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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2月的一天，宿北战役正在激烈地进行中。 在山东野战军第一纵队的指挥所内，一纵司令员兼政委叶飞将军，却在电话中和一位领导进行着另一场战斗。 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争论了好长时间，叶飞语气越来越激烈，逐渐演化成了对吼。指挥所内的纵队参谋长张翼翔、作战科长和一群参谋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叶司令虽然岁数不大，脾气却很大，谁也不敢劝。 只听说着说着，叶飞突然连续：“喂喂喂？喂喂喂？” 好像电话断掉了，叶飞圆睁双眼，钢牙紧咬，突然抡圆了胳膊，啪地一声把电话摔了。 大家都惊呆了，好半天，参谋长张翼翔才小心地说：“不要生气嘛，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叶飞气呼呼地，胸口像风箱一样一起一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一、摔电话事件的源头 电话那头，是山东野战军前指负责人。 首先做一个小小的科普，很多人看到山东野战军，都会有所疑惑，解放战争中我军有四大野战军，分别是西北、中原、华东、东北野战军，山东野战军是哪来的？是不是写错了。 没有错。 1946年这一整年，在山东的野战部队叫山东野战军，在江苏新四军叫华中野战军，各打各的。山东野战军简称山野，由陈毅指挥。华中野战军简称华野，由粟裕、谭震林指挥。 直到1947年1月山东、华中两部分野战军合并改编，这才有了新的华东野战军。 而我们可爱的叶飞将军怒气，源头与山、华两部野战军得分、合，有一定关系。 叶飞率领的一纵，原来是华中野战军粟裕的麾下。  1945年底山东部队在罗荣桓率领下开赴东北后，山东部队兵力出现巨大空缺，中央急调粟裕麾下两支强有力的师一级部队，开到山东支援陈老总。 这两支部队其中之一，就是粟裕手下第一猛将叶飞所率的第一纵队。 一纵有两个特点，主将特别能打，部队也特别能打。 从番号就能看得出来，一纵嘛。 粟裕在华中治军有方，每一个纵队或师的兵力都非常充实，一个团的兵力多达2500人。粟裕的眼光毒，早就注意到国军几个主力部队的团，都是2500人以上，张灵甫整编74师的一个团居然高达3000人。 所以粟裕一边打仗一边补主力团的兵力，几乎把每个团都补到2500人。 叶飞打富裕仗打习惯了，奉命开到山东，傻眼了。 山东部队刚换了主帅，而且被国军一个劲按着打，一时顾不上补充兵力。山东本地部队大概一个团只有2000人左右。 这是什么概念？一个团少掉近两个半步兵连的兵力，甚至一个弱一点的营。 不要小瞧了这些兵力，打到关键时刻，近一个营的兵力甚至能决定战斗走向。 叶飞来山野之后很不适应。当时毛主席给各大野战军发电报，点名表扬华中部队做得好，鼓励山东部队也跟着这样做。叶飞满心满眼地盼着山东领导多给补充一下消耗，谁知道打了几个月，兵力损耗不少，却一个兵没补上来。 多年之后，叶飞将军在回忆录里说，一纵的一、二两个旅，因为伤亡比较多，撑不起三个团的架子，只好缩编为两个团。全纵队由九个团减少为七个团。 在华中打鬼子打了八年兵力一直很富裕，突然换了作风，不适应。所以叶飞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痛快。 当然，要说因为补不上兵就对山野领导人有怨言，未免低估了叶飞将军的胸怀。 导致摔电话的，这只是源头，还有强化因素。 二、指挥风格不匹配 如标题所述。 粟裕和叶飞的配置，是智帅配猛将。 粟裕指挥的精妙，叶飞执行力强，打起来特别凶，所以两人一直如鱼得水，与对方高度适配。  