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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汉书 卷九十三 佞幸传 第六十三 卷九十四 匈奴传 第六十四

 新用户4541Ay47 2023-06-16 发布于上海

卷九十三 佞幸传 第六十三

【原文】

汉兴,佞幸宠臣,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有闳孺。此两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贵幸,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鸃,贝带,傅脂粉,化闳、籍之属也。两人徙家安陵。其后宠臣,孝文时士人则邓通,宦者则赵谈、北宫伯子;孝武时士人则韩嫣,宦者则李延年;孝元时宦者则弘恭、石显;孝成时士人则张放、淳于长;孝哀时则有董贤。孝景、昭、宣时皆无宠臣。景帝唯有郎中令周仁。昭帝时,驸马都尉秺侯金赏嗣父车骑将军日磾爵为侯,二人之宠取饼庸,不笃。宣帝时,侍中中郎将张彭祖少与帝微时同席研书,及帝即尊位,彭祖以旧恩封陽都侯,出常参乘,号为爱幸。其人谨敕,无所亏损,为其小妻所毒薨,国除。

邓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为黄头郎。文帝尝梦欲上天,不能,有一黄头郎推上天,顾见其衣尻带后穿。觉而之渐台,以梦中陰目求推者郎,见邓通,其衣后穿,梦中所见也。召问其名姓,姓邓,名通。邓犹登也,文帝甚说,尊幸之,日日异。通亦愿谨,不好外交,虽赐洗沐,不欲出。于是文帝赏赐通巨万以十数,官至上大夫。

文帝时间如通家游戏,然通无他技能,不能有所荐达,独自谨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当贫饿死。”上曰:“能富通者在我,何说贫?”于是赐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尝病痈,邓通常为上嗽吮之。上不乐,从容问曰:“天下谁最爱我者乎?”通曰:“宜莫若太子。”太子入问疾,上使太子齰痈。太子齰痈而色难之。已而闻通尝为上齰之,太子惭,由是心恨通。

及文帝崩,景帝立,邓通免,家居。居无何,人有告通盗出徼外铸钱,下吏验问,颇有,遂竟案,尽没入之,通家尚负责数巨万。长公主赐邓通,吏辄随没入之,一簪不得著身。于是长公主乃令假衣食。竟不得名一钱,寄死人家。

赵谈者,以星气幸,北宫伯子长者爱人,故亲近,然皆不比邓通。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穨当之孙也。武帝为胶东王时,嫣与上学书相爱。及上为太子,愈益亲嫣。嫣善骑射,聪慧。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习兵,以故益尊贵,官至上大夫,赏赐拟邓通。

始时,嫣常与上共卧起。江都王入朝,从上猎上林中。天子车驾跸道未行,先使嫣乘副车,从数十百骑驰视兽。江都王望见,以为天子,辟从者,伏谒道旁。嫣驱不见。既过,江都王怒,为皇太后泣,请得归国入宿卫,比韩嫣。太后由此衔嫣。

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太后怒,使使赐嫣死。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

嫣弟说,亦爱幸,以军功封案道侯,巫蛊时为戾太子所杀。子增封龙雒侯、大司马、车骑将军,自有传。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刑,给事狗监中。女弟得幸于上,号李夫人,列《外戚传》。延年善歌,为新变声。是时,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而与上卧起,其爱幸埒韩嫣。久之,延年弟季与中人乱,出入骄恣。及李夫人卒后,其爱弛,上遂诛延年兄弟宗族。

是后,宠臣大氐外戚之家也。卫青、霍去病皆爱幸,然亦以功能自进。

石显字君房,济南人;弘恭,沛人也。皆少坐法腐刑,为中黄门,以选为中尚书。宣帝时任中书官,恭明习法令故事,善为请奏,能称其职。恭为令,显为仆射。元帝即位数年,恭死,显代为中书令。

是时,元帝被疾,不亲政事,方隆好于音乐,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初元中,前将军萧望之及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刘更生皆给事中。望之领尚书事,知显专权邪辟,建白以为:“尚书百官之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元帝不听,由是大与显忤。后皆害焉,望之自杀,堪、更生废锢,不得复进用,语在《望之传》。后太中大夫张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陈咸、待诏贾捐之皆尝奏封事,或召见,言显短。显求索其罪,房、捐之弃市,猛自杀于公车,咸抵罪,髡为城旦。及郑令苏建得显私书奏之,后以它事论死。自是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

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言其兼官据势也。

显见左将军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心欲附之,荐言昭仪兄谒者逡修敕宜侍帷幄。天子召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间言事。上闻逡言显颛权,天子大怒,罢逡归郎官。其后御史大夫缺,群臣皆举逡兄大鸿胪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问显,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上曰:“善,吾不见是。”乃下诏嘉美野王,废而不用,语在《野王传》。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有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恐后漏尽爆门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初,显闻众人匈匈,言己杀前将军萧望之。望之当世名儒,显恐天下学士姗己,病之。是时,明经著节士琅邪贡禹为谏大夫,显使人致意,深自结纳。显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至御史大夫,礼事之甚备。议者于是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元帝晚节寝疾,定陶恭王爱幸,显拥祐太子颇有力。元帝崩,成帝初即位,迁显为长信中太仆,秩中二千石。显失倚,离权数月,丞相御史条奏显旧恶,及其党牢梁、陈顺皆免官。显与妻子徙归故郡,忧满不食,道病死。诸所交结,以显为官,皆废罢。少府五鹿充宗左迁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为雁门都尉。长安谣曰:“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淳于长字子鸿,魏郡元城人也。少以太后姊子为黄门郎,未进幸。会大将军王凤病,长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为甥舅之恩。凤且终,以长属托太后及帝。帝嘉长义,拜为列校尉诸曹,迁水衡都尉侍中,至卫尉九卿。

久之,赵飞燕贵幸,上欲立以为皇后,太后以其所出微,难之。长主往来通语东宫。岁余,赵皇后得立,上甚德之,乃追显长前功,下诏曰:“前将作大匠解万年奏请营作昌陵,罢弊海内,侍中卫尉长数白宜止徙家反故处,朕以长言下公卿,议者皆合长计。首建至策,民以康宁。其赐长爵关内侯。”后遂封为定陵侯,大见信用,贵倾公卿。外交诸侯牧守,赂遗赏赐亦累巨万。多畜妻妾,婬于声色,不奉法度。

初,许皇后坐执左道废处长定宫,而后姊孊为龙额思侯夫人,寡居。长与孊私通,因取为小妻。许后因孊赂遗长,欲求复为婕妤。长受许后金钱乘舆服御物前后千余万,诈许为白上,立以为左皇后。孊每入长定宫,辄与孊书,戏侮许后,嫚易无不言。交通书记,赂遗连年。是时,帝舅曲陽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辅政数岁,久病,数乞骸鼻。长以外亲居九卿位,次第当代根。根兄子新都侯王莽心害长宠,私闻长取许孊,受长定宫赂遗。莽侍曲陽侯疾,因言:“长见将军久病,意喜,自以当代辅政,至对衣冠议语署置。”具言其罪过。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莽曰:“未知将军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东宫。”莽求见太后,具言长骄佚,欲代曲陽侯,对莽母上车,私与长定贵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后亦怒曰:“儿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乃免长官,遣就国。

初,长为侍中,奉两宫使,亲密。红陽侯立独不得为大司马辅政,立自疑为长毁谮,常怨毒长。上知之。及长当就国也,立嗣子融从长请车骑,长以珍宝因融重遗立,立因为长言。于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案验。史捕融,立令融自杀以灭口。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长系洛陽诏狱穷治。长具服戏侮长定宫,谋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狱中。妻子当坐者徙合浦,母若归故郡。红陽侯立就国。将军、卿、大夫、郡守坐长免罢者数十人。莽遂代根为大司马。久之,还长母及子酺于长安。后酺有罪,莽复杀之,徙其家属归故郡。

始,长以外亲亲近,其爱幸不及富平侯张放。放常与上卧起,俱为微行出入。

董贤字圣卿,云陽人也。父恭,为御史,任贤为太子舍人。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岁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舍人董贤邪?”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问及其父为云中侯,即日征为霸陵令,迁光禄大夫。贤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其恩爱至此。贤亦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每赐洗沐,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上以贤难归,诏令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若吏妻子居官寺舍。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云。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赏赐昭仪及贤妻亦各千万数。迁贤父为少府,赐爵关内侯,食邑,复徙为卫尉。又以贤妻父为将作大匠,弟为执金吾。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木土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下至贤家僮仆皆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

上欲侯贤而未有缘。会待诏孙宠、息夫躬等告东平王云后谒祠祀祝诅,下有司治,皆伏其辜。上于是令躬、宠为因贤告东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诏封贤为高安侯,躬宜陵侯,宠方陽侯,食邑各千户。顷之,复益封贤二千户。丞相王嘉内疑东平事冤,甚恶躬等,数谏争,以贤为乱国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狱死。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两家先贵。傅太后从弟喜先为大司马辅政,数谏,失太后指,免官。上舅丁明代为大司马,亦任职,颇害贤宠,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怜之。上浸重贤,欲极其位,而恨明如此,遂册免明曰:“前东平王云贪欲上位,祠祭祝诅,云后舅伍宏以医待诏,与校秘书郎杨闳结谋反逆,祸甚迫切。赖宗庙神灵,董贤等以闻,咸伏其辜。将军从弟侍中奉车都尉吴、族父左曹屯骑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诸侯王后亲,而宣除用丹为御属,吴与宏交通厚善,数称荐宏。宏以附吴得兴其恶心,因医技进,几危社稷,朕以恭皇后故,不忍有云。将军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义,折消未萌,又不深疾云、宏之恶,而怀非君上,阿为宣、吴,反痛恨云等扬言为群下所冤,又亲见言伍宏善医,死可惜也,贤等获封极幸。嫉妒忠良,非毁有功,於戏伤哉!扒'君亲无将,将而诛之’。是以季友鸩叔牙,《春秋》贤之;赵盾不讨贼,谓之弑君。朕闵将军陷于重刑,故以书饬。将军遂非不改,复与丞相嘉相比,令嘉有依,得以罔上。有司致法将军请狱治,朕惟噬肤之恩未忍,其上票骑将军印绶,罢归就第。”遂以贤代明为大司马卫将军。册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于公,以为汉辅。往悉尔心,统辟元戎,折冲绥远,匡正庶事,允执其中。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将为命,以兵为威,可不慎与!”

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宽信代贤为驸马都尉。董氏亲属皆侍中诸曹奉朝请,宠在丁、傅之右矣。

明年,匈奴单于来朝,宴见,群臣在前。单于怪贤年少,以问译,上令译报曰:“大司马年少,以大贤居位。”单于乃起拜,贺汉得贤臣。

初,丞相孔光为御史大夫,时贤父恭为御史,事光。及贤为大司马,与光并为三公,上故令贤私过光。光雅恭谨,知上欲尊宠贤,及闻贤当来也,光警戒衣冠出门待,望见贤车乃却入。贤至中门,光入阁,既下车,乃出拜谒,送迎甚谨,不敢以宾客均敌之礼。贤归,上闻之喜,立拜光两兄子为谏大夫、常侍。贤由是权与人主侔矣。

是时,成帝外家王氏衰废,唯平阿侯谭子去疾,哀帝为太子时为庶子得幸,及即位,为侍中、骑都尉。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旧恩亲近去疾,复进其弟闳为中常侍,闳妻父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久为郡守,病免,为中郎将。兄弟并列,贤父恭慕之,欲与结婚姻。闳为贤弟驸马都尉宽信求咸女为妇,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老见者,莫不心惧。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意不说。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于是遣闳出,后不得复侍宴。

贤第新成,功坚,其外大门无故自坏,贤心恶之。后数月,哀帝崩。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丧事调度。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贤顿首幸甚。太后遣使者召莽。既至,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出宫殿司马中。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谢。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间者以来,陰陽不调,灾害并臻,元元蒙辜。夫三公,鼎足之辅也,高安侯贤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非所以折冲绥远也。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莽复风大司徒光奏:“贤质性巧佞,翼奸以获封侯,父子专朝,兄弟并宠,多受赏赐,治第宅,造冢圹,放效无极,不异王制,费以万万计,国家为空虚。父子骄蹇,至不为使者礼,受赐不拜,罪恶暴著。贤自杀伏辜,死后父恭等不悔过,乃复以沙画棺四时之色,左苍龙,右白虎,上著金银日月,玉衣珠璧以棺,至尊无以加。恭等幸得免于诛,不宜在中土。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诸以贤为官者皆免。”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长安中小民讠雚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贤既见发,裸诊其尸,因埋狱中。

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王莽闻之而大怒,以它罪击杀诩。诩子浮建武中贵显,至大司马、司空,封侯。而王闳王莽时为牧守,所居见纪,莽败乃去官。世祖下诏曰:“武王克殷,表商容之闾,闳修善谨敕,兵起,吏民独不争其头首。今以闳子补吏。”至墨绶卒官。萧咸外孙云。

赞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盛,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然进不由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汉世衰于元、成,坏于哀、平。哀、平之际,国多衅矣。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强,栋干微挠。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故仲尼著“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白话文】

