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东方 一向喜欢沿着河流行走，从源头走向结尾，从结尾走向源头。走了这一岸，再走对岸，每一个与河流相伴的风景之地和人居之所，都容人饶有其趣地停留观赏。 而就在自己常居之地周边的河流，虽然往往都已经没有了自然的流水，但是河床还在，曾经的河水滋润两岸的基本格局还在，还有自然地理中宏大的河流走向之下的地理风貌，所以也就一直是我个人一天半日的短途旅行的重要选项。这其中北部的磁河（下游称为木刀沟）却来得不多。多年前所见挖沙取土、填埋垃圾的巨大坑穴的峥嵘印象，让人断了再来的念头。 后来听说整治过，还修了沿河的观光路，也就是现在正在走的磁河大道。现在的磁河里，基本没有水，基本未经平整的河道中，只有过去取土挖沙挖出来的大坑中有些积水；一直向上游走，才在河道一侧的灌木与草茎之间闪烁出一点点亮亮的流水反光。
干旱的华北平原上那些深深的地下漏斗是吸水的无底洞，加上上游的水库的拦截，就使磁河和大部分其他河流一样，不是雨季泄洪就很难保持有流淌的河水。河道里裸露的岩石和黄褐色的土层因为寸草不生而显示着一种荒漠化的干瘪与枯寂，曾经活跃奔腾的河水之下，就是这样截然相反的真相。 那些被整理之后铺设了防渗层与水泥岸的景观河，靠橡胶坝做出来的有水的样子的河，与磁河这样的素面朝天相比，一个假而好看，一个真而丑陋。其间选择的标准其实都不是什么美学的考量，而就是有钱没钱的底气。换个角度说，磁河这样保持了一条真正的河的本来面目的状态所拥有的真实之美，是那些假河所不具备的。真实的美是不遮掩，也是将古老的地理脉络保持下来的可贵。 沿着磁河大道上行，磁河和周围的大地山川的关系历历可见。人类在这样山与平原相交地带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形成的田野与河流的伴随关系，如今有了磁河大道这样纯粹是观赏性的道路连接，形成了一个快速检阅的审美角度。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开辟到生活中来的一条风景之路。不允许大车走，走上这条路的小车一般都不是很着急，开得慢的车就会被想当然地理解成是在隔着车窗赏景。一个在生活里允许慢下来的地方，就会给人以很好的休憩感。
沿着这条路走，一扫以前只能走省道县道的时候，道路在建筑缝隙里穿行，视野完全被遮挡的情况。磁河大道两侧没有切近的建筑，风景一览无余，树冠的起伏和村庄背面的天际线，包括那有双塔教堂的天际线，都变得很是耐看。 不管是驱车缓行偶尔停下遥望，还是风驰电掣享受将以前不可能拥有的速度的跨越与观赏，这条磁河大道都是时代发展之后的产物，都是一定要来走走看看的又一处好地方。 让人意外的是，磁河大道在接近山区的时候，有相当一段路是穿行在两侧高高的树林之中的。树林不仅高大也有相当的宽度，视线几乎不能从密集的树干之间穿透过去，望见没有树林的大地。高高的树冠、密集的树叶形成的荫翳一直伴随着笔直抑或弯曲的道路，让人有了一种在其他道路上很难有的行进中就可以直接获得的森林享受。 磁河大道沿着磁河向上游走，却正如河道里基本没有水一样，河边也少有可以停车靠近河道的地方，全部都有护栏，都没有下到河边去的路。向上游走，进了山，才逐渐有了水，有了可以到河边的原始状态的小路。 沿着这样的小路到河边树荫下，河岸宽阔、树木高企，坐在户外椅里看书喝茶，享受大地上的风景，这是开车出行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因为不费力而转瞬即达般享受，一种倏忽之间就已经置身到远方的自然美中的享受。
初夏的阳光强烈，树荫下还有春天般的清凉。这是华北平原上户外最后一段好时光了，再过一两周，盛夏酷暑将接踵而至，再有户外的好时候就得等到九月下旬了去了。 郁郁葱葱的小山夹峙的河道里水面相当宽阔，垂钓者中午的时候纷纷离开，就只剩下了初夏时节树荫里安静舒适的阴凉。坐在户外椅里，随手就可以抚摸到树下四处生长着的气味浓郁的艾蒿和开着小痰盂形状紫花的小蓟，虫虫蚁蚁还不多，苍蝇蚊子还不活跃，身边大杨树树干上从上到下的一个个眼睛形状的疤痕让人觉着山河正与人间的情致同。大自然总是以人的方式照拂着万事万物的，这是事实也是从人出发的直接理解。 什么也不必做，只是像这样抵达一处自然风物中坐上一会儿，喝水、吃点食物、在小本子上写上几句话、听听音乐，就能享受到在非自然的城市环境里所没有的不尽愉快。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