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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应该有两个故乡，一个是背了井离了乡的地方，在你眼光的远方；一个是装满你很多回忆的热土，虽在，可是也是你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点燃一支烟，让它在手指里慢慢燃尽，透过烟雾，我所感受到的童年是物质的贫瘠，无聊的假期，干又干不完的农活，是大喇喇阳光下，弯着脊背伏身清除杂草的爹娘，是暮色四溢炊烟升起的小村庄，似乎只有葱花炝锅的香味在街头飘过才算回到故乡。所谓的幸福童年大概是因为真正的痛苦很少有，没有财富的概念，没有收入多寡的认识，因为你的圈子决定了你能知道事物的圈子，你的朋友放眼望去都和你一样，你在一群人里待久了就会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一样，他们也是和你一样，吃同样的饭，喝同样的水，穿同样是从堂哥堂姐表姐表哥哪里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时间回到1988年堽城镇的庙会，我上二年级，一早就被二爷爷喊起来，和小叔，和小姑喊起来要步行赶庙会，懵懵懂懂地我只知道，应该是一个很多人在一起卖东西或者买东西的地方，从大人嘴里了解到应该是有着大棚子，里面有唱戏，杂技，马戏团，歌舞一类的热闹地，还有水煎包，大米棍，玉米球一类眼花缭乱的好吃的，应该还有塑料瓶装黄色的橘子水，反正就是一个特别热闹的地方。那年老奶奶82高龄，一早站在大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一帮人去赶庙会，她小脚不方便走路，于是叮嘱我们晚辈，回来的时候一定给她带一个庙会上的煎包让她尝尝。我们翻过虎北岭，路过大张村的水坝，走过殷官堂，一直往西，走的一路烟尘，第一次远足让我有了很兴奋的感觉。我穿了一双新的布鞋，那是妈妈连夜做出来的，黑色绒子的面，鞋底是妈妈攒了一年的旧衣服一层层浆成的，在赶庙会的路上，我会偷偷地观察路上那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看他们脚上的鞋子，如果他们穿的是那种白色的旅游鞋，我会悄悄地放慢脚步，然后躲到大人后面。如果看见没我好的，我又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故意弄出点声响来。终究是抵不住路途的漫长，每当我不想走，坐地上不愿意起来的时候，二爷爷就会告诉我，快到了，快到了，你听听，耍猴的在敲锣，我支棱起耳朵，仿佛就能听见铛铛的敲锣声，甚至都看见小猴子们在上蹿下跳。又一股劲儿让我站起来，快活地走起路来。庙会上到处是人，大喇叭使劲唱着歌，各种棚子到处林立，我久久地站在打水煎包的摊子前不肯离去，八分钱一个水煎包让我垂涎三尺。终于熬到了小叔小姑买完东西，二爷爷过足戏瘾才找了一个小马扎坐下来，倒上一碗白开水，每人五个水煎包才吃起来，我忘记了什么样的味道，也忘记了我吃了几个，我模糊的印象里，是那口祸时不时冒起的青烟，是一掀开锅盖包子们滋滋啦啦的响声……回到家里，当我把小书包里一个早已凉透的包子举着给老奶奶的时候，那包包子的草纸早就油乎乎，已经透着亮，我看到老奶奶满意的笑容，不住地抚摸我的头，以至于很多年里，我上学，服役，家里的条件依旧不是很好，老奶奶会颤巍巍地跑到我家门口的坡上，喊，小波他妈，大孙子媳妇，给你块肉，然后从她掀起对襟大褂，从里侧口袋里拿出一片早就干透的荷叶，打开，里面放着一块干了的肉条。时间已远去，老奶奶是2002年90岁高龄去世的，她一生与人无争，用她的话说，没有欺负过任何人，也没有惧怕过任何人，她养育了七个子女，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地里讨生活，日子清贫了些，但是她过大寿的时候，却是我们这些重孙辈最高兴的时候。回忆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回忆，它不是父辈们刻骨铭心的饥饿难耐，没有多少痛极点的回忆，甚至都没有值得你可以反复吟唱，值得让和你后辈谈下去的事情，我要用什么样的情绪来回忆我的故乡，我记忆中的地方？时代赋予我们的不仅仅是时代本身，又有多少80后在那时候的农村，回忆的时候去粉饰，去讴歌，而没有一点遗憾和难过？我时常回去，回到我所长大的村庄，甚至在很多饭局和场合我们都会想起村子里的一些样貌，哪里有条河，哪里原来是一个破，那些古旧的大门，逼仄的小巷，墙头上的枯草，下雨时会掉泥土的泥巴矮墙，从南山下来带着花草枝叶的溪水，我会赤着脚，走在老家的路上，假装走在40年前一样。我们习惯了大客厅的简约或奢华，习惯了柏油路，习惯了复圣公园，习惯了文庙或者八仙桥，也习惯了这座小城的包容，也就习惯了他的虚妄，习惯了他带给你的热情和冷漠。但是，我也明白，如果我还在那里，我不会感受到它的变化，如果我不曾回去，我和我的城市在发生点滴的变化，我也不必进行回忆。在时光的轴线上，我不能向我的城市索要它不能给予我的故乡水土，也不能向故乡强求自己不曾一起渡过的一年四季。这是个和解的过程，是现在我和过去我的和解，是自己和自己的一个和解，是放下和得到的大智慧。终其一生，我们都不能有一块静止地方所能待，都是征途，都是旅客，都是行人，此间好客也罢，心安处是吾乡也罢！当下话，主打个心情！愿我的故乡变得更好但不要变得太快，愿我记忆中的小路在柏油路挺近下保留一角半隅的旧区容我沿着曲折通幽杂花重生的小巷步入八十年代。每一次赤脚踏过时，相看都妩媚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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