾胃功能强弱对机体盛衰的作用,而维护脾胃功能的健运,必须注重于饮食的调节。“阴之所生,本在五味,阴之五宫,伤在五味。至于五味,口嗜而欲食之,必自节制,勿使过焉,过则伤其正也"。

这就说明饮食要有节制,不可过于饱食以伤脾胃的道理。“阴”指营养物质而言。“五宫”指五脏。五脏赖营养物质以供给其生理需要,过食反受伤害。

由此可知,脾胃是机体整体生理活动的源泉。东垣一方面引述了“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的基本观点;另一方面,又阐发了心主神明(意识思维活动)的器官的理论依据。认为,愤怒悲思恐惧皆损元气,经营之气,不能颐养于神。必须使“心无凝滞,慧然无病”,因胃中元气得以舒伸之故。说明脾胃旺盛则神全,反过来,神全又作用于胃中元气的舒伸。可见,脾胃功能对机体整体的衰旺起着重要的 作用。

3、“元气”与“火”的关系

脾胃为后天之本,然二者功能有所不同,“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脾为太阴之脏,恶湿喜燥,燥则脾之清阳之气上升,以煦心肺,心肺和煦则下济肝肾。胃属阳明之腑,恶燥喜润,润则胃之浊阴之气下降,以濡肝肾;肝肾濡润,则上滋心肺。在某种意义上说,肾阳是代替心阳功用的,心阳旺则肾阳职守其位,不致上乘于阳,其功能“温养脾胃,腐熟水谷”。胃中元气充盛,营气上升,心肺得以滋生,“阴精所奉其人寿”,即是此义。

如果“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则脾胃乃伤;喜、怒、忧、恐,劳役过度,而损耗元气。既脾胃虚衰,元气不足,而阴火独盛。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肝肾,阴火得以乘其脾胃”。

这就说明肾中“相火”安的叫“少火”,不安而上乘的叫“阴火”,即为“壮火”。阴火贼害脾胃中元气,脾气减弱了,不能为胃以行其津液,不能输精于肺,淫精于脉,阳精所降,谷气下流,则下焦肝肾间的阴火乘于脾胃,上犯包络,扰乱心阳。包络是代心部分功能的,也是护心以拒邪的。邪火干犯心包,出现“气高而喘,身热而烦,脉洪大而头痛,或渴不止,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等症状,可见阴火上冲,影响心肺,则无阳以护其营卫。这种失常的阴火,变为“食(蚀)气”的“壮火”,是元气之贼。东垣提出,“火与元气不两立”的论点,与《内经》所指 “壮火食气”同一意义。

4、饮食劳倦所伤首先脾胃受病

饮食、劳倦过度,都能伤害脾胃。但饮食先伤胃,胃伤然后及于脾;劳倦先伤脾,脾伤然后及于胃。这是脾胃病一般发病的规律。饮食伤为有余,劳倦伤为不足,二者不可混同。

(1)饮食伤

“大饮(指饮酒)则胃气逆上,是无形无气受病。元气消亡,反增阴火上乘阳位”。治当发汗,利小便,使上下分消其湿。

“饱食则肠胃受伤,筋脉横解,肠澼为痔”。如果伤食引起消化不良,首当节制食物,其次用药消导,以平为期。

(2)劳倦伤

劳倦过度,汗泄气伤,四肢肌肉的营气极度耗伤,无力以动。正如《内经》所说“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的病变。因为脾元不足,仰给于胃中谷气的补充,脾机在自身中也需要加速其为胃输布精气灌溉四肢、经络和肌肉。如因阴 火炽于胃,脾伤则胃中谷气亦损。东坦制补中益气汤,在“阳气下陷”与“阴火上乘”的矛盾中,如果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于阳气下陷,少气不足以息,四肢无力,腹胀脱肛,妇女子宫脱垂,脉虚缓,舌质淡,以升麻,柴胡为使,引阳气上行,这是适当的治疗方剂;如果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我认为,升麻、柴胡应改用桂枝、白芍以调和营卫。倘若矛盾的主要方面表现为阴火上乘,面如火燎,心中烦热,脉大无力,则以麦冬、知母易升柴以泻阴火。临证时应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可能千篇一律。

三、治疗脾胃病的用药法则

脾受胃禀,行律液以灌溉脏腑、经络,在于脾胃中阳气的 升浮,阳升则阴自降。

东垣在《脾胃论》中论《脾胃虚弱随时为病随病制方》 一篇中说明:“火与元气不两立”和升脾阳与降阴火的辨证关系。如说,脾胃虚弱,长夏热盛损伤元气,怠惰嗜卧,四肢不收,精神不足,两脚痿软,口不知味,早晚寒厥等等,是元气不足的表现,法当升阳。但如又出现有目中溜火,小便频数,大便秘结,两胁急缩疼痛,脐下周围如绳束,甚则如刀刺痛,时显呕哕,胸中闷塞,舌强头痛,日高之后,复身热如火,自汗尤甚的阴火上乘症状,治法又当降阴火。先助元气,用黄芪人参汤。

