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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国勇:溆浦县卢峰山寻仙不遇

 读在现场 2023-05-27 发布于河南

为什么要进卢峰山,只为山上有神仙。
帝尧在位十二年后来到了溆浦县的卢峰山上拜访善卷先生,向善卷先生求教治理苗疆的方法。一番倾谈之后,帝尧发现自己尽管贵为帝族却不如善卷先生的德行,就行北面而拜的大礼,拜善卷先生为师,被善卷先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就是善卷先生为“帝尧之师”的来历;后来,舜受禅于帝尧,看到了善卷先生的德行恩泽于天下,就准备把帝位禅让给善卷先生。善卷先生说,我过着一种非常快乐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让我去承担治理天下的大任呢?
这事儿记载在《庄子·让王》篇中:
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溆浦县的卢峰山上。当时的善卷先生非常了得,“朝游卢峰,暮宿大酉”:白天的时候在溆浦县的卢峰山上架炉炼仙丹,阅读天书,参禅悟道。闲暇之时就会邀集众山神、土地不入流的神仙们在卢峰山上布棋对弈;晚上,善卷先生就会御风而行,回到百里之外辰溪县辰阳古城南面的大酉山休息。
如其对帝舜的回答,善卷先生的日子确实过得非常快乐。
对溆浦县,我并不陌生。二十五年前,我在淮阳县土产公司工作,到湖南省怀化市的土产公司联系购进毛竹时,经常在溆浦停下脚步,就已经知道溆浦县有个卢峰山,卢峰山上有神仙;二十五年后,因为工作上的一点琐事闹得心中不愉快时,阴差阳错般我已经从河南省的省会郑州市来到湖南省的省会长沙市,想到了那位让我敬佩的善卷先生,以及其不慕富贵的高节,就产生了故地重游进溆浦卢峰山朝拜善卷先生之意。就这样,我从长沙市坐上火车经湘潭、娄底一路西行,没有多久就到了溆浦县,下榻在一家名叫“坤源华天”的大酒店内。
听到我要去卢峰山,前台的接待小姐非常热情地提醒我要开车上山,用非常浓重的溆浦当地的口音对我说:“我们这儿有俗语说,溆浦卢峰山,离天只有三尺三。现在山上已经修了水泥路,你还是找辆车上山吧!”
车到卢峰山山脚下的时候,我让车停了下来。不远处的山腰上云雾如缎带一样缠绕在一起,那一团团的白如棉絮一样飘忽而来飘然而去。在白色的云对比之下,云之上的山峰较之于眼前的山更青。年轻的时候,学过一个词叫做“远山含黛”,一直弄不清其中的含义。到了卢峰山的山脚下,才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妙处:形容山之美丽时,我们都会说青山绿水,眼前的卢峰山如一道浓绿的屏障挡在我面前。而远处白云之上的山峰却不是绿色,是黛色,相较于绿色更重,更浓。杜甫在他的《古柏行》中用这样一句来形容古树的颜色道:“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可见这黛色望之浓郁、眺之深远了。

