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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付玉 一 、 风水师 二十年前，我在河北一个世外桃源小镇——三星口购得一所老宅子，后因手乏没敢翻修，去年春，看邻居翻修房子，我也动了心，和家人商量过后，决定要翻修这所老宅子。
说干就干，为讨个吉利，首先找来风水师，放好罗盘，东西南北子午线，前后左右定乾坤。天干地支黄道日，玄学八卦择良辰。然后我恭恭敬敬地把几张钞票压在布满天书的罗盘下面，算是给付风水师的薪酬，这是我修盖房子的第一笔开销。我从不敢亵渎风水师这一行，就像我从不敢亵渎天地神明一样。 二 、排兵布阵 按照风水师给选择的吉日如期破土动工，动用小勾机把百年木架老房子拆掉、清走，我便在这老院子里放线、超水平，因为我以前做过木工，这些活儿我和妻子就可以做好了，次日请来六七个工人，按照我们自己设计的图纸开槽打垫层，支好模板打上柱子。 当27个一人高的柱子伫立在房场上时，我突然幻想这不是地基柱子，这分明是列好队形等待发号施令的士兵，我就是排兵布阵的最高将领。手拍士兵的肩头，我默默无语，但我知道不久之后，这每一个士兵的肩头要扛百吨甚至千吨的重担。 三 、“累瘫”的哥哥和侄儿 几日后，回填土方。雇来几台拉土方的汽车来来往往忙了一天，平整过后再次支模板打地梁。钢模板、钢管和混凝土搅拌机这些建筑器材、器械不用去外租，因为我家本来就是经营这些。 二哥和侄儿庆东为了减少我的经济支出也来帮忙，加入到施工队伍里投入繁忙的工作，因为工作量之大，又不经常从事这种工作，干到下午两点二哥和庆东就已体力不支了，但是他俩仍坚持岗位没有怠慢。天气又闷又热，眼看着汗水从他俩的额头滚落下来，庆东一边挥舞着铁锹一边挥舞着汗水，喘着粗气，忙着手里的活计。 我说：“歇会儿吧！” 他俩说：“不能停，我们这里一停，这流水作业就全线停机了！” 我只好眼看着他俩很吃力地和工人一起工作着。 我买来些豆片和火腿肠，摆手示意大家稍作休息，就着矿泉水吃点东西，算是补充一下能量。 地梁打好时已是日落西山。 二嫂和妻子做的饭菜也端上了桌，这时候，我发现身材单薄的二哥累得坐在沙堆旁不起来，庆东倒是不瘦，但是也在那里喘气，累得不想吃饭。我抓起他俩的嫩手翻看，果不其然打了好几个大血泡，我心疼得差点掉下泪来，等着吧，等我把楼房建好了，我一定叫上所有帮过我的亲朋来住个够。
四 、善良的老头 地梁打好了，得先把下水管道预埋好，下水管道流向哪里呢？这是农村，没有公共管道，只好自己打一个深窖，然后用砖砌好，放一个大塑料桶，生活废水排进这个深窖里的大桶内。 勾机先开工挖掘一个大坑，再跳入几个工人清理、砌砖。 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突然坑里有人喊我，“有人受伤了！” 我一愣，赶紧去坑边查看，见工人中一老者左手抱着右手，鲜血从左手指缝隙中滴下来，疼得面部肌肉都拧扯成沟沟壑壑。 这位老者是我的远房舅舅，我慌忙跳入坑里，“咋弄的老舅？” “没事儿没事儿，你给我找块布，我自己包一下。”老舅说。 “那可不行，走，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这点小事儿！” 我说：“不行，赶紧去医院，这样伤口不处理的话容易感染！” 在我的执意劝说下，去了小医院，医生用盐水冲洗干净一看，右手食指指甲都掉了，老舅说是一块小石头滚落下来砸的。 医生给包扎好后，我长出了一口气，菩萨保佑，没出大灾就算幸运了，我去结账，医生说：“你老舅已付款了。” 我说老舅这个药费给你吧，哪能让你掏钱。 老舅说什么也不要，推来推去，还是没要，我突然觉得我跟个黑心老板似的。 我说：“老舅你在家休息几天，工资照发，伤好了还来我家干活儿。” 老舅说：“我在家呆几天就呆几天，没事儿，你也不用给我发什么工资。” 我回来的路上，不自主的唉了一声，妻子问我咋了，我说咱家人就是善良、淳朴，搁在城里这样的事儿指不定什么样的结局。
