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陵虎符 “篆刻”一词,今专指印章艺术。如果把“篆刻”拆开来解释,“篆”指篆书,“刻”指刻制,似很贴切。因中国的印章所用文字最主要的就是篆书,而印章只有经过“刻制”才算完成。这里的“刻制”当然包括凿、刻、铸、碾各种制作手段。当然如果理解为“篆写摹刻”也很合理,这是因为刻印必先在印面上“篆写印稿”,而后刻之。 然而,今人多不知晓篆刻最初的词义竟与印章无关。 汉扬雄《法言·吾子》:“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意思是说,有人问我从小就好作赋吗?答是的,少年时“雕虫篆刻”而已,又接着说:长大成人后不做这种低级的小事了。“雕”即言雕琢、雕饰,“篆”即言援笔书写。“虫”指虫书,“刻”指刻符。虫书与刻符都是秦书八体之一,又都是当时学童必学的技能。显见“雕虫篆刻”只能是比较低级的技能,所以扬雄用来指诗赋中玩弄文字技巧的行为。如宋人苏峤在《东坡全集序》中所言:“雕虫篆刻,童子之事耳,焉足与论一代之文章哉!”由此可知,“篆刻”一词远在扬雄生活的西汉就出现了,然其词义并不指向印章。 在扬雄的笔下的“篆刻”,“篆”指书写,“刻”指刻符,这是本义。而刻符做为书体,本是刻于符节上的文字。符节乃帝王传达命令、征调兵将或有关邮传、身份、使节等其他政事的凭信之物,用时双方各执一半,合之验证。如今考古出土如《阳陵虎符》即符节之一种。印章上凿刻的文字,在秦书八体中称为摹印篆,摹印篆与刻符作为两种书体,从释读的角度看,却都是立根于小篆的,所以有着相似之处。印章与符节一样亦是凭信之物,因此古文献中又常常与符节并提,甚至代指或统称“符印”。雕虫是“写”虫书,篆刻是“写”刻符,但古人知道,这两种书体在应用时都必须刊刻。于是“篆刻”二字中的“刻”字,习惯上被误读为“刊刻”。如此一来,“篆刻”在后世也被引申到了写与刻上,且凡与写、刻文字相关的事,都可以用上“篆刻”一词。 唐柳宗元《柳先生集》卷五《终南山祠堂碑并序》云: 愿垂表经,颂宣圣德,篆刻坚石,永世飞声。 宋夏竦《文庄集》卷八《谢赐御书表》: 成汤篆刻于盘盂,夏后镂铭于簨簴。 上两则之“篆刻”,指写刻于金、石之文字。 宋朱长文撰《墨池编》卷五《秦二世诏》云: 今俗传《峄山碑》者,《史记》不载,其字特大,不类泰山存者。其本出于徐铉,又有别本出于夏竦家,自唐封演已言《峄山碑》非真,而杜甫直谓枣木篆刻耳。 杜诗脍炙人口,熟悉者都知道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原诗作“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朱长文将“传刻”易为“篆刻”,是认为传刻与写刻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这里的“篆刻”之意,所指乃在石上刻碑或在木板上刻帖。 梁诗正等辑《西湖志纂》卷四《刘公泉》云: 在南高峰下,《西湖游览志》:泉出石窦间,清澈见底。宋常平刘常甃为池,篆刻三字于泉上。 此则为摩崖刻石。“篆刻”依然是写、刻之意。 既然“篆刻”与写刻关联,而印章也须写了再刻,所以篆刻二字自然也会用到印章上。《宋史·舆服志》云: 乾德三年,太祖诏重铸中书门下、枢密院、三司使印。先是,旧印五代所铸,篆刻非工。及得蜀中铸印官祝温柔,自言其祖思言唐礼部铸印官,世习缪篆,即《汉书·艺文志》所谓“屈曲缠绕以模印章”者也。思言随僖宗入蜀,子孙遂为蜀人。自是台、省、寺、监及开封府、兴元尹印,悉令温柔重改铸焉。 文中“篆刻”二字还是指写与刻。不过这“篆”却实在是写用于印章的缪篆,而非其他了。 到了元代,在元初的史料中,“篆刻”似乎更多地偏向于刻印。元初吴澄有《赠篆刻谢仁父序》: 近代图书之表识,笺牍之缄题,古书法乃犹以记姓名而存一二。谢复阳仁父,儒家子,工篆刻。予每视其累累之章而喜,岂真为其笔法、刀法之工哉! “图书”是印章的别称,而后面说谢仁父“工篆刻”,又言“每视其累累之章”,再言及“笔法刀法之工”,一连串的用词似乎只有一个指向,就是说谢仁父不仅善刻印而且善篆印。又程钜夫《赠彭斯立序》云: 庐陵彭斯立,工篆刻。一日携所刻若古印章者谒远斋…… 这位彭斯立,显然也是一位刻印者。类似这样的表述,还可见刘壎《默庵铭》云:“有熊生者,善篆刻图书而自号默庵子。”陆文圭《赠朱自明序》云:“朱晦自明见于明德堂上……性颇好古,工图书篆刻之学,游戏三昧而已。”柳贯《题有源图书粤卷后》一之:“官章文学范精同,摹印书兼篆刻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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