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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读朋友圈的中国好诗歌(一)

 五千风雨 2023-05-30 发布于浙江

大解

中国白话新诗的源头是散文,因而大多以感动作为审美标尺,那么这就要求诗人必须要把散文中最精彩的场景捕捉到,否则“诗”难免在平铺直叙地叙述中消亡,这是调侃、俏皮话的味精所不能补救的,百分之九十八的中国名家最后都归于散文写作就是明证(我测算过一本诗歌官刊的散文率占百分之八十七)。而西方诗歌则跟小说更似近亲,走的是意味的路子,因而即便暮年时刻语言不再风光,但诗味还在。大解的诗多数平白,但当我看到《眺望》这首诗时禁不住心头一震,“染上了浮光的山巅 此时正在加冕”,一个令人百感交集、热泪盈眶的最精彩镜头被他捕捉到了,诗歌的神性和人性一瞬间合二为一了,似乎一个修道之人突然间天目洞开,一下子看见了天国,而众神正向他伸出手臂欢迎他的到来……不得不说,这首诗让我感到一股浓浓的“米沃什风味”扑面而来。

还有一个问题至今想不明白,郁葱、车延高都获得鲁奖了,与他们风格相近功力更胜一筹的大解如何就不能获得?在此也祝愿他能在下一届挑鲁成功。

《眺 望》

染上了浮光的山巅 此时正在加冕

并接受了王冠 我欣喜地看见

鸟群在风里散开 仿佛信使

领受了不可言传的话语

每当这时 我都要给上苍写信

一句 两句 用心地

说出一个愿望

这里没有晚祷的钟声

在白楼和山巅之间

是空气带着余晖在流动

当我抬起头来 感受体内的震颤

总会有一种力量 穿越心灵

此刻白昼将熄 太阳的光

正从尘世退回到天空

我知道这不断重现的景象意味着

生存之奥秘 让人领略造物之神奇

并深深地感恩

低 头

在众多选择中 我只向命运低头

那不可把握的密码

和疲倦的黄昏 都在路口

等待我承认

而我是这样的执迷 在慢下来的

松散的岁月里 我只关注天空后面的事情

和渐渐来临的脚步声

我知道神的手 正在掩埋生命的真迹

万物在还原 时间和尘埃已经化为浮云

在这靠不住的世界上

生活敞开了太多的出口

而我只有唯一的路径

我必须走到底

才能回望自己的一生

当我在终点

发现命运也是假的

我只向不灭的真理低头 其他概不承认

周克冉

我一直想给中国的官刊编辑们上一堂诗歌启蒙课,想告诉他们什么“忧伤的河流”“辽阔的爱情”“鸟儿衔着一粒风”“拥有千年的白万年的黑”“疼痛的生活”“喂养忧伤”“梦的皱纹”“坐在唐诗宋词里”“病了的时间“青春撞了腰”“舒展鲜亮的词汇”“淋湿了怀想”等等花里胡哨的修辞都不是诗。地球上所有的好诗都来自生命体验,所谓修辞就是让体验变得更加质感化可触可摸,而非让实变虚让确定变模糊。但课本选谁呢?选西方他说你崇洋媚外不适合国情,选古代他说不是一个东西,在看到周克冉的病中遗作时眼前一亮,就选他了——当一个人不得不集中全部心力去应付一种疼痛时,他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力“说谎”的,那么由此置换成的诗句就该是成色最纯的诗,他们不整天吵吵真情实感感动人吗,那么为何真正真情实感的诗反倒达不到他们的发表要求呢?为何非得需要几句话说不清楚的感觉才能发表呢?