五、此生最爱马头墙 建房时考虑到房脊怕冲着左邻右舍，我苦思冥想，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就是不建龙脊头，在图片上看见徽派风格的马头墙挺好看，于是我毅然决定建徽派风格马头墙。见鬼的是，这一草率决定为日后施工带来诸多麻烦而埋下了伏笔。 二层砖墙砌好后，打混凝土过梁和房檐板，然后稳稳当当的安装钢结构梁，铺房薄、垒马头墙。似乎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的顺利进行着。 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得意洋洋的，沉浸在即将完工后的喜悦，和憧憬着我那美妙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异土风情，不久会在我的小院里展现时，前院高邻找上门来。 “大哥你垒的房山墙上是不是需要瓦瓦？然后再安上龙脊头？” “嗯，是花式头，不是龙脊螭头”，我意识到来者不善。 “那也不行，你别建了，你家建马头墙好看了，可是墙头正对着我家院子和窗户，这是居家大忌，你赶紧拆了，不然你别想建！”声音不高但透着力道。 我这人没别的能耐，就会关键时刻脑筋一转强词夺理，“我建的是徽派风格，在南方常见的一种马头墙，要是对前院人家有妨碍的话，哪里还有什么徽派建筑的存在？” “不行，赶紧拆掉，你看谁家建什么马头墙驴头墙的，你别整那野洋事儿！” “好不容易垒好的，说拆就拆掉谁赔我的损失？”我也急了。 “那我不管，你建房不许妨碍我家。要不妨碍我家你建牛头墙我也不管，你要是不拆，我不让你的工人施工！”说着，他找楼梯迈步上房了，这时高邻妻子也来吵吵，于是我妻子和他妻子在院子里吵吵闹闹乱成了一锅粥一样。 高邻上房摁住了瓦匠手里砌墙用的铲子，在陡峭的房顶上和工人理论，说你们不停工我决不罢休。 这时我在院子里喊工人，暂时停了罢，明天再说。高邻这才罢休，夫妻俩气囔囔的走了。 我这里打发走工人，情绪低落到极点，回头看看妻子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得跟个窦娥似的。好在暂停施工，才终止了无休止的吵闹。 工人都走了，稍微稳了稳了神，还得想办法啊，我爬上房顶看这砌好的马头墙，真真儿舍不得拆，再说拆掉了建成什么样的呢？老套的房脊我实在不喜欢，再说，房脊涉及左邻右舍也不行的，这样想着，额头拧成一个疙瘩。心里又想，这邻居也不讲理，我家盖房子关你屁事，来我家闹停工，明天你再上房顶我不客气啦！ 在纠结半日后，我一晚上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不想次日开工，瓦工正在施工，高邻又上房摁住工人的铲子，我一个箭步窜上去，怒气冲霄一把将他从房顶上推下来，摔得落花流水，我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不管身后传来他家人们的叫魂声。 我固然是个胆小之人，想着这回闯祸了，我去哪里呢？我得先去投案自首罢，身子还没动呢，民警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我想我得告诉我的家人，这房子先别建了，等我回来再建，可又一想，这房子瓦还没瓦，外墙还没贴砖，也是实在不像话，正在愁苦着，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知道那是被我推下摔得半死不活的人儿危在旦夕，我终究还是后悔我的鲁莽，恨不得这要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正急得直跺脚，咳嗽一声醒了，好歹是个噩梦。 