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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写《论衡》读书记

 学海岸边一过客 2023-06-05 发布于北京

大概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王充的《论衡》看了一遍;想写点读书记,却犯难了,不知道怎么写。文章本无定法,读书记也一样。谈心得体会,列举说明,如果能够联系实际,古为今用,当然最好;引用段落句子,发点议论,或作点解释,也行;单单摘抄一些自以为有意思的文字,也无妨。但我为什么就写不了呢?谈心得体会,写不了几句,力有不逮;抄别人的意见,虽然正确,总不便多抄。引用议论,感觉不适合此书特点;虽然各章节内容有差异,讲的道理却是一样的。如果摘录,可抄的又太多;且《论衡》不同于《汉书》《太平广记》之类,故事性不强。我也想过写一首诗,但试凑一首把几点意思包含进去的律诗,似乎更不容易。

那为什么要看《论衡》啊,有必要吗?《论衡》是名著,胡适、鲁迅等名人都作为“必读书”推荐过,也是北大百年校庆时50多位著名教授为学生推荐的书目之一;看介绍,都讲是一部“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著作,记得读过的语文课本里也有《订鬼篇》选入。我想这本书讲的,大概乖离于中国传统文化主流,其说法不妨看一看,终究怎么样;并且名人多有推荐,总有他的道理。因此专门去买了一本。

我买的是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9月出的白文本,无注解,只有一册。该书简体字印,却是直排版;封面简洁不花哨。书前只附有一篇简短的“出版说明”,虽不免时代特色,但没有长篇大论,正文无删节,不影响阅读。我读了后,认为《论衡》并不是现代人“必读”之书,古代人读倒更有必要。

科学发展到今天,许多古代迷茫的疑点,现在已成为常识;古代很多迷信的事情,今天已成为笑话。《论衡》讲什么呢?据王充自己说,“《论衡》者,论之平也”(《自纪篇》),“论者,述之次也”(《对作篇》),而“衡”的本义为天平;《论衡》相当于评定当时言论价值的天平。《对作篇》中说,“《论衡》者,所以铨轻重之言”,“今《论衡》就世俗之书,订其真伪,辩其实虚,非造始更为,无本于前也”。他就是讲许多儒书所言,或人们信以为真的事情,如黄帝升仙、共工触不周山、女娲补天、天怒雷击、天有十日、月中有兔、圣人先知、禹母吞薏苡、刘媪遇蛟龙、日再中、天雨粟、荆轲刺秦白虹贯日、长平计起太白食昴,等等,“殆虚言也”,然后进行分析、辩论。就知识而言,经过科普的现代人,不读不影响对上述类似事例的判断;但如果对当时(缺乏现代科学知识情形下)如何说理感兴趣,则另当别论(我在文末将摘录点原文,可参看)。

《论衡》是一本讲道理的书,时有警句。开首《逢遇篇》即言:“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或以大才从于小才;或俱大才,道有清浊。”又如《累害篇》“修身正行,不能来福;战栗戒慎,不能避祸”“德不能感天,诚不能动变”“世俗之所谓贤洁者,未必非恶;所谓邪污者,未必非善也”;《问孔篇》“责小过以大恶,安能服人”。他也举例说明,如“以大才之臣,遇大才之主,乃有遇不遇,虞舜、许由、太公、伯夷是也。虞舜、许由俱圣人也,并生唐世,俱面于尧。虞舜绍帝统,许由入山林。太公、伯夷俱贤也,并出周国,皆见武王;太公受封,伯夷饿死。……许由,皇者之辅也,生于帝者之时;伯夷,帝者之佐也,出于王者之世”,“昔周人有仕数不遇,年老白首,泣涕于涂者。人或问之:'何为泣乎?’对曰:'吾仕数不遇,自伤年老失时,是以泣也。’人曰:'仕奈何不一遇也?’对曰:'吾年少之时,学为文。文德成就,始欲仕宦,人君好用老。用老主亡,后主又用武,吾更为武。武节始就,武主又亡。少主始立,好用少年,吾年又老,是以未尝一遇。’仕宦有时,不可求也”。

前人多强调其唯物主义观点、无神论思想,我觉得他为了说明自己的观点,多引用例子进行分析,讲辩证法,正反论述,层层剖析,或利用矛盾以辩难,虽解说或有牵强,但其朴素的思想,在东汉那个年代,实属难能可贵,确实很有先进性。此外一点,好像别人没怎么讲,我觉得王充的宿命思想还是相当浓的,书中不仅有单独的《命禄篇》,而且这思想仿佛贯穿、融化于全书中。我看前面所引“遇不遇,时也”例子,就含有宿命的思想。还有,无论古书也好,民间传说也好,有的本身就是神话,为激励人的精神;有的或原为寓言,目的在劝善,或给人以启示,岂可当真?如果全部一本正经地进行指谬,无视古典文学的浪漫主义色彩,岂非大煞风景!

最后,还是摘录两段原文作结吧。

孙叔敖为儿之时,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对其母泣。……其母曰:吾闻有阴德者,天必报之。汝必不死,天必报汝。叔敖竟不死,遂为楚相。埋一蛇,获二佑,天报善明矣。曰:此虚言矣。……叔敖信俗言而埋蛇,其母信俗议而必报,是谓死生无命,在一蛇之死。齐孟尝君田文以五月五日生,其父田婴让其母曰:何故举之?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何也?”婴曰:“五月子长与户同,杀其父母。”曰:“人命在天乎?在户乎?如在天,君何忧也;如在户,则宜高其户耳,谁而及之者!”后文长与一户同,而婴不死。是则五月举子之忌,无效验也。夫恶见两头蛇,犹五月举子也。五月举子,其父不死,则知见两头蛇者,无殃祸也。由此言之,见两头蛇自不死,非埋之故也。……埋蛇恶人复见,叔敖贤也。贤者之行,岂徒埋蛇一事哉?前埋蛇之时,多所行矣。(《福虚篇》)

儒书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以天道人事论之,殆虚言也。……有力如此,天下无敌。以此之力,与三军战,则士卒蝼蚁也,兵革毫芒也,安得不胜之恨,怒触不周之山乎?且坚重莫如山,以万人之力,共推小山,不能动也。如不周之山,大山也,使是天柱乎,折之固难;使非柱乎,触不周山而使天柱折,是亦复难信。颛顼与之争,举天下之兵,悉海内之众,不能当也,何不胜之有!且夫天者,气邪?体也?如气乎,云烟无异,安得柱而折之?……(《谈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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