说实话,这组遗作我是含着眼泪读完的,给我的震撼远远超过靠感觉写作的海子、小机灵的顾城……

《我对秋天的另一种理解》

即使是陌生的,你也可以这样——

怀抱慈善之心,准备一副朴素的行囊

只要一直走,就会碰到秋天

只有站在秋风里,你才会真正感到

安静和祥和

在这里,一切事物都有了自己的归宿

要回家的:暮色开始降临

要成熟的:都被装在篮子里

该落下的——已经枯萎、泛黄

该入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不妨点一下他们的名字

这些野花野草,这些无名的小动物

他们没有悲伤

而是在轻松地大合唱

和田野做最后的告别

你也可以点一棵树的名字

树开始落叶

开始幸福地回忆开花结果的过程

虽然秋风吹去了枝叶

但树干还在

秋风里,你可以点你自己的名字

你开始变老

这时候,你可以回忆青春和亲人

虽然日子磨损了你的毛发和肌肤

但你的骨头还在

《供词十四行》

亲爱的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 我就领教了四季所有的刑具

可我不得不说 在雪地的一角

我看到了老家的炊烟

清晨 我与一只鸟对话

它有自己的苦衷

夜晚和黄昏 我就跑到黑暗里

回忆你我的过错

其实 我们一开始

就活在别人的安慰里

然而真实的我 抱着一滴水

怀念一根草茎

亲爱的 我已经看到了结局

那滴水是你的 打湿了我所有的衣衫

《无用的人》

一个有病的人 应该

有一把刀子

把光与影刻在骨头上 只有这样

疼痛才能缓解一分

在矛盾和无助之时

还有一些时间 可作为人生的一部分

慢慢回忆幸福的过程

一个快乐的人 应该

有一袋种子

其实不需要太大的一块地方

还有一些时间 把镰刀和锄头

带到夜色里去

一个爱流泪的人

应该有一座孤城

上世纪或者更远一些

还有一些时间 可以抛弃世俗和别离

担当任何一个角色

一个珍藏笔和颜料的人

还应该珍藏中草药 应该在黄昏或凌晨

让它们不断散发黄连或麝香的味道

最好有人在身边研墨调色

还有一些时间 让雨水随意流淌

让稿签被青草湮没

江南梅

有人说,如果一场爱中少了少许的忧伤,便是不完美的,江南梅的诗是优美的,优美又不失洒脱,江南梅的诗比较明澈,明澈中又见疏朗,更重要的她能尽情摩画出爱中的忧伤,连一首普普通通的唱和之作也不例外,“每一片叶子/都会尽量缩小自己的欲望”“风行其上,所有嚣张的脸,暗暗垂落”“不合格的身体套不进一件挑剔的时装”“冬天过后的花,仍需使劲地美丽”,一首短诗竟然有这么多处呈现细腻的质感,着实不易。不过此处还有个瑕疵,起笔处“冬天来了”该加个“要”字,只有“冬天要来了”这一切才存在,若已经来了,叶子就成了落叶,不存在“欲望”了。至于《万物的疼痛》就更加精彩了,细腻的笔触又披上了一件玄思的袈裟。