天还没亮，我起床在院子里转转，我仍不死心，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建好我的马头墙。可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就像算数里的无解题。 办法还没有想出来，高邻一家又来了。 ”大哥，昨天兄弟有些激动了，说话声大了些，你看看，咱们两家素来无怨无仇，远亲不如近邻，平日和和睦睦，这次你家垒的墙妨碍我家，日后我居家过日子出个一差二错的，我肯定往这想。”低低的声音真的令人肃然起敬。 我这时是背对着他，眼望我的半成品的马头墙，听他这样一说，我真的被他的话感动了，我转过身来打断他的话说，好吧，别说了，哥哥我这就打发人拆，好了好了，你们夫妻都回家吧，我肯定拆！ 我的最爱，我的马头墙，被工人一锤一锤砸掉了，为了高邻也为了我自己。 我的粉墙黛瓦，南国风情梦，最终破灭了。
六 、马拉松装修 我的毛坯新房子总算盖了下来，前后连返工带窝工没少费时间，掐指一算八个月过去了，从春天动土，一晃冬天来了，杨树脱光了叶子，在北风中飒飒的呼啸，两只喜鹊在高大的杨树上，上窜下跳，一看就是在选树叉要搭窝，不久，见其果然在距离我院子不远的一棵大杨树上开始衔棍儿搭窝。 喜鹊这是成心跟我较劲，知道我比不过它，看我盖房子太慢太抠，要跟我比试，人家不用什么人造板pvc，也不用什么硅藻泥涂料壁纸，人家是环保材料建新居，这我哪比得过人家？ 从两只喜鹊搭窝开始，我也进入了木装修期。妻子说，咱装修找几个木工师傅来吧，省得你自己干又慢又累的。我说不行，咱这点活儿准备我自己干，一是因为我没有装修规划图，自己装修干到哪研究到哪，二是别人做出来的活儿我看不顺眼，三是我没有钱，雇不起一天几百元工资的师傅。 在妻子不解的目光中，我收拾起多年没有动过的刨子和斧锯，在磨刀石上哗哗的磨了半天，又用锉刀嘎吱嘎吱锉了半天锯子，调试好了开始叮叮当当干起来。首先把临街一楼展厅的顶棚吊上，再到二楼吊客厅和卧室的棚，为了与众不同，还翻阅了大量网络图片，等到上下500多平米的顶棚吊好，木隔断闸好，已经近三个月过去了。我也不知道咋这样慢，也许因为是自己家的工作，又不等着入住，在我家才好像没有匆忙的概念。 有一天我忽然抬头看见杨树叉上的喜鹊窝早已又圆又大又结实的落在那里，立在树枝上的喜鹊喳喳的叫着。而我的新居仅仅把顶棚吊好，后面还要做背景墙、做家具，这时已是今年春了，儿子放假帮我干了几天活儿，又开学走了，临走说，但愿我放暑假回来，老爸您能竣工，你的装修工程就叫马拉松工程吧。 听了他的话有些不入耳，我于是加紧干活儿，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空荡荡的房子不做些家具，那简直没法住，我先后做了两个大床，大衣柜也做了两套，加上展台、吧台、博古架，光两个大厨房里的地橱和吊橱我就忙了好几天才弄好，加上洗手间的洗漱架我一股脑全部做了，做得天昏地暗，做得不知道今夕何夕，我一着急就愿意加班，加起班来寝食全废，每每得家人闭掉气动工具，电灯拉黑方可罢休。 阳台上有盆栀子花在做家具时还没有开，等到家具没有做好，那盆花都盛开后又谢了，妻子风趣的调侃，你看，等你装修好新居等得花都谢了。 杨树上的那对儿欢快的喜鹊每天早晨都喳喳的叫着，春暖花开季，你们小夫妻是不是已经准备孕育小宝宝呢？
我家的新居终于在渐渐稀疏的电锯声中竣工了，我俩忙着里外打扫擦拭，俗话说，豆子拱盖儿，鹊雀下蛋，我们要赶在豆种子没有发芽之前喜迁，因为怕是喜迁庆典时，放鞭炮惊动了新邻居———喜鹊的宝宝。 趁着鸟语花香季，我们搬进了新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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