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古老的国家，里面住着一个小国王……”
“等等，这个开头貌似太俗套，或许……”他托着下巴，笔尖在纸上点出一点点墨花，“或许我可以让这个故事更出人意料。”“怎么才能写出让人想看的好故事啊！”他从桌前起身，趴在床上抓耳挠腮。他盯着天花板思索，突然听到楼上有点地板的声音，音量虽然不太大，但却沉闷而有规律。楼上……是刚搬来那家么？他努力回忆，好像是一个目光闪躲的佝偻女人带着一个神情淡然的孩子。那种敲击声在他耳朵里放大，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开始起飞。或许楼上的孩子是被拐卖的，此时正在传递求救信号，又或许他们是外星人，在谋划着什么危险的计划。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窗户下面的书桌被阳光渲染成金色，在明亮的纸上，他好像看到一个穿着丝绸、戴着一顶稍大的皇冠、佩着柄与他一般高的佩剑的小小的国王跃然于上。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黑芝麻大小的眼睛眨啊眨。小小的国王看到他的视线转过来，对他说道:“巨人，这是我的国土，我是这的国王。”他眨了眨眼睛，笨拙地鞠了一躬，皇冠从他头上掉落，滚出纸面。小国王耸了耸肩，翻了个白眼，说:“我的皇冠总是这样，喜欢与我作对。”“我为什么不能？”小国王盘腿坐下，把佩剑摘下放在一旁，“难道做国王就不可以说话吗？”“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小国王用手指卷着他的衣角。“是或不是？”他凑近了去看，他真的像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儿一般，精致而具体。“在你的世界，我也许不是真实的，可在我的世界，我就是真实存在的，独一无二的。”小国王站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你的世界？”他仔细观察小国王的头发，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那里都有什么？”“嗯……一个王国。”小国王托着下巴，撅着嘴说，“看起来很远、很虚无，可我又能进入那里，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空白。”“那你会不会感到寂寞？”他试图伸手去触摸他，可被他抬手制止。“不要这样，巨人。”小国王向后退了几步，手按在剑柄上，“不要试图去触碰一个国王，哪怕他看起来像个孩子。”“回答你的问题，我不会感到寂寞，因为我进入那片王国后，我也是遥远而虚无的，没有动作、没有情绪、没有感觉。”小国王打了个响指，俏皮一笑，“好了，巨人。国王该去寻找他的皇冠并返回他的王国了，即使他是个孩子。”小国王笨拙地佩上长剑，抬手和他道别。“还会再见面么，国王？”他很喜欢小国王，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他盼望着和他的下一次见面。“当然，巨人，这是我的国土，我是这的国王。”小国王右手握拳贴近左胸，“现在是寻找皇冠时间，我可不想它滚到哪片空白之间，国王的王冠不该属于空白。”他嘟囔着从纸上消失，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楼上的声音有规律的传来，让刚才的一切像一场梦境，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场梦。但那个小小的国王，让他古井无波的内心泛起了一圈圈涟漪。“这样做，未必是必要的。”他对自己说，“交集是种很麻烦的关系。”他习惯了一个人，这种习惯太久了，让他难以放开心扉与人交流，甚至让他不敢与他人相处。“嗯……只此一次，为了国王。”他咬咬牙，轻轻敲响那扇有点生锈了的铁门。铁门并不隔音，他能听到屋里的声音一步步向他靠近，很近，越来越近。“吱呀——”铁门艰难地打开，喘了口粗气，用它难听的嗓音。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打量他，问:“请问您有什么事么？”“嗯……我，也许，有什么事。”他有点慌乱，他上来之前确实没想门打开后要说什么，“我是奉了国王的命令，没错，就是这样。”他想到小国王，便随口说道。“嗯……国王？”小男孩有点怀疑，但又不好否认，“现在？一个国王？”“对，没错，一个小孩子国王，我叫他小国王。”他看着小男孩的脸，感觉他和小国王五官很像。“那倒更容易让人理解。”小男孩打开门，“进来喝杯茶么？”