《致李南》

冬天来了

真好啊,每一片叶子

都会尽量缩小自己的欲望

风行其上

冷漠地抚过,所有嚣张的脸

这多像命运的手掌

轻轻扬起

一切就低下头来

我们开始说起温暖

不厌其烦地

但那是一件挑剔的时装

我们不合格的身体,怎么也穿不上它

爱情,原来总是不符合最初的想象

唯有伤痕,一直被描摩到极致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死神来了

又转身走了

而我们仍然需要,使劲地美丽

仿佛一朵冬天过后的花

毫不介意地

再开一次

《万物的疼痛 》

站在阳光下 微微闭上眼睛

那些明亮的针 就刺进心里

我在一个早晨

看见万物的疼痛

我看见露珠是植物的眼泪

一只鸟飞进城市 不是观光

是寻找失踪的同伴

我看见从水里游到岸上的鱼

死不瞑目

物伤其类 一大海的哭声

唯有波涛听见

我还看见 流离失所的乞丐

向世界

献出了最后的尊严

谁还没有施舍 就永远无法施舍

那些转身离开的人

离灯火 越来越远

柳叶纷飞

我看见江南的流水

不载落花 载无数玲珑小舟

四散东西

杏花天气 阡陌上诗酒飘零

没有一双脚印

比一棵树站得更深更稳

我看见一个美丽的新嫁娘

只过了一道山冈 就青丝成白发

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还未造完一座高楼

就成了一堆比土丘更矮的 坟冢

万物都在疼痛

我所看见的

还有你的姗姗来迟和不如归去

春风才度 花事荼靡

即使你荷锄奔赴 欲结一段葬花情缘

亲爱的

此生 我们也来不及了

高鹏程

七零后是青春期尾大不掉的一代,如何“不掉”呢?其一,思辨的朦胧,明明在思辨却不见真理的机锋脱鞘而出,因为老是对感觉的意识流恋恋不舍,这导致了思辨的不确定性。其二,喜欢针对意识形态指点江山,但又缺少朴拙之力似是而非,根本无法触及时代的深处。而高鹏程则是个例外,他并不像其他七零后那样急于说理,而是不急不躁地等待着物像关系化学反应的自然过渡,这有效保持了诗力场的浑厚和纯粹,但是他的理性、智性半点也没少,都已经在呼之欲出中洋溢出来了。

《冬日海滩》

云层压低了海面

因为冷

冬日海滩把礁石缩成一粒一粒的黑点

最小的一粒

正在做梦

鱼群和光线穿过他冬眠的身体

远处的海岸线

落日挤出疲惫的水滴

竖在空中的渔网,正在打捞一天的最后一拨潮声

仿佛历尽了一生

最后一批渔民从海上归来

须发如深海的绿藻,空荡荡的身体沾满盐斑

《乌云》

举重若轻。

只有它,把成吨的雨水,和灰尘

成功地悬浮在了半空。

胸藏大恶。或者大善

这取决于

由此造成的后果

它本身,并不构成道德的判断。

乌云在堆积。在我们

达不到的高处,独自承受摩擦和

撕裂的痛苦

而我们只是听到了雷声

并且借助

撕开它的刺目的光,荡涤胸中的阴影和积垢

乌云在堆积

它宽大的衣袖里,究竟藏着多少阴霾和心酸的雨水

而云端之上的人,无动于衷

保持着隔岸观火的心态

乌云在堆积

遇冷下沉。遇热上升。

这使我确信,是人间冷暖,构成了对它有效的支撑。

余笑忠

“句”和“篇”哪个更重要?历来是评论家争执不休的话题,其实二者同样重要,“有句无篇”“有篇无句”都是诗人的最大遗憾,无句何以传诵?无篇何以感味?在60后大军日薄西山之刻,诗人余笑忠一直都在努力尝试着能让人记住的诗,我相信“杀了那么多的鱼/为什么没有一条/发出哀鸣”这种句子凡看过一遍者准能记住。而《给画师的难题》玄思蕴藉篇句均佳,更重要的是彰显着化虚为实的真功夫。

《哑口无言》

像一口废弃的池塘

她诲淫的怀抱,迎接泥土、石头

发出咕咕的叫声

春天来了,鸟儿们来了

手持弹弓的孩子们来了

他在酣睡中翻过身子

难以置信,杀了那么多的鱼

为什么没有一条

发出哀鸣

《给画师的难题》

它们那样小:一粒黑色的芥子、一粒

或黑或白的芝麻

错误在于,总要用双手

把什么东西抓住不放

只需一根指头,只需轻轻触及它

把它放在唇边、舌尖

在永久的沉默中唯有如此

你呼喊的,你拼死以求的……

那么大的空白,将留给

一粒芥子、一粒芝麻

梅依然

简单与复杂从来就不是区分好诗与劣诗的依据,女诗人虽不能像男诗人那样大刀阔斧面向整个世界宣言,这丝毫不影响她们以柔克刚的竞争优势,尤其对自己身体的认识与书写更是男同胞自愧不如的,比如每个人身体上都有的“乳房”吧,在诗人梅依然笔下幻化成了撒豆成兵的“道具”,而男同胞也化作一粒“豆兵”被轻描淡写揶揄了一回,除了气得干瞪眼你又能咋地?