汉王朝建立以来,谄媚阿谀皇帝而获宠的佞幸宠臣不断出现。高祖朝著名的有籍孺,孝惠帝朝有闳孺。这两个人并没有出众的才能,衹是一味地媚附、取悦皇帝而获致富贵、宠幸,他们对皇帝跟前跟后,同出同入,关系非常亲近,甚至公卿大臣也通过他们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美言,他们在当时影响非常大,所以惠帝时郎、侍中都用赅缄的羽毛装饰帽子,用海贝壳点缀衣带,涂脂抹粉,这种风气就是闺孺、籍孺这类人影响而造成的。这两人在世都致富贵,迁家于安陵。以后的宠臣,文帝时有士人邓通,宦官赵谈、北宫伯子;武帝时有士人韩嫣,宦官李延年;元帝时有宦官弘恭、石显;成帝时有士人张放、淳于长;哀帝时则有董贤。景帝、昭帝、宣帝时皆无宠臣。若宽泛地算,景帝时衹有郎中令周仁是一宠臣;昭帝时,驸马都尉诧侯金赏,继承其父车骑将军金Ft蝉的爵位为侯,他们两人虽然受到超过常人的宠信,但并非特别受到宠信;宣帝时,侍中中郎将张彭祖很小的时候同地位很低微的、还未成为皇帝的宣帝同席研读诗书,待到后来宣帝即位为皇帝,彭祖便凭藉当年的友情被皇帝封为陽都侯,出门时常常担任侍卫,号称为皇帝的爱幸,这个人比较谨慎严整,没有做有损于人的事,最后被其小妾毒死,其封国被废除。

逐逼,里登岚玄人,因为能持桌行船戴黄帽而为黄头郎。主童曾经做过一梦,在梦中想升天而行,却不能,忽然有一位黄头郎使劲推他,他终于升天,他回头看到推他的人把上衣穿在屁股上的革带之下,很与众不同。文帝醒来之后到渐台去,根据梦中所见找那个划船装束的黄头郎,一下子见着了邓通,他的衣服正是从后边穿的,正如梦中的所见之人。于是召来问其姓名,邓通说自己姓邓名通。邓和登的读音相似,文帝非常高兴,很宠幸邓通,曰甚一El。邓通品性很专心谨肃,不喜欢和外边交往,即使皇帝赏赐他洗沐休假,他也不愿出去。因此,文帝便赏赐给邓通上万的钱,前后达十几次,邓通官做到上大夫。

文帝有时私下去邓通家游戏,但是邓通并没有其他特别的表演才能,不能表现给皇帝看,衹是一味小心翼翼地讨好皇帝而已。皇帝曾派善于看相的人观看邓通的运气,看相的人说:“他将来肯定贫穷饥饿而死。”皇帝说:“能让邓通富贵的是我,我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说邓通会贫穷呢?”于是皇帝把蜀郡严道的铜山赏赐给邓通,让他自己铸造钱币使用,由此邓通铸造的钱币流布天下,他富到如此程度。

文帝曾经身上长了脓疮,邓通常常用自己的嘴巴为皇帝吸脓疮。皇帝不快乐,从容地问邓通:“你认为天下谁最爱我最关心我呢?”邓通说:“应该没有谁能超过太子。”太子进来问候皇帝,皇帝让太子吸疮;太子虽然吸了,但看得出很不舒心。之后太子听说邓通曾经非常积极地为皇帝吸疮,太子很惭愧,由此太子在心裹暗暗恨邓通。

待到文帝一死,景帝即位,邓通被免职,回家居住。回家不久,有人告发邓通私出西南在外铸钱,于是景帝派官员查究此事,颇有实证,于是成其罪状,全部没收,另外邓通家还欠债达万万。长公主赐给邓通的钱财,官吏一并没收,甚至连一个簪子也不留给他戴在身上,于是长公主让人借给他衣服和食物。邓通竟然不名一文,最后寄居于别人家中而死。

赵毯,靠观星象、气象而受宠信;北宫伯子对人以长者的宽厚体恤别人,所以皇帝亲近他,不过这两人都比不上垫通。

韩嫣,字王孙,弓高侯碛当的孙子。武帝作胶东王时,韩嫣与武帝一起学习诗书,相互友爱,关系友好。待到武帝成为太子,武帝对韩嫣更亲近了。韩嫣擅长骑马、射箭,聪明富有智慧。武帝当上皇帝以后,想进攻北方少数民族,由于韩嫣以前学习过军事,因此武帝更宠信他,韩嫣更尊贵了,韩嫣后来官至上大夫,受的赏赐可与邓通相比。

开始,韩嫣常与武帝同卧同起。有一次江都王前来朝见皇帝,跟随武帝在上林苑中打猎,皇帝的车驾还未出发,先派韩嫣乘坐副车,带领近百骑士先去查看野兽。当时江都王远远看见,以为天子已到,避去跟随韩嫣过来的人,跪拜在路旁,谁知韩嫣竟然没看见,一下子冲过去了;江都王因此大怒,对着皇太后哭泣,要求把爵位还给皇上,自己也去担任宫卫,和韩嫣相比。太后听说此事,从此对韩嫣怀恨在心。

韩嫣侍奉皇帝,出入深宫无所阻拦,因为奸情传到太后耳朵中,太后大怒,派人赐韩嫣死。皇帝亲自替韩嫣说情,但太后主意已定,终于不改,韩嫣遂死。

韩嫣的弟弟韩说,也备受武帝宠爱,他凭藉军功被封为案道侯。武帝末年,巫蛊之祸时为戾太子所杀,韩说的儿子韩增后被封为龙雒侯、大司马车骑将军,其另外有传记。

李延年,中山人,他和他的父母兄弟都是乐人。李延年遭受了腐刑,掌管天子之狗;他妹妹得到皇帝宠信,封为李夫人,她的传记在《外戚传》中。李延年擅长歌唱,他唱的是新兴的曲调。当时武帝正在兴建祭天地的各个祠庙,正想造设音乐,就让司马相如等人作诗称颂。李延年总是秉承武帝之旨,谱曲并演唱这些诗,成为新变曲。李延年的妹妹被武帝纳为夫人之,生下了昌邑王,李延年由此身价倍增,由贱而贵,当上了协律都尉,佩带了二千石的印绶,并且和皇帝一起起居,他所受到的宠爱可以等齐于韩嫣。时间长了,李延年的弟弟李季和宫人婬乱,出入骄横跋扈。待李夫人死后,他们兄弟二人再也得不到武帝宠爱,武帝于是杀掉了李延年兄弟及其宗族。

从此以后的宠臣,基本上是外戚。卫青、霍去病虽然都被皇帝宠幸,但他们也是凭着自己真正的军功和才能升官的。

石显,字君房,济南人;弘恭,是沛地人,他们年轻时都遭受过腐刑,后任中黄门官职,又被选为中尚书。在宣帝朝任中书官,弘恭谙熟法令旧事,善于请求、上奏,其才能足以称职。弘恭为中书令,石显为仆射。元帝即位后几年,弘恭死了,石显取而代之,担任中书令。

当时,正赶上元帝生病,无法亲理朝政,正热衷于音乐,因为石显久操此职,在宫中没有外界关系,精神专注值得信赖,于是元帝把各种政务都委之于石显。政事不论大小,都根据石显的话决定;石显的尊贵和受到的宠信权倾朝廷,百官都恭敬地事奉着石显。石显为人机灵聪明,能够体会到皇帝心思,极其狡诈,常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暗中打击别人,一点小事,他就治人以严法。初元年间,前将军萧望之和光禄大夫周堪、宗正刘更生都担任给事中。萧望之领尚书事,知道石显专权奸邪,陈述其意见说:“尚书是百官的根本,国家政权的关键,应该让公正通明的人担任此职。武帝日夜游宴于后宫,所以重用宦官,这不符合旧的规定。不应该让宦官担任中书之职,响应古代礼制,不能让刑余之人接近皇帝。”元帝没有采纳萧望之的建议,因此萧望之惹得石显非常恼怒。后来萧望之等人都遭到石显的迫害,萧望之被逼自杀而死,周堪、刘更生被废官禁锢,不再任用,有关这些内容见于《望之传》。后来太中大夫张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陈咸、待韶贾捐之等人都密上奏章,常在被皇帝召见时,揭发石显的短处。石显派人打探其事,定其罪过,京房、买捐之被弃市,张猛自杀于公车署内,陈咸一人抵罪,被剃去头发,服城旦之刑。后来郑地长官苏建得到石显私信把它上奏给皇帝,石显后来便以别的理由判其死罪。从此以后,公卿以下的大臣官员都非常害怕石显,不敢轻举妄动。

石显又和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成党羽,那些依附于他们的人都可以获得高官显位。民间流传的歌唱道:“牢梁呀石显呀,都是五鹿充宗家的常客呀!在他们手中的官印是多么多!他们身上佩的绶带是多么长!”这首民歌道出了他们官位之显,权势之大。

石显看到左将军冯奉世父子身为公卿,非常有声望,冯奉世的女儿又是皇帝内宫的昭仪,因此想依附他,于是石显向皇帝推荐昭仪的哥哥谒者冯逡,说冯逡性情严整,可以在宫中侍奉。皇帝因此召见冯逡,想任命冯逡担任侍中,冯逡趁机要求秘密地对皇上讲一些事情。皇帝听到冯逡说石显专权,非常愤怒,立即罢冯逡之官,去当郎官。后来御史大夫位缺,群臣都举荐冯逡之兄大鸿胪野王品行才能无与伦比,皇帝以此问石显,石显说:“九卿之中没有谁能比野王更胜任此职。不过,野王是昭仪的亲兄,我担心后代人认为陛下您不用众多贤才,亲近后宫妃嫔的亲属,让其担任三公之职。”皇帝说:“好,我没有看到这一点。”于是下诏书赞美野王,事实一L却废弃而不重用他,有关这些情况见于《野王传》。

石显知道自己专擅权柄的事情广被人掌握,担心一旦皇帝手下人侦知自己的情况,所以常常向皇帝主动地表白A己的过错,显示自己,拿一封信为验证。石显曾出宫到官署征用民力财物,石显事先向皇帝说明,担心回迟宫门关闭不得进来,请求皇帝派人降诏让门吏届时开门。皇帝答应了。石显故意迟至深夜才回,称说是皇帝有诏让人开门而入。后来果然有人上书控告石显专权,伪造皇帝诏书,私开宫门,皇帝听说,笑着把那上书给石显看。石显趁机哭泣说:“陛下非常偏爱小人我,把政事交给我处理,下边大臣们无不嫉妒,他们老想陷害我;像这样上书害我的事肯定不止造一件,希望圣明的皇帝您要了解我的忠心和处境。我低微卑贱,确实没有能力让自己使万众都快乐起来,也担当不了天下人的怒恨,我要求归还掌管国家枢机的重要官职,接受在后宫中打扫台阶的差役,死而无憾!希望陛下您哀怜我,使我能平安地活下去。”皇帝认为他讲的都属实,很同情他,多次慰劳、勉励石显,更增加赏赐。这样,石显得到的赏赐以及众朝臣巴结他而送的礼资多达一万万。

当初,石显听到众人议论纷纷,说他杀了前将军萧望之。萧望之是当世大儒,很有影响;石显害怕天下饱学之士讥谤自己,因此如何处理这件事一直成为他的心病。逭时,明经着节士琅邪贡禹担任谏大夫,石显趁机派人向贡禹问好,想拉拢贡禹。石显把贡禹推荐给皇帝,越过九卿,直接当上了御史大夫,礼节非常完备。喜欢评论的人因此称颂石显,认为石显并不嫉妒和讲萧望之的坏话。石显就是像这样处心积虑玩弄陰谋诡计逃脱祸患,取信于皇帝的。

元帝晚年卧病,当时定陶恭王很受元帝宠爱,但是石显拥护皇太子却非常积极有力。元帝死后,成帝刚即位,就把石显调到长信宫作中太仆,官禄是中二千石。石显失去依靠之后,失权不到几个月,丞相御史就向皇帝列举石显以前的罪恶,他的党羽牢梁、陈顺都被免官。石显与其妻及儿子返回故乡,一路上忧心难安,吃不下饭,死在路上。以前巴结石显,获得一官半职的人,都被罢免。少府五鹿充宗被降职做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降职为雁门都尉。长安又流传新的歌谣说:“伊徙雁,鹿徙菟,去牢与陈实无贾。”

淳于长,字子孺,魏郡元城人。小时候因为是太后姐姐的儿子而担任黄门郎,但官位不进,未得宠爱。刚好碰上大将军王凤生病,淳于长非常认真地服侍王凤,早晚在王凤身边扶助,结下了甥舅之恩义。王凤临终前,把淳于长托付给太后和皇帝。皇帝嘉许淳于长的忠义,拜他为列校尉诸曹,后迁水衡都尉侍中,后又至卫尉九卿。

过了一段时间,趟飞燕深受皇帝宠爱,皇帝想立她为皇后,太后看她出身低微,反对立飞燕为后。淳于长就专门替皇帝传话给太后所在束宫;过了一年多,趟飞燕被立为皇后,皇帝很激淳于长的努力,于是皇帝表彰淳于长以前所建功劳,下韶说:“原先将作大匠解万年上奏请求营造昌陵,使天下百姓疲惫不堪,侍中卫尉淳于长多次说明应该停止迁徙人口并让他们回到原先的居处。我把淳于长的话下达给公卿大臣们讨论,大家都同意淳于长的计策。淳于长一开始就提出很好的策略,百姓因此免受劳苦,获致平安。因此赐淳于长为关内侯。”后来封淳于长为定陵侯,很受皇帝的信任和重用,淳于长的富贵超过了当时的公卿大臣。淳于长在外又交结诸侯、牧、守,他从皇帝那儿得到的赏赐以及诸侯、牧、守们讨好他而送给他的钱财累计万万。他又娶了许多娇妻美妾,沉?面于声色之欢,不遵守国家的法令制度,为所欲为。