他的腿上绑着奇形怪状的仪器，但仍能看出他的腿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曲着，他拄着拐杖，给他让出一条道路。“那就打扰了。”他努力表现出正常的表情，小心翼翼进屋。屋里很干净，地板上基本没有什么家具，只有靠窗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以及堆在角落的一堆杂物。“你可以不用掩饰什么，看到我的腿后，惊讶才是正常反应。”小男孩关好门，拄着拐杖进来，拐杖在地板上发出令他熟悉的声音。“不，我不是因为你的腿。”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搓着指头，“我只是太久没有敲过门，太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我独处很久了，没人说话也不和别人交流。”他在空中努力地比划一些谁也看不懂的手势，“你懂的，太久不和别人说话，突然一交流，会对自己说的每个字都很惊讶。”“会觉得它们很陌生，却又是真实从你口中说出，对么？”小男孩慢慢坐下，把茶壶向他的方向推了推。“嗯，没错，就是这样，说的真好啊。”他尽自己所能表达自己的认同。“我记得你说你是奉了你的小国王的命令上来，你和他不说话么？”“实际上，我不能确认他是不是存在，也许他就是我刚刚做的一场梦。”“那样也不错。”小男孩笑了笑，“小孩子国王，听起来就像是梦，你做了个很有趣的梦呢。”“也许，我是说也许，他是真实存在的。”他试图让他相信小国王的存在，“我感觉他是真的，他和你一样可爱。”“他是不是穿着丝绸，戴着有点大的皇冠，腰间佩着长长的剑，他还有一头金发，在阳光下会反射光芒的那种？”“对对对，没错，就是你说的这样，你也见过他？”他很激动，两只手拍着桌子，差点跳起来。“没有，只是国王都是那样的形象，小孩子国王也差不多，稍微有点不一样罢了。”“嗯……好吧，也许这个形象是有点老套，棕色头发会不会好很多？”他想了想，感觉这样确实比金发好看了些。他说:“这样确实好看了许多。”“你还应该给他一身合身的衣服，还有正好尺寸的皇冠和宝剑。”小男孩闭上眼睛，对他说，“一个国王，不应该用着不合尺寸的东西，哪怕他只是个小孩子。”“那个，你每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是为什么？”他生硬地问，完全不在乎这个问题适不适合说出口。“训练。”他吃力地抬起他的腿，然后放下，“训练它可以好好走路。”“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它看着不太好。”他突兀地问。小男孩倒不在乎，说:“天生的，我一生下来就这样，以前更难看，而且只能在床上躺着。”“你训练时拐杖点地板的声音很有规律。”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随便找了个话题。“我没太注意，不过那样也不错。”小男孩耸耸肩，有些像小国王，“我能看出来，你不知道和我说什么。”“嗯，我不知道该聊什么。”他说，“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敲开你家的门，我不是很擅长和别人交流。”“我想我能看出来，”小男孩给他倒了杯茶，“你见过晚霞么？”“你是指？”他喝了一口，里面的茶大概是泡了很久，味道古怪。“映满整片天空的那种晚霞，红色的，像火焰一样。”小男孩眼睛里仿佛也倒映着那样的光。“我在书里看到过，现实里我倒我没看过，我不太出门。”他想了一下，也有点小渴望。“我刚想这么说。”他也激动起来，但又随即说道，“谁知道哪天会是那样好看的晚霞呢？”“我不知道，但是今天是催一个人行动的最好理由。”小男孩从椅子上起来，拿起拐杖，朝门口走去。“谢谢。”小男孩出门之后说，“把门栓插上就好，我们去北面的山上看吧。”“不知道，但我希望它最好是有，因为我总希望北面有一座山。”两人下了楼，慢慢地往北面走，路上小男孩时不时停下来看路边的花草树木，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悲哀。结果是，当夕阳西下时，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不算太鲜艳的天边的红色的云。“今天没看到想象中的晚霞，你不觉得沮丧么？”他问他。“不会啊，”小男孩眨眨眼睛，“虽然没看到晚霞，但我看到了花草树木，看到了公园楼房，看到了天边的红云和落日。”小男孩头向后仰，嘟了嘟嘴，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自己出门。”