《静 物》

整夜

我们都在神化自己

为着一个主题

——乳房,一件静物

安静地陈列在肉体的橱柜之中

作为女人

我们很难忽视她的实用性

因而

我们借用男人——

这只年轻动物的手

收割了这夏日窗台上的月光

以及闪耀光泽的汗珠

因而

进入了这短暂甜蜜而永恒的

黑暗

舍颦

女诗人写作的一大瓶颈是感觉对场景的随机性破坏,她们时常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混搭”场面,这导致了诗歌身体性的破碎。比如吧,她刚刚捕捉到一个场景,接下来应该是把这个场景缔造完整,并把情感有效铸溶其中,但此时另一个不搭界的感觉又突然冒出来了,她又舍不得放弃,就往里硬堆,结果都写成了张牙舞爪的地衣植物,只能远观却不能细读。舍颦这首诗就有效避免了这种情形出现,“走廊,被灯盏用光线/蜜也似地涂抹/如海水,透明”,这个比喻可谓出神入化,而接下来“海潮”“珊瑚”都是在同一个场中的延续,而结尾处“某一瞬间,我和阴影里的椅子/被闪电照亮”也是开篇“走廊”场景的有效呼应,难得的佳作。

《走廊》

走廊,被灯盏用光线

蜜也似地涂抹

如海水,透明......

你的声线,海潮

般蔓延过来

走廊尽头

我的耳朵长出珊瑚

某一瞬间,我和阴影里的椅子

被闪电照亮

郑皖豫

“元诗”写作一直是女诗人不愿意碰的题材,因这类题材考验的是诗人“以大见大”的硬功。且这种题材还不容易出新,一来,思想难出新,历代大家都已经写过了,很容易陷入重复。二来,不容易找得到合适的对应物,弄不好就陷入形而上的大而无当,针对于大地长空这些磅礴之物都是男诗人擅长,女诗人擅长的花呀草呀要彰显大胸怀难度要更大一些。但不让须眉的郑皖豫有效把握住了,“光是美好的,/作用于生命,它轻轻一摸,/使黑暗破碎, /它使阴影成为/美好的一部分”,让坚硬的理性在“春风化雨”中轻描淡写荡漾出来了,更可贵的是,接下来几组柔对刚的对应物也选得恰到好处,通篇血脉畅通浑然一体,令我不禁想起两句古诗“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不过美中不足,《我们的生活》标题俗了些。

《我们的生活》

光是美好的,

作用于生命,它轻轻一摸,

使黑暗破碎,它使阴影成为

美好的一部分。美好是

父亲般的事物。

流水是美好的,

痴缠着地球,不嫌弃大地的

平坦或者狰狞,它自身创造世界,

又成为世界一部分。美好是

女人般的事物。

鸟是美好的,穿梭于天地之间,

它使大地与天空消除敌意,亲密得

像爱人不可分。美好是

孩子般的事物

李元胜

李元胜也是智性诗写作者,尽管也是生活化叙述居多,但和时下那种叙事性感动体、乡土体还有质的不同。西川说过,“要想真正为生活代言,必须把当下现实纳入历史现实来处理”,恐怕仅仅一个历史现实还不够,在此基础上还应有个“空间现实”,李元胜的诗中虽然也写生活,但却是玄思过后又自然引申到生活内里,“时光呈放射形,它在容纳/越来越多的事物/而我,走动在它很小的局部,深陷于其中一个星球……多数时候,我深陷于针尖大的生活/阅读,上下班的轨道交错……这令人不禁想起苏轼的《前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美中不足,节奏稍慢有些散文化了。