当初,许皇后因为笃信巫术而犯罪,被废掉皇后之位,打入长定宫,这时许皇后的姐姐许蠊是龙额思侯的夫人,龙额思侯已死,正寡居在家。淳于长趁机和许嫁私通,把她娶来作偏房小妻。许皇后看到淳于长倍受皇帝宠信,于是通过其姐姐许嬷大肆贿赂淳于长,想让淳于长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从而自己可以走出冷宫,重新回到后宫中担任婕妤。淳于长接受许后送的钱财、车马、坐车穿的服装、驾车用的用具等财物,以金钱计成千上万,淳于长欺骗许皇后说他将向皇帝说明,重新立她为左皇后。许嫁每次去长定宫,淳于长就给许婶写信,戏弄、侮辱许皇后,亵渎、轻视的话无所不说。许后和淳于长相互沟通书信,许皇后年年都要贿赂淳于长、,这时,皇帝的舅舅曲陽侯王根做大司马骠骑将军,辅佐朝政已达数年,长时间患病,于是多次向皇帝请求离职退休。淳于长凭藉自己是皇帝外戚的身份担任了九卿的官位;按顺序淳于长可任其职。王根哥哥的儿子新都侯王莽心中担心淳于长受宠,私下听说淳于长娶了许嫁为小妻,并大量索受被打入长定宫的许皇后的贿赂。王莽在服侍生病的曲陽侯王根,便趁机说:“淳于长看到您生病,心中暗喜,认为衹要您一死,他就可以取而代之,辅佐朝政;他甚至已经在家中安排某人担任某官。”王莽对王根淋潍尽致地揭发淳于长的罪过。王根听罢,火冒三丈,说:“既然淳于长是这么坏的家伙,你何不早点对我说清楚?”王莽说:“不知将军之意,因此不敢告诉。”王根说:“快去皇太后那裹,向她汇报以作定夺。”王莽立即去求见皇太后,揭露淳于长种种罪状,骄横婬逸,企图取代王根辅政,对着舅母上车,极不礼貌,私下与许皇后姐通奸,并接受许皇后财物。太后听罢,勃然大怒说:“我这个侄儿竟然坏到这种地步!快去如实向皇帝汇报。”王莽又向皇帝历数淳于长的罪过,皇帝听后免除了淳于长的官职,遣送他到外边诸侯国中。

当初,淳于长担任侍中,作为使者在皇帝和太后之间传话,甚受亲近。红陽侯立不能担任大司马之职,辅佐朝政,因此他怀疑是淳于长从中作梗,在皇帝面前谗毁了自己,于是红陽侯立对淳于长一直耿耿于怀。皇帝知道这些情况。待到淳于长因罪被遣,红陽侯立的长子融跟随淳于长请求车骑,淳于长于是通过红陽侯立之子融用奇珍异宝贿赂红陽侯立,红陽侯立反过来又替淳于长说话。皇帝看到红陽侯立的态度前后变化极大,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派有关部门查验此事。官员们捕住了融,红陽侯立逼迫融自杀灭口。皇帝更加怀疑其中必有重大奸诈,于是命令逮捕淳于长交洛陽韶狱查究此案。淳于长如实坦白了自己戏弄长定宫的许皇后,和想重新立左皇后的情况,淳于长大逆不道,死在狱中。淳于长的妻室儿子连同治罪,流放到合浦。其母亲若遣归故郡。红陽侯立也被遣出京都,前往诸侯国。因为淳于长失势,朝廷中与他相关的将军、卿、大夫、郡守等被罢官的多达数十人。王莽于是取代王根当上了大司马。过不多久,把淳于长的母亲及其儿子淳于丑迁回长安;后来淳于丑犯罪,王莽把他杀了,把他的家属遣送回家。

起初淳于长凭藉外戚的身份而亲近皇帝,他获得的宠爱还赶不上富平侯张放。张放经常和皇帝同出同入,一起起居,他和皇帝一起改换服装,微行出入。

董贤,字圣卿,云陽人。其父名恭,任御史,董贤担任太子舍人。哀帝继位,董贤由太子从属升为郎官。二年多后,董贤在殿下报时刻,长相美貌喜人,哀帝望见后,喜爱他的外貌,看着他问道:“你是太子舍人董贤吗?”于是召至殿上谈话,授官黄门郎,从此开始得宠。问知他的父亲是云中侯,当H提升为霸陵县令,又提升为光禄大夫。董贤受宠H甚一日,充任驸马都尉侍中,外出则同车陪乘,入朝则侍奉左右,十几天赏赐累计万万,地位高贵震动朝廷。他经常与哀查一同起卧。曾有一次白天睡觉,身子压住哀帝的袖子,哀帝想起来,董贤未醒,哀帝不想惊醒董置,便割断袖子起身。他受到的恩宠就是如此。董贤性情也很温柔而邪僻不诚实,善于谄媚取宠以站稳脚跟。每当给假许他洗沐,都不肯外出,常常留在皇帝身边照看医药。皇帝因为董贤难得回家,就下令董贤带他的妻子暂时居住殿中,就宿在董贤的休息处,如同官吏们的妻子居住辟署宿舍一样。又召董贤妹为昭仪,地位仅次皇后,改名她的房舍为椒风,以便和皇后的椒房相配。昭仪及董贤与其妻早晚上下宫殿,同时侍奉皇帝左右。赏赐给昭仪及董贤妻也各有千万钱之多。接着提升董贤父为少府,赐给关内侯爵位,赏给采邑,不久又调任为卫尉。随后又让董置的岳丈当了将作大匠,其弟任执金吾。下诏令将作大匠为董贤在北阙旁建造巨大的宅第,有重殿洞门,土木雕琢极尽堡巧,柱槛都用绋锦为衣。下至董贤家奴皆受上等赏赐,连武库中的兵器,皇帝御用珍宝都在赏赐之列。选北各种物品,头等的都归董氏,皇上和皇室用的是次一等的。还有束园库房的棺椁,珠子连成的短衣、殓尸的玉衣等身后之物,都提前赏赐给他,真是应有尽有。又下令将作大匠为董贤在义陵旁边建造坟茔,裹面作安适供休息之用的房屋,屋顶用坚实柏木作成尖盖形,外面修建巡察道路,四周围墙数里之长,门阙上挂的网屏十分讲究。

哀帝想封董贤为侯,但没有藉口。正遇待诏遝宠、息夫躬等人告发塞垩王墅医后谒祭祀时诅咒,交朝廷官员审理,全都认罪。哀帝于是让孙宠、息夫躬二人说是董贤告发束乎王的,便下诏因治狱有功封董贤为高安侯,息夫躬为宜陵侯,孙宠为方陽侯,食邑各千户。不久,又增加封赏二千户给董贤。丞相王嘉怀疑东平王事件是冤案,非常厌恶息夫躬、孙宠等人,多次谏静,认为董贤是破坏国家制度,王嘉竟然以谏静言事获罪下狱而死。

哀帝初即位时,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太后皆在世,傅、丁两家先尊贵。傅太后堂弟傅喜原先是大司马,辅佐朝政,多次劝谏,违背太后意旨,罢了官。哀帝舅丁明接替了大司马职务,任职后,十分忌恨董贤受宠,当丞相王嘉死后,丁明很是同情。哀帝渐渐器重董贤,打算给最高的官位,又恨丁明碍事,于是下册书免丁明官,册书说:“以前东平王刘云贪图皇位,祭祀时诅咒皇上,刘云王后之舅伍宏凭医术奉诏,与校秘书郎杨闳勾结谋反,祸害严重。有赖宗庙神灵护佑,董贤等报告此事,全部人等皆认罪。丁将军堂弟侍中奉车都尉丁吴、本族伯父左曹屯骑校尉丁宣都知道伍宏与栩丹诸侯王后相亲近,而丁宣又任用栩丹为御用从属,丁吴与伍宏来往密切,多次夸赞推举伍宏。伍宏因依附丁吴得以施展险恶用心,凭医术被提拔,几乎扰乱了国政,朕因恭皇后是至亲缘故,不忍采取惩罚办法。丁将军地位高,职务重要,既然不能显示威严树立正义,清除未萌祸患,又不责备刘云、伍宏之罪恶,反而内心指责君上,讨好丁宣、丁吴,深为刘云等人痛惜,扬言说是众小人对他进行陷害,又亲自对朕说伍宏善于医药,处死是可惜的,董贤等受封是过分的。如此嫉妒忠良,诽谤有功大臣,唉!多么令人痛心啊!俗话说'君主身边没有将要谋反的,有要谋反的就诛而杀之’。所以鲁大夫季友毒死了拥戴庆父的叔牙,《春秋》表彰了他;晋大夫赵盾从边境返回来见趟穿攻袭灵公而不讨伐逆臣,史臣说赵盾杀了国君。朕怜悯丁将军将陷于重刑,因此下文书正告你。将军还是坚持错误不加改正,又与丞相王嘉勾结,让王嘉有恃无恐,敢于目无君上。朝廷官员要依法将丁将军送监狱治罪,朕念及亲戚之情不忍加法,你应交出骠骑将军大印和绶带,罢官归家。”于是让董贤代替丁明任大司马卫将军,下册书说:“朕仰承天意,仿古制把你提举到三公之位,成为漠室的辅佐大臣。要常尽心尽力,统领君主的大众抵御外侮安定远方,扶正众事,办事执中公正。天下大众,受朕管理,以将领总指挥,以士兵为威武之力,能不谨慎吗!”这时董贤年仅二十二,虽在三公之位,而常处宫中办公务,领尚书,百官都通过董贤奏事。因父亲董恭的缘故不宜任卿位,便调任为光禄大夫,为中二千石级别。其弟董宽信接替董贤的驸马都尉职务。董氏亲属都当上了侍中诸曹官员并奉朝请,恩宠在丁、傅两族之上。

第二年,匈奴单于来朝,设宴召见,群臣在场。单于奇怪董贤这么年轻,便问翻译人员,哀帝让译员回报说:“大司马年少,是因为大贤而被提拔到高位的。”单于于是起身拜谢,祝贺汉室得到贤臣。

当初,丞相孔光任御史大夫时,董贤之父董恭还是御史,为孔光下属。到董贤任大司马时,与孔光并为三公,哀帝有意让董贤私访孔光。孔光文雅恭谨,心知哀帝想尊宠董贤,当听说董贤要来访时,孔光布置警戒整齐衣冠出门等候,望见董贤车骑队后便退入。董贤到了中门,孔光退入阁,下车后,才出面拜见,送迎十分谨慎,不敢用与普通宾客相同的礼节迎接。董贤回去一说,哀帝很高兴,立即任孔光两兄之子为谏大夫常侍。董贤从此权势与君主相等。

这时,成帝外家王氏失势,衹有平阿侯王谭之子王去疾,因是哀帝为太子时的旧臣而得宠,哀帝即位后,当了侍中骑都尉。哀帝看到王氏无在官位的人,便因这层老关系而亲近去疾,

又提升其弟王闳为中常侍。王闳妻父萧咸,是前将军萧望之之子,久任郡太守,因病免官,又任为中郎将。兄弟并列为官,董贤父董恭仰慕二人,打算联姻。王闳替董贤弟驸马都尉董宽信向萧咸女求婚,萧咸惶恐不敢当,私下对王闳说:“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说'坚持不偏不倚的中正之道,,这是尧让位于舜的文字,不是三公典制,长辈们听说,无不畏惧。这岂是庶民之子所能担当的呀!”王闳生性有智谋,听萧咸所说,心裹也明白了。便回话董恭,详细转达萧咸自谦卑下之意。董恭叹气说:“我家有什么对不起天下的事呢,而让人家畏惧到如此地步!”心裹不快。后来哀帝设宴麒麟殿,董贤父子亲属被请来饮酒,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都在旁边。哀帝酒一下肚,看着董贤笑着说道:“我要效法尧让位于舜,如何?”王闳劝阻说道:“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不是陛下私有的。陛下承继刘氏宗庙祭祀的权限,应当下传子孙无穷无尽。皇统大业至关重大,天子没有戏言!”哀帝沉默不高兴,左右皆惶恐。于是赶出王闳,以后不能再赴宴。

