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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年轻人的两大烦恼,一是没钱

 碎光见流年 2023-06-14 发布于山东

文/杜都督

编辑/米利暗

微博上有一个非常火爆的话题,叫做#为什么年轻人不愿意走亲戚了#。
底下高赞评论,情绪极其统一,网友们千言万语都在表达同一种感受:
我讨厌我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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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见亲戚对话五件套,几乎已成为定式:
“学习咋样?考试咋样?工作咋样?结婚没有?啥时候生孩子?”
这种关心,被年轻人视作“打着亲人的名义刺探隐私”,令人感到不适与冒犯。
可是,平心而论,平时不待在一起的亲戚不聊这些,又能聊啥呢?
你不了解地里的麦子和稗子有何不同,他也分不清你周六去看的单口和漫才是什么东西。
亲戚间最后的联系,只剩下了生命中最朴素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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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pi酱讲“如何当一个好亲戚”时不应该问的问题
但现在的年轻人,连这样“偶尔问候式”的亲戚关系也懒得再维持了。
社会学上,把这种现象称为“断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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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化进程中被迫断亲
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胡小武给“断亲”下过一个定义:
年轻人懒于、疏于、不屑于同两代以内的亲戚互动和交往的一种现象。
简单讲就是基本不走亲戚,但不会正式声明断绝关系。未必像哪吒一样剔骨还父,更像一种“成年人的默契,绝交的时候大家都用不着挑明”。
今年27岁的山东女孩李晗,就走入了这种“温和断亲”之中。
她从初中时候开始住校,从县城到省会,大学去了别的城市,工作又到了北京。
生活一直在变动,旁系的姑姑伯舅姨,只有一年回家吃年夜饭才见一次。
“每年饭桌上,他们都会问一句:现在哪儿工作啊?结婚没有啊?年纪合适了也该结婚了!和我聊几句,他们就迅速和我妈进入家长里短的话题。我是他们的开场白,和谈论天气差不多。
其实李晗小时候和家里人关系都很亲近,尤其舅舅格外疼她。后来李晗求学奔波,关系就慢慢疏远在了时间缝隙里。李晗上高中的时候,舅舅因为操作机器不当丢掉了一只胳膊,李晗忙于学业,没回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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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在这样一次一次的不见中慢慢淌过,直到2019年,舅舅癌症去世了。
那时候她才发现,在这长达10多年里,她一直没见过舅舅。
“长大了,离得远。”成了这种有些感伤的情况的唯一解释。
中国的城市化从1980年的19.39%,跃升到了2021年的63.89%,超过2亿人口实现了跨省市的居住流动,很多80、90后与自己的亲属分别居住在不同的城市,空间距离遥远。
物理距离,是亲戚间变得淡漠最直接的原因。
而很多人最直观的感受还是:不论过年还是五一,回一趟家真的太累了。
调休上了周末的班,腾出了五天假,带上孩子和一大包礼物,就为了回家见见阔别已久的亲戚。
结果,仅仅是在路上奔波就占去了一天半的时间;
在家要陪父母,要休息,要和老一辈人聊天……剩下的三姑六婆、叔姑舅伯,真的还顾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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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远似乎早有征兆,除了城市化让亲戚间相隔甚远,在经历了计划生育的80后90后这一代人的心中,核心家庭,早就从以往的四世同堂,变成了如今的一家三
而出生在外地城市的00后眼里,对亲戚则更加淡漠了。
在一项关于“断亲”调查的1200份有效样本中,专家发现,年龄越小,其与亲戚联系越少。
18岁以下的被调查者“基本不怎么与亲戚联系”,90后年轻人大多数人是“偶尔与亲戚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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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岁以上和20岁以下的人,对待亲戚的态度截然不同。
橙子人生的三分之一在老家西安,一个三四代人共居的大家庭里生活。
10岁之后他跟着父母来北京,生活紧紧围绕着三人核心的小家庭,与远在老家的其他家人只保持着礼貌的“断亲”关系。
偶尔回一次老家,看到那些貌似熟悉又不是真正熟悉的脸,每个人脑海中总有无数个问号:这是谁?应该叫姐姐还是叫嫂子?这是表舅还是表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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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任何矛盾,但也只剩下礼貌性地问他们身体如何了。
他把这种关系归结于三没:“没感情、没意思、没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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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离,变成了异乡之客断亲的最常形态:没矛盾,但是也不亲近。
从“熟人社会”进入“陌生人社会”,不管承认与否,中国人几千年来牢牢维系的血缘关系,现如今越来越松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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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原生家庭决绝告别
更激烈的断亲故事,在年轻人中也并不罕见。
还记得《欢乐颂》的樊胜美吗?
外企资深hr,美貌十分,智慧七分,手里经营了一手好牌,结果被原生家庭吸血,给哥哥房子出首付,还贷款,就连嫂子生小孩都要花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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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有情有义就是没有脑子“的典型东亚女孩,网络上的评论并不是赞美樊胜美的奉献与牺牲,而是说,樊胜美最大的性格弱点,就是没办法和家里人彻彻底底地“断亲”。
比起自然而然不联系的人,那些选择决绝而痛苦断亲的,背后往往都扛着原生家庭不能承受之痛。
