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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笔记:一种作家及其他

 df7086 2023-05-29 发布于河北

梁东方

按说,作家应该是充满个人魅力的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思考的深入与审美的敏锐,能使其自身具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人格魅力。尤其是他们总是能超拔于庸常生活之上的不无浪漫主义的打破常规的见识与意趣,更能以其为中心形成一个人们向往的“小圈子”,这在古今中外都是常见现象。

这种常见现象到了现在,好像有所中断。

无他,我们的这些作家越来越与常人无异,庸常之外更有为了适应整体环境而来、来了以后便发扬光大的体制气、官气,再少不同于他人的智慧锋芒与生趣。

这时候,作家的官气已经是他们身上最常见的世俗气。在文坛、协会这样的舞台上行走,总是会沾染上这样的气息的,貌似无可厚非,实际上也就完全背离了通常意义上的写作的初衷。

如果是吃喝拉撒的世俗气的话,也许还有几分自然而然、不掩饰本能的可爱,官气世俗气就只能让人觉着浸满了以利益考量的庸俗权力规则,乏味无聊乃至丑陋了。

他们津津有味于东奔西跑地参加各种场合:发布会、研讨会;去各个地方都混个脸熟,让人们都看见其志得意满的样子才算是将名声落实了,有了自己正在春风得意的具体现场感。

这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最大的需要:成为场面上的人算是进入文坛的一个标志。寻找一切露脸的机会,让文坛有权人认识自己,让自己可以在文坛上有一个被视同为什么什么级别的位置。

一种以审美的灵魂追求为己任的职业或者说身份,却到处都充满了算计,阿谀奉承或者颐指气使完全看自己身处何位。没有权力的时候一副奴才相,有了权力一副不可一世样。通过关系弄个奖,就终身有了充门面的牌子,走到哪里都是某某奖获得者,还要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可排座位时候的一定要前排就座,说话时候的必然居高临下,指点其他人的时候的自居于有权指点的天经地义之态,都暴露了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一切都按照官场的规则来,自己俨然就是其他人的上级,这种外在的仪式性与内在的分野,已经让这样的所谓作家失去了基本的平等心,失去了敏锐地面对万事万物的时候必然的低姿态。

一个写作者一旦进入这样的官场状态,也就基本上可以不用再看其创作了。作品怎么样,其实是由作者的人生状态决定的。人生状态美未必有好作品,但是人生状态不美则一定不会有好作品。

不管他号称诗人还是小说家,都逃不过这个规律,这其中尤其是散文写作,更是如此。因为散文写作需要实证,需要身体力行,需要人和作品的完全统一。很难想象一个人生状态、生存旨趣都不那么美好的人,能写出好散文。

有人谈论诗歌的困境与危机,其实那同时是其他文体——散文小说之类的困境与危机。文学所表现的,本质上是创作者个人的人生状态的锐度,没有了这一点,创作也就可想而知了。

举目所见的创作者,还有几个保持人生锐度者?那种不吐不快的块垒感,那种不从俗、不追潮流的纯粹个人化的方式早已经远离了普遍的创作状态,异化成了一种机关式的自觉比附和一目了然的人云亦云套路。

相当一批散文写作者,是没有所以写作的内在逻辑的,经常可以明确地读出其中为了写而写的硬凑的味道。也就是说其实实在生活中没有什么独特的感受要表达,只是为了成绩和虚荣而写作。

那种列下一个大题目,四处搜集材料,用网上找来的排列组合好的句式句法甚至句子本身来充事的文章,屡见不鲜。

散文写作的东拼西凑无病呻吟与发自内心的不吐不快的理想状态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一种是急于要成为会写散文的作家,所以照猫画虎有样学样,从语言到情绪都似曾相识;一种是自认为已经是独树一帜的散文作家,拉开了架势,不管写什么都一定要在遣词造句和运用想象上做不亚于世界名著的姿态,最后效果与那些信心满满的初学者其实一样,都是远离了人生真实情状的矫揉造作而已。

在为了宣传一套书而举行的诗人座谈会的预告图片上,几个老男人臃肿乃至狰狞的面庞之间,除了煞有介事地做名人状、歌手状之外,便都是身心名利的欲望写真了。看不见诗人的灵魂,看不见他们应该在普通人之上的清爽与超拔。

诗人在电视上,在网络上出来作秀的时候,就成了所谓诗人”了,别的时候都不是。这种潜在的话语背景,使他们趋之若鹜,一定要集体坐在那里显示显示,可他们油腻的样子和他们的诗人称号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反差。

无他,真正的诗歌是不宜聚谈的,真正的诗人所要说的一切都已经在诗中,不需要这样抛头露面地来混个脸熟。

不言而喻,这样的座谈会,最大的主题就是互夸。

其实,在微信之类的新媒体上也经常可以看到作家们互夸。在这个不以互夸为耻,反以互夸为荣的时代里,这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特异的现象,不去听、不去读也就罢了。可是不读也还是能看到,看到了也还是觉着这些号称以刻画人类灵魂为己任的所谓作家们,太也的不堪,不仅不堪还不自知。

文坛,被这样场面上行走者组成的文坛,现在被关注的程度早已经不及以前。江河日下也好,电子媒体的竞争也好,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当然还是自己的不争气甚至是不堪。

不知何时起,文坛便已经开始刮起了自我吹捧与互相吹捧的风,这种风的意思就是要在圈子里进行自我确认,要在所有读者几乎都已经弃之而去以后重新建立起所谓的信心,互相帮衬着继续收获名利。

这些在体制内的所谓作家们,以前言必称卡夫卡卡尔维诺马尔克斯帕慕克村上春树的所谓博学之士们,现在则言必称主旋律的沽名钓誉者们,享受着世界上独此一份的有行政级别的作家待遇,做站在世界文学之巅之状,不断地出来指点江山,互为夸耀,互相点赞,想着即便不能让对方看自己的作品,至少可以糊弄着不明真相的文学爱好者来买下自己的新作。只是可惜这样的文学爱好者比恐龙都已经更为稀少,缺少了教材教辅强制向学生分派的行政力以后,文学作品的自然受众因为实在太少到了可以忽略的程度,所以可以说已经接近为零了。

这根子上这不是文学的错,也不是电子媒体的错,错就错在当下这一批以文学为职业的人身上。他们普遍丧失了自我独立性的人生,他们追名逐利一味谄媚迎合以求发表和奖励的所作所为,他们四处跑场子像是艺人一样的站台露脸搞关系做广告,他们随波逐流甚至连一般人都不如的精神世界和生活见地,直接将这一代人的文学观感扭曲成了废品站外的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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