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位娄公子访贤虽说是一时兴起，在遭鲁编修泼冷水之后虽然内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放下求贤的心。新年正月，邹吉甫一来，求见杨允的念想又浮上心头。两位公子说起两番求见杨执中的事，邹吉甫听了，连忙否定两位公子的观点，在邹吉甫眼里，杨执中是个“忠厚不过”的人，不存在装身份不肯见面的情况，隐身只是出路无门，并未隐心，如果知道是娄公子求见，“巴不得连夜来会”，其中肯定是出现了什么误会，并且愿意当引见人，时间定在正月十八。看来求贤如刘玄德，须三顾才算成全。到正月十八日，邹吉甫先到杨允家告知情况，一齐等着娄公子。在路上想到，杨允家里极穷，恐怕没东西招待娄公子，于是从家里带了一只鸡，又到镇上买了三斤肉，一瓶酒，并一些蔬菜一起送到杨家。邹吉甫非但心思细，也是真诚地对待娄公子。若是其他中间人，恐怕还要向杨允收取介绍费吧。杨执中出来，又是一副穷酸样，手里捧着一个炉子，正拿帕子用力地擦。这个炉子在杨执中眼里，是一个价值三百两的宝物，过年前有人想出二十四两买下，吃了个闭门羹。杨允待它如宝物，都盘出包浆了。也因此，杨允一家人没钱过年，夫妻二人点根蜡烛，抱着炉子玩了几天就当过年了。刚好今天家里没米煮饭，才在家门口摩弄炉子，消遣日子。作者将杨执中穷困潦倒，处处痴呆，没有出息的滑稽样子刻画得栩栩如生。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就是在村口大榕树下议论国事，被当作贤者的有才之士。强烈的落差感，透露出浓浓的讽刺意味。接着作者笔锋一转，一醉汉闯进门来。原来是杨允的第二个儿子杨老六，在外面赌钱输了，来家问母亲要钱再去赌。杨家这么穷，杨老六哪来的钱去赌博？前番杨允弄丢盐商七百两银子，如今来看怕不只是疏于管理那么简单了。到后面杨允老婆偷撕鸡腿、盛大碗饭投喂杨老六，便知杨老六受惯了溺爱，能成今日的样子绝非偶然。儿子赌钱、酗酒，身为父亲的杨执中却不过问，只是简单且不痛不痒的打骂。子不教父之过，养出这样一个儿子也并非没有原因。如此看来，这一家人既癫又痴还笨，让我想起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娄公子天快黑了才到，作者借娄公子之眼，让读者一窥杨执中的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封三年前的捷报，内容是：捷报贵府老爷杨讳允，钦选应天淮安府沐阳县儒学正堂。京报……书中没有写完捷报的内容，却也不影响我们理解，三年前杨允无意中补得一个廪，虽说科举考不上，但也算是一个优秀的读书人，得了一个教官的名，大概算是县城里有编制的校长了吧。杨执中却因为要去“递手本，行庭参”，执行一些公务上的程序，觉得麻烦，辞病不去，后来盐商事发，一切都落了空。有趣的是，杨执中虽然辞官不做，却将这份捷报高高地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不仅为了给自己欣赏，更多地是给客人欣赏。被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陶渊明，在当了八十天的彭泽县令之后开始了一生的归隐生活。若杨执中以隐士自居，县里的这次任职就给了他一个效仿陶渊明的资本，但是把捷报高挂客厅之上，又很难免去他沽名钓誉的嫌疑。接着众人转入一间草屋，是杨执中修葺的一间小书房。草屋对着天井，天井里开了两三枝梅花，书房内满壁诗画，中间墙壁还有一幅笺纸联：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嗅窗前寒梅数点，且任我俯仰以嬉；攀月中仙桂一枝，久让人婆姿而舞。和上次杨执中写的诗一样，两位娄公子这次也没有看出来其中的猫腻，对此还深为赞叹。这两幅对联，据评点者黄富民所说：“对文系抄来者”、“对文亦是抄来者”。也就是说，和那首诗一样，也是抄来的。并且，联中“攀月中仙桂一枝”一句是否暗含了他“蟾宫折桂”的念想？沽名钓誉的嫌疑又加深了一层。众人吃过饭，谈到起更，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两公子留连不忍相别，杨执中也是恋恋不舍。最后杨执中约定在三四天后登门拜访，执着娄公子的手，踏着月影，把两位公子送上船才回家。读到这我不禁想起杨执中打骂老妪时的样子，与此时他的谦逊礼貌以及整个接待娄公子过程的温文尔雅形成了极大反差。粗鄙世俗和温文尔雅竟能共存于同一个身体之内，这种人格分裂的迹象实在让人诧异至极。几天后，杨执中如约登门拜访，并向娄公子引荐了一位高人。这位高人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