董贤宅第新落成,建造得十分坚固,可外大门却无故白坏,董贤心裹十分厌恶。过了几个月,哀帝驾崩。太皇太后召大司马董贤,在束厢殿内引见,询问丧事的办理安排。董贤心里不

安,不能答对,去冠谢罪。太后说:“新都侯王莽以前以大司马身份奉送先帝丧事,通晓典制,我令王莽助君。”董贤叩头感谢。太后派使者召王莽。王莽一到,藉太后之名让尚书弹劾董贤在哀帝生病时不亲自尝药,禁止董贤再进宫殿司马官署中。董贤不知所措,到宫中免冠赤脚谢罪。王莽派谒者用太后诏书至宫下册书说:“近来,陰陽不调,灾害同时发生,百姓蒙受祸害。三公,是鼎足辅佐之臣,高安侯董贤不明事理,身为大司马不合众人之心,没有完成抵御外侮安定远方的重任。应收回大司马印绶,罢官归家。”当E1董贤与妻双双自杀,家人恐慌,连夜埋葬。王莽疑其假死,执事官员奏请发棺,到狱中察看。王莽又暗示大司徒孔光上奏书,说是“董贤品性取巧谄媚,凭奸邪获得封侯,父子专擅朝政,兄弟同时得宠,多受赏赐,修建宅第,建造坟茔,仿效天子不加节制,与王制没有区别,耗资万万钱之多,国家变得空虚。父子骄横愚蠢,不以礼接待前来的天子使者,受赏赐不拜谢,罪恶昭著。董贤自杀伏罪,死后其父董恭等人不加悔过,还用朱砂涂画棺椁四季颜色,左画青龙,右画白虎,上盖画金银H月之图,玉衣珍珠璧玉入殓棺中,至尊无以复加。董恭等侥幸得免于一死,不应在都城居住。臣请没收财物归公。各个因董贤封官的皆罢免。”其父董恭、弟董宽信与家属迁往合浦,其母则归故郡钜鹿。长安中小民騷动哗然,到董宅去哭悼,企图乘机窃取财物。官府变卖董家财产达四十三亿钱。董贤已被掘坟,裸体验尸,遂即埋于狱中。

董贤所厚爱的官吏沛郡朱翔自我弹劾离开大司马府,买来棺材衣服将董贤尸体埋葬。王莽听说后大怒,以另外的罪名击杀朱翊。其子朱浮在光武帝建武年间显贵,官至大司马,司空,封侯。而王闳在王莽时为太守,为政甚可称道,王莽败亡后辞官为民。世祖下诏说:“武王灭商朝,去商朝贤人间里表彰商容。王闳修善其德严整其行,战事兴起后,官吏百姓惟独不去争杀其头。今天让王闳之子为官。”其子宫至一县之令长并死于任上,就是萧咸的外孙。

赞曰:温柔妩媚善解人意,并非衹有女色可以,男人的阿附同样倾动人意。纵观籍孺、闳孺、邓通、韩嫣这些人所受宠爱各不相同,而尤以董贤所受宠爱为最,董贤父子都位居公卿,可以说他们得到的富贵、重用在大臣中无与伦比。但是这些人的发迹并不是依靠圣道和常规达到的,他们的社会地位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职务和能力,都不得善终,逭正是宠爱他们反而刚好害了他们。整个西汉一朝,在元帝和成帝时国势开始衰微,到哀帝、平帝时各种矛盾都爆发出来,崩坏之势如覆水难收。皇帝患病无子,传位无人,宫中弄权小臣趁机跻身辅国之位,专擅朝政,三公虽存而无力,重要大臣疲弱无权。一旦皇帝驾崩,奸臣专擅朝廷权柄,董贤被逼上吊而死,丁明、傅喜被流放,灾难连累到皇太后身上,被贬退位,造成这种不堪收拾局面的错误根本上在于所亲非人,所任非贤。所以孔子说“有三种朋友损害人”,身为天子之尊的皇帝、国君不能凭个人感情授人以官,原因大概也就是这个了。

卷九十四 上 匈奴传 第六十四上

(匈奴)

【原文】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允、薰粥,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佗、驴、骡、駃騠、騊駼驒奚。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菟,肉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田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铤。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字。

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其后三百有余岁,戎狄攻太王亶父,亶父亡走于岐下,豳人悉从亶父而邑焉,作周。其后百有余岁,周西伯昌伐畎夷。后十有余年,武王伐纣而营雒邑,复居于酆镐,放逐戎夷泾、洛之北,以时入贡,名曰荒服。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之后,荒服不至。于是作《吕刑》之辟。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允之故”;“岂不日戒,猃允孔棘”。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

至于幽王,用宠姬褒姒之故,与申侯有隙。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攻杀幽王于丽山之下,遂取周之地,卤获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秦襄公救周,于是周平王去酆镐而东徙于雒邑。当时秦襄公伐戎至支阝,始列为诸侯。后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齐,齐釐公与战于齐郊。后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燕告急齐,齐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后二十余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襄王出奔于郑之汜邑。初,襄王欲伐郑,故取翟女为后,与翟共伐郑。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继母曰惠后,有子带,欲立之,于是惠后与翟后、子带为内应,开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带为王。于是戎翟或居于陆浑,东至于卫,侵盗尤甚。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于晋。晋文公初立,欲修霸业,乃兴师伐戎翟,诛子带,迎内襄王子雒邑。

当是时,秦晋为强国。晋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而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故陇以西有绵诸、畎戎、狄獂之戎,在岐、梁、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而晋北有林胡、楼烦之戎,燕北有东胡、山戎。各分散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

自是之后百有余年,晋悼公使魏绛和戎翟,戎翟朝晋。后百有余年,赵襄子逾句注而破之,并代以临胡貉。后与韩、魏共灭知伯,分晋地而有之,则赵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以与戎界边。其后,义渠之戎筑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蚕食之,至于惠王,遂拔义渠二十五城。惠王伐魏,魏尽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灭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距胡。而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自代并陰山下至高阙为塞,而置云中、雁门、代郡。其后燕有贤将秦开,为质于胡,胡甚信之。归而袭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与荆轲刺秦王秦舞陽者,开之孙也。燕亦筑长城,自造陽至襄平,置上谷、渔陽、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距胡。当是时,冠带战国七,而三国边于匈奴。其后赵将李牧时,匈奴不敢入赵边。后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数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適戍以充之。而通直道,自九原至云陽,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缮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又度河据陽山北假中。

当是时,东胡强而月氏盛。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素,北徙。十有余年而蒙恬死,诸侯畔秦,中国扰乱,诸秦所徙適边者皆复去,于是匈奴得宽,复稍度河南与中国界于故塞。

单于有太子,名曰冒顿。后有爱阏氏,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冒顿既质,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行猎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辄斩之。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善马,左右或莫敢射,冒顿立斩之。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复斩之。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于是冒顿知其左右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皆随鸣镝而射杀头曼,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既立,时东胡强,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头曼时号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也,勿予。”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马乎?”遂与之。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使使谓冒顿曰:“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东胡王愈骄,西侵。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余里,各居其边为瓯脱。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顿问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人!”诸言与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遂东袭击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及冒顿以兵至,大破灭东胡王,虏其民众、畜产。既归,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胡河南塞,至朝那、肤施,遂侵燕、代。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余万。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其世传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可得而记云。

单于姓挛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尝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其大臣皆世官。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接秽貉、朝鲜;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而单于庭直代、云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最大国,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岁正月,诸长小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大者死。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向。日上戊己。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裳,而无封树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轝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后北服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艹犁}之国。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为贤。

是时,汉初定,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匈奴大攻围马邑,韩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陽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陽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三十余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匈奴骑,其西方尽白,东方尽駹,北方尽骊,南方尽骍马。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单于终非能居之。且汉主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信将王黄、赵利期,而兵久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开围一角。于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从解角直出,得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汉亦引兵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是后,韩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背约,侵盗代、雁门、云中。居无几何,陈豨反,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收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是时,匈奴以汉将数率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于是高祖患之,乃使刘敬奉宗室女翁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食物各有数,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后燕王卢绾复后,率其党且万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终高祖世。

考惠、高后时,冒顿浸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哙、季布等,议斩其使者,发兵而击之。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问季布,布曰:“哙可斩也!前陈豨反于代,汉兵三十二万,哙为上将军,时匈奴围高帝于平城,哙不能解围。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且夷狄璧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高后曰:“善。”令大谒者张泽报书曰:“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冒顿得书,复使使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因献马,遂和亲。

至孝文即位,复修和亲。其三年夏,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为寇,于是文帝下诏曰:“汉与匈奴约为昆弟,无侵害边境,所以输遗匈奴甚厚。今右贤王离其国,将众居河南地,非常故。往来入塞,捕杀吏卒,驱侵上郡保塞蛮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轹边吏,入盗,甚骜无道,非约也。其发边吏车骑八万诣高奴,遣丞相灌婴将击右贤王。”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合欢。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支等计,与汉吏相恨,绝二主之约,离昆弟之亲。皇帝让书再至,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少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已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以定。愿寝兵休士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得安其处,世世平乐。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系虖浅奉书请,献橐佗一,骑马二,驾二驷。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使者至,即遣之。”六月中,来至新望之地。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也。且得匈奴地,泽卤非可居也,和亲甚便。”汉许之。

孝文前六年,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系虖浅遗朕书,云'愿寝兵休士,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圣王之志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诛。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使者言单于自将并国有功,甚苦兵事。服绣袷绮衣、长襦、锦袍各一,比疏一,黄金饬具带一,黄金犀毗一,绣十匹,锦二十匹,赤绨、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

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中行说既至,因降单于,单于爱幸之。

初,单于好汉缯絮食物,中行说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之一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遍于汉矣。其得汉絮缯,以驰草棘中,衣裤皆裂弊,以视不如旃裘坚善也;得汉食物皆去之,以视不如重酪之便美也。”于是说教单于左右疏记,以计识其人众畜牧。

汉遗单于书,以尺一牍,辞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以遗物及言语云云。中行说令单于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长大,倨骜其辞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所以遗物言语亦云云。

汉使或言匈奴俗贱老,中行说穷汉使曰:“而汉俗屯戍从军当发者,其亲岂不自夺温厚肥美赍送饮食行者乎?”汉使曰:“然。”说曰:“匈奴明以攻战为事,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以自卫,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汉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庐卧。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无冠带之节、阙庭之礼。”中行说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饮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饮水,随时转移。故其急则人习骑射,宽则人乐无事。约束径,易行;君臣简,可久。一国之政犹一体也。父兄死,则妻其妻,恶种姓之失也。故匈奴虽乱,必立宗种。今中国虽陽不取其父兄之妻,亲属益疏则相杀,至到易姓,皆从此类也。且礼义之弊,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极,生力屈焉。夫力耕桑以求衣食,筑城郭以自备,故其民急则不习战攻,缓则罢于作业,嗟土室之人,顾无喋喋占占,冠固何当!”自是之后,汉使欲辩论者,中行说辄曰:“汉使毋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何以言为乎?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善而苦恶,则候秋孰,以骑驰蹂乃稼穑也。”日夜教单于候利害处。

孝文十四年,匈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卬,虏人民畜产甚多,遂至彭陽。使骑兵入烧回中宫,候骑至雍甘泉。于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十万骑,军长安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脩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东陽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大发车骑往击胡。单于留塞内月余,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匈奴日以骄,岁入边,杀略人民甚众,云中、辽东最甚,郡万余人。汉甚患之,乃使使遗匈奴书,单于亦使当户报谢,复言和亲事。

孝文后二年,使使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遗朕马二匹,已至,敬爱。先帝制,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令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使万民耕织,射猎衣食,父子毋离,臣主相安,俱无暴虐。今闻渫恶民贪降其趋,背义绝约,忘万民之命,离两主之欢,然其事已在前矣。书云'二国已和亲,两主欢说,寝兵休卒养马,世世昌乐,翕然更始’,朕甚嘉之。圣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长,各保其首领,而终其天年。朕与单于俱由此道,顺天恤民,世世相传,施之无穷,天下莫不咸便。汉与匈奴邻敌之国,匈奴处北地,寒,杀气早降,故诏吏遗单于秫蘖金帛绵絮它物岁有数。今天下大安,万民熙熙,独朕与单于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细故,谋臣计失,皆不足以离昆弟之欢。朕闻天不颇覆,地不偏载。朕与单于皆捐细故,俱蹈大道,堕坏前恶,以图长久,使两国之民若一家子。元元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跂行喙息蠕动之类,莫不就安利,避危殆。故来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朕释逃虏民,单于毋言章尼等。朕闻古之帝王,约分明而不食言。单于留志,天下大安,和亲之后,汉过不先。单于其察之。”

单于既约和亲,于是制诏御史:“匈奴大单于遗朕书,和亲已定,亡人不足以益众广地,匈奴无入塞,汉无出塞,犭己今约者杀之,可以久亲,后无咎,俱便。朕已许。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后四年,老上单于死,子军臣单于立,而中行说复事之。汉复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立岁余,匈奴复绝和亲,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所杀略甚众。于是汉使三将军军屯北地,代屯句注,赵屯飞狐口,缘边亦各坚守以备胡寇。又置三将军,军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于甘泉、长安。数月,汉兵至边,匈奴亦远塞,汉兵亦罢。后岁余,文帝崩,景帝立,而赵王遂乃陰使于匈奴。吴、楚反,欲与赵合谋入边。汉围破赵,匈奴亦止。自是后,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翁主如故约。终景帝世,时时小入盗边,无大寇。

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厚遇关市,饶给之。匈奴自单于以下皆亲汉,往来长城下。

汉使马邑人聂翁壹间阑出物与匈奴交易,陽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护国将军以伏单于。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时雁门尉史行徼,见寇,保此亭,单于得,欲刺之。尉史知汉谋,乃下,具告单于。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为天王。汉兵约单于入马邑而纵,单于不至,以故无所得。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汉以恢本建造兵谋而不进,诛恢。自是后,凶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边,不可胜数。然匈奴贪,尚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通关市不绝以中之。