想到当年那个远道而来的帝尧拜访居住在白云深处的善卷先生,十分的虔诚,定不会如我这样驱车直奔卢峰山山顶,定是轻车简从,穿云踏雾,一路赏尽卢峰山的风光,不然怎么能体味得了善卷先生“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的境界?为此,我弃了车,徒步向卢峰山山顶爬去。
卢峰山的山势变化非常大。沿古人走过的羊肠小道爬了没有多久,刚刚脱离了山脚下那红尘的喧嚣,世界渐渐沉寂下来时,眼前突然现出一片空旷的山地来,有杜仲从野草丛中探出头来,蓬勃出青青的嫩芽;厚朴却是毫不谦虚,拨开荆棘的围绕,绽放出了一团团鹅黄的花。走近看时,还能看到低矮的野菊花已经抽蕊,那一团团生长得杂乱无章的,定是罕见的天麻。和这么多的野生植物挤在一起的,是一块块突兀石块。想来这些石块是从远古而来,在岁月的长河中打磨得已经没有楞角,光秃秃在萎缩在青草丛中,似不敢见人的模样,青草之低矮却又藏不了身,只好露出半截来,行行列列,整齐有序。游人走到此处时,突现诧异,这哪里是石头,分明是仙家的三千弟子在卢峰山摆下了阵势,迎接我等远来而来的客人?
确实如斯,这片石阵出现得非常突然,四周是杂乱的荆棘,荆棘的边缘是参天的大树。如果说是仙人摆在这里的石阵,这石阵已经千年、万年,只是仙人们远去的消息尚未传来,石阵还在,仙家的精髓不灭。
站在这石阵之中,我突然想到了那位辞去帝舜禅让的善卷先生。或许,这些石阵正是善卷先生摆下的。让我们想起了三国时期诸葛孔明先生摆下的八卦阵,至今阵势不差,依然让鱼腹浦沙滩上风云际会,那阴风怒号的日子连三国的大将陆逊也退避三舍;而善卷先生的石阵却没有诸葛孔明的八卦阵那样神奇,不仅拦阻不了山下红尘世间嘈杂的侵袭,更没有让虔诚的帝尧和帝舜的却步,依然顺着仙家的踪迹走进了卢峰山,在卢峰山上找到了隐居于此地的善卷先生。
仙家也有失误处?
或许,这正是仙家的高明之处。
如果没有石阵的出现,怎么能让帝尧制订的禅让制度光耀华夏千年的文明?
空气越来越清爽,身边的杂木和荆棘越来越低矮,几乎在匍匐在地上了。倒是路边的松柏越来越多,松针不枯,松果已黄,有松鼠在林间跳跃,摘下树枝上的松果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根本不理会注目仰视的我们,如是山上的大王;随着条石铺就的山路钻进茂密的竹林中,青翠欲滴的竹韵扑面而来,如大海一样瞬间把我淹没其中,惕息之间,恍若看到了二十五年前穿山越岭采购毛竹的我,那时的热情以及热情工作后的疲惫和满足,一切浮现,再看现在的我时,却是那样的衰败。
山上有神仙,神仙能给我什么?
一路走着,很快就走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之上,可以看到沿着脚下的这道山脊,分别建有电视差转台和一处军事设施,门前“军事重地、闲人莫入”的牌子清晰可见。顺着这道山脊再往前走不多远,就是当年善卷接见帝尧的地方,现在称之为仙隐寺。
仙隐寺显得极其破败,因为有了劣质的红色染料涂抹,覆盖了山门的原色,风吹雨淋过后,整个山门墙面上斑驳陆离,突然给了人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整个山门上看不到华丽的雕塑,更没有高高耸起的牌楼,可以看出整个山门不过是一堵墙,上面是飞龙戏珠的场面,靠着黄色脊瓦的装点,仙隐寺的山门才有了一点可怜的古韵;山门不过是在一堵墙上挖了个洞,为了美化,在山门两边的墙上用水泥浇筑了两根“廊柱”,仅仅是美化了山门不至于显得过分的寒酸,起不到一丁点儿的支撑作用,似乎不经意间就会掉下来,倒是两根“廊柱”上端各雕有一朵莲花,告诉人们这里是佛家的道场;山门的正上方有两块凸起的水泥板块,当作了仙隐寺山的匾额。上面的一块儿匾额用白色的油漆镶了边儿,中间墨色的底儿开始剥落,露出了水泥的底色。下面的一块儿匾额用浅红色的染料颜色镶了边,中间是白底儿黑字的“仙隐寺”三个简体字儿,一反如今仿古建筑爱用的繁体字,从这一点看也能看出这座丛林道场的简陋来。
在中国,除清真寺是穆斯林认可的伊斯兰先知穆罕默德的道场外,称之为“寺”的当是佛家的兰若,称之为“观”或“陵”、“庙”的大抵是道教的场所。所以,尽管这仙隐寺的山门看起来非常的简陋,却因了有个“寺”字在上,作为一个佛教徒,心中就非常的崇高,加之建在这高高的卢峰山上,更是了不得。所以,不由得我在心中恭敬三分。
卢峰山之所以称之为“卢峰”,和道教的卢真人有很大的渊源。这卢真人为明中后期的一位玄门隐士和內丹学家,姓卢名丹亭,据说和秦时的卢敖、卢生为同一人,可见其道行广大。明代著名学者胡应麟在《少室山房杂记》中说卢真人道:“丹亭济源人,博学能文,究易穷道,尤深于炉鼎府,行止无定,来时自来,去时自去,忘生老病死,无住而不自在逍遥也。”当地传说善卷先生在卢峰山上居住时,那卢真人就飞了来和善卷弈棋,大战几百回合。所以,乾隆版的《溆浦县志》说:山顶有善卷弈棋,卢真人炼丹。有石桌、石床、石灶等遗址存于仙隐寺下侧。
这仙隐寺里还有神仙吗?
善卷先生还在和卢真人弈棋吗?
尽管仙隐寺山门上铁锁守门,我还是伸出手去欲推开仙隐寺的山门。即使是推不开山门,我希望能从门缝中看去,看看仙隐寺中的神仙们,还有那穿越了几千年时光而来的石桌、石床、石灶。在佛家的文化中,佛家皈依弟子到了寺院门前即是到了家门,哪有近家门而不入的?只可惜,山门沉沉,山风呜咽,面对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弟子,仙隐寺依然是沉默不语,闭门不开。
一位先生从附近的电视差转台走了过来,看到我后说,仙隐寺只有一位年老的尼姑守着佛前的清灯。今日,尼姑外出采买生活用品下山了,若真的要进仙隐寺拜佛,也只有等到明天了。
曾经天真的想,这善卷先生定和卢真人一样,可以穿越千年的时光驻足于卢峰山上,等待着我的到来,以他高尚的节操现身说法,为我开示智慧,解脱烦恼。没想到当我从河南省的省会城市郑州市来到溆浦县、来到卢峰山后,才发现那个传说中的善卷先生真真实实地成了传说,连卢峰山上那片儿接待帝尧的丹场早已经成了佛家的道场,即使是官方的册籍县志记载的石桌、石床、石灶也没有踪影,去哪儿找善卷先生倾心交谈?
回过头来向远处看去,依然是山外有山。如在卢峰山山脚下看到的卢峰山一样,远处同样有白云缠绕的山峰,那云同样是在风的吹动下不停地翻滚着如大海的波浪,而山峰则在翻腾的云海中如海中的岛极具梦幻之美。和脚下的这座山峰比起来,远处云海中的山峰……同样是“远山含黛”。人生在世,如攀爬这山峰一样,无论是多高的山峰,站得上去总会看到远处更高的山,更美的峰。远处的山永远“含黛”,极其朦胧之美,而脚下的,尽管是风景如画,却让人忍不住对远方心生向往。
站在卢峰山山顶,极其失落之时,回味上山路上的石阵,路途上的竹海,以及眼前仙隐寺紧闭的山门,还有远处如缎的白云、含黛的山峰,如时光转念间瞬息万变,我心中突然升上来一种佛家顿悟的感觉,过去所有的不愉快和烦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也豁然开朗起来。
卢峰山上神仙已不在了,却留下了神仙的飘逸与潇洒。
仙隐寺的山门未开,却让人领略了佛家的洒脱与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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