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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掌握东北政权,细说少帅张学良与杨、常事件

 兰州家长 2023-06-06 发布于甘肃

刘鸣九,辽宁人,1925年毕业后先后任东北军第三、四方面军军团司令部上校秘书、少将秘书处处长兼张学良机要秘书,同时兼任京兆实业厅厅长,并任护理京兆尹。

杨、常事件,是张作霖被炸之后东北集团中的一次重大事件。由于张学良解决了他同杨宇霆、常荫槐间存在的矛盾,才使他能在以后三年多的时间里平稳地掌握东北政权。

张学良与杨、常的矛盾,主要是张、杨间的矛盾。而张、杨的矛盾,又主要表现在争夺领导权的斗争上。在事件的全部过程中,矛盾不断发展,不断激化,最后到了两者不能并存的阶段,遂演成东北集团内部的流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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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宇霆任军团长的经过

镇威军第三、四方面军联合军团是东北军中实力雄厚、装备精良的一支部队。从一九二六年到一九二八年军团撤出关内以前,除拥有将近五十万的正规军队,还管辖京兆所属的二十四县,察哈尔、绥远两省和河北省(当时是直隶省)东部的滦县、卢龙等十个县,河北省北部的口北道全区的行政,以及京奉、京汉、京绥三条铁路的交通。它当时确在起着左右东北军全局的作用。

军团设军团长二人,一为张学良,一为韩麟春。韩自一九二七年初冬,于回沈阳期间突患半身不遂症,即留沈医治,军团内部从未闻对韩有更替之说。

大约在一九二八年的二月初,我从保定因公回京,次日张学良亦从保定归来。当晚正值旧历除夕,张在他的住处中南海万字廊宴请军团留京各处长和个别的在京将领。当时参加宴会的有军械处长兼留守司令周濂、秘书处长刘鸣九、军法处长朱光沐、军医处长李树德、政务处长张济新和炮兵司令邹作华等。

饭毕张先离席。张的随从副官谭海走进室内向大家说:“请各位先到客厅休息,过一会军团长还有事同大家商议。”大家进入客厅后,见每个座位的前面桌上都放有金币三枚(是张定制的),大家体会到这一定是给每个人的压岁礼。接着张入室就座说:“今晚除了同大家同度除夕,还有事和大家商量。芳辰(韩麟春的别号)的病短期难望痊愈,大元帅府要派人接替,大家想想,谁来合适?”大家听了这一段简短的谈话,一是感觉事情来的突然,一是认为更易主将怎能谋之于部属?一时面面相觑。

我为了打破这个沉寂局面,便说:“韩军团长这个职务是否有更换的必要?”张说:“这是大元帅府的意思。”我紧接着说:“韩军团长是东北的名将,同军团长共事甚久,为了顾念前劳,他这个军团的缺应当予以保留。”张听完后,摇了摇头。我又说:“这样如果不行,我看还有一个办法。三、四方面联合军团,实质是一个军团,韩军团长本身没有一兵一将,他在军团完全处于协助地位。现在他既因病不能任职,可以报请大元帅裁去一个军团番号,待他病愈,再请恢复。”张说:“军团番号不能轻易裁撤。韩军团长的职务势在必换,这是大元帅府的决定。”我听张一再表明这是大元帅府的决定,意识到此事必与杨宇霆有关,可能要从军团外部派一个同他有关系的人来。我就说:“如果一定要换,从军团的高级将领中也可以选拔出来。”张问:“你说的是谁?”我说:“高维岳不就很合适吗?他是第九军军长,又兼任张作相军团的副军团长和察哈尔都统,还是二十七师的旧人,论资格是可以提升的。”张说:“不行,只靠这些条件没有用。”

这时,朱光沐和另外的人也讲了些不必更换的话。张说:“你们提的办法全不行。大元帅府对这件事酝酿已久,并且提出过接替的人。第一次提出的是鲍霆帅,以后又提出于一之,这都成为过去。现在麟阁想要来。”我说:“杨督办能分开身到军团来吗?”张说:“麟阁的地位很高,可是从来没有带过兵,现在想要抓抓军队。”这时在座的不少人都说:“杨督办是老将的总参议,又要当军团长,他怎样来处理两边的事务?他来当军团长实在不合适。”张说:“你们讲老将离不开他,他也不应当来,可是他却想要来!你们要知道,我和老将是父子关系,同时又是长官部属关系,我不能事事都直接找老将,有些事必须履行公事手续,按公事手续办,就越不过麟阁这一关。例如,我们请领军械弹药等事,如果他和我们为难,我们自己就不好解决。因为这种关系,他既然要来,我就请他来。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抓军队,看看我的部下到底能不能叫他抓去!”