自马邑军后五岁之秋,汉使四将各万骑击胡关市下。将军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匈奴生得广,广道亡归。汉囚敖、广,敖、广赎为庶人。其冬,匈奴数千人盗边,渔陽尤甚。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陽备胡。其明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又败渔陽太守军千余人,围将军安国。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于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其明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子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羊百余万。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而为固。汉亦弃上谷之斗辟县造陽地以予胡。是岁,元朔二年也。

其后冬,军臣单于死,其弟左右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败军臣单于太子於单。於单亡降汉,汉封於单为陟安侯,数月死。

伊稚斜单于既立,其夏,匈奴数万骑入代郡,杀太守共友,略千余人。秋,又入雁门,杀略千余人。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匈奴右贤王怨汉夺之河南地而筑朔方,数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扰朔方,杀略吏民甚众。

其明年春,汉遣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围右贤王。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精骑往往随后去。汉将军得右贤王人众男女万五千人,裨小王十余人。其秋,匈奴万骑入代郡,杀都尉朱央,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复遣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骑,仍再出定襄数百里击匈奴,得首虏前后万九千余级,而汉亦亡两将军,三千余骑。右将军建得以身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兵不利,降匈奴。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介独遇单于兵,故尽没。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单于从之。其明年,胡数万骑入上谷,杀数百人。

明年春,汉使票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耆山千余里,得胡首虏八千余级,得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票骑将军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级,裨小王以下十余人。是时,匈奴亦来入代郡、雁门,杀略数百人。汉使博望侯及李将军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左贤王围李广,广军四千人死者过半,杀虏亦过当。会博望侯军救至,李将军得脱,尽亡其军。合骑侯后票骑将军期,及博望侯皆当死,赎为庶人。

其秋,单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昆邪、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票骑将军迎之。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于是汉已得昆邪,则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实之,而减北地以西戍卒半。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

其明年春,汉谋以为“翕侯信为单于计,居幕北,以为汉兵不能至”。乃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票骑将军出代,咸约绝幕击匈奴。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幕北。与汉大将军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单于自度战不能与汉兵,遂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汉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北至窴颜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之走,其兵往往与汉军相乱而随单于。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真单于复得其众,右谷蠡乃去号,复其故位。

票骑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凡七万余人,左王将皆遁走。票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初,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汉马死者十余万匹。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单于用赵信计,遣使好辞请和亲。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为外臣,朝请于边。”汉使敞使于单于。单于闻敞计,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汉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单于亦辄留汉使相当。汉方复收士马,会票骑将军去病死,于是汉久不北击胡。

数岁,伊稚斜单于立十三年死,子乌维立为单于。是岁,元鼎三年也。乌维单于立,而汉武帝始出巡狩郡县。其后汉方南诛两越,不击匈奴,匈奴亦不入边。

乌维立三年,汉已灭两越,遣故太仆公孙贺将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至浮苴井,从票侯赵破奴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

是时,天子巡边,亲至朔方,勒兵十八万骑以见武节,而使郭吉风告单于。既至匈奴,匈奴主客问所使,郭吉卑体好言曰:“吾见单于而口言。”单于见吉,吉曰:“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下。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即不能,亟南面而臣子汉。何但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为?”语卒,单于大怒,立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辱之北海上。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休养士马,习射猎,数使使好辞甘言求和亲。

汉使王乌等窥匈奴。匈奴法,汉使不去节、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王乌,北地人,习胡俗,去其节,黥面入庐。单于爱之,陽许曰:“吾为遣其太子入质于汉,以求和亲。”

汉使杨信使于匈奴。是时,汉东拔濊貉、朝鲜以为郡,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绝胡与羌通之路。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又北益广田至眩雷为塞,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是岁,翕侯信死,汉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从也。杨信为人刚直屈强,素非贵臣也,单于不亲。欲召入,不肯去节,乃坐穹庐外见杨信。杨信说单于曰:“即欲和亲,以单于太子为质于汉。”单于曰:“非故约。故约,汉常遣翁主,给缯絮、食物有品,以和亲,而匈奴亦不复扰边。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为质,无几矣。”匈奴俗,见汉使非中贵人,其儒生,以为欲说,折其辞辩;少年,以为欲刺,折其气。每汉兵入匈奴,匈奴辄报偿。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必得当乃止。

杨信既归,汉使王乌等如匈奴。匈奴复谄以甘言,欲多得汉财物,绐王乌曰:“吾欲入汉见天子,面相结为兄弟。”王乌归报汉,汉为单于筑邸于长安。匈奴曰:“非得汉贵人使,吾不与诚语。”匈奴使其贵人至汉,病,服药欲愈之,不幸而死。汉使路充国佩二千石印绶使,送其丧,厚币直数千金。单于以为汉杀吾贵使者,乃留路充国不归。诸所言者,单于特空绐王乌,殊无意入汉、遣太子来质。于是匈奴数使奇兵侵犯汉边,汉乃拜郭昌为拔胡将军,乃氵足野侯屯朔方以东,备胡。

乌维单于立十岁死,子詹师庐立,年少,号为皃单于。是岁,元封六年也。自是后,单于益西北,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皃单于立,汉使两使,一人吊单于,一人吊右贤王,欲以乖其国。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将致单于。单于怒而悉留汉使。汉使留匈奴者前后十余辈,而匈奴使来汉,亦辄留之相当。

是岁,汉使贰师将军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将军筑受降城。其冬,匈奴大雨雪,畜多饥寒死,皃单于年少,好杀伐,国中多不安。左大都尉欲杀单于,使人间告汉曰:“我欲杀单于降汉,汉远,汉即来兵近我,我即发。”初汉闻此言,故筑受降城。犹以为远。

其明年春,汉使氵足野侯破奴将二万骑出朔方北二千余里,期至浚稽山而还。氵足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发而觉,单于诛之,发兵击浞野侯。氵足野侯行捕首虏数千人。还,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万骑围之。氵足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氵足野侯,因急击其军。军吏畏亡将而诛,莫相劝而归,军遂没于匈奴。单于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边而去。明年,单于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皃单于立三岁而死。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是岁,太初三年也。

句黎湖单于立,汉使光禄勋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里,筑城障列亭至卢朐,而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屯其旁,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泽上。

其秋,匈奴大人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坏光禄所筑亭障。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略数千人。会任文击救,尽按失其所得而去。闻贰师将军破大宛,斩其王还,单于欲遮之,不敢,其冬病死。

句黎湖单于立一岁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

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是岁,太初四年也。

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尽遍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于汉。单于乃自谓:“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汉遣中郎将苏武厚币赂遗单于,单于益骄,礼甚倨,非汉所望也。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归汉。

其明年,汉使贰师将军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首虏万余级而还。匈奴大围贰师,几不得脱。汉兵物故什六七。汉又使因杅将军出西河,与强弩都尉会涿邪山,亡所得。使骑都尉李陵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余里,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余人,兵食尽,欲归,单于围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脱归汉者四百人。单于乃贵陵,以其女妻之。

后二岁,汉使贰师将军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将万余人,与贰师会,游击将军说步兵三万人,出五原;因杅将军敖将骑万,步兵三万人,出雁门。匈奴闻,悉远其累重于余吾水北,而单于以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贰师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斗十余日,游击亡所得。因杅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

明年,且鞮侯单于死,立五年,长子左贤王立为狐鹿姑单于。是岁,太始元年也。

初,且鞮侯两子,长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病且死,言立左贤王。左贤王未至,贵人以为有病,更立左大将为单于。左贤王闻之,不敢进。左大将使人召左贤王而让位焉。左贤王辞以病,左大将不听,谓曰:“即不幸死,传之于我。”左贤王许之,遂立为狐鹿姑单于。

狐鹿姑单于立,以左大将为左贤王,数年病死,其子先贤掸不得代,更以为日逐王。日逐王者,贱于左贤王。单于自以其子为左贤王。单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杀略吏民。其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部都尉。于是汉遣贰师将军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将四万骑出酒泉千余里。单于闻汉兵大出,悉遣其辎重,徙赵信城北邸郅居水。左贤王驱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衔山。单于自将精兵左安侯度姑且水。

御史大夫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匈奴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合,转战九日,汉兵陷陈却敌,杀伤虏甚众。至蒲奴水,虏不利,还去。

重合侯军至天山,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左右呼知王将二万余骑要汉兵,见汉兵强,引去。重合侯无所得失。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重合侯,乃遣闿陵侯将兵别围车师,尽得其王民众而还。

贰师将军将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要击汉军于夫羊句山狭。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死伤者数百人。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匈奴奔走,莫敢距敌。会贰师妻子坐巫蛊收,闻之忧惧。其掾胡亚夫亦避罪从军,说贰师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还不称意,适与狱会,郅居以北可复得见乎?”贰师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虏已去,贰师遣护军将二万骑度郅居之水。一日,逢左贤王左大将,将二万骑与汉军合战一日,汉军杀左大将,虏死伤甚众。军长史与决眭都尉煇渠侯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求功,恐必败。”谋共执贰师。贰师闻之,斩长史,引兵还至速邪乌燕然山。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击贰师,相杀伤甚众。夜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军大乱败,贰师降。单于素知其汉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

其明年,单于遣使遗汉书云:“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今欲与汉闿大关,取汉女为妻,岁给遗我糵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它如故约,则边不相盗矣。”汉遣使者报送其使,单于使左右难汉使者,曰:“汉,礼义国也。贰师道前太子发兵反,何也?”使者曰:“然。乃丞相私与太子争斗,太子发兵欲诛丞相,丞相诬之,故诛丞相。此子弄父兵,罪当笞,小饼耳。孰与冒顿单于身杀其父代立,常妻后母,禽兽行也!”单于留使者,三岁乃得还。

贰师在匈奴岁余,卫律害其宠,会母阏氏病,律饬胡巫言先单于怒,曰:“胡故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社,今何故不用?”于是收贰师,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遂屠贰师以祠。会连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单于恐,为贰师立祠室。

自贰师没后,汉新失大将军士卒数万人,不复出兵。三岁,武帝崩。前此者,汉兵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孕重惰殰,罢极苦之。自单于以下常有欲和亲计。

后三年,单于欲求和亲,会病死。初,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国人乡之,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杀之。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复会单于庭。又单于病且死,谓诸贵人:“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单于死,诈矫单于令,与贵人饮盟,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是岁,始元二年也。

壶衍鞮单于既立,风谓汉使者,言欲和亲。左贤王、右谷蠡王以不得立怨望,率其众欲南归汉。恐不能自致,即胁卢屠王,欲与西降乌孙,谋击匈奴。卢屠王告之,单于使人验问,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卢屠王,国人皆冤之。于是二王去居其所,未尝肯会龙城。

后二年秋,匈奴入代,杀都尉。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于是卫律为单于谋:“穿井筑城,治楼以藏谷,与秦人守之。汉兵至,无奈我何。”即穿井数百,伐材数千。或曰胡人不能守城,是遗汉粮也,卫律于是止,乃更谋归汉使不降者苏武、马宏等。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为匈奴所遮,忠战死,马宏生得,亦不肯降。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是时,单于立三岁矣。

明年,匈奴发左右部二万骑,为四队,并入边为寇。汉兵追之,斩首获虏九千人,生得瓯脱王,汉无所失亡。匈奴见瓯脱王在汉,恐以为道击之,即西北远去,不敢南逐水草,发人民屯瓯脱。明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北桥余吾,令可度,以备奔走。是时,卫律已死。卫律在时,常言和亲之利,匈奴不信,及死后,兵数困,国益贫。单于弟左谷蠡王思卫律言,欲和亲而恐汉不听,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风汉使者。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汉亦羁縻之。其后,左谷蠡王死。明年,单于使犁汙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后无几,右贤王、犁汙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属国千长义渠王骑士射杀犁汙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汙王。属国都尉郭忠封成安侯。自是后,匈奴不敢入张掖。

其明年,匈奴三千余骑入五原,略杀数千人,后数万骑南旁塞猎,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为边寇者少利,希复犭已塞。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大将军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犭已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匈奴闻汉兵至,引去。初,光诫朋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敝,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还,封为平陵侯。

匈奴由是恐,不能出兵。即使使之乌孙,求欲得汉公主。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乌孙公主上书,下公卿议救,未决。昭帝崩,宣帝即位,乌孙昆弥复上书言:“连为匈奴所侵削,昆弥愿发国半精兵人马五万匹,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本始二年,汉大发关东轻锐士,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凡五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塞各二千余里。及校尉常惠使护发兵乌孙西域,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余骑从西方入,与五将军兵凡二十余万众。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