《时光吟》

时光呈放射形,它在容纳

越来越多的事物

而我,走动在它很小的局部

宇宙与之类似,浩淼无边地扩大着

而我深陷于其中一个星球

只有在夜深人静

我渺小的心,放下整个时间和宇宙

并把它们仔细比较

多数时候,我深陷于针尖大的生活

阅读,上下班的轨道交错

我深陷于母亲的病情,儿子

对事物的全新看法

又一次,我错过了看流星

那是宇宙演绎时间的轨迹

在这个蓝色星球的局部,我陷得那么深

我要经过多少次出生

多少次死亡,才能真正离开它

金铃子

金铃子也是个煽情高手,而且绝非仅仅无病呻吟式地“煽动”,而是声情并茂地撼动,据她自己所言,能把爱情诗一直写到垂暮之年,这的确令一过中年这种能力就大都丧失的男同胞们汗颜。不过《今夜大风》绝不是一首小情小爱的爱情诗,而是一首大爱之诗,诗中这个“女人”你虽然可把她想象成是一个女诗人,但把她想象成女娲、圣母玛利亚也未尝不可,“今夜大风/它想把那些枯骨从梦里吹醒”,“什么因素缘由,世界在无声地哭”,只有女娲、圣母玛利亚方能为世间万物的因果轮回而揪心。说这首诗的境界达到了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悲愤寂寥,里尔克《严重的时刻》的旷古忧伤,恐怕并无夸张。

《今夜大风》

今夜大风

它想把那些枯骨从梦里吹醒

它不知道他们醒来的时候——他们会落泪

它固执地吹啊

风中之烛,在无声地哭

什么因素缘由,世界在无声地哭

他们的舌头仿佛在嘴里变成石头

他们只有含着这沉重的石头——只有

却不知道放在哪里

可是,风呵

你穿过灌木丛的噼啪声朝我而来

我想大喊,我想放声痛哭

一个女人

只想为这天放声痛哭

汪抒

前几年在论坛上混时就曾听到有人说汪抒就像一部写诗机,写得多且好,并且很少与人搭讪,把自己作品贴上就不管了,省出时间来写新作品,在诗歌无用年代里这的确是一种难得的可贵品质。罗兰。巴特说过,“文本之外,一无所有!”,试问,若没有过硬的文本,即便四处串联能获得几个小奖,五分钟的风光过后又能剩下什么呢?看看我们身边那些没有代表作的获奖者,的确风光得令人同情,即便大家想吹捧你,也是狮子咬月亮无从下口呀。汪抒的诗机敏干练,精到的语言功夫是那些一年半载就红起来的半路著名诗人无法比拟的,这几首短诗既蕴藉着空灵的禅机,又饱涵丰沛的人生哲理,精彩不容错过。

《失题》

我遇到的暮色,你没有遇到;

我遇到的午夜,你也没有遇到。

我遇到的你,

你也没有遇到。

很久了,我都在注视着你、平静的山水、雪或春光。

有时你也显身,但进入我的身体,与我合二为一。

《禅院春夜》

将要更替我的人是谁?

或者,我曾将谁彻底更替?

