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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故事,不仅仅是有力量的|重读郁贤皓《李太白全集校注》(15)

 走读生日记 2023-06-10 发布于浙江

了解一个古人,尤其一个古代大名鼎鼎的诗人,除了确凿的史料之外,就要去用心品读他流传下来的文字。

不敢说绝对的文如其人,至少还是可以从一个人的文字中体会到这个人的处世原则、心胸抱负,以及他的喜怒哀乐。

史上关于李白的史料,不是很多,单是一个李白的出身以及出生地,至今还没有足以让人信服的证据来佐证。

李白生活在大唐王朝盛世之间,如同神龙一般,充满传奇色彩。

这一切,在阅读李白诗文的时候,给我一种闯迷宫探险一样的奇妙刺激体验,有点欲罢不能。

这些阅读时候的即时感触,或因诗歌中一句话引发感慨,或是仅仅因为诗歌中一个词引发联想,甚至仅仅因为一条注释也带来近乎不着边际的思考……这同样是李白文字表达的力量。

希望这些随手记录,也能够给你带来一点启发。

继续分享最新的阅读李白而来的随手记。

东家,做东,东道主,这些经常使用的词汇,就像“吃了吗”“您慢走”……这些表达一样在生活中不可或缺。阅读李白这首《望九华山赠韦青阳仲堪》,意外在注释中了解了“东道主”这一说法的来源出处。进一步了解相关背景,才知道“东道主”不过是一个国家委曲求全的产物,内涵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2600多年过去,这段漫长时光,让“东道主”这个概念彻底失去了当初的“画外音”。

其实,在李白的时代,“东道主”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内涵与意义,毕竟,李白时代距离“东道主”这一概念发生的时代也已过去了1300多年。

吊诡的是,现实正在恢复“东道主”最初的“屈辱”成分。你仔细品味一番那些打着各种幌子绑架他人的做法,是不是都有让人被迫做回“东道主”的意味?尤其是绑架他人请客,比如那些喜欢跪舔的“家委会”成员“通知”家长们参与“谢师宴”一类行为。

读书看注释,处处有故事。

书中注释水准的高低,也可以看做评判这本书水准高低的一个重要条件。一本高质量的书,内容与注释往往相得益彰。

郁贤皓先生这套书,就是这样一套高质量的书。

在这首诗的注释里,我们还可以了解到一个故事性非常强烈的信息——九华山,名字来源于李白。

李白游览“九子山”的时候,被这里的风光深深震撼,却也感受到“九子山”这个名称的普通,所以给改名为“九华山”。九子,九华,一字之差,韵味迥异。

九华山之所以声名远播,李白这一更名功不可没。一个好名字何其重要,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座山。

还没有登过这座山。

李白,是一个不具备求人“技术”的人。往小了说,李白不太懂官场官员的人情世故,往大了说,李白确实未免过于自以为是过于狂妄了。自古以来,除了凤毛麟角的极少数识人容人的牛人之外,绝大多数官场人物不过都是“政治油条与棍棒”而已。

这种现实就注定了李白一生的命运与结局。

在《赠张相镐二首》这组诗的第二首里,李白谈及自己的家族身世,言之凿凿,却也并没有提供禁得起推敲的证据,依然属于“自说自话”范畴。

细细品味,耐人寻味。

一方面对自己家世讳莫如深,一方面又格外强调“陇西李氏”的身份,这其中应该是有隐情在内。或许正是因为无法公之于众的隐情,才让李白内心矛盾重重。

每一次干谒上书文字后的近乎要挟的“使气”之语,是不是刚好证明了李白对自家身世之说的不自信?

朋友被贬,如何安慰?对李白来说,自身处境已经足够悲凉,可还是这么真诚且贴心的安慰自己的朋友相识多年的小兄弟贾至。这首《赠巴陵贾舍人》,就是在贾至被贬到巴陵(今岳阳)之后,李白流放夜郎遇赦也刚好来到巴陵,他乡遇故知,免不了开怀畅饮,更免不了互诉别情。

巴陵继续南下300多里的地方,就是当年贾谊被贬谪的地方——长沙。

李白的赠诗有个非常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喜欢用古代相同姓氏的名人来指代他要赠诗的人。所以,用贾谊指代贾至,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构想。