黄芪人参汤:黄芪一钱,升麻、人参、橘皮、麦门冬、苍术、白术、当归身各五分,黄柏(酒洗)、六曲各三分、炙甘草二分、五味子九粒,可见本方以助盖元气为主,也就是说,以升脾阳为解决矛盾的主要方面。然而,升脾阳并不意味着忽视降阴火的一面,方中黄柏就是直泄阴火;又以人参、麦门冬、五味子生脉。东垣说:“脉者元气也,人参之甘,补元气泄热火也。麦门冬之甘寒、补水之源而清肃肺气也。五味子之酸以泻火。”在东坦看来,三味药都有泻火作用,实际上是助益脾肺间元气,元气复,阴火潜复于下,则诸症自除。东垣所制其他方剂, 大抵都有这种意义,如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在一派辛甘升浮药中而用芩、连、石膏;升阳益胃汤于甘温辛散中而用白芍、黄连;升阳散火汤在一派辛轻发散中而用甘草、芍药;以及清暑益气汤的甘辛清化中使用麦冬、黄柏等代表方剂,都可以看出在升阳气的前提下注意了降阴火的问题。因为脾胃中元气不足,则阴火得有上乘之机。由此可知,上乘阳位的“阴火”是“食气”的,下安其位的“少火”是“生气”的。“火与元气不两立”,是指“食气”的“壮火”,而不是生养元气的“少火”。此理必须明晰。

这里需要补充阐明“阴火上升”证,同“阴虚火旺”证的区别:“阴火”二字,是东垣独创的名词,以区别于阴虚火旺证。阴虚与火旺的矛盾,主要的矛盾方面在于阴虚。这种阴虚主要是肾阴亏虚,表现则为阴虚的“虚火”。如骨蒸盗汗,两额潮 红,干咳少痰,五心烦热,口燥咽干,大便燥结,梦遗失眠,头昏目眩,脉细数,舌质红绛等等肾阴亏损、火水不济、心肾不交、肝阳偏亢的反映;而阴火上乘,是由于元气下陷,扰乱肝肾,迫使相火离位,上干脾胃。这种病主要产生于劳倦过度,七情所伤,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于阳气下陷,所以表现身热而烦,汗出恶风,皮肤不任风寒,四肢无力,大便溏泻,有时面如火燎,脉洪大而缓,舌质淡红,少气懒言等等症状。因此治以甘温除热,与阴虚火旺宜以滋阴降火法显然有所区别。阴虚火旺治在肾,火伤元气治在脾,不可不详为之辨。

它同阳明热盛的“实火”也有原则区别,二者都有身热自汗口渴而脉洪大。可是阳明实证起于外伤热邪,脉必洪大有力而数,渴喜冷饮,汗出恶热;而阴火之证起于内伤劳倦,脉则洪大无力而缓,汗出恶风,口渴不能多饮而喜温,此又当加以分辨。

阴火上乘脾胃,损伤胃中元气,是与元气不两立的。因此“气高而喘,身热而烦,其脉洪大而头痛,或渴不止”,很像白虎汤证。然而“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则非白虎汤证所能见,从而捉住了病的实质,“皆脾胃之气不足所致。”而得出了“惟当以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的结论。

当然,热的产生原因很多,就其大概而言,有表热,有里热,有阴虚发热,有肝阳上亢而热,有阴盛格阳而热,有元气不足阴火上冲而热,还有痰、血、食、郁等等皆能引起发热。一般说来,表热则解表发汗,里热则泻热存阴,阴虚则滋阴降火,阳亢则养阴潜阳,格阳则回阳救逆,痰热则祛痰,血瘀则化瘀,食积则消导,气郁则宣达,诸如此类,较易理解。惟独胃中元气不足,谷气下流,阴火上乘之证(营气当升反降,出现怠惰嗜卧,四肢不收,大便溏泻等症,阴火当降反升,出现短气喘促, 烦渴大热,有时显出如火燎面等症状),既不能妄投辛热以助阴火之上逆,亦不能侈用苦寒更迫清阳之下陷。法当用黄芪、人参、爽甘草之甘温以益元气、除烦热,升麻、柴胡之苦平以升阳气、复本位,白术、橘皮之甘苦温以益脾胃,当归身之甘辛以濡血,或佐麦门冬之甘寒以滋化源,或使酒知母之苦寒以泻阴 火,或以麦冬、五味易升柴以固肺阴,或以桂枝、芍药易升柴以调营卫。这些,都是阐明甘温除热的治疗法则,从而充分地阐 述了脾胃学说的辨证观点。

东坦上师易水(张元素),下授王(海藏)罗(天益),一脉相传,蔚然成为一大学派。凡脾胃亏损,元气不足之病,后世无不奉为经典。当然,清代叶天士认为东垣之法,详于治脾而略于治胃。脾阳不足,胃有寒湿,宜于温燥升运者,自当恪遵东垣之法。若脾阳不亏,胃有燥火,症见纳呆不食,或知饥少纳, 舌绛咽干,烦渴不寐,肌肤灼热,大便结燥,脉象弦软而数,则非东垣治法所能概括。天士在东垣“升脾阳”的启示下,提出 了“养胃阴”的治疗法则。天士认为,胃宜降则和,不一定用辛开苦降或苦寒下夺以损胃气,而且以甘平或甘凉濡润,如玉竹、麦冬、生扁豆、石斛、淮山药、白莲肉、鲜竹茹、沙参、生谷芽、梗米、生甘草、枇杷叶、陈皮白、白芍、茯苓、梨汁、蔗浆之品以滋养胃阴,使津液回复,胃气通降。《内经》谓:“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故以通降为宜。

华岫云说:“脾气下陷固病,即使不陷,但不健运亦病;胃气上逆固病,即使不逆,但不通降亦病。”确为经验之谈。

再者,东坦是否不识胃阴不足为病呢?不是。东垣在《脾胃论》中说过:“湿能滋养于胃,胃湿有余,亦当泻湿之太过;胃 之不足,惟湿物能滋养”。显然为天士提示了养胃阴的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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