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凰的神奇丝毫不在蛟龙之下，很多时候犹有过之。 人们经常把龙凤这样的传说动物归于古人们的想象。但这常常会遭到一些出土文物的强力打脸。以凤凰为例，在距今7400年前的高庙遗址（位于湖南洪江市）出土的陶罐上，人们就看到了一种奇特的鸟类。它有着高高的羽冠和巨大的喙，长颈长尾，充满王者之气，与今天我们熟知的其他任何一种鸟都有区别。 这种神鸟不是孤立出现的，在同时期的桂阳千家坪、余姚河姆渡也有出现。特别是作为上古文明的重要标杆的河姆渡遗址中的象牙凤纹，一直被作为“双凤朝阳”的最早图式。好在这时的凤鸟虽然已经有了鹰一样的钩喙和长尾、长颈，但标志性的羽冠尚不突出，还可以说成古人们对孔雀之类的鸟儿的一种夸张想象（其实后来也是这样定义凤凰的。）  河姆渡象牙凤纹 但到了黄帝时代，大约在公元前26世纪时。凤凰已经成为一种传说。 黄帝就没有见过凤凰。为此，他专门找来自己的一位大臣“天老”问：“凤凰是什么样子？” 结果天老告诉黄帝，凤凰从前面看象大雁，从后面看象麒麟，身上有蛟龙一样的斑纹，象文字一样精美复杂，整个看又是乌龟的样子，它的下颔看起来象燕子，嘴却是鸡的形状。它小声鸣唱如同金石撞击，大声吟唱就象在敲鼓。而当凤凰伸长脖子鼓动双翼时，身上的羽毛五彩鲜明，八方风雨都因之而动。凤凰不会吃一般的食物，也不会随便喝水。它只会去往有文化的国家，它的出现代表君王有德。因为凤凰能够把天地神灵的祝福带给那个国家。 当君王具备凤凰所欣赏的一种象征时，凤凰会经过那个国家。而当他具备第二种象征后，凤凰会在那个国家翱翔。当君王具备第三种象征时，会有更多的凤凰来到这个国家。当君王具备第四种象征后，凤凰会四季都呆在这个国家。当君王拥有第五种象征，凤凰就会永远居住在这个国家。 可这象征是什么呢？聪明的黄帝一下子就明白了。于是他就穿上黄衣，带上黄色腰带，戴着黄色王冠，在宫室正中进行斋戒。果然，很快凤凰就遮天蔽日而来。黄帝就从东边的台阶走下来，面朝西方感谢皇天的降福。于是凤凰就住在了黄帝的东园里的梧桐树上，吃竹子结的果，再也没有离开。  黄帝望凤 其实在这里，凤凰已经和我们所熟知的有很大区别了。在古画中会把凤凰画成龟背的也是极其少的。按这描述，也难怪著名学者何新会认为上古的凤凰就是鸵鸟，脖子长，嘴象鸡，偏偏又配有一双大长腿。当然，鸵鸟的羽毛不够华丽。但在18世纪，西方世界的那些贵族小姐们可都是拿一种鸵鸟的尾羽做帽子上的装饰。只可惜随着社会风尚的改变，羽毛帽退出了历史，也就间接导致了这种鸵鸟的灭绝。但谁能肯定中国上古就没有一种类似鸵鸟，羽毛艳丽，还能飞行的大鸟呢？ 不过如果你真这样想，那真是小看凤凰了。做为中国神兽界的巅峰成员之一，凤凰的形象与种类也可以说是千姿百态，神幻万方。它是一个庞大的族系，绝不是一种造型就可以概括的。在中国神话中，就有五色凤凰之说。说的是凤凰的五个亚种。它们的名字现代人可能很少听过，但却也在历史上鼎鼎大名： 首先是青凤，但大多数时候它被叫做“鸾”，即青鸾。青鸾和凤凰很象，区别只在于尾羽的细部。相比其他凤种，它的尾羽更舒展飘逸一些。  《营造法式》中的鸾凤 青鸾也不是全身都是青色，只是青色羽毛的比例相对多一些，和其他凤凰一样，它也是五彩具备的。青鸾的鸣唱声是最清脆悦耳的。所以古代马车上的铃铛被叫做“鸾铃”。颜值高，声音又好听，使青鸾成为仙女们最喜爱的坐骑。因此，很多人认为青鸾就是女仙之首西王母座下的青鸟，飞翔之速世所罕匹，可以在众仙之间传递信息，具有崇高的地位，很多时候直接被当作仙女的代称。宋代大词人柳永的《木兰花》中写道：“坐中年少暗消魂，争问青鸾家远近。”这里的“青鸾”当然是指高雅出尘的美女了。 因此青鸾也留传下了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说的是西域有一位罽宾王，他曾经在峻祁山捕获一只鸾鸟，将它饲养在金笼里面，用最珍贵的美食喂养它。但三年过去了，这只鸾鸟没有鸣唱一声。罽宾王后就对他说：“我听说鸟要见到它的同类后才会鸣叫，为什么不把镜子挂起来照一下呢？”罽宾王就这样做了。果然，鸾鸟见到镜子中的自己，便高叫了一声，但其声音悲苦，响彻九霄，然后“一奋而绝”。这个“绝”可以理解成消失了，也可以理解成死了。时空距离造成的语言不确定性反而给了这个故事更多的余味。自此“鸾”成了镜子的别名。