禅院的春夜被我不断浓缩,

成为我胸怀能够包纳的宇宙。

黑暗中几乎不存在易落的花朵,细节及轻香、朴素的血。

它与空山的和谐,在于空山对它彻底的不兼容或者敌视。

《美誉》

必须学会隐身、

让椅子空无一人。

必须以火热的血肉拥抱现实。

也必须以更静的心跳面对明月和空山。

必须像一条鱼裹一身看不见的朴素和自由。

也必须像一阵江风吹暗冷杉。

寒冷的春天,其实满城布满愁闷的温暖。

曾做过虚心中脆弱的古都,只是它令人犹豫的哀伤的美誉。

横行胭脂

横行胭脂的总体风格属于于坚一脉,偏向于以口语为主的现实主义,很少见到隐喻、转喻之类的复杂修辞,但她诗歌中的戏剧化、超现实性并未因此打折扣,这是因为她成功把握住了两点:其一,诗言志;其二,诗是生命体验,前者保证了她诗歌精神基调的豪迈磊落催人向上,后者保证了她能出色地为生活代言。这两首都是情中含理相得益彰,比如《细落如愁》并非就是咿咿呀呀的诉说苦闷,而是面对愁思万缕的人世不卑不亢,依然胸怀青云之志,在“每一条河流都学会了拐弯”的“诱惑”前依然我行我素,宁肯做那“灿烂一分钟,孤独一辈子”的流星闪过,绝不做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月季花”。而《徒伤悲》所言的并不仅仅是个人的忧伤,而是为一代人抛弃神灵与良知追求物欲的浑浑噩噩而悲伤,但悲伤并未消泯她“被一辈子的鞋子送到真理边”的执着求索,尽管“我是最轻的一只鸟”,但我有“最重的羽毛”,世人不关注诗人又如何,都不影响我一个作为真善美代言者的贵族身份,这两句诗令人怦然心痛感慨万端的同时,也不失为催人奋进的励志佳句。佛家曾言“雪花飘落,片片各得其所”,只要敢于在诗歌无用时代明志的诗人,我相信她会百尺竿头越写越好。

《细落如愁》



夜雨时时提醒

我在人间

我在人间已久

还未立身立名



世纪辽阔

雨打江湖

十年灯盏如火



深刻的压抑

狂烈的欢喜

让每一条河流都学会了拐弯



如果我与你同行

就把你当作故乡

如果我有委屈

就哭成世上的尤物



世上的尤物

多有身世之悲

在祖国

灿烂一分钟

孤独一辈子

《徒伤悲》

一万只鸟的命运等于一只鸟的命运

在秦岭,我这样悲伤!

遥远的薄雾向山冈外飞翔

天色下降。暮禽一只一只孤独起来

……

走了很远的路,被一辈子的鞋子

送到真理边——

“一个人内心的力量是从悲伤开始的。”

可这么多年,那些抽象的汉字

还是没能解决我的矛盾

“为什么我是最重的羽毛?

是最轻的一只鸟?”

西娃

西娃无疑是女性诗人中的另类,回顾近百年来知名女诗人的成功之路,大多都是“到感动死”的感性写作,一过中年越写越轻,最后轻的什么也没有了。但她无视官方话语权人士的冷落(很多官刊主编以不够生活化为由多次拒绝她的作品),一直在坚忍不拔地向理性挺进着,而且刀功越来越狠辣,刀刀见骨入髓。不否认,她的诗中有爱也有恨,不是十分地“阳光明媚”,但文学艺术本就是对痛苦的冶炼艺术,试问那些肤浅平庸的阳光之作又与艺术有什么关系呢?

《余温》告诉了世人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剪刀,锤子,磨盘”你赠与我的这些“刑具” 我都一一承受过了,我当然知道它们的厉害,所以呀“你不信,请也别在自己身上尝试”。

《与绳子相处》是多指向的,你即可解释成对爱的“圈套”的欲罢不能,也可解释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故作轻松。

《晚间新闻》可以解释称一代人对社会意识形态的无奈,也可说成是一种“精神胜利法”,随你心情。

《余温》

我已忘记,那样的夜晚

你把一些工具交在我手上:

剪刀,锤子,磨盘

用来对付,我对你的想念

我都不会了,四月,

一场疾病。一些腥咸的泪水

已把我洗干净,洗干净

磨盘,剪刀,锤子

我现在把它们还给你

你也会像我一样,看你如看

磨盘,剪刀,锤子

你不信,请也别在自己身上尝试

《与绳子相处》

悬梁上

不断有U型的绳子

垂下来

不断有头颅

伸进去

你把它取下来

荡秋千*

我把它取下来

锻炼身体

(*吴少东句子)

《晚间新闻》

屏幕闪现

一张张恶棍的脸

12尺寸,24寸,35寸

全不对等

醒着的人,用开关

把他们消灭在

现实和屏幕之间

(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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