换句话讲就是，当时全军诸帅中能把叶飞指挥的汗毛孔里都透着舒服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粟裕是其中的大拇指。 叶飞所部调去山东前，粟裕对这位爱将的脾气有点不放心，他打能，脾气也大。因此提醒他，到山东后肯定会有磨合期，我不在，你别耍牛脾气，好好听陈军长指挥。叶飞当时答应 的很好，服从中央命令，讲政治，顾大局，没得说。 结果来到山东后，叶飞不说相当痛苦吧，打得那是相当别扭。 1946年10月，在宿北战役爆发前夕，叶飞因为反复几次南北来回徘徊，弄得相当窝心。 一开始，中央定下方针：山东部队南下，在鲁苏两省交界处支援粟裕。 结果还没走，国军反击得很凶，山东军区压力太大，决定山东部队全体留下，揍完本地国军再南下。 叶飞被迫刹车，和山东部队合力打了两次围城打援的仗，都没打成。 打不成，吃不掉，江苏那边又很紧张，张灵甫、胡琏等国军猛将快把华中首府两淮拿下了，陈毅亲自发电报，原定南下的部队赶紧走。 叶飞遂又率部南下。 结果没走多远，山东军区又来电，不能走啊，国军即将进攻山东我军的首府临沂，无兵防守，山东大局就崩了。 叶飞又被迫留下来，保卫临沂。叶飞很上心，决心狠打一场。然而军区方面给的情报有误，说国军只来了一个整编26师。一纵2万余人，整编26师也是2万多人，叶飞有决心吃掉他一个团，甚至一个旅。 兵法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叶飞以同等兵力就敢灭国军，可见其勇。 然而现实无情。国军一下来了三个军级单位，除了整编26师，还有整编51师、33军，兵力相差悬殊，而且整编26师还带来一个快速纵队，以坦克、榴弹炮和装甲车为主体。一上来就把一纵打蒙了。 然而一纵不愧是一纵，以一敌三，仍然死战不退，硬是把一个纵队打出三个纵队的气象。国军以为对面解放军兵力强大，持重不敢进攻，缓慢地向临沂推进。 叶飞是那种越打越兴奋、越打越有状态的勇将，背后就是临沂城，绝不能放敌人过来。他施展极限腾挪的绝顶武功，分兵顶住敌人进攻，在局部集中优势兵力，居然围住敌人一个团，眼看就要吃掉，因为兵力差距实在太大，牵制兵力不足，国军坦克部队冲击过来。 是役，叶飞击溃国军一个师，围住一个团，击毙敌上校团长一名。战力凶悍，令人瞠目。 叶飞已经把功力发挥到极致，仍然无法取得大胜，以往在华中时，这是绝没有过的尴尬。 叶飞着急，山野内部也着急。 陈毅调兵反击向临沂进犯的国军部队，几个师、纵队的司令员，因为分兵问题产生重大争议。 担任主攻任务的鲁南八师是山东老部队，在大运河边围住国军两个团，但八师只有三个团的部队，硬吃吃不下。八师紧急向陈毅求援，提出调叶飞手下的部队增援。叶飞二话不说，准备抽几个团过去。 但是八师突然出了个科目，点名要一纵最强的一旅去增援。 叶飞听了很不舒服，一纵也在拼死反击，目前二旅已经被26师的坦克部队消耗的快失去战斗力了，如果一旅再抽出去，我们虽然能吃掉敌人两个团，但一纵全军将面临重大危险。 八师那边仍然不肯降低条件。 这起争执还有另一重意义。 当时山东野战部队还没有统一编制，新四军调过来的兵力较强的部队，已经从师升级为纵队，虽说不能和后来的大纵队同日而语，但好歹兵力已经远远超过师一级部队。 山东部队还维持着师的编制，而且由于兵力补充不够，很多师虽然架子很大，师长的级别可以和纵队司令平起平坐，但兵力太少。像鲁南八师，只有3个团的实力，只相当于叶飞一纵的一个旅。 实力、地位不对等，却拿出平起平坐的架势，还不让叶飞有还价的余地，叶飞当然想不通。 双方都有难处，都不知道咋办，意见报到陈毅那里，请他最终定夺。 陈毅在指挥所里左右为难，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一直抽到凌晨1点多，陈毅把烟屁股一扔说：“只好不打这一仗了。” 叶飞后来回忆说：到嘴的肥肉，丢了。 三、再次接到错误情报 指挥风格和华中迥异，叶飞很不适应，一直有情绪。  当然这种情绪，我们不可恶意揣测。山东部队是罗荣桓一手拉扯大的，罗帅本不以神机天纵地指挥水平见长。