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水,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卤获马、牛、羊万余。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至候山百余级,卤马、牛、羊二千余。蒲类将军兵当与乌孙合击匈奴蒲类泽,乌孙先期至而去,汉兵不与相及。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去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余级,卤马、牛、羊七千余。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天子蒲其过,宽而不罪。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鸡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获牛、马、羊百余。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鸡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欲还兵。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余吾水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卤马、牛、羊七万余,引兵还。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留不进,皆下吏自杀。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校尉常惠与乌孙兵至右谷蠡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长、将以下三万九千余级,虏马、牛、羊、驴、骡、橐驼七十余万。汉封惠为长罗侯。然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终不敢取当,兹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壶衍鞮单于立十七年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是岁,地节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颛渠阏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时,匈奴不能为边寇,于是汉罢外城,以休百姓。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入。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欲为寇。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入,即引去。是岁也,匈奴饥,人民畜产死十六七。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战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其明年,西域城郭共击匈奴,取车师国,得其王及人众而去。单于复以车师王昆弟兜莫为车师王,收其余民东徙,不敢居故地。而汉益遣屯士分田车师地以实之。其明年,匈奴怨诸国共击车师,遣左右大将各万余骑屯田右地,欲以侵迫乌孙西域。后二岁,匈奴遣左右奥鞬各六千骑,与左大将再击汉之田车师城者,不能下。其明年,丁令比三岁入盗匈奴,杀略人民数千,驱马畜去。匈奴遣万余骑往击之,无所得。其明年,单于将十万余骑旁塞猎,欲入边寇。未至,会其民题除渠堂亡降汉言状,汉以为言兵鹿奚卢侯,而遣后将军赵充国将兵四万余骑屯缘边九郡备虏。月余,单于病欧血,因不敢入,还去,即罢兵。乃使题王都犁胡次等入汉,请和亲,未报,会单于死。是岁,神爵二年也。

虚闾权渠单于立九年死。自始立而黜颛渠阏氏,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私通。右贤王会龙城而去,颛渠阏氏语以单于病甚,且勿远。后数日,单于死。郝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诸王,未至,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握衍朐鞮单于者,代父为右贤王,乌维单于耳孙也。

握衍朐鞮单于立,复修和亲,遣弟伊酋若王胜之入汉献见。单于初立,凶恶,尽杀虚闾权渠时用事贵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又尽免虚闾权渠子弟近亲,而自以其子弟代之。虚闾权渠单于子稽侯犭册既不得立,亡归妻父乌禅幕。乌禅幕者,本乌孙、康居间小柄,数见侵暴,率其众数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单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长其众,居右地。日逐王选贤掸,其父左贤王当为单于,让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许立之。国人以故颇言日逐王当为单于。日逐王素与握衍朐鞮单于有隙,即率其众数万骑归汉。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单于更立其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

明年,单于又杀先贤掸两弟。乌禅幕请之,不听,心恚。其后左奥鞬王死,单于自立其小子为奥鞬王,留庭。奥鞬贵人共立故奥鞬王子为王,与俱东徙。单于遣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失亡数千人,不胜。时单于已立二岁,暴虐杀伐,国中不附。及太子、左贤王数谗左地贵人,左地贵人皆怨。其明年,乌桓击匈奴东边姑夕王,颇得人民,单于怒。姑夕王恐,即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共立稽侯犭册为呼韩邪单于,发左地兵四五万人,西击握衍朐鞮单于,至姑且水北。未战,握衍朐鞮单于兵败走,使人报其弟右贤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发兵助我乎?”右贤王曰:“若不爱人,杀昆弟诸贵人。各自死若处,无来污我。”握衍朐鞮单于恚,自杀。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贤王所,其民众尽降呼韩邪单于。是岁,神爵四年也。握衍朐鞮单于立三年而败。

【白话文】

匈奴的祖先是夏后氏的后代,叫淳维。在唐尧虞舜之前有山戎、殓允、薰粥等分支,居住在中国北部边陲,随水草畜牧而转移。牧养的牲畜大多是马、牛、羊,奇异的牲畜有骆驼、驴、骡、駚騷、驹騌、驿奚。他们逐水草而迁徙,没有经常居住的城郭和农业,然而也有各自单独分别的牧地。没有文字书籍,衹凭言语进行约束管理。男子小的时候都能骑羊,拉弓射乌鼠学习射箭,稍稍长大后就射狐狸和兔子,多以肉为食。壮年男子力气大,能弯弓射箭,都当铁甲骑兵。匈奴的生活风俗,平时没有战事时,就一边放牧,一边猎获飞禽走兽,以此为谋生之道;遇有紧急战事,人们就练习战阵攻杀,侵夺他人,这是匈奴人的天性。他们的长兵器是弓箭,短兵器是刀矛。战斗时,顺利就进攻,不利就后退,不以逃跑为羞耻。如果有利可图,便会不顾礼义。匈奴人从君王以下都吃畜肉,穿牲畜的皮革,披穿毡裘。壮健的年轻人吃肥美的食物,老年人吃剩下的。以健壮的人为贵,而轻视老弱的人。父亲死了,儿子便娶后母为妻;兄弟死了,活着的便娶了他们的妻子来做妻子。姓名方面的习俗是有名字,不避讳,没有表字。

夏朝衰落了,周的始祖公刘失去了农官,就在西戎改革变化其风俗,在豳建立都邑。那之后过了三百多年,戎狄攻击周太王宜父,宜父逃到岐山之下,豳人都跟随宜父来到岐山之下造屋定居,开始建立周国。那之后一百多年,周文王西伯姬昌攻打畎夷。以后十多年裹,周武王攻伐j眶消灭了他,然后营建了洛邑,武王又回到丰京、镐京居住,把戎夷放逐到泾河、洛河的北边,要他们按时贡献礼物,把他们那里叫做“荒服”。这之后有二百多年,周王朝衰落了,而周堕王去攻打左戏,得到了四只白狼和四只白鹿回来了。从此以后,“荒服”那儿的人不再到周王朝进贡了。周王朝在那时制定了《吕刑》的法律。到了周穆王的孙子周懿王时,周王室衰落了,戎狄反复攻伐,蹂躏中原各国。中原人民深受其害,诗人开始唱出痛恨他们的诗歌:“没有房屋没有家,这都是殓允的缘故;”“哪天不去警戒防备?殓允攻来得实在很急。”到懿王的曾孙宣王时,派大将率领军队出征讨伐殓允,诗人赞美道:“征伐殓允,直到太原;”“战车出动”,“在北方建筑城池。”那时周围的少数民族都臣服于周王朝,号称中兴。

到了周幽王,因他宠爱美妾裹姒的缘故,和王后申后的父亲申侯发生了矛盾。申侯十分愤怒,联合犬戎,一起攻打幽王,在骊山之下杀了他,占领了周王朝的土地,掳掠并居住在泾渭河之间,侵凌蹂躏中原人民。秦襄公派军队援救旦朝,于是且垩王离开了;艳、箍直,东迁到盗旦定都。当时童塞公攻打左盛一直到圭汕,这时童才开始被封为诸侯。六十五年后,山戎又越过蘧厘去攻打变厘,蛮厘公率军队在变玺边境与山戎大战。四十四年后,山戎又攻打燕国。燕国向齐国告急求救,齐桓公率军队向北攻打山戎,山戎逃跑了。二十多年后,戎翟杀到洛邑,攻打周襄王,襄王出逃到郑国的泛邑。当初,周襄王想攻打郑国,所以娶了戎翟之女为王后,与戎翟联合一起攻打郑国。不久后又废黜了翟后,翟后十分怨恨;襄王的继母叫惠后,有个儿子叫子带,惠后想立子带为王。于是惠后便与翟后、子萤一起做内应,打开城门迎接戎翟,戎翟因此攻入城内,打败并赶跑了襄王,而立子带为周王。那时戎翟有的已居住在陆浑,束边到达了卫国,侵凌得更为厉害。周襄王在外流浪了四年,于是派使者到晋国告急。晋文公刚登王位,想要创立霸业,于是便发兵攻打戎翟,杀了子带,把周襄王又迎回到洛邑。

在这个时候,秦国、晋国十分强盛。晋文公攻打驱逐戎狄,戎狄住到了西河的圜河与洛河之间,叫做赤狄,白狄。而秦穆公得到了由余,西戎八国归服了秦国。所以在陇西有绵诸、畎戎、狄源等戎族居住,在岐山、梁山、泾河、漆河以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等戎族,而晋国以北则有林胡、楼烦等戎族,燕国北面有东胡、山戎。他们分散居住在山谷裹,各自有自己的首领,聚集而居的戎族部落有一百多个,然而不能统一起来。

这之后一百多年,晋悼公派魏绛去与戎狄议和,戎狄开始朝拜晋君。又过了一百多年,趟襄子率兵越过句注山而攻破并吞了代国,逼临胡貉。后来赵襄子与韩、魏两家一起消灭了智,

三家分占了晋国的土地。这样,赵国占领了代地、句注山以北的地方,而魏国则占有西河、上郡,与戎人毗邻。后来,义渠的戎人建筑城郭以自卫,而秦国则慢慢蚕食义渠之地,到了惠王,便攻取了义渠的二十五座城郭。秦惠王攻打魏国,魏国把西河、上郡的地方全献给了秦国。秦昭王的时候,义渠戎王与宣太后私通,生了两个儿子,宣太后欺骗了义渠戎王,并在甘泉杀了他,随后起兵攻打并消灭了义渠。因此,秦国占领了陇西、北地、上郡,修筑了长城来抵御胡人。而赵武灵王也变异本国风俗,穿用胡人的衣服,学习骑马射箭,向北攻破了林胡和楼烦,从代地沿陰山山麓一直到高阙做为自己的边塞。并设置了云中郡、雁门郡、代郡。后来燕国有一个贤将秦开,在胡地做人质,胡人十分信任他。回来后他率兵攻破丁东胡,束胡退却了一千多里。后来和荆轲一起刺杀秦始皇的秦舞陽,就是秦开的孙子。燕国也修筑了长城,从造陽一直到襄平,设置了上谷、渔陽、右北平、辽西、辽东郡来抵御胡人。在那时候,文明发达的战国七雄中,有三个国家与匈奴接壤。后来赵国将军李牧在时,匈奴人不敢侵入赵国边境。后来秦始皇灭掉六国,派将军蒙恬率数十万大军向北攻打匈奴,完全收回了黄河以南的地方,凭藉黄河为要塞,在黄河边上修筑了四十四座城池,发配那些因罪被罚守边的人去居住。又修通了从九原到云陽的直道;又沿着高山险堑,依傍溪谷修建长城,可以修补的地方予以修补,从临洮起到辽东共有一万多里。后来秦国又跨过黄河占据陽山北假地区。

当时,束胡、月氏都很强盛。匈奴单于名叫头曼,头曼抵挡不住秦国,就往北迁徙了。十多年后蒙恬死了,原先的诸侯后代反叛秦国,中原地区十分混乱,那些被秦王朝放逐守边的人又都离去了,于是匈奴的处境转好,又慢慢地渡过黄河,在南边又以原先的边塞与中原为邻了。

单于立有太子,名叫冒顿。后来单于宠爱的板氏生了个儿子,头曼单于想废掉太子冒顿,立小儿子为太子,于是便派冒顿到月氏去做人质。冒顿到月氏做了人质后,头曼单于却立即发兵攻打月氏。月氏想要杀掉冒顿,冒顿便偷了月氏的良马,骑着它跑回了匈奴。头曼单于认为冒顿勇壮,就让他率领一万骑兵。冒顿于是就制作了鸣镝即响箭,训练约束他的骑兵射箭,命令他们说:“我的鸣镝所射的东西,如果有人不跟随着尽力去射,就杀了他。”冒顿率人出去打猎,有不跟着射鸣镝所射目标的人立即杀掉。不久,冒顿自己用呜镝射向自己的良马,身边的人有的不敢跟着射,冒顿立即斩杀这些人。又过了些日子,冒顿自己又用呜镝射向自己的爱妻,身边的人有的非常害怕,不敢射箭,冒顿又把这些人杀了。不久,冒顿率人出去打猎,用呜镝射向单于的良马,身边的人都跟着射去。于是冒顿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可为己所用了,他跟随父亲头曼单于出去打猎时,用鸣镝射向头曼,他身边的人都跟着q号镝射向头曼,射杀了单于。冒顿又把后母、弟弟和不听从自己的大臣们全杀了。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冒顿自立为单于时,东胡十分强盛,柬胡听说冒顿杀父自立,就派使者对冒顿说:“东胡想要得到头曼时号称千里马的良马。”冒顿向大臣们询问,大臣们都说:“这是匈奴的宝马,不能给他们。”冒顿说:“怎么能与人家做邻国却怜惜一匹马呢?”于是便把千里马给了东胡。不久,束胡以为冒顿怕自己,又派使者对冒顿说:“束胡想要得到单于一个板氏。”冒顿又向大臣们询问,身边的人都十分愤怒,说:“束胡人没道理,竟然向我们索要板氏!请单于派兵攻打他们。”冒顿说:“怎么能与人家为邻国却吝惜一个女子呢?”于是就把自己喜爱的辟氏给丁东胡。束胡王更加骄横,向西侵略。在匈奴与东胡之间有一片荒地没人居住,有一千多里,匈奴与东胡各居一边设置观察哨所。束胡派使者对冒顿说:“匈奴与我们边界之间观察哨所守望的那片荒弃的土地,匈奴到不了那裹,我们想占据它。”冒顿向群臣询问,有的大臣说:“这是荒弃的土地,给了他们吧。”冒顿听了大怒,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么能送给别人!”那些说可以送给束胡土地的人都被杀掉。冒顿跨上战马,命令国人,有后退的杀头,于是就向东攻打东胡。起初束胡轻视冒顿,不做防备。等到冒顿率兵来到,彻底打败并消灭了东胡王,俘获丁东胡的民众,掠夺了他们的牲畜和物产。回来后,又发兵向西赶走了月氏,向南吞并了楼烦和白羊河南王,又完全收复了秦国派蒙恬侵夺的匈奴的地方,与汉朝以原来的河南塞为界,到达了朝那、肤施,进而侵扰燕地、代地。那时刘汉正和项羽作战,中原被战争弄得疲惫不堪,所以冒顿才能够强盛起来,能弯弓骑射的战士有三十多万。