他有点愣住，小男孩接着说:“之前都是阿桑推我出去转一圈，或者是搬家时在车上看看外面，今天是我第一次自己出门，第一次真实地感受这个世界。”他尴尬地笑了笑:“对你来说，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好么？”他挠了挠头，道:“也不是不美好，只是我对它有种恐惧，总想一直窝在家里过自己的生活。”“有啊，我是个小说作家。”他突然兴奋起来，“我在小说里可以把许多我自己想象中的美好场景写下来，给许多人看。”“听起来很厉害呐。”小男孩眼睛放着光，“那你都写过什么，出过书么？”“啊哈哈哈，有倒是有，但是没什么人看。”他尴尬地再次挠头，笑了笑，“我是个写童话故事的，现在，连小孩子也不看童话了。”“我最近正在努力写一个特别好看的童话，叫小国王……”他说着说着突然沮丧下来，“你听了以后更会觉得我是自己在家产生幻觉了吧，可我真的见过……”“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小男孩把手塞进他手里，“天晚了，我要回去了，我很累，你能牵着我么？”他愣了一愣，然后答应了一声，就牵着小男孩朝楼里走去。天已经晚了，楼下立着那个佝偻的女人，面色焦急，看到他牵着小男孩，急忙上来，一把把他推开，抢过小男孩的手，用凌厉的眼神看着他，他不禁打了个冷颤。“那个……我带他出去转转，就看看落日。”他紧张地说。“阿桑，不要这么说。”小男孩严肃地说，“他是我的朋友，你应该欢迎他。”“可是，陛下……”那女人恭敬地对小男孩说，后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停住。“别在意这件事，她叫阿桑，是我的保姆，负责照顾我。”小男孩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很感激地看着她。“对呀，我的名字，毕夏。”小男孩笑了笑，“毕竟的毕，夏天的夏。”小男孩也点了点头，对他说:“你也是，记得明天来找我。”他回家以后往床上一跃，脸朝下重重地埋在床里，嗅着自己床单上泡面和霉菌混合的气味，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书桌，发现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映照着桌上的白纸，而白纸上立着小国王。他穿着合身的衣服，佩着合适的宝剑，戴着合适的皇冠。他的头发变成了棕色，还带着一点卷发。“你……你怎么变了样子？”他从床上爬起，坐到书桌前，仔细地打量小国王。“因为这才像个与众不同的国王，一个小孩子国王。”小国王抱着双臂，神情骄傲。“今天我和楼上的孩子一起，看了落日。”他和小国王说，“我也是这些年第一次看落日。”“好看么？”小国王在书桌边缘坐下，两只小脚在空中晃悠，“我还没看过落日，但我想象过。”“没有想象中那样，整片天、所有云都被染红，而是，是那种淡淡的金色，只有太阳边一小圈是那样的。”他认真说着，小国王认真听着，“太阳落得很慢，你看不到它到底落下去了没有；但它也落得很快，不过一会，天就黑了下去。”“嗯——那倒也不错，总不是事事都能像想得那样好。”小国王抿着嘴想了一会，笑了笑。“我好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了。”他挠着头，想着什么，“这样，这样……”“那是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了吧。”小国王看着他，眼眸闪亮，“不会每天自言自语，不会狂躁的捶桌子，不会把稿纸撕成碎片。”“我一直看着你呀。”小国王说，“从我睁开眼睛开始，我就能看到伏在书桌上的你。但我在最开始无法说话，我不能和你交流，我只是一个形象，一个只有存在的存在，后来我的身体、我的王国都慢慢开始出现，我可以说话和交流，后来我就来到你的身边。”“也就是说，是我创造了你？”他盯着小国王，而小国王正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算，国王是不能被创造的。”小国王没抬头，扭转脚踝看着鞋跟，“顶多是你帮助我成为我。”“是的，随时。”小国王抬头对他笑了笑，“只是别人无法看到我。”小国王拍拍屁股站起来，说:“我的王国日落了，我要回去看落日了，明天见。”说完之后，小国王就一下子消失了，只留下灯下的白纸。他盯着那白纸看了好长时间，然后长出了口气，躺倒在床上，又开始盯着天花板。一会儿之后，上面又传来了熟悉而规律的点地板声。他闭上眼，静静听。他能想象到毕夏撑着拐杖努力行走的样子，以及他脸上温暖人心的笑容。他睁眼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阁楼里，阴暗逼仄，让人窒息，偶尔会有不知来源的沙沙声，令人恐惧。