让我们在千载之后依然可以从中感觉到那种“不得其匹”的悲苦。  真人骑凤，女真骑鸾，彰显男女之别 五凤中的鹓鶵是黄色的，它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金凤凰”。 但从各方面来看，鹓鶵是本为南方少数民族所崇拜的一种神鸟，有“鹓雏妈妈创世”的传说，说的是鹓鶵生了几个蛋，从里孵化出世间万物。 庄子也提到过这种鸟，说它每年像大鹏一样从南海飞到北海，一路上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醩泉不饮。但后世多半感觉“鹓鶵”这个名字既生僻又复杂，还是只称为“凤凰”简单。 因此鹓鶵名声不张。其实百川归海也正是神话的宿命。多个本全无关联的神话的碰撞融合，才能丰富神话故事。如现代人所熟知的“凤凰涅槃”，其实是郭沫若把西方的不死鸟神话与中国的凤凰神话融合而来。所谓“不死鸟”又称“菲涅克斯”，它的的源头其实也是由埃及的贝努鸟和西方的没药传说融合而来。  埃及神话中的贝努鸟 贝努鸟的原型长得象鹭鸟，而成为不死鸟后头上有了羽冠，变得象鹰，浑身变成了红色，但依然没有中国凤凰的尾羽。直到近代，在郭沫若的推动下，才有了“火凤凰”的神话。就神话的原旨，它是违背了，但在神话的内容上，它是丰富了。 五凤中没有黑色，紫色的叫鸑鷟。在一些记载中，它是一种水鸟，长着红色的眼睛，一般是成双成对地生活，雌雄极为恩爱，同生共死。其实鸑鷟的样子很象鸭子，很可能就是一种叫“ 鸀瑦”的鸟，现在被叫做“红嘴山乌”，同另一种叫“鷫鹴”的神鸟有亲缘关系。但李时珍认为这是一种误会。因为在儒家文化中，鸑鷟的地位太重要了。当年就是它在西歧山上叫了一声，周武王以为吉兆，于是兴兵伐商，开创了周家八百年天下。所以它只能是一个代表君权神授的神话，绝不能是现实中的动物。  《三才图会》中的鸑鷟 五凤中的白凤凰叫“鸿鹄”，传说中它通体雪白，飘然若仙。又有说它讹传成了“黄鹤”，才有了武汉著名的“黄鹤楼”。其实细究古书，“鹄”本来就是仙鹤的别名。而后人们注意到了一种样子象大雁的鸟儿，体型巨大，气质高雅，无论颜值还是飞行能力都出类拔萃。于是就把“鹄”这个名称给了它。是的，它就是天鹅。而“鸿”本意就是指大雁。 所以说“鸿鹄”其实就是天鹅的神化。不过说它是凤凰其实也不差，因为象龙是多种动物的集合一般，凤凰本来就是多种鸟儿的集合。有说它腿如鹤，嘴如燕，尾如孔雀，既然天鹅是一种鸟儿，它自然可以向凤凰献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接下来其实就是比例的多少了。 我们熟识的凤凰其实是以最常见的鸡为基础。所谓“鸡有五彩”，这一点也和凤凰极为相似。而把其替换成天鹅有何不可？只是可能没有多少人会承认这样的凤凰。虽然人们相信的凤凰，只能算是“五凤'中的一种。  《清宫鸟谱》中的凤凰，也是中国人承认最标准的凤凰造型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文化就是一种习惯。《太平广记》有载，大唐贞元十四年的秋天。有一只青色的怪鸟出现在睢阳城郊的森林里。它的样子象斑鸠、喜鹤之类平凡的鸟，但是周围有成百上千其他种类的鸟，分别停留在这只怪鸟的前后左右，象列队的士兵。早晚这些鸟儿都会衔来各种昆虫、稻谷、高梁献给它食用。这只鸟每次飞行，其他鸟儿也安静地跟在它的左右，簇拥着它。如果这鸟停下来，其他鸟就围成个圆形将它包围在中间。就象是大臣在追随皇帝一样。这件事引得整个睢阳的百姓都来野外围观，认为这是只灵禽，但是长得不象传说中的鸾凤，所以更为希奇。但这时，一位叫李翱的官员正客居在那儿，于是便说：“这是真凤鸟啊。”还写了一篇文章叫《知凤》，说了这事的详细经过。 这件事很象是真的。事实上，“见面不相识”的事在历史上不止是一次发生。曾经在法门寺地宫中出土过极珍稀的秘色瓷。但因为它已经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千年了。这使得考古人员还以为那是普通的瓷器，后来检查古人记录的物品清单才将其认出来。凤凰可能就是种现实鸟类。只是认识它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几千年了。所以才“楚人不识凤，千金买山鸡”。 