张在这时的心情,似陷于极端苦闷之中,又存有准备较量之意,话谈至此,问题已经揭开,大家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可是张还要求大家就此事继续谈谈。大家只有反复讲一些杨不应到军团来的话。这时谭海进来说:“张督办(张宗昌)专车快到了,军团长是否前往迎接?”张说:“告诉车站,先不发给路签,叫专车等一会进站,我就去接。”说完以后,依然和大家讨论这个问题。少顷,谭海又进来说:“车站来电话,张督办派副官进站质问站长,为什么不放专车进站,要打站长。军团长要上站就快去吧!”此时,张才起身离座,临行还嘱咐大家不要走,他马上回来和大家继续谈下去。大家认为再谈也谈不出什么了,便各自散去。次日听说,张从车站出来后,即同至张宗昌家中,当晚并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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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对杨的防范

杨宇霆继任军团长数月后,东北军因战略关系,开始向关外撤退。由于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军团亦较原定撤退时间提前。军团第一步撤至滦县,司令部设于滦县师范学校内,张和杨宇霆、孙传芳等住在滦县北山一所庙宇里。这时张作霖被炸身死的消息,在军团的负责人间已成公开的秘密,但每次到山上去,从未闻张、杨在谈话中涉及此事,而张在杨的面前,依然谈笑自若。一天,有电报送给张看,其时张、杨正在住室之厅堂内对坐谈话,张批阅后,又给杨看。杨看完电报,又略谈数语即离座而去。张遂引我到他的卧室内,只说出“大元帅”数字,便倚窗而立,泪落如雨,边哭边用手指向衣架的面巾,我会意,就摘下来递给他。张一面拭泪,一面侧身隔门外窥,意盖惟恐为杨所知。从此不难看出,张对杨既处处不肯示弱,而又时时加以防范,矛盾越来越深。

军团在滦县驻了不久,就又移至山海关。杨宇霆偕秘书及亲随人等住在昌黎县的北山上。这时张已杂坐于兵车内返回沈阳。张到沈后,曾两次派亲信随从副官给我送来他的亲笔信,信面上都写的亲、密启。第一次的信写的很长,开始说,此函可交志一(军团参谋长鲍文樾)一阅。信的内容,约略记得第一部分是叙述奉天当时的情形(这时已宣布张作霖被炸身死,张学良已就任东北保安总司令);第二部分是询问前方的情况,第三部分文字不多,但是这封信的主要部分,就是告诉我和鲍文樾要严密注意杨军团长的行动,并且谆谆嘱咐一定要把他看住。第二封信距第一封信仅隔两天,信内是写给我和鲍文樾两人的,内容比较简单,主要的还是命我两人把杨看住,并且强调说,这是交给你们的任务,必须把这件事情做好。这封信到后不久,杨即回沈。我和鲍文樾也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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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杨在沈阳的情况

杨宇霆由前方回沈后,张即将我召回,准备派我接任奉天实业厅长,但未正式决定。两三天后,黄显声和张的侍从医官马扬武都先后向我说:“总司令昨晚在杨公馆已经征得杨督办的同意,派你接任奉天财政厅长。”当时并未置意。以后发表我为实业厅长时,见张请训,张说:“本来已经同麟阁商量好了,派你接财政厅,到了保安委员会开会时,麟阁又同常荫槐一道借口你年轻而加以反对,你还是去接实业厅吧!”言下颇露不快之意,当年秋季,我因患腮腺炎在家疗养,给张写一封请假的信,意在备案而已。张当时派人送来一封回信,封面写“鸣九亲、密启”,在“亲,密”两字右旁画了促起注意的许多黑圈。及至拆阅,一纸信笺,寥寥数语,只是嘱令安心休息,不必着急的慰问之词。阅至信末,有一行小字,也在右旁画了许多黑圈,原文已记不甚清,大意是:“你不要不高兴,我一定有办法,将来你会明白。阅毕付丙。”初看不甚理解,因为我并非故意称病,也没有对我的安排不满,怎能谈到不高兴呢?又把这几句话联系起来想了一想,这可能是暗指杨、常反对我任财政厅长的问题,此事使他感到难堪,也使他更加感到杨、常的跋扈,因而越发激愤。

