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年初七，王小呆是白班。这一天很清净，几乎没有人打来电话，就在晚上六点钟快下班时，她接了个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听上去带些童音的女声：“您好，过年好。这过年还上班，您辛苦了！” 王小呆笑了。她在市长热线12345做了六年的接线员，听筒里传出的，几乎都是牢骚和谩骂。网络上有人自任什么牢骚打捞局局长，他是不知道热线接线员才更称职。 那边接着说：“麻烦您个事儿。我们住在光明南街，是三亚供热。今年入冬暖气就没热过，最多是温乎。现在摸，喏，是凉的。” 王小呆和这个城市里大多数市民一样，对街牌号不熟。你说草原路没人知道在哪里，可你要说乔家屯、官银号一准知道。什么菜市胡同、浴池胡同、八百间房、九幺三、老三商店、柴火市儿、瓦盆窑......大家都知道，人们习惯于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命名。王小呆在头脑里反映了一会，想起这光明南街应当就是网吧一条街。 王小呆一边在记录本上记录一边问：“您是说停热了？” “不不不，不是停热，是不热。去年开始暖气不热，我们找过三亚，他们说管道陈旧带不动。我们又不是老楼。有两个老太太总去找，他们后来挺不住，就要给两个老阿姨一人八百块钱。两个老阿姨拿着这钱就去找市政府，马上我们的供热就好了。就是说不是不能烧热，他们为了省钱不给烧。今年一直没人找，就这样儿。晚上看电视要穿棉衣的。过年了，这又是老人又孩子的，我们又不是没交供热费，今年涨价我们交了三千多块哪！” 王小呆问：“请问您的具体地址、姓名和电话多少？” 她一边记，一边听那边说：“你们做这工作不容易，过年了还给您添麻烦，您辛苦啦！祝您龙年大吉，万事如意！” 收了线，王小呆把记录单整理好。这样接电话的时候不多，她听粗话脏话和怒吼的时候更多，她妈妈、奶奶和祖宗八辈在电话里被粗野问候的时候也多，有时她妹也跟着遭殃。 两年前，王小呆得了抑郁症，病休在家，接受过很多次心理辅导。她这个病却不算工伤。那时她二十几天常常都不迈出家门一步，除了家人，不肯见任何人。她只是每天手持剪刀，在一块又一块面料上消磨时间。她的丈夫，每天被报表数字弄得焦头烂额的银行职员，面对她，一天比一天失去了耐心。她婚姻的城堡，眼见着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然而，今天王小呆的心情很好，走出办公楼时她甚至哼起了歌。远远的天空下，有烟花在绽放。因为过年，街市灯火格外美艳。她穿着深灰色羽绒服，连帽子都扣得严严的，就在这节日的灯火中慢慢走回家去。  083号接线员王小呆，从没穿过鲜艳颜色的衣服。她和妹妹王小柔一样，都有甜美的声音，两个人都靠嘴巴吃饭。可王小柔是省城广播电台的播音员，是出租车司机的偶像，她自己才是众人呕吐的对象。她和王小柔唱歌都很好听，可是王小柔在广播里没少唱，她却从没在众人面前唱过歌。 仿佛衣锦夜行，没人知道，她的歌声，夜莺般婉转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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