很多人相信，现实中的凤凰就是红腹锦鸡 但文化也受到时代的影响。象“不死鸟”，虽然没有华丽的尾羽，却依靠其在西方文化的深厚根基，迅速被很多中国人承认是真正的凤凰。而另一方面，哪怕是明显从中国传过去的凤凰文化，到达了日本，却被生生加上国名，以示与中国文化的切割。日本其实也是个热爱凤凰的国度。其造型被广泛应用于国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如纸币、器具、衣物、建筑等等。其对凤凰的最高礼赞当属京都平等院的凤凰堂。这是一座临水的优美建筑，中堂正殿是凤身，左右连廊是凤翼，尾廊是凤尾，恰如一只凤凰在展翅飞翔。而在凤凰堂屋脊的两端还真的各站踞一只金色铜凤，其形象生动，堪谓“点睛之笔”。 日本京都凤凰堂 其实这种装饰也是从我们中国学来的。早在西汉时期，在京城长安之西，汉武帝就建造了当时世界上最豪华的宫殿——建章宫。在建章宫的东门，建有一双高达二十五丈（一丈≈一层楼）的巨型汉阙，是为“双凤阙”。在其顶端就傲立着一双铜凤。这成为了建章宫最醒目的标志。即使是汉朝灭亡，到了三国时代，依然为世人所怀念。魏国皇帝曹丕还专门为其写了一首诗，是言：长安城西双员阙。上有一双铜雀。一鸣五谷生。再鸣五谷熟。其真实意思其实是想自己能够早日继承汉武帝的伟业。之所以叫“铜雀”而不是“铜凤”，那是在这里，“雀”是指南方朱雀，很多时候它被人们与凤凰混同，称之为”赤凤“。 三国以后中国人早已经没有了在屋脊上立铜凤的兴致。然而凤凰依然停留在屋脊上。那就是正脊两角的鸱吻。在唐时它被做得就象鸟儿的尾部，也有说象翅膀的，以飘逸的羽毛为特征。所以这时把它们叫做“鸱尾”。  唐代建筑上的鸱尾 鸱尾在隋唐之际出现，成为那时代建筑的重要特征，也影响到了日本建筑。这里面可能有宗教方面的原因。南北朝之际，佛教在中土蓬勃发展。其神话中有一种遮天蔽日的神兽迦楼罗，以神兽之王——龙为食，象征着佛的力量无比强大。而迦楼罗在中国被与古籍中记载的凤种大鹏鸟混同。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凤凰的力量很多时候犹在神龙之上。很多人都以凤为自况。其中就有威名赫赫的唐太宗李世民。他写了一篇《威凤赋》，以神凤自居，统领世间诸鸟，羽翼覆载天地。鸱尾也就是凤尾的一种体现。而且这在中国神话中也能找到渊源。 上古传说，乾坤仙道由居住在东海扶桑岛的东王公与西方昆仑山的西王母分掌。东王公与西王母本是夫妻，但扶桑与昆仑相去何止千万里，二仙如何相见呢？因为在昆仑山居住着一只叫“希有”的神鸟。当它面朝南方时，伸出自己的左翼，就可以遮到东王公。而希有鸟伸出右翼时，可以遮住西王母。而在希有鸟的背上有一小块无毛的地方，但面积也有一万九千里方圆。东王公与西王母每年都登上希有鸟翼，在这里相会。这背后其实是有一个秘密的。因为中国建筑是以南方为正向，所以建筑的两个山面自然也就分居东西两侧。这就可以明白了。鸱尾不就是希有鸟高举的翅膀吗？而中式屋檐，早在《诗经》中就将其形容为鸟儿的双翼，正所谓“如翚斯飞”，那一根根椽条，就是张扬的羽毛。难怪著名建筑学家汉宝德称唐宋建筑为“凤的建筑”。  东王公，西王母会于希有鸟 奇怪的是，在唐朝以后，屋顶的鸱尾突然在中国消失了，而龙形的鸱吻一统天下，成了宫殿、庙宇的标配。我们不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这是个谜。还好的是，凤凰并没有完全退出屋顶造型，但却采用了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生存。在江南的民间，屋脊端头往往采取一种造型，象一个高高翘起的小勾，当地人叫它“蝎子尾”，其实就是高度抽象化的凤凰。另外还有哺鸡脊、雌毛脊等造型，顽强坚持着凤凰在屋脊上的最后阵地。而故宫外的午门城楼，一直被称为“五凤楼”或者“凤阙”，体现了皇朝依然希望凤凰的出现。 时隔千年，唐宋建筑成为了中国仿古建筑的流行风，凤凰的双翼再 民居屋顶的蝎子尾 次张开，翱翔在神州大地上。以凤凰做为中国国鸟的呼声在民间越来越高，也许它已经从神话中飞入现实，那么多以凤凰为名的品牌，金凤、彩凤、赤凤.....不就是它羽毛的辉光吗？凤凰其实一直用另一种方式在我们身边飞翔，从来不曾离开。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