阁楼只有一个小小的窗，他踮起脚才能勉强看到外面。外面是一片春光大好，阳光明媚，草绿花红，许多小孩子在草地上打闹玩耍，他们大笑，他们嬉戏，他们跑来跑去，跌倒在草地上也会打几个滚开心地跳起。他不想再看，眼睛却移不开。不知不觉的，他的眼里噙满泪水。他撑不住了，脚一软，摔在地板上，看到几页枯黄破旧的纸。他小心翼翼拾起，现在窗下对着微弱的光仔细地阅读。那些纸是几篇童话，虽然不完整不连贯，但还是牢牢的吸引了他。这时，阁楼的门开了，一个男人冲了过来，一把把那些童话夺了过来，撕的粉碎后朝天上一扔，那些纸屑都变成了老鼠，瞪着血红的眼睛朝他走过来，它们咧着发黄的牙齿，眼睛里尽是凶残……他猛地惊醒，发现天已经亮了，他擦擦脸上因做噩梦产生的虚汗，下床洗漱。“有区别么？”小国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恐惧和不喜欢都来自于抵触和厌恶，就像我这双靴子一样，它不合脚，我讨厌它，所以我也会怕穿其他靴子，尽管它们穿起来可能会很舒服。”“也许你说的对，可我就是忍受不了黑暗和…老鼠，任何鼠类。”他耸耸肩，“我是讨厌它们，就算我承认，我也不会试着去喜欢它们。”“你为什么要试着喜欢它们？”小国王问，“讨厌就是讨厌。”“有道理。”他洗漱好，穿好衣服，对着小国王问，“我要去楼上，你要不要去？”“国王不能擅自离开他的领土。”小国王坐在桌边，荡着腿，朝他挥手，“祝你好运，巨人。”他上楼，敲敲门，这次开门的是阿桑，她带着怀疑的眼光盯着他，站在门口不动。他挠了挠头，尴尬地打了个招呼，里面毕夏的声音传来：“阿桑，让他进来。”阿桑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进去。今天的毕夏穿的很整齐，头发像是刚洗过的，在从窗外洒进的阳光下像琥珀一样，小脸上的一点点雀斑都像闪着光。“我想出去逛逛。”毕夏对他说，渴望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他点点头，毕夏拄着拐站起，他赶紧去牵住他的手，毕夏的手软软的，握在手里很舒服。“宠物店，我之前在车上见过一次，想要去看看。”毕夏低着头，认真地一步步下楼梯。“那咱们就去宠物店。”他走在他旁边，看着毕夏皱着眉头往下挪，问道，“需要我背着你么？”毕夏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笑了笑，说：“我自己可以，只是会有点慢。”两人坐着车来到宠物店外，他看到橱窗里笼子中抱成一团蠕动的仓鼠，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打开门，毕夏对那些名贵又可爱的猫狗视而不见，直奔装着仓鼠的笼子，用手轻轻捧起一只，放到脸边轻轻磨蹭。“好可爱啊。”毕夏把那只仓鼠举起来，举到他面前。他看着毕夏手里那只瞪着黑色眼睛不停闻嗅的小家伙，脸不自觉地皱起，咬住嘴唇，轻轻摇了摇头。毕夏笑了笑，把仓鼠放回去，把他拉到仓鼠笼子边，对他说：“我以前是不会走路的，有人扶着也不行，我害怕走路，我知道自己是个怪胎，我没有健康的腿，所以我很抗拒和走路有关的一切东西，我甚至不愿意让别人动我，我每天躺在床上，看着一小块窗户大的天空的变幻。”“那你…”他把说了一点的话收了回去，显然毕夏是为了说服自己。“害怕是没用的，不是吗？”毕夏温柔地笑着，抓着他的手伸进笼子里，让他的手轻轻触摸它们，“我们不能让我们自己的阴影和恐惧困住，如果你也是仓鼠，你愿意在笼子里吃吃睡睡浑浑噩噩，还是愿意抓住所有可能挣脱牢笼的机会呢？”毕夏把他的手摊开，平放在笼子里，一只小仓鼠慢慢爬上他的手掌心，在他掌纹之间闻来闻去，让他感觉有点痒。这只小家伙的毛是暖棕色的，很像毕夏的发色。毕夏趴在笼子上，脸上带着温暖柔和的笑容看着他，说：“它抓住了机会，你呢？”他看看毕夏，再看看自己手掌上的仓鼠，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拿起它，用手轻轻地抚摸它的脑袋，脑袋上的绒毛软软的细细的，好像吹起柳丝的柔风。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地融化消失了，像是坚冰，又像是钢铁。他最终买下了那一只仓鼠，把它带回了家。在把毕夏送到门口时，他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认真的说：“谢谢你。”毕夏把微凉的手放在他放在肩头的手上，说：“我也要谢谢你。”两人相视一笑，毕夏回家，他也提着仓鼠回自己家。他把仓鼠放在自己书桌上，刚脱下外套，就看到桌子上那个小小的国王已经出现，他踱着步子，仔细地打量着笼子里蜷成一团熟睡的仓鼠，看到他看这里，小国王摊了摊手，说道：“挺可爱的，不是吗？”他不回答，小国王接着说：“总会有一道光替你驱散你的恐惧。”