从淳维到头曼有一千多年,匈奴有时大、有时小,居住零散分离,年代太久远了,他们的世系传承没法按次序一一排列出来。然而到了冒顿做单于,是匈奴最强大的时候,北方各少数民族都服从他的统治,与南边的华夏各族为敌国,它的世系传承、姓氏官号在这时才可能记述下来。

单于姓挛鞑氏,他们的人民称君王为“撑犁孤涂单于”。匈奴人把“天”叫做“撑犁”,把“子”叫做“孤涂”,而“单于”的意思则是广大的样子,这称呼是说单于如天一样大。匈奴设置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人把贤明叫做“屠耆”,所以常由太子担任左屠耆王。从友右贤王以下到当户,大的率领一万多骑兵,小的率领数千骑兵,共有二十四个首领,设立“万骑”的称号。他们的大臣都是世袭官职。呼衍氏和兰氏,后来有须卜氏,这三姓是匈奴的显贵家族。那些左王左将都居于东方,面向上谷以束的地区,连接秽貉、朝鲜;那些右王右将居于西方,面向上郡以西,与氐、羌接壤;而单于王庭面对代郡、云中地区。他们各有分占的地区,随水草的好坏迁移。左右贤王、左右谷蠡所率部落最大,左右骨都侯辅佐政务。那二十四个首领也各自设置有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都尉、当户、且渠之类的官职。

在每年的正月,各部首领在单于的王庭举行小集会,并进行春祭。每年五月份,在龙城进行盛大集会,并祭祀他们的祖先、天地、鬼神。每年秋天,草黄马肥的时候,在蹄林进行大会,统计人口、牲畜的数目以便征税。他们的法律是“拔刀伤人伤口到一尺的要处死,犯偷盗罪的要把他的全家人VI财产没收入官;如果犯罪了,罪小的要轧碎他的骨节,罪大的要处死。坐牢时间长的不过十天,全国关押的犯人也不过几个。单于每天早晨走出营帐,礼拜刚升起的太陽;晚上则礼拜月亮。他们在起坐上的规矩是:长者在左,面向北。崇尚戊曰、己曰。他们丧葬的习俗是:随葬有棺椁、金银、衣裳,却没有坟堆、墓树和服丧制度;如果单于死了,他身边亲近的臣妾殉葬的多达数十人、上百人。匈奴人兴兵打仗常随月亮的盈亏而变,月满时就攻战,月亏时就退兵。他们作战时,斩得敌人头颅的就赏赐一壶酒,而所掳获的战利品就归他所有,俘获了人便做为奴婢。所以他们作战时,人人都为了得利而奋勇向前,善于引诱敌人进入包围圈,然后歼灭。所以他们追逐利益时,就像鸟一样飞集一处;他们危险溃败时,便土崩瓦解、风流云散。打仗时谁用车把死者运回来,死者的家财便全归他所有。

后来冒顿单于又征服了北方的浑窳、屈射、丁零、隔昆、新华等国。当时匈奴贵族大臣都很佩服冒顿,认为他贤明有才能。

这时汉朝刚刚平定下来,把韩王韩信迁到代地,建都马邑。匈奴大举围攻马邑,韩信投降了匈奴。匈奴得了韩信,便率军向南越过句注山,进攻太原,攻到了晋陽城下。汉高帝亲自率兵去抗击匈奴。正巧碰上冬天十分寒冷,下大雪,士卒们被冻掉手指的占十分之二三,于是冒顿便假装失败逃跑,引诱汉军。汉军追击冒顿,冒顿把精兵隐藏起来,把老弱的士兵暴露出来。于是汉军全军三十二万人,其中多为步兵,向北追击冒顿。汉高帝先率兵追到平城,步兵没有全到,冒顿派出三十多万精锐骑兵把汉高帝围困在平城白登山,共围了七天,漠军内外不能互相救济粮草。匈奴的骑兵,西边的全是白马,东方的全是青马,北方的全是黑马,南边的全是红马。高帝便派使者暗中送厚礼给闽氏,闷氏便对冒顿说:“双方主帅不应困逼。现在我们得到汉的地盘,单于您终究不能在这裹居住。况且汉主有神灵保佑,单于您要仔细考虑。”冒顿曾与韩信的部将王黄、趟利约好,而王、趟军队迟迟不到,冒顿怀疑他们与汉王有密谋,也就听取了板氏的话,打开包围圈的一角。于是高皇帝便命令士兵都拉满弓,搭上箭,面朝外,从解围的一角一直冲出,终于和大军会合一起,而冒顿便率军退去了。汉王也率兵退去,派刘敬前去与匈奴和亲。

此后韩信做了匈奴的将军,和趟利、王黄等人屡次背叛汉匈和约,侵掠代郡、雁门郡、云中郡。过了不久,陈稀反叛汉朝,与韩信合谋进攻代郡。汉朝派樊啥率兵去攻击他们,又收复了代郡、雁门郡、云中郡等郡县,没出边塞作战。当时匈奴因为汉朝将领多次率领部众前去投降,所以冒顿经常往来侵掠代地。高祖深感忧虑,便派刘敬奉送皇族女儿冒称公主去做单子的阙氏,每年奉送匈奴一定数量的丝绵、绸绢、酒和食物,相约为兄弟,实行和亲,冒顿这才稍微停止了对中原的侵扰。后来燕王卢绾又反叛了汉朝,率领他的同伙将近一万人投降了匈奴,来来去去侵扰上谷以束地区的人民,一直持续到高祖逝世。

在孝惠帝、吕太后时,冒顿渐渐骄横起来,竟然写了书信,派使者送给吕后,说:“我是孤独无依的君主,生在潮湿的沼泽地,长在乎旷的放牛放马的地方,我多次到边境上来,希望能到中原游玩一番。陛下您独立为君,也是孤独无依,单独居住。我们两个做君主的很不快乐,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希望我们俩能以各自所有的,交换到各自所没有的。”吕太后看信后十分愤怒,把丞相陈平、樊啥、季布召来,商议杀掉匈奴的使者,发兵攻打匈奴。樊啥说:“臣我愿意率领十万大军,到匈奴境内去横行冲击。”吕后询问季布,季布说:“可以杀了樊啥!以前陈稀在代地反叛,汉兵有三十二万,樊啥是上将军,当时匈奴把高帝围困在平城,樊啥不能冲破围困。天下百姓唱道:'平城之下也太艰苦了!七天没能吃到食物,士兵们连弓都拉不开。,现在人们吟唱的声音还在耳畔,没有断绝,受创伤的人刚能站立起来,而樊啥却要让天下震动,胡说什么要带十万大兵到匈奴去横行,这是当面欺诳君主。况且这些少数民族就好比禽兽一样,听到了他们的好话不值得高兴,听到恶语也不值得生气。”吕太后说:“那好吧。”于是便命令大谒者张泽写信回报,说:“单于没有忘掉我们这破败的国家,以书信赏赐我们,我们很害怕。退朝后自己思虑,我年老气衰,头发、牙齿脱落,走路也走不稳,单于听别人错说了,不值得单于降低污辱了自己。敝国没有什么罪过,应该被宽恕。我有两辆御车,驾车的马八匹,奉送给您平常坐。”冒顿得到回信,又派使者来谢罪说:“我们没有听说过中原的礼节,陛下幸好宽恕了我们。”匈奴献上马匹,于是汉匈和亲了。

到孝文帝登位后,又修好和亲之事。第三年的夏天,匈奴右贤王进入黄河以南地区騷扰侵害,于是文帝发布诏书说:“汉朝与匈奴约为兄弟,不要侵害对方的边境,汉朝送给匈奴的丝绢粮食等物很多。现在右贤王离开他的国家,率部众侵占我们的黄河以南的地方,这是不符合以往的边界的。右贤王的人往来进入我们的阗塞,捕杀我们的官吏士兵,驱赶侵害我们居住在上郡保护边塞的少数民族,使他们不能居住在原来的地方。匈奴人欺凌殴打我们边地的官吏,进行偷盗,非常傲慢无道,这不是和约所要求的样子。命令派发八万边地的车兵和骑兵,到高奴去,派丞相灌婴率领,攻击右贤王。”右贤王被赶跑,逃出边塞,文帝到太原视察。这时济北王反叛,文帝就回到了京城,停止了丞相抗击匈奴的军事行动。

第二年,单于给汉朝来信说:“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平安无恙。先前的时候皇帝您说到和亲的事情,与来信的意思符合,双方都很高兴。汉朝的边境官吏侵犯侮辱右贤王,右王不向我请示,听从了后义卢侯难支的意见,与汉朝官吏结仇,断绝了我们两国君主的和约,割离了两国兄弟的情谊。皇帝您责备我们的书信两次送来,我派使者带信去回答,使者没有归来,汉朝的使者也不到匈奴来了。汉朝因为这个缘故不与我们和好,我们作为邻国也不得归附。现在我因为小吏破坏了和约,所以便惩罚右贤王,派他到西方去寻找月氏予以攻击。靠了老天的保佑,将士精良,战马强壮,已经消灭了月氏,彻底斩杀、平定了他们。楼兰、乌孙、呼揭以及他们附近的二十六国都已经成了匈奴的一部分。各游牧民族合为一家,北方已经平定。我希望停止战事,让士兵得到休息,牧养马匹,消除以前不愉快的事,恢复过去的和约,以安定边民,以继承匈汉两族自古以来的友好传统,使年轻人得以成长,使老年人能安居乐业,世世代代和平欢乐。不知道皇帝您的意思怎么样,所以我派郎中系库浅带书信去求见,并献上骆驼一匹,坐骑二匹,驾车之马八匹。皇帝如果不想让匈奴靠近边塞,那我就命令官吏百姓远离边塞居住。使者到后,请立即打发他们回来。”六月中旬,匈奴使者来到新望造地方,书信送到朝廷。汉朝商议攻打匈奴与和亲哪一种有利,公卿大臣都说:“单于刚刚攻破月氏,正在胜利势头上,不能跟他们打仗。况且就是夺得了匈奴的地方,那裹都是盐碱地也不能居住,和亲十分便利。”于是汉朝答应了单于的请求。

孝文帝前元六年,汉朝送给匈奴的信中说道:“汉朝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平安无恙。您派系摩浅送我书信,说:'希望停罢战争,休养士卒,消除以前的误会,恢复我们原来的和约,以安定边民,世世代代平安欢乐。,我十分欣赏你的说法。这是古代圣王的用心与志向。汉朝与匈奴约为兄弟,用来送给单于的礼物十分优厚。背叛盟约,使兄弟亲情疏远的责任,一般是在匈奴。然而右贤王那回事发生在大赦之前,请您不要过分追究责备他。单于如果能按来信中说的去做,明确地告诉官吏们,使他们不要背负盟约,讲求信义,我们会尊敬地按单于的书中所说的去做。使者说单于亲自率军作战,统一他国有功劳,作战十分辛苦。所以,现在有御用绣夹绮衣、长袄、锦袍各一件,金发饰一件,黄金装饰的腰中大带一条,黄金带钩一枚,彩绸十匹,锦缎二十匹,赤绋、绿缯各四十匹,派中大夫意、谒者令肩去敬赠给单于。”

后来不久,冒顿单于死了,他的儿子稽粥继位,称为老上单于。

老上稽粥单于继位不久,文帝又选派了皇族女儿冒称公主去给单于做板氏,派宦官、燕地人中行说辅佐公主一起去。中行说不想去,汉朝强迫他去。中行说说:“如果一定要让我去,我就要为害汉朝。”中行说到了那裹,就投降了单于,单于很喜欢他。

当初的时候,单于爱好汉朝的绸绢、丝棉和食物,中行说对单于说:“匈奴的人El比不上汉朝的一个郡,然而却很强大的原因,便是穿衣吃饭与汉人不同,没有什么需要仰赖汉朝的。现在单于您改变匈奴的习俗,喜爱汉朝的东西,汉朝给予匈奴的东西不过占其总数的十分之二,就将会全部得到匈奴的部众。希望您把得到的汉朝棉布、丝绢,让人穿着在野草荆棘中奔驰,使衣服裤子都开裂破烂,以显示不如毡裘坚固;把得到的汉朝食物都扔掉,以显示不如乳酪方便好吃。”于是中行说教单于身边的人写字算数,来统计他们的人口和牲畜的数日。

汉朝送给单于书信,用一尺一寸长的木简,开头问候的话是“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平安无恙”,用来相送的东西和一些问候的话语等等。中行说教单于用一尺二寸长的木简给汉皇帝写信,信的印章和封缄都搞得很长很大,言辞傲慢,说“天地所生、曰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漠皇帝无恙”,以及赠送的礼物及言语等等。