一对夫妻被妻子的娘家拿走了全部的积蓄,即使上诉打官司,钱还是杳无音讯,丈夫不得不在网上发帖问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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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到最后,这位丈夫成了失信人,人财两失无路可走,只能痛苦断亲。
“能走到这一步的,肯定是发生过一些不能原谅问题。”
幸福的生活是相似的,原生家庭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小树从小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环境里,她的性别令她在亲戚周围饱受冷眼,身边所有人都在撺掇她的父母要二胎,因为“不生一个儿子,总是不圆满。”
小树的父母倒一直让她放心,说自己不会再生,但是小树留学第一年回家,在没有任何人告诉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婴儿。
“他们知道我很担心这个,所以一直瞒我。有一段时间妈妈辞职了,她说是因为上班很累,我还特别担心她的身体,和她说提前退休也行,结果回国发现多了个弟弟……我感觉被家里所有人背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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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小树的父母和弟弟好像变成了一个世界,她则完全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父母和弟弟总是一起行动,在卧室、在客厅、同进同出,对她视而不见。
小树的双向情感障碍加重,崩溃的她拉黑了所有劝生二胎的亲戚,搬出了家里:“彻底断了,和那群亲戚也没有必须联系的时候,别说我爷爷住院,就算他死了和我也没关系。”
连父母,她能不见面也不见面——去年过年,她的其他家人欢聚一堂,共同观赏春节联欢晚会,小树一个人坐在出租屋,盯着电视屏幕,机械地吃完了一份外卖。
“我觉得清净。”过了一会,小树才说:“当然也孤独。”
清净和孤独就像一块镜子的两面,只有打破亲情和血缘的枷锁,它才能鉴照出一块真实又矛盾的断亲形态:
出走的娜拉一面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一面又被巨大的孤独留白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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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亲了,然后呢?
其实,断绝关系从来都不难问题是与原先的关系破裂后,还能建立起新的关系吗?
隔壁日本,在断亲方面也走在东亚前列。
在日本年轻人的论坛里,有人说自己结婚8年来没有和亲人联络过,有人距父母家开车只有10分钟但一年只回去两趟,还有人因为讨厌父母所以从来不联系……
血缘关系都可以不要,其他的社会关系,似乎有或没有也都无所谓了。
NHK电视台曾经做过一系列关于“孤独死”的专题。
在日本每年许多人在静默中孤独离开,饿死、冻死、溺死,或者在某一个普通的日子倒在路边,再也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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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人与家人慢慢失去联系,断亲、失业、单身,和世界失去联系,最终孤独地离开,遗体被邻居或者路人发现。
但当政府工作人员联系家属,要求认领遗体,往往会被拒绝:
“他说自己是远亲,跟死者已经十几年没有来往了,不愿意来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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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社会的边缘人,与原生家庭的亲人断绝联系,没有孩子和伴侣,没有“人缘”;
失业,与社会断绝联系,没有“事业缘”,他们最终成为这个了“无缘社会”的一个悲伤的脚注。
“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被遗忘才是”。
遗憾的是,这些选择主动断亲,与社会断绝联系的人,离世的时候,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们来过。
在《无缘社会》里,采访记者发现日本每年都有三万二千这样“孤独死”的人。
这些独自居住与社会断联的人群里,除了老年人,有青壮年,有独身女性,他们看起来普通又正常,最后记者发出感慨:
“后来死者身份渐渐明朗时,我们才发现,他们几乎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而已经在日本发生的现实,离我们并不遥远。
还记得两年前去世的up主“墨茶official”吗?
他的网络生活貌似热闹非凡,而屏幕后的真实,却并不美好。他患有糖尿病,做过鼻肿瘤的手术,曾经在四川各个地方打工,职高肄业以后沉迷网络,也和父母斩断了联系。
互联网成了他唯一愿意与外界沟通的地方,他在这里尽情倾诉自己的贫穷,疾病,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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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2020年最令人难过的一句话,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特别想吃草莓,可惜草莓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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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墨茶引发了多少争议,但他的孤独、痛苦、无助,都是真实而绝望的。
人当然有选择脱离一些关系的自由,脱离关系,往往只是因为那种关系给人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和负担,但也从来都不意味着,人不需要关系。
现代社会,把我们从一个家族的成员中解脱出来,变成了单一的个体和原子,扔进茫茫人海中。
初初来到城市中生活的年轻人们,刚刚从熟人社会中脱离,而陌生人社会中的新规则仍未建立完备。
朋友寥寥可数,认识新朋友的渠道也十分狭窄。每天在工作外接触的人群,只剩下送外卖的小哥、打车遇到的司机师傅,不打招呼的邻居还有楼下从没仔细看过正脸的保安。
每个人都像工具一样承担着某种特定的功能,但唯独没有真正的了解与沟通。
项飙说重建附近,就是在周围的事物中、在与身边人的关系中,重新寻找到真正的自我,在这个意义贫乏的年代,寻找意义的途径。
现代人真正需要解决的难题,或许并不只是勇敢地走出家门,拒绝掉糟糕的、有负担的亲缘关系,而更大的难题是:
断亲之后,该往何处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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