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学生：下腰、卧鱼和台漫

李玉茹《贵妃醉酒》之卧鱼

很小很小的时候，到票房去看京戏，只见一美人挑着一个花篮，走到台口，把花篮放下，然后背看观众把身子向后仰，再仰，再仰，那时我默想“这腰不要断了啊”？可观众鼓掌，叫好，再鼓掌！哎！是好看哎，后来知道这位演员是从戏班子里请来的，这个动作叫“下腰”，是旦角演员的专有身段之一。“下腰”表演好不好也是评价该旦角身段水准之一。至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戏，但並不妨碍我们对“下腰”的欣赏！

另外一个旦角表演的绝话就是“卧鱼”。为什么叫“卧鱼”？是否此身段是模拟鱼的姿态！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人说京剧是高雅艺术，我不敢苟同，应该说京剧是雅俗共赏的。有人说过，过去好多三轮车、人力车工人都喜欢麒麟童的演出，甚至也会唱两句麒派戏，我也曾亲耳听到几位常熟女工的闲聊：梅兰芳的腰好 eng 啊！常熟方言“”eng”的意思是软而有轫性。估计她们是看了梅大师的《贵妃醉酒》，欣赏他卧鱼和下腰时的表演吧！

观众们听戏看戏，不同于看电影，一个戏看了多少遍，故事早已滚瓜烂熟，主要是听，是看“唱，念，做，打”的各种“玩意儿”。有些“下腰”和“卧鱼”表演之精彩，终身难忘！

照例这两种身段应属于”刀马旦”的应工。象《贵妃醉酒》这出戏，原来是列在刀马旦的戏码中的，所以，杨贵妃在该剧中要走“卧鱼”和“下腰”。这些身段需要“基本功”，很明显的，科班出身的演员所表演的这两种身段明显要好。现以《扈家庄》《醉酒》和《穆柯寨》为例，谈谈我所看到的”下腰”和“卧鱼”的表演。

李金鸿教授《扈家庄》下腰

《扈家庄》。“起霸”一般是长靠武生的专长，而“扈家庄”中的扈三娘却表演了一个所谓的“女霸”。在这个“女霸”中，扈三娘有翎子但没有靠旗，穿的是“改良靠”。（由于本人对戏服的无知，如所述有错，请大家指正。）我要说的是：一次我看了宋德珠《扈家庄》，他起这个“女霸”时，走到台中掏了翎子慢慢地也做了个下腰，这个下腰看上去软软的，但下得充分，並能两边转动，看来轻松极了，美极了！这种“下腰”表演需要下多大的功夫啊！以后我看了多次其他演员的《扈家庄》，她们的”女霸”中都不带下腰的。宋德珠是有学生的吧？能否也能在演《扈家庄》时表演一下宋派的“下腰”？

《醉酒》中有许多“下腰”身段，众所周知。我曾看到过一次《贵妃醉酒》的昆曲版本《醉杨妃》，是一学生在毕业演出时的一个剧目。这位演员在做“下腰”时从台的小边走到大边，又从大边走回小边，其间始终保持着下腰的身段。我惊叹：真好啊！好功力！哪知和我一起看演出的老师却冷冷地回了一句“好看吗？”我恍然大悟！原来在舞台上的表演不仅要显示功力，还要考虑舞台上表演的“美感”啊！

再说说另一出刀马旦戏《穆柯寨》和《枪挑穆天王》，其中有焦、孟二将放火烧山一场。本来这一场戏只是一过场，一次我看了李玉茹的此戏，只见她演的穆桂英手持“分火扇”，左一扇，右一扇，嘴咬分火扇，突然来了一个深度的“下腰”，既利索又优美。本来这只是一过场戏，却得到了满堂彩！在其他演员演的《穆柯寨》中似没看到过如此精彩的表演。

梅兰芳《贵妃醉酒》两次卧鱼

陈永玲《贵妃醉酒》三次卧鱼

至于“卧鱼”，在《贵妃醉酒》 一剧中可看到有充分的表演。但在老法的演出中，“卧鱼”的表演是什么意思？是酒后醉态吗？不清楚。看过雪艳琴演的《醉酒》，她在台两侧做了两个慢卧魚后，突然走向台中，转了几个360度的转身后，突然迅速卧倒，漂亮极了。以后梅兰芳大师把卧魚时的醉态和嗅花、摘花、簪花结合起来，有了卧魚的崭新的含意，表演'细腻”，把表演的技术和演员的艺术修养结合了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梅能成为“艺术大师”！

顺便说一下武旦的“台漫”，所谓“台漫”就是演员从高高的几张桌子上翻下来，最常见的当然是武生的台漫表演，如《伐子都》。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好几位女武旦也开始了“台漫”的表演，真不容易呀！我首先看到的是《红桃山》，表演者是上海戏校的学生边美英，以后齐淑芳等在《盗仙草》中也走了“台漫”。文革后好几位演员在《竹林计》和《盗库银》等剧中也走了台漫。看到已做了妈妈的女武旦演员在做这些有冒险性的动作真不忍心。

陈淑芳《李慧娘》下高

毕谷云老师在《绿珠坠楼》一剧中也走“台漫”。听毕老师说，他曾与一观众朋友闲聊，那位朋友说：“人家跳水运动员跳水时，先向上跳，然后才转向下，这多好看啊！而京剧演员的台漫就直接向下跳了，何不向跳水运动员学学先上而下的跳法？”天啊，我们这些外行不懂不要乱说！台漫时，直接向下跳和“由上转下”的跳法，其“冲击力”相差有多少倍啊？跳水时下面是水啊！而我们京剧演员“台漫”时，下面是硬梆梆的木板啊！其相差不知有多少倍啊！不幸的是毕老师照此试了，并受了伤！但愿我们这些外行们不要“瞎说”，当然也包括我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