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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枣金丝

 弘净 2023-06-02 发布于河北

  张艳

  金丝小枣是我家乡的特产。去外地参加活动,自我介绍时,常常把一个人和一样东西挂在嘴边。一个人就是纪大烟袋纪晓岚,一样东西当然是金丝小枣。

  纪晓岚,清朝政治家、文学家,生于河北沧州崔尔庄。著名的沧州金丝小枣以这儿为主产地,清代乾隆帝御封此处为御枣园。崔尔庄虽不见山不见水,唯独枣子甜。为什么只有这里产的小枣才为御枣?金丝小枣有何特别?

  都说这片是风水宝地,集天地日月之精华,种上一块土坷垃,也能长成一个金疙瘩。秋后,小山一样的枣便陆续入库了。拈起一颗,仔细看,枣子并不大,形长圆,果皮棕红色,间或青黄,熟透后的果肉绵软,掰开时金丝闪耀,且可以拉很长很长,一丝一丝,粘粘地,吃在嘴里,甘若含蜜。

  对于金丝小枣,我从没有把它当回事,就因为它生在眼前、长于家乡,在我心里一直不是稀罕物。各色林果的存在方式不同,有的通过幻想存在,比如榴梿;有的通过孤独存在,比如青木瓜;金丝小枣不以其特殊地理位置的优越性而高傲炫耀,它存在的方式很平民化,挂于青绿叶间,翠然摇枝。

  我家枣树并不多,但每年的收成却是最好的,这都源于勤快的母亲林间管理得细心:剪枝、施肥、拿虫、给树做保暖,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几乎长在林子里。春天,树的间隙,常被母亲种上两畦韭菜,再撒上一把小葱籽。韭菜很皮实,有没有阳光都不吃紧,小葱也是,刚长出一尺来长就拔回家蘸酱吃掉了,这样完全不影响枣树吸收养分和阳光。倒是草们,隔几天不锄就疯长,抢树们的氧料,母亲不用除草剂,完全靠锄头一锄一锄解决。在我们这里,对待草的方式有两种,一是拔除,二是吃掉。树上的虫子,母亲用她自己独特的方法,用小镊子捏出。

  枣树上长一种有着千万须足的绿色虫子,我们叫它扒结子。一想起这种绿色的虫子,就浑身不自在,因为它们太毒了。枣树开花时它们无数细微的须足在枣花与叶间吐丝粘食,会使枣树严重减产,其须子扫到人有汗毛的皮肤上,顺着毛孔扎到皮肤里,生生地疼,简直无法忍受,用针挑,碱水洗,胶带一粘一揭,无济于事,甚至这些虫子爬过的树叶碰到皮肤都生疼好一阵子。这有点类似于被黄蜂蜇,多少天后觉得已经不疼了,不经意间碰一下,又扎心地疼。南方有一种像胶泥的黑土,湿湿地涂上,等胶泥晾干后剥下,皮肤内的毒针刺一起被拔出来。在北方,我们找不到一种有效的办法,大多都是忍着过来的。摘枣吃的时候谁没有被这种浑身是刺的可恶的虫子扎到过?

  爷爷在院子的东南角种下两棵小枣树,树下喂鸡养鸭,鸡们鸭们吃剩的饭食,鸡粪鸭粪一起供养着枣树,使得两棵枣树长得格外壮实,每年结两茬枣子,第一茬枣子摘后,第二茬一点不减量,只是个头要小得多,但甜度更高,甚至枣核小到几乎没有。真是两棵神奇的卖力气的树,爷爷视之为发财树。

  “白露打枣”,农谚总是准到让乡里人不敢违背。全家老小个个上阵,打枣,晾枣,收枣,一年辛苦付出的成果全在这几天里了。诗人说,秋天是一枚枣核。对于枣农来说,收秋,不是简单的诗歌,既开心又担惊受怕,开心的是枣子终于要成熟了,怕的是接连阴雨天,即将转红的小枣不见阳光,加上风雨相加被抖落大片不说,枣身上会裂开口子,基本上几天裂口处发黑发霉坏掉了。

  一位老师在编一部《这里是河北——大美燕赵 地学呈现》的科普图册,想附一组金丝小枣的图片,竟然拍不到照片,转过几个乡村,哪里还有像样的枣林,一种叫浆裂的病让即将成熟的枣子生了病。翻以前的老照片,金秋天,半红半绿的枣子缀枝泛光,难道这些唯美的画面真的成了历史?

  现在我不敢像文字开头那样介绍我的家乡了,甚至都不敢提我家乡产金丝小枣,因为我已经拿不出像样的枣子来赠送好友。好像就在昨天,我和枣农们一起打枣,晾晒,装袋,等着收枣的卡车拉走,手里数着厚厚的票子,笑得合不拢嘴,转身又向枣林地头去忙了。那句“秋来红枣压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盘”的诗句还响在耳畔。

  依稀看到院里爷爷种下的那两棵老枣树,红枣挂在树上,让它红,由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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