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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第一次走进陶然亭，正是春天的一个早晨。朝阳轻抚着园中的水阁亭台，青草翠绿着，杨柳婆娑着，大地很温婉宜人地潮湿着。我的脚步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我不知道脚下的路是否就是石评梅反复描述过的那一条她曾经走过无数遍的小径，而我的思绪却被它带回到了五四时期的北平。一位蓝衣黑裙，剪发飘逸的青年女作家…….. 初读石评梅，是一九八三年在山西太谷县。当时正随山西省话剧院演出大型话剧《猎狼》。 如今早以成为国内著名编剧我的同事马连伦向我推荐：“这儿的书店里有一本《石评梅散文集》，我猜你一定会很喜欢。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在外演出，通常只是在下午开演之前的几个小时才进入化妆室开始工作。白天基本没什么事。我带来的一大提包的书都基本读完了。听连伦一讲，立刻跑到太谷书店，果然，在那里看到一本很厚的浅绿色书皮设计的《石评梅选集》。 随手翻阅，我看到了这样的文字：“漱玉，我在你面前流过不能在别人面前流的泪，叙述过不能在别人面前泄露的事，因此你成了比母亲有时还要亲切的朋友。母亲何曾知道她女儿心头埋着紫兰的荒冢，母亲何曾知道她的女儿，怀抱着深沉在死湖的素心——唯有你是地球上握着库门金钥匙的使者，我生时你知道我为了什么生，我死时你知道我为了什么死;假如我一朝悄悄地曳着轻纱，踏着银浪，在月光下舞蹈的时候，漱玉，唯有你了解，微波只有海可以收容他的心……” 石评梅的散文文采瑰丽，才华横溢。她“以生花之笔，写哀时之痛”且又与当时的我几乎是同龄。此书之于我，当下便已是爱不释手。 石评梅出生在山西省平定县书香人家。自幼聪颖好学，童年时代在父亲石铭严正的教育下，打下了深厚的国文根底。辛亥革命后，其父石铭到省城太原山西省立图书馆任职，于是评梅随父来到太原，进入太原师范附属小学就读，附小毕业后直接升入太原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石评梅在父亲支持下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走出山西，到北京求学。 在一次山西同乡会上，这位才华横溢的山西藉青年女作家认识了革命志士高君宇，于是一场革命加爱情的旷世绝恋就从此开始了…… （国家一级演员、杏花奖获得者王春梅饰演石评梅） 在太谷县演出的那些日子，工作之余我几乎整天都会坐在剧场后院里的一片树荫下，如醉如痴地阅读这本《石评梅散文集》。 “你的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你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避之。不能这样，我怎么能说是爱你！”这是高君宇对石评梅的爱的表白。 （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获得者武凌云饰演高君宇） 高君宇是山西静乐人。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家、政治家。曾加入过李大钊领导的共产主义小组，在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委员。高君宇建立了太原社会主义青年团并主持创办了山西第一个党组织，使山西的革命斗争从此有了坚强的领导核心。随后，高君宇又南下广州担任孙中山先生的秘书，为革命事业日夜奔忙。1925年3月6日，他随孙中山北上筹备国民会议，路上不断咯血，但却顾不得医生多次劝阻，坚持工作，最终因突发阑尾炎，从会场送进医院，医治无效在北京病逝，年仅29岁。 高君宇曾对石评梅表白：“我是有两个世界的。一个世界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我是连灵魂都永禁的俘虏；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是不属于你，更不属于我自己，我只是历史使命的走卒。”为了中国革命，高君宇用他的短暂的生命，诠释了他的诗：“我是宝剑，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高君宇死后，石评梅一次次去坟头祭奠：“假如我的眼泪真凝成一粒一粒珍珠，到如今，我已替你缀织成绕你玉颈的围巾。假如我的相思真化作一颗一颗的红豆，到如今，我已替你堆集永久勿忘的爱心。“《墓畔哀歌》 高君宇的死，带走了石评梅的一切。她绝望地呼唤:“我爱，我待你用宝剑来挥扫，我待你用火花来焚烧。”她在散文中写道：“君宇，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慧星之生命，我只有把剩下的泪，流到你的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 由于悲伤过度，1928年9月，26岁的石评梅因脑炎病逝于北京。 