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的江水流过了天门山,流过了李白,也流过了此地彼时的另一位悲剧英雄。天门中断楚江开。天门恒开,李白顺江过了天门山,而那位悲剧英雄,却止步于近在咫尺的天门山。且说李白望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庐山瀑布之后,继续顺江而下,来到了天门山。船到天门山,侧耳聆听,就能听到相隔百里的阵阵厮杀,从公元前202年传来。听得出战马疲惫,26位骑兵盔甲不整,满脸血污泥土,显然经过厮杀混战和长途奔袭。为首的将军手握长枪,身材魁梧,头盔红缨如血色红花,宛若天上飘落的一朵红霞,专为缀饰头盔下那双刚毅且沧桑的眼神。战马跃过一片芦苇,将军一勒缰绳,胯下乌骓马双脚腾空,一声长长嘶鸣,让夕阳的最后一线光芒,也应声跌落西山之巅。将军跃下战马,立于血色黄昏的磅礴背景中,陪着寒冬的冷风,像江东的大山一样,苍茫地沉默了一瞬。乌江亭知道,这位将军是穷途末路的英雄,是曾经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垓下之战失利后,四面楚歌的项羽就被韩信的队伍一直追到了乌江边,突围所带的800多名骑兵也只剩26位。此时,只要项羽登上小船,霸王就可以经乌江渡长江到江东,而且江东(即长江下游江南区域)的沃土也足以让项羽有一片称王之地。但是,项羽只是拔出了宝剑,仰天长啸,对劝言渡江的乌江亭长说出了性情中人的悲怆留言:江东子弟8000人跟着我一起出来打天下,现无一生还,我已无颜见江东父老,还渡江干什么?当然,作为悲剧英雄,项羽更留下垓下被围时的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经过天门山的李白,该是没有前往乌江聆听如此悲歌的。天门山位于今天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西南的长江两岸,江北的叫西梁山,江南的叫东梁山(古代也称博望山),两山隔江对峙,形如天门,故称天门山。当涂大家可能不熟悉,但蒙学经典《千字文》该是妇孺皆知,其作者就是当涂才子、南朝的周兴嗣。再说一首耳熟能详的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是宋代李子仪被贬到太平洲时写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也是目睹当涂这一段长江所作。年轻的李白自然也不知道,他最终会长眠于当涂的青山。此时的李白大约25岁,满怀憧憬的他,更多的是对未来之望,对天地之望,对风景之望。前脚上山刚《望庐山瀑布》,这会儿,后脚游江又《望天门山》。李白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金陵,他要到那里拜谒当地官员,以求得向朝廷举荐的机会。此刻,在他眼中,天门山从楚江中开,孤帆打日边而来,或许都像在表达一个命题作文的中心思想——四句最令人难忘的是每一句句末的动词,即“开、回、出、来”,音节短促有力,瞬间把读者拉上船头,身临其境,一览江面壮景。“开”接着“回”,“出”而后“来”,碧水青山、孤帆红日,四个物象因四个动词融为一体,动作连贯,气势相承,雄阔壮美。其二是画面感简约大气,天然一副丹青国画。物不多,色不杂,天地之物只两岸青山夹一江碧水,一轮红日送一片孤帆。在诗、在画,人都是隐去的,都是天地间的渺小,又都是不言而喻的主体存在。人之存在,在于诗人眼中的一山一水,在于精神投射于山水之间的气势。气势雄阔,为此诗其三之美。首句天门中断,为楚江开门,为读者开门,也为诗开门。碧水东流至此回,是两山夹峙赋予了碧水回转的力量,未写波涛,已见汹涌,是水的气势,也是诗的力道。一“开”一“回”,如果说前两句是开天辟地,那么后两句就是闲庭信步了。孤帆一片,红日一轮,更见天地宏阔。一“出”、一“来”,似乎可听到李白的画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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