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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的江湖

 丹水凤山图书馆 2023-06-11 发布于陕西

  人类有江湖,草木也有江湖。草类的江湖,主要是通过草与庄稼的关系体现出来,树木的江湖主要是通过树木和树木的关系体现出来。
  草类心齐,喜欢群聚,且带有匪气,常凭借集体的力量,疯狂抢夺着庄稼的地盘和养料。尤其是六七月份,各种草类好像是得到了暴动的号令似的,一夜之间,风起云涌,勃然呈燎原之势。巴根草、鹰爪草、狗尾草、红梗草、萋萋芽、黄蒿、芦苇、茯苓、蚕草……你挤我,我挤你,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好好的一块芝麻地,竟然全部被这些疯狂的草类霸占。那些芝麻被挤在各种草中间,瘦骨伶仃的,好像是一个外来户。倘若没有人类的支援,芝麻地最终一定会变成荒草地的。
  草类命硬,生命力极强,红梗和蚕草就是其中之一。红梗、蚕草的根系短且发达,专门与大豆抢夺地表的水分和养料。对付这群暴徒,农夫锄地时不仅要将其锄起来,还要用锄尖将其根部上翻,敲去泥土,暴露给太阳。这样,只要一个晌午暴晒,红梗草便魂归西天了。有的人图省力,锄地时或者只刮掉了红梗草的茎叶,或者只锄断红梗草的根系,而不将其翻出来。阳光下,这些受伤的红梗草虽然也面黄肌瘦,但就是不会枯死。只要下一场大雨,它们马上就会缓过神来,开始向大豆反攻倒算。
  草类当中,最善于隐蔽的要数稗草。稗草喜欢藏在稻田里,它叶子的大小和颜色几乎和水稻一模一样,只有独具慧眼的老农才能发觉。因为水稻的叶芽间长有一撮白色的绒毛,而稗草却没有。尽管如此,好多稗草还是一次次躲过农人的搜捕,逍遥地活在水稻当中,日日抢夺着水稻的养分。等到稻子抽出穗子时,稗草就更难被发现了。因为成熟的稗草,长得比稻株略矮,穗子能巧妙地隐在稻穗下面。最终,稗草就会和稻子一起被收割回来,来年再混迹于稻种之中,重又育出幼苗,落户于稻田中。
  并不是所有的草类都与庄稼为敌。大豆身边的芦苇和荻草,父亲是不会锄的。他有一句口头禅:“芦荻窠里好黄豆。”我不信,同样是草,而且芦苇和荻草长得比大豆都高,怎么会是大豆的朋友呢?!父亲从不向我解释个中原委,只有到了大豆收获的季节,他才愿意带我找到有芦苇和荻草的豆地,让我实地考察验证。我发现生活在这两种草身边的大豆,不但秆高荚密,而且籽粒丰满。父亲见我满脸疑惑,便笑着解释说:“草类和人类一样,并不都是坏蛋。这两种草根扎有二尺深,不但不和大豆争夺地表水分和养料,而且还会把从深处吸收上来的好东西分给大豆一部分。倘若遇到大旱天气,别的地方都干得冒烟,可有芦苇和荻草的地方还会湿润润的,大豆自然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比起草类的江湖,树木的江湖更为触目惊心。2022年夏天,我游览了厦门的植物园,亲眼目睹了树木当中的许多附生与绞杀现象,不由沉默了好久。
  一种植物借住在其他植物上,自己吸收水分、制造养分,植物界管这种包住不包吃的现象为附生。附生现象多发生在热带的森林中,两种生物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营养物质交流,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雨林君子。但由于附生是借住在植物水平的枝干,或者枝干的分叉点上的。长此以往,不仅会对寄主的光照条件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且随着附生物重量的不断增加,还会对寄主造成严重的损害。所以,附生现象貌似和谐共赢,互不干涉,但实质上也是酣睡于他人卧榻之上的变相侵占,这个“君子”应该是个伪君子。
  与附生相比,绞杀现象就更让人惊心动魄。绞杀植物大多是一些被叫做绞杀榕的植物,它们的果实是动物的主食,种子很微小。当动物把榕树的种子通过排泄物携带到树木的枝丫或者树皮裂缝上以后,这些种子便会萌发,这是物种迁移的一种常见现象。幼小的榕树能产生不定根,行为就像附生植物一样。随着榕树的长大,它的不定根逐渐将寄主树木包住,借助于寄主树来支撑自己的躯体。当这些榕树逐渐长成大树,它们的根和茎就会把整个寄主树团团包住,寄主树最终也就会因为负重和营养亏缺而枯死。而这些绞杀榕树最后却变成独立的大树。将有恩于自己寄主的血液全部吸干榨净,最后慢慢让恩人窒息而死,并将其吞噬殆尽,这简直就是树木中的魔鬼。厦门植物园中,我就看到过好几棵绞杀榕,也看到过许多被绞杀成一堆碎骨的枫杨树。
  与人类隐形的江湖相比,草木的江湖大都是显形的。但无论是隐形的也罢,显形的也好,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二字在作祟。生活中,我们每时每刻都要面临着各种江湖。但只要我们牢牢守住道德与法治的底线,与人为善,洁身自爱,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江湖,我们一定都能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山西晚报2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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