朋友们按照石评梅生前心愿，把她安葬在高君宇的墓旁，完成了二人“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的遗愿。 在石评梅逝世后的追掉会上，中国戏剧家、翻译家焦菊隐先生代表当时绿波社致辞：“我们文坛上，本来很想她来光大一下；但是不幸她却不能继续下去。” 这位才华横溢，被誉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山西藉女作家石评梅，若不是26岁英年早逝，她会不会成为山西的冰心？ 那段时间，我终日沉浸在石评梅文采裴然的文字中，任时光一恍而过。 （国家一级演员、杏花奖获得者王春梅饰演石评梅） 说来也巧，时隔不久，我随剧组来到山西平定县——石评梅的故乡。更加令我感到意外和惊喜的是，我们当时下榻之处正好是石评梅文章中多次描述过的姑姑寺附近，离石评梅故居宅院仅数百米之遥！ 剧组到达时间是傍晚。天阴着，浓郁的树影中偶然有什么鸟在感伤地孤鸣，很像石评梅笔中情调：“四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我骑着驴儿归来了……”。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天已黑尽。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回味石评梅的散文，急切地盼着天明。第二天一早，狭小的街巷还在晨雾中睡意朦胧，而我却已找到了女作家笔下无数次梦回的故乡宅院。不过，当地一位老人告诉我，这老宅院儿几易其主，现如今已是县剧团的所在地了。 我站在这个小院儿门前，一边好奇地向里边张望，一边想象风华正茂，穿一身五四学生装的石评梅假期回到故里，“拿上几本爱读的书，到葡萄架下，老槐树底，小河堤上，茅庵门前，或是花荫禅声，楼窗晚风里去寻求好梦”的情景。 很想到石评梅多次描述过的那个葡萄藤，那棵老槐树。然而我眼前的小庭院早已是青石捕地。只见一个妇人正用浓重的地方话说着什么，一只觅食的芦花鸡，“咯咯咯”地叫着飞旋起一片灰尘。岁月已过去了半个世纪。往事早已零落成泥。 我默默离开这座小院。内心很失落。 后来，我考上了韩玉峰先生在我省创办的山西省第一届山西职工文学院。经过四年的半脱产学习，我拿到了优秀学员的毕业证书。而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论五四时期的石评梅与她的散文创作。论文标题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时隔几十年后，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实验二团邀请我为他们的新创历史剧《高君宇与石评梅》做人物造型设计。 接过剧本后，几乎不需要再查找什么资料，高君宇与石评梅的形象早已生动鲜活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了。 （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获得者武凌云饰演高君宇 。国家一级演员、杏花奖获得者王春梅饰演石评梅） 当新编晋剧《高君宇与石评梅》以全新的艺术形式推上舞台的时候，当观众对该剧的演出好评如潮的时候，当高君宇与石评梅的扮演者以深厚的艺术功力感染了无数观众的时候，台下的我，不禁想起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在我二十岁的青葱岁月里第一次捧读石评梅的书，我想起在山西职工文学院读大学的我去省图查阅资料撰写毕业论文的情景，我想起山西平定县姑姑寺去朝圣石评梅故里的情景，我想起那个春天的早晨我去陶然亭凭吊高石墓碑时的情景…… 往事历历，如在目前。 八六年我的毕业论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发表在《太原师范学院院刊》杂志上），后来我曾写过散文《遥寄陶然亭》（发表在太原《火花》杂志）上。如今新编晋剧《高君宇与石评梅》，我又有幸来为之造型设计，为晋剧《高君宇与石评梅》呈现舞台形象之美付出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国家一级导演：雷守正导演） “却是与梅缘份厚，年年此日向侬开。”（宋杨公远《生朝二首其一》） 我深信，世间的一切皆有安排，不多也不少，不早也不迟。正如我深信生命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就象高君宇与石评梅的相爱，就象我与他们的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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