兄弟,想开点吧。你看当朝天子还是比汉文帝厚道多了,没有把你贬到更远的长沙去。圣主恩深汉文帝,怜君不遣到长沙。

言简意深,李白的用心不仅仅是宽慰贾至,同时也在为贾至鸣不平。潜台词是,当朝天子也同样跟汉文帝一样是个糊涂蛋,分不出忠奸,辨不清贤佞。

李白写这首诗的53年之后,又一位与他同姓的大诗人出生——李商隐

多年以后,李商隐也写了一首诗,也是拿贾谊说事: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一个昏聩的帝王,必然造就一个衰败的朝代。汉文帝也好,唐玄宗也好,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贾谊,成为钉在汉文帝耻辱柱上一枚永不生锈的钉子。贾谊之后,任何一个昏聩的帝王,都逃不脱他这枚钉子。贾谊之后,每一个有思想有见解的诗人、作家,都成为手拿锤子的历史监督者。

李白也是一个内心非常细腻的人,从这首诗的尾句可见。这种细腻细密的心思,不适合口头表达,只适合写在纸上,以书信或者一首赠别诗的形式袒露出来。《赠汉阳辅录事二首》,这是第二首。这位姓辅的录事,大概率上只是一场酒局上相识,彼此感觉不错,被李白引为“知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这位辅录事也必是文采斐然谈吐不凡之人,否则不可能入得了李白的眼,更别提什么“知音”了。

曾经相识的故地,又是与曾经相似的酒局,却再也没有见到这位朋友,心有感触,忧思难抑,情之所至,落笔成诗。

其中字数无多少,只是相思秋复春。

妥妥的神来之笔。

我曾经跟一个朋友说,一个不喝酒的人,很难通透洽切的理解和领会李白的一些与酒有关的诗歌,尤其李白那些酒后写作的诗歌。确切的说,没有体验过似醉非醉且在这种状态下抒发心情的奇妙经历,不可能与李白的酒后抒情对上频率。

对李白这类诗歌的解读,也不可能准确,再细密过度的拆解,也不过都是拾人牙慧。

比如《江夏赠韦南陵冰》这首诗的后半部分,一个不喜欢喝酒的人,一个从来没有体验过似醉非醉境界的人,就不可能精准的领会李白在表达什么。

一个人再怎么喜欢说话,有些话也终归会烂在肚子里。但跟好朋友意外重逢一醉方休之后,可以毫无顾忌的说给朋友听。

愁来饮酒两千石,寒灰重暖生阳春。

死灰复燃的心情,不是酒给的,是朋友带来的。酒,只是友情的催化剂。对李白而言,劫后余生的惊悸,也只有与朋友意外相逢能够稀释。

朋友为官之途也并不平顺,而自己也刚好流放途中遇赦而归,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场景下,好朋友不期而遇。这种惊喜,只有一醉方休能够延续。

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

酒已经喝到了醉与醒之间的临界点,心中苦闷、忧伤、悲愤和沉痛,都可以在朋友面前一吐为快。

这样的酒局,只存在于好朋友之间,这样的口无遮拦,也只能存在于与好朋友一醉方休之后。一生中能有这样的朋友,是大幸运。

不论多么坎坷不平,李白这一生都足够幸运。

李白这一生,有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求人,求人引荐,求人接济,甚至求人救命。抛开壮志和理想,单纯这种求人之举,就足以把一个人的精气神消耗殆尽。好在,李白的心理素质确实强大,他并没有因为求人而消沉,而是一直雄心勃勃,不丧失希望和斗志。

这让我想起木心说过的一句话——美,最后带来人格的美:勇敢,正直,战死不丢盾牌。

李白写给他人的求助诗,很少牢骚、抱怨和苦情、卖惨,而是抒发自己内心的志向,语言豪放大气,掷地有声。因此李白这样的诗歌也往往有流传千古的篇章。

这首《赠从弟宣州长使昭》,仔细品味全诗,也同样有上述特征。李昭,应该是李唐王朝宗室,在这里李白称其为从弟,多少有刻意套近乎的嫌疑。

求人之前,与人套近乎,这是人之常情。纵然是李白,也不能免俗。从这个角度来讲,李白这一生确实太不容易了,也太不如意了。

李白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喟然长叹:

知音不易得,抚剑增感慨。

阅读李白,走近李白,就对这个人世有更多更深一点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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