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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二岁的时候，子生还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对他的宠爱理所当然。父亲宠爱他的方式极少体现在言语上，多数的情形是偶有到亲戚家里走动，必定会带上子生。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子生不用上学，而父亲正好因为生产队的公事，要到十多里外的虎洼舅爹爹家去，便叫子生和他一起去。 虎洼是山里，山里涧沟两边有柳树，大的柳树放倒，锯成薄板，可以做水车上的车幅子。父亲说他就是去找舅爹爹买两棵柳树回来，给生产队做水车上的车幅子。 父亲有父亲的事，子生也有子生的事。子生喜欢到舅爹爹家里去，不光是因为舅爹爹慈祥，舅奶奶蔼悦，还因为舅爹爹家有一位比他大不了一两岁的表爷。 说起来好笑，这位表爷的大名是什么，子生却记不住，也叫不上来，但是这位表爷瘦精精的，个子长，好动不好静，小名叫皮猴子，却是人人尽知。子生也不叫他表爷，索性都是皮猴子皮猴子地叫，表爷皮猴子也是满口答应，并没有任何忌讳或丝毫不满。 表爷皮猴子除了念书是舅爹爹说的“枪子都打不进去”以外，其他的事也是舅爹爹说的“那是活龙”。 子生跟着父亲翻过两道岭头，到舅爹爹家已是半晌午了。 舅爹爹从田畈里赶回来，接待了他们，就和子生的父亲谈事情，子生看见表爷皮猴子，两人马上就黏在一起了。 皮猴子向子生炫耀自己做的火药枪，那火药枪应该是大板车轮子上的废钢丝弯成的手枪形状，正好一端有一个带凹槽的头子，中间绑上皮筋，凹槽里装进火柴头上刮下来的火药，压紧，一扣，上面的尖端滑进凹槽，撞击火药，火药就发了，声音还挺响的呢！ 玩的正够劲，就听见舅爹爹在叫皮猴子。子生听见舅爹爹对父亲说，“不知道你来，这会子要是说到食品站去割一点，那是假话，不如叫皮猴子到我们家的荤菜园去闹闹看。”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子生没听明白，皮猴子却有了反应，他收起火药枪，拉起子生，“走，我们一道去。” 舅爹爹家猪圈旁边的柴房里，门拐靠着两根比玉米秆子略粗的竹竿，上面卷着一卷青色的尼纶网。皮猴子把它拿出来放在地上，又进去拿出一个鱼箩，和一个细长把子的捞瓢，递给子生：“你拿上这个，跟我来。” 子生接过鱼箩，跟着皮猴子撒脚就走。 初夏的山里，到处翠色欲流，两个孩子穿梭在林间小道上，快乐得像两只放飞的小鸟。 不大一会，他俩来到一个较大的水塘边，皮猴子叫子生站在离水远一点的地方，自己脱下圆口旧布鞋，赤脚走进塘边浅水里，抖开两根竹竿，将竹竿一端的小横圆木把子抵在肚子上，然后将竹竿前头的网抛向塘水里，那网在塘水中画了一个饱满的弧线，有浮子的一边漂在水面上，有铁脚子的一边沉往水下去，这样，网就在水里张开了。 皮猴子接着松开抵在肚子上的两个把子，把竹竿分别靠在左右肩膀上，胳膊绕在竹竿上，抖动胳膊，两支竹竿在水里从两边往网的中间扑扑地拍打着水，朝着网的中间收拢，然后又再将竹竿后面的把子抵在肚子上，把网收上来。 当两根竹竿在皮猴子面前竖立起来之后，网脚这一边就靠在他怀里来了，只见他熟练地一抖网上的水，子生就看到了网底有一小撮鱼虾在里面蹦跳。皮猴子用手牵开网，叫子生把捞瓢递给他。 子生把捞瓢递给这位动作一气贯成的少年表爷，同时也带着鱼箩凑了过去。皮猴子把捞瓢向网底使劲一捣，网里的小鱼和虾都弹了进去。鱼的确都是些小鱼：麻鲈哥子，小餐条子，小鲫壳子；但虾却个个都不小，和子生的拇指差不多粗，长脚，黑壳，放进鱼箩还蹦起多高。 原来，子生表爷皮猴子用的这个网叫夹夹网，两根竹篙子上系着一条网，一丈五六尺长，双面叠在一起有两尺多宽，网的两端窄小，使用这种网捕鱼，靠的是甩劲，甩开也并不简单，皮猴子玩这个手法纯熟，看样子他在家是常干的，捕到的虽说都是小鱼，但是吃的时候可以忽略鱼刺，味道也特别鲜美。 就这样，子生跟着他的皮猴子表爷，撒网，捞鱼，忙得不亦乐乎。大一点的水塘，皮猴子在四周打个五六网，小一点的水塘也就打个两三网，特别是在山涧中的潭子里，一网下去，清一色的河虾，不比水塘里河虾那么大，但也不像水塘里的虾那么黑，通体透亮，有的肚子里还有满满的虾籽。 出来大约一个时辰，连鱼带虾也捞了四五斤的样子。子生倒不在乎鱼的多少，他最羡慕的是皮猴子表爷小小年纪，抛网和收网是那么的娴熟利索，皮猴子在水里撒网起鱼，他在岸上看的目瞪口呆，继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也想试一下，可皮猴子不让：“你现在还不行，想学，等长高一点再来。” 是的，子生个子比皮猴子矮，皮猴子怕他连人带网一起甩到塘里，那可不是玩的了。 看看到了中饭边，皮猴子收了网，卷起来，竹竿没系网的一头插进鱼箩上的绳子里，驮到肩上，趿上那双破旧的圆口布鞋，向子生招招手，子生便提着捞瓢跟着他一溜烟回到了家。 舅爹爹中午也收工回来了，和子生的父亲坐在桌边喝茶谈话，舅奶奶接过皮猴子的鱼箩，剔除小鱼，留下那些河虾，掐去虾子头上带刺的部分，大大小小竟然有大半脸盆。 不多会，子生听见厨房里哧哧哧哧地响了一阵子，旋即看见舅奶奶端上两大葵花碗堆得满尖的通红河虾，里面带着青绿的韭菜，香气扑鼻。那些麻鲈哥子，小餐条子和小鲫壳子来不及处理，舅奶奶就没煮了，倒在门外，鸡鸭一拥而上，顷刻风卷残云。 舅爹爹和子生父亲就着这两大碗韭菜炒虾，你一盅我一盅地喝起酒来。 酒到上脸，舅爹爹团着舌头对子生父亲说，我家荤菜园里就这点腥味，不成敬意噢。下次来吧，小公鸡头子上来了，吃笋公鸡喝酒，不吃这虾，这东西吃多了，心里潮人。 来源：文乡枞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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