而新四军部队长期在险恶的华中作战，后期由粟裕指挥，习惯的是出奇制胜、以少胜多、刀尖上跳舞。两大体系的部队，各有各的特点，这是基本规律，客观现实，必须承认。 不同指挥员指挥部队风格体系不同，这是很自然的。抗美援朝时彭总刚到朝鲜时，指挥的部队没有一支西野老部队，除了老东野的就是老华野的，用起来很不顺手。长津湖没打好，38军也没打好，都被彭总骂过。根本原因是啥？就是指挥员和部队之间需要一个互相适应的过程。 叶飞到山东后，不适应山野的指挥风格，除了环境险恶、国军压力大，根本原因就是磨合期还没过。 再加上叶飞将军是一个很有性格、敢说敢讲的人，磨合过程中自然会擦出一些火花。 宿北战役开打后，叶飞再次遭遇一次假情报，差点吃了大亏，这就是摔电话事件的由来。 大致交待一下宿北战役的背景。 1946年年底，蒋介石为了给即将召开的伪“国民大会”献礼，调集22个半旅的兵力，共约23万人，兵分四路由江苏北部向山东南部进攻，企图彻底消灭在江苏的解放军，并试图攻下临沂，摧毁中共在山东的核心根据地。 其中最凶残、威胁最大的一路，就是整编11师、整编69师这一路，这一路部队两个整编师共6个半旅7万余人，数量虽然不是四路之中最多的，但这是精华。两师都是蒋介石嫡系部队，两个师长胡琏、戴之奇都是抗战中非常能打、治军非常有办法的凶悍之将。 该路部队计划从苏北宿迁出发，向北进攻沭阳一线，直接威胁我军腹地。 中央遂决定山东、华中两部分野战军合并作战，由粟裕统一指挥，先打掉这一路冒进之敌。因为战役发生在宿迁以北，因此后来战史称之为宿北战役。 可惜的是，中央虽然明确由粟裕统一指挥两军，但由于两军的指挥机构从未合作过，指挥上有很多不顺畅的地方，总的命令由粟裕下，两大系统的指挥仍由各自派出的指挥机构负责。 山东野战军方面成立了一个前方指挥所，由山野参谋长陈士榘负责，这个指挥所执行粟裕的命令，对下指挥叶飞等纵队、师一级部队作战。 问题就出在这个前指。 当时粟裕总的计划是，调集叶飞一纵等几支部队，共24个团近5万人的兵力打69师。 山东部队都感到没把握。 因为国军69师和11师虽然中间略有距离，但总兵力6万有余，加上配属的兵力，将近7万人。 我们只有5万，怎么打？ 叶飞却找回了熟悉的感觉。这就是粟裕独具一格的魄力。 粟裕的计划是，派一个纵队出去，拖住胡琏整11师，以剩下的4万人围歼戴之奇整69师3万人。 山野从没打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仗，几乎是揣着一肚子浆糊上阵的。这和叶飞满心欢喜准备收人头的高兴劲完全相反。 然而仗打起来之后，却又出现完全相反的景象。 叶飞和粟裕一样，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部队展开后，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山野前指却反了过来，按照粟裕的打法一展开，竟然发现太好使了。 69师遭到我军两个纵队搂头一棍，当场蒙圈，部队收缩后退。 山野前指随即判断，敌人要全线溃退了，命令叶飞急速把全纵队展开，冲上去围歼戴之奇，绝不能纵其逃回宿迁城。 叶飞正在命令部队吃晚饭，仗不着急打，等全体友邻部队到位之后再打。一听这个命令，有点出乎意料，敌人这么菜吗？当即下令，饭也不吃了，迅速展开攻击。 然而一交上火，叶飞发现不对劲。 国军根本没有全线溃退，他们的阵地、工事、宿营地都好好地扎着，根本不是退的样子。他们的防线虽然向后退了一些，但那是遇到拉路之敌后正常的收缩兵力。 我军仓促间碰上敌人准备已久的工事，遭到很大伤亡。 更要命的是，一纵第三旅的两个团，已经按作战命令，飞一样窜到敌69师的后面去了。 叶飞赶紧命人联系这三旅往回撤，但只叫回来三旅的旅部和一个团，两个飞到前面的团没有电台，联系不上了！ 叶飞一口凉气从脚底板倒抽上来！ 69师没有撤，那他后方的11师必然也不会撤，这两个团极有可能迎头撞上11师。 两个团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四、摔电话 叶飞一面派纵队副司令员何克希亲自赶到第三旅旅部，现场指挥三旅后撤。  