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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根 | 老风情:发髻

 丁中广祥 2023-06-04 发布于江苏

发  髻
王喜根

作者王喜根先生:江都人,资深记者,新华报业传媒集团江苏经济报原副总编辑,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学会会员、中国文化艺术发展促进会遗产保护利用专业委员会专家顾问、江苏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特写集《耐读人生》、民俗文化读本《扬州古巷风情》《江南老行当》《寻访中国古村镇》《探访中国古村镇》等。

母亲虽然过世多年,家中首饰盒里仍然保留着四根包金的银钗,那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每当看到它,眼前便浮现出母亲精心梳头的情景。

母亲年轻时到底有多漂亮,我说不上来,但从她年过七十仍保留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和美丽的发髻来看,可以断定,她年轻时是唯美主义者。

母亲退休前是旅社服务员,每天清晨做好例行的清洁卫生工作,下面便是梳头。单位里没有梳妆台,桌上放一面方镜即可,梳头盒里最能引起我兴趣的是刨花缸。那年头摩丝、发胶这类舶来品还没传到中国,“刨花”成了妇女的宠物。

与其说刨花是梳头油,倒不如说是梳头水。刨花来自梧桐树,梧桐树长成后去皮将它锯成一尺半长的木段,然后用木工的长刨,刨出三四指宽的长刨花,两三张卷起来成一包,卖三分钱,大街小巷杂货店都有得卖。刨花买来后需放入刨花缸用清水浸泡,才能产生黏性的汁水。如今,我们在古玩市场经常看到一些带青花、五彩、粉彩的鼓形无把瓷盖杯,制作精细,极为秀雅,缸上还饰有“百子图”“和合二仙”等图案,行家一看便知,那是刨花缸,当年姑娘出嫁时必备的陪嫁物。梳头盒里还有梳子、篦子、骨针、骨制长柄猪毛刷,刷子是搽刨花水用的。

母亲梳头总爱在肩头围一块布,先将头发打散梳通顺、篦去头屑,然后往后梳,再用一根宽布带从头顶往两边面颊直至下巴系紧,把脑后的头发用骨针分成一缕缕,每缕用长柄毛刷搽上刨花水,头发渐渐变得又黑又亮又光滑。紧接着,头发在母亲手中上翻下飞、左盘右绕,在脑后盘个横S发髻,套上发网,再用金灿灿的包金银钗夹紧,解去发带即大功告成。当然,手边如果有白兰花、栀子花、茉莉花,来两支插在横S发髻中间,那就堪称锦上添花了。

梳好头,母亲照例要拿起两面镜子前后照照,发髻正不正,银钗夹得对称不对称,逐一过目,一丝不苟。老姐妹见了常生妒意:“你这头乌光油亮,不怕苍蝇站上去跌断腿!”

除了梳头,母亲平均每月请人绞一次脸。绞脸,北京人称之为“开脸”。清代有专门给老太太梳头的行当,上海人称之为“梳头娘姨”,她们是绞脸的合适人选。旧俗,新娘上轿前必须绞脸,绞了脸才能遮红盖头。也可以说,绞脸是结婚的前奏。

说起来,绞脸也非常简单,小时候玩过挑绷绷游戏吧,绞脸时,先洗脸并扑上一层粉,将白棉纱线以左手两个指头、右手两个指头挑成绷绷状,一个线头抓在手上,一个线头咬在嘴里,然后双手一扯一拉,线如同剪刀一紧一松,面颊、额头的汗毛及颈部、耳根的短发纷纷被绞光,而且一点不痛。

文革初期“破四旧”,扬州闹过剪发髻风波,姨娘胆小,赶紧把发髻剪了,母亲胆大些,但半年没敢进扬州城。后来传下话来,发髻不属“四旧”,母亲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拓展阅读】
王喜根说扬州民俗之老行当(合集99集)
王喜根说民俗之童年玩(合集49篇)
王喜根说民俗之老吃刮(合集3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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