杨、常事件发生的当天夜间,张的夫人于凤至在帅府内亲自对我说:“这件事情真是逼出来的!你们军团长虽然和他们处不下去,可总是下不了决心,还总是想要把事情缓和下来。他从前方回来以后,我们两人几乎每天晚间都到杨督办公馆去,这不很明显吗,同人家去联络感情呗!以后他又让我和杨的三姨太太拜干姊妹,他亲自给我写的兰谱,又备了一份厚礼,派人送去,这位杨三太太倒还愿意,可是她同杨督办一商量,却说不行,行辈不对(杨自居前辈,实际上是对张蔑视)。结果,只收一部分礼物,将兰谱和大部分礼物退回。你看,杨公馆的门槛有多高啊!”张、杨的关系就在这样复杂情况下不断发展变化,而每一发展变化,都增加了矛盾的尖锐程度,也促进了张解决矛盾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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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常死后的情况

一九二九年一月十日,我正在家中晚餐,连续接到张的侍卫副官长谭海的三次电话,告以总司令有要紧的事情,请马上就来。未及饭毕即匆匆前往。到帅府后,迎面遇见了卫队统带刘多荃,未及多谈,就径至张的卧室。张正仰卧床上,看我进去就坐起来说:“我们出了事了!麟阁和老常叫我处置了,你看怎样?”我说:“这是必然的结果,办得很对。”张嘱令赶快打出两份电报,一份给蒋介石,一份通电全国。我请示他电文的大意。张说:“不外指陈他们两个人的罪状,荣翕生(荣臻,总司令部参谋长)也来了,你们可以研究。”这两个电报当夜就已发出。当时深夜被召入府的还有臧式毅(兵工厂总办)、米春霖(原军团兵站处长,当时是东省铁路路警处处长,因事在沈)、周濂(总部军务处长),指派他们去接收被杨宇霆掌握多年、形同己有的兵工厂,并调升臧式毅为督办,派米春霖为总办,周濂为会办。

次日晨,张又命我再发几份电报,一份是给东北军内部,一份是给南京各部院,另一份可能是给被派即往南京见蒋、当时尚在天津的胡若愚。同时张还要招待记者。出席的记者名单都经他同意,有的还自行指定,可是因他过于疲倦,想要休息,命我代为接见。我接受这一任务后,就在考虑对记者如何措词,考虑到记者尤其是日本人所办报纸的记者可能提出哪些问题,如果提出,如何答复,因此无暇草拟电稿(到记者来时,张尚未休息,竟亲自出见)。这时总部秘书长郑谦在惊悸之余,正独坐办公室内。郑与杨的关系本极密切(杨任江苏军务督办时,郑任省长),当张向保安委员会各委员宣布杨、常事件时,郑曾责张“事情办得鲁莽”,张仅一笑置之。我知张已决定除杨、常外,绝不株连,我就找郑,并同他说:“总司令嘱拟几份电报,你看怎样处理?”郑答:“你的意思是否由我来办?我可以办。”我就告以发电的处所,电报的内容,并告以昨夜曾发两份电报,可向电务处调阅原稿作为参考。然后向张说明电报已由郑草拟了。

这天傍晚,到府里来的人均已陆续散去,张亦拟入室就寝,我也行将离去,忽然想起常荫槐的省长遗缺尚未正式发表继任的人,可能是总司令一时忽略了,遂将此意向张提出,答以“派老万兼任”。当即直接致电黑龙江军务督办万福麟兼任省长。从前一天的傍晚到这一天的黄昏,在这将近一昼夜的时间里,是杨、常事件的最后一幕,也是张与杨、常矛盾的全部解决。

杨、常事件的解决,标志着东北军内部领导权的争夺已经结束,使张学良能在以后的三年时间里,可以较平稳地掌握了军政大权。同时,士官与陆大两个宗派的矛盾亦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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