山野前指到底因为什么发出了错误的命令，叶飞不得而知，虽然生气，但无暇询问。 叶飞全部心思，都寄托在两个团能安然撤回。 叶飞在后方担忧之事应验了。 胡琏果然非同寻常，居然强行冲破华中九纵的阻击，与69师的殿后部队接上了线。 叶飞的两个团，果然应头撞上了11师。 然而这两个团误打误撞，一个前卫营居然打到胡琏的师指挥所，接着又来了一顿猛冲，直接把胡琏打蒙了，以为共军主力打过来了，赶紧收缩兵力。这两个团居然安然撤回。 待天亮时分，胡琏发现共军没有后续部队跟上来，这才明白过来夜里只是一场遭遇战，于是迅速发兵反扑，咬住了一纵三旅。 叶飞见势不妙，如果让三旅后撤，11师和69师两个师汇合，那歼灭战就打不成了，打成夹生饭，我军反而有可能吃亏。 叶飞于是发挥主观能动性，指挥剩下的两个旅猛扑上去，和胡琏11师拼命。目的不是同归于尽，而是拼着把一纵打光，也要把敌两个师隔开，给其他主力部队创造分割歼灭69师的机会。 高潮来了。 这时，战场全乱了，国军徐州指挥部发现了共军企图，赶紧从宿迁派部队增援胡琏和戴之奇。 山野前方指挥所在八师坐镇指挥，见国军源源不断地开过来，还有飞机赶来助战，感觉有点撑不住，于是指挥所给叶飞打电话，要他赶紧撤。 叶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着敌人的面，在大白天撤退，这不是找死吗。 当时前方指挥所负责人命令，八师已经撤退，一纵也要撤，否则会被敌人夹击。 叶飞坚持不撤，并反过来将这位负责人的军说：“前方最重要，如果我撤了，不仅我纵将遭到毁灭性打击，而且整个战役的意图将会落空。建议您亲自带队来一纵加强指挥。” 负责人说：“敌人火力封锁严密，我一个警卫班都带不过去。” 叶飞也是上了劲了，反问道：“那我怎么把一个大纵队带出去。” 对方也是话赶话：“那我不管了。” 对方把电话挂断了，叶飞喂喂数声，气得啪地把电话机摔地上了。 叶飞最终没有撤，而是顶住压力，不惜一切代价地反攻胡琏11师。 关键时刻靠勇气和血性，一纵部队整连整连地失去战斗力，被11师的美械大炮炸得血肉横飞。但叶飞仍然死不松口，命令部队不顾一切地反攻、反攻、再反攻！ 这种超出常理的不要命反攻，终于彻底把胡琏的攻势瓦解了，胡琏不敢和叶飞拼命，下令部队暂时后撤。 11师与69师相隔不到2公里，但再也无法汇合。 叶飞凭借过人的勇气和强大的战斗力，阴差阳错地担当起阻击、分割两部敌军的主力，像巨岩一样，横立在怒涛之中绝不松动，把11师、69师打得阴阳两隔。 粟裕敏锐地抓住机会，调集各部拼死向69师发起向心攻击。戴之奇撑不下去，连连呼救未果，高喊效忠党国的口号后，举枪自杀。 宿北战役我军歼灭国军一个整编师，毙伤俘敌自师长戴之奇以下2.1万人。 国军向临沂的进攻瓦解了。 战后开总结会，叶飞仍然对此战中接到错误情报与撤退命令的事耿耿于怀。 平心而论，战场上错判形势，并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的大事。尤其是在陌生地域遭遇陌生敌人，敌情千变万化，根据敌情变化迅速调整己方兵力，这是应有的举措。从这个角度看，陈士榘参谋长本心无错，只不过在具体指挥上有些不够精准。  至于摔电话事件，叶飞近一年来积累了一些牢骚没有发出来，没忍住，才发了火。陈士榘也是出于保护部队的考虑，并不是对部队不管不顾。毕竟当时国军攻势太猛烈了嘛。 陈毅也考虑到了这些因素，谁都有责任，但谁也不是主观恶意。于是他先找到叶飞，开玩笑说：“你的电话机是不是摔坏了哟。”叶飞气鼓鼓地说：“无论如何，不能丢下我们一个纵队不管。”陈毅安慰叶飞：“那也是形势所迫。电话机摔坏了不要紧，你人没事吧。” 叶飞被陈毅逗的不好意思，出于团结同志的考虑，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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