“有。”小国王托着下巴思考了很久，坚定地说，“在我四周全是黑暗时，有一道光划开黑暗，告诉我我是谁，让我存在。”他看到小国王笑，也跟着笑了，问道：“今天的王国怎么样了？”“疆土越来越辽阔，我有了自己的马场和一匹小马。”小国王背着手，边在桌上溜达边说，“但我骑术不是很熟练，有时候会摔下来。”“慢慢来，会好的。”他在脑子里想了想小国王从马上摔下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国王。”他憋住笑，突然想起来什么，提起仓鼠的笼子朝楼上走去。仓鼠突然被惊醒，抬起头闻嗅几下，就又把头埋进木屑里。“你要上去吗？”小国王背对着他，打量着他书架上的书，问道。“嗯，毕夏很喜欢仓鼠，我想把这只送给他。”他边穿衣服边回答道。“每个突然的决定都会有意料之外的影响。”他穿好衣服，转头看，小国王已经消失，只留下这句话。他不解，提着笼子上楼，刚想敲门，听到门里面阿桑的声音：“陛下，我们该搬家了，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会被找到的。”“阿桑，我一辈子只能过这样的生活吗？”毕夏的声音低而伤感，“就因为我是国王吗？”“陛下，这个时代不需要国王了。”阿桑说，“即使你是小孩子，你也是国王。不需要的，就没必要存在。”“因为我是侍女，保护陛下是我的职责，即使世界不需要国王了，但只要陛下存在一天，我就要尽自己的职责。”他慢慢放下敲门的手，又抬起，打算敲门，但就在快要落下的时候，他猛地收回来，提着笼子回家了。他躺在床上，灯都没开，在一片黑暗里默默注视着天花板。仓鼠在笼子里窸窸窣窣地行动，风吹到床上，窗棂嗡嗡作响。“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听到桌子上有小小的皮靴踩踏的声音。“需要国王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小国王的声音传来。“对我来说，是守护自己这一片小小的疆土，对其他人来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我需要做的事呢？”他翻了个身，朝向窗户，灯火映亮了夜空，在桌上投下朦胧的轮廓，“挽留，还是……”“我不知道。”他坐起，小国王消失，风从缝隙吹进屋里，桌上的纸被吹起一个角，很快又落下。第二天上午，他没去找毕夏，坐在床上发呆。门却被敲响，打开门发现是毕夏。毕夏撑着拐，笑了笑。他轻轻扶着毕夏进屋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重新坐回床上，背对着毕夏。“我要走了。”毕夏接过来，把水轻轻放在桌子上，本来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中却无比沉重。“我知道你知道。”他转过头，看到毕夏温柔地笑着，阳光洒在他脸上，“我听到你关门的声音了。”“什么时候走？”他盯着毕夏，看到他眼睛里有微光闪烁。“要很久吧。”他低下头，“说不定到那时候，我也离开了。”“三年，三年以后如果我有能力，我回来看你。”毕夏抬手擦了擦眼睛，说。毕夏站起来，拄着拐朝门口走去：“阿桑大概快收拾好了。”他站起来，拿起装仓鼠的笼子跟上去，等他出门后，把笼子递给他：“看出你很喜欢，那就好好养吧。”“但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也笑了笑，但眼睛已经湿润。他突然跳起来，冲向楼上，敲门，敲门，到用力砸门，始终没人回应，只有铁门嗡嗡的余音。“离别是必经之事。”小国王出现在桌面上，他站在厚厚的稿纸上，朝他挥了挥手。他翻身坐起，看到小国王穿着华丽的国王礼服，腰间带着镶嵌着宝石的宝剑。小国王温柔地笑了笑：“每个陪伴的路都有终点，不是么？”“我会永远陪着你。”小国王说完这句话，就化成斑斓的光点，消失在空气里。“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古老的国家，里面住着一个小国王……”他来到楼下，看着爬满爬山虎的楼壁，心情有点紧张，他拿着一本书，慢慢走上楼。他先是来到自己家门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锁已经锈蚀。只好作罢。再上一层，用手轻轻敲了敲门，门上掉下许多剥落的锈迹。没人应答，他推了推门，发现门是开着的，于是便走进去。三年过去了，屋里已经落满了灰尘，正中间的桌子上，有一个装着仓鼠的笼子。他走过去看，还是那只小小的仓鼠，蜷缩在木屑里蠕动。“你送我那只已经死了，这是它的孩子。”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