汉朝使者有的说匈奴的风俗不好,轻视老年人。中行说诘问汉朝使者说:“你们汉朝的风俗,对那些要去守卫边防,从军作战正要出发的人,他们的父母亲难道有不自己让出暖衣美食来供给那些就要出发的人的吗?”汉朝使者说:“是这样。”中行说说:“匈奴人以攻击作战为正事,这是很明确的,老弱的人不能参加战斗,所以他们才把肥美的好食物给壮健的人吃,以便保卫自己,这样父子才能都安全无恙,怎么能说匈奴人轻视老年人呢?”汉朝使者说:“匈奴父亲与儿子住在一个帐篷裹,父亲死了,儿子便娶后母为妻子;兄弟死了,活着的兄弟都娶死者的妻了做自己的妻子。而且没有帽子腰带的讲究和朝廷的礼仪。”中行说说:“匈奴人的风俗是吃牲畜的肉,喝它的奶汁穿它的皮革;牲畜吃草喝水,随着季节转移地点。所以在紧急的情况下人们就练习骑马射箭,平时无事人们就安居乐业。匈奴人的约束简单,容易施行;君臣间的关系也很简单直率,所以能够长久维持。整个国家的政务就好像一个人的事务一样。父亲兄长死了,儿子、弟弟就娶他们的妻子做自己的妻子,是怕本族本姓没了后代。所以匈奴人虽然婚姻生活混乱,却一定要立本族的人传代。现在中原人虽然假装不娶自己父兄的妻子,亲属却逐渐疏远,以至于互相杀戮,以至于改姓改族,都是由这一类的事情引起的。况且由于礼仪的弊病很多,使得人们上下辈之间互相怨恨;而出于礼仪大肆营造宫殿,人民的活力都要用尽了。至于汉人努力耕田种桑以求衣食,修筑城郭以自我防卫,造就导致了在紧急情况下人民不会战斗,租平时就疲于生产。唉!你们这些住在土石房子裹的人,就不要多说了,就不要显示你们的好衣服了,光是戴着高帽子显得高贵又有什么益处?”从此以后,汉朝使者有想要与之辩论的,中行说总是说:“汉朝使者不要多说了,衹要记着汉朝送给匈奴的绸绢丝棉,精米酒曲,使它们数量充足,并且保证质量好就行啦,何必说三道四?况且汉朝送来的东西十分好就算了,如果不是很好而是粗滥,那么就等到秋熟季节,我们派骑兵去践踏你们的庄稼好啦。”中行说不分日夜地教单于窥伺汉朝边境的要害之处。

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单于率领十四万骑兵攻入朝那、萧关,杀死了北地都尉孙印,抢掠了许多人口、牲畜、财物。然后匈奴又到了彭陽,派骑兵突入回中宫,放火焚烧,匈奴的探马到了雍甘泉。于是文帝便任命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出动战车千辆,骑兵十万,在长安城附近驻防,以防备匈奴入侵。又任命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任命宁侯魏邀为北地将军,任命隆虑侯周宠为陇西将军,束陽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为将军,出动大批战车、骑兵去攻打匈奴。单于在塞内停留了一月有余,汉军赶走了匈奴人也就回来了,没有斩杀敌人。匈奴日益骄横,每年都入侵边境,许多百姓被杀戮,以云中郡和辽东郡最严重,每郡被杀的有一万多人。汉朝十分忧虑,便派使者送给匈奴书信,单于也派当户来答谢,双方再次商议和亲之事。

孝文帝后元二年,汉朝派使者送书信给匈奴说:“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平安无恙。您派当户且渠雕渠难、郎中韩辽送给我二匹马。已经送到了,我恭敬地接受了。我们的先帝规定:长城以北的游牧射箭民族由单于管辖,长城以内戴帽束带的人家,我来掌管,让百姓万民能够耕地种田,织布纺线,射猎野兽,谋衣谋食,父子不分离,君臣相安,都不要做横暴的恶事。现在我听说有邪恶之徒贪图不义之财,背叛信义,断绝和约,置百姓万民的性命于不顾,离间两国君主的友谊,然而这些都已是以前的事了。您的来信说:'我们两国已经和亲,两国君主对此都很高兴,以后要停止战争,休养士卒、放牧马匹,世代欢乐,安定的局面重新开始。,我对此十分赞赏。圣人每天都要更新自己,改弦更张,让老年人得以休养,年轻人能顺利长成,各保性命,终享天年。我与单于都遵循造道理,顺应天意,安抚万民,使我们的君位世代相传,以至无穷,天下人对这没有不称赞的。汉朝与匈奴是势均力敌的邻国,匈奴在北方居住,天气寒冷,冬天来得早,所以我命令我的官吏每年送给单于一定数量的秫蘖、金帛、棉布等其他物品。现在天下十分安定,万民欢乐,衹有我和单于您为民父母,做天下人的君长。我回忆思念以前的事,不过是为了一些小小的财物和小事情,加上谋臣计议失误造成的,这些都不足以离间我们兄弟间的友谊。我听说天不偏盖一方,地不偏载一方。我与单于您应该抛弃前嫌,都遵循天地大道,消除以前的嫌恶,以谋求长久的和平相处,使两国人民像一家的儿女一样。百姓万民,下及鱼鳖、上及飞鸟,直到歧行、喙息、蠕动的动物,没有不趋向平安有利而躲避危险的。所以对归来者不予制止,这是上天的大道。我们应完全消除以往的误会,我宽恕赦免逃跑到匈奴去的汉人,单于你也不要责怪章尼等人。我听说古代的帝王,订约分明而不反悔。希望单于留意,天下安定,和亲之后,汉朝不先背约。希望单于仔细考虑这事。”

单于已经约定与汉朝和亲,于是汉文帝给御史下韶令说:“匈奴大单于送给我书信,汉匈和亲局面已定,收留逃亡的人不足以增加人口,扩充土地,匈奴人不准入塞,汉朝人不许出塞,违犯现今和约的杀头,这样可以长期和平相亲,以后也没有灾祸,双方都便利。我已经答应了匈奴。现在布告天下,让天下吏民明确知道这事。”

四年后,老上单于死了,他的儿子军臣单于继位,中行说又侍奉军臣单于。汉朝也再次与匈奴和亲。

军臣单于继位一年多后,匈奴又断绝与汉朝的和亲关系,大举入侵上郡、云中郡,每郡去了有三万骑兵,被杀死的人很多,抢去了许多财物。在那时汉朝派了三位将军率军分别驻扎在北地郡、代地的句注山、赵地的飞狐口,沿边境居住的吏民也紧守险要以防备匈奴入侵。又设置三位将军分别驻防在长安城西的细柳、渭河北岸的棘门和霸上,以防备匈奴。匈奴骑兵侵入代地的句注山边,汉军报警的烽火传到了甘泉、长安。几个月后,汉军开到了边塞,匈奴人也远离边塞而去,漠军也就撤回了:一年多以后,汉文帝死了,汉景帝继位,趟王刘遂竞暗中派使臣去匈奴。吴楚匕国谋反时,匈奴就想与趟国合谋侵入汉朝边塞。汉军包围并攻破了赵国,匈奴人也就停止了行动。此后,景帝又派人与匈奴和亲,互通边境贸易,送给单于东西,嫁公主给单于,照以前的盟约办事。整个景帝时候,不时有匈奴人小辨模地入侵抢劫,没有大的入侵事件。

汉武帝继位后,申明有关和亲的规定,在边境市场贸易中对待匈奴十分优厚,供给辔富。匈奴从单于以下的人都与汉人亲近,往来于长城下。

汉朝派马邑人聂翁壹带着货物私自出关与匈奴人交易,假装要把马邑城出卖给匈奴,以此引诱单于。单于相信了他的话,并贪求得到马邑城裹的财物,于是便率领十万骑兵进入武州塞口。汉朝在马邑城边埋伏了三十多万军队,御史大夫韩安国担任护军将军,督率四位将军准备伏击翠于。单于进入汉朝边塞后,离马邑城还有一百多里,看到牲畜遍布四野却无人放牧,感到很奇怪,便进攻一个哨所。当时一个雁门尉史巡逻防地,发现敌人,便去保卫这个哨所,单于抓住了他,想杀他。这个尉史知道汉军的计谋,便投降了,把漠军的情况全部告诉给了单于。单于大吃一惊,说道:“我本来就有些怀疑这事。”于是便率军队回去了。出边塞后,单于说道:“我能得到尉史,这是天意啊。”便封尉史为“天王”。汉军本希望等单于按约进入马邑后纵兵攻击,单于却没有来,所以一无所得。将军王恢率领的军队从代地出发攻击匈奴的辎重后勤部队,听说单于率队回还,兵多势大,便不敢出击。汉朝因为马邑伏兵之谋本是王恢策划,而他却不出击,便杀了他。从此之后,匈奴便断绝了与汉朝的和亲关系,攻击扼守大道的要塞,经常侵入边境抢劫,不可胜数。但是匈奴人也很贪婪,还是喜欢边塞的贸易市场,爱好汉朝的货物,汉朝也还开放市场,以投其所好。

自从马邑伏兵之后第五年的秋天,汉朝派四位将军各率一万骑兵在边塞市场一带去攻打匈迎。将军堑直从上釜出击,到达龙城,杀死七百鲤麸人。公孙贺从昼史塑出击,一无所得。公孙垫从佳郡出击,被包基杀死了七千人。李广从雁塱出击,被鲤塑打败,包躯活捉了奎尘,奎尘在路上逃回龃9。遵塑囚禁公逐趑、奎庐,他们赎罪做了平民。那一年冬天,匈奴有数千入侵扰边境,其中以2困受害最严重。汉朝便派将军韩安国驻扎在渔厘,防备包躯入侵。第二年秋天,匈抠又有二万骑兵攻入边塞,杀死辽西太守,掳走二千多人。又打败渔陽太守的军队一千多人,包围了将军整宣厘。当时堕叁迩率领的一千多骑兵也快死光了,正巧燕国来解救,救军到了,匈奴才撤去,包躯又侵入压旦娜,杀掠一千多人。于是莲朝派将军衔直率领三万骑兵从雁门出击,李息从伏邓出击,攻打匈奴,杀死匈奴数千人。第二年,街宣又率军从胧酉郦的西部出发,打到陇酉,攻击董回以南的包基所属的搂垣、皇圣王,杀死、俘虏了数千匈奴人,得到一百余万头羊。于是塑目就占领了2嗵地区,修建了塑左城,又修复了原来室厘大将墓恬修建的关塞,凭藉黄河加固关防。选塑也放弃了偏僻弯曲的造陽地方,给了包抠。这一年是五塑二年。

后一年的冬天,军臣单于死了,他的弟弟左谷蠡王伊握钮自立为单于,打败了军臣单于的太子乸。鲤逃走,投降了龃,龃封龌为陟安侯,几个月后于单便死去了。

伊稚斜单于继位后,当年夏天,匈奴几万骑兵攻入伐郡,杀死太守共友,抢走一千多人。这年秋天,又侵入雁门郡杀死、掳走一千多人。第二年,又侵入代郡、定襄、上郡,每路有三万骑兵,杀死、抢走几千人。匈奴右贤王对汉朝夺取他们董回以南的地区并修筑朔方城十分怨恨,多次侵扰边境,并攻入河南地区,攻击騷扰朔方城,杀掠了许多官民。

第二年的春天,汉朝派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和十多万军队从朔方、高阙出发,攻打匈奴。匈奴右贤王以为选军来不了,喝醉了酒。漠军出塞六七百里,连夜包围了右贤王。右贤王大惊,脱身逃走了,匈奴的精锐骑兵大都随之逃走。汉朝将军俘获了右贤王的部众男女共一万五千人,裨小王十多人。那年秋天,匈奴一万骑兵侵入代郡,杀死都尉朱央,掠走一千多人。

第二年的春天,汉朝又派大将军卫青统率六位将军,十多万骑兵,仍从定襄出发,走了几百里,去攻打匈奴,前后共杀死匈奴一万九千多人,而汉朝也损失了二位将军,三千多骑兵。右将军苏建只身逃脱,而前将军翕侯赵信作战不利,投降了匈奴。趟信原来就是匈奴的一个小王,投降汉朝后,汉朝封他为翕侯,他做为前将军与右将军苏建合兵一处,单独碰上了单于的大部队,所以全军覆没。单于得到了翕侯,封他为仅次于单于的自次王,并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他,与他一起商议如何对付汉朝。趟信教单于更往北去,越过大沙漠,以引诱拖垮汉军,致使汉军疲劳已极再去攻打,不要靠近边塞。单于听从了赵信的建议。第二年,匈奴几万骑兵侵入上谷,杀死几百人。

第二年春天,汉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统率一万骑兵从陇西出发,越过焉耆山一千多里,消灭匈奴八千多人,夺到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那年夏天,骠骑将军霍去病又与合骑侯一起率领几万骑兵从陇西、北地出发,行军二千里,经过居延,攻打祁连山,消灭匈奴三万多人,裨小王以下十多人。那时,匈奴也侵入代郡、雁门郡,杀掠几百人。汉朝派博望侯张骞和李广将军从右北平出发,攻打匈奴左贤王。左贤王包围了李广,李广率领的四千汉军死者过半,杀死的敌人也超过了自己牺牲的人数。正好博望侯的救军来到,李将军才得脱身,军队都死完了。合骑侯公孙敖误了与骠骑将军霍去病约定的日期,他和博望侯张骞都应当被判处死刑,用爵位赎罪做了平民。

那年秋天,单于对驻扎在西方的昆邪王、休屠王被漠军消灭俘虏几万人造件事很生气,想把他们叫来杀掉。昆邪王、休屠王害怕了,商议投降汉朝,汉朝派骠骑将军前去迎接他们,昆邪王杀了休屠王,率领他的部众一起投降了汉朝,共有四万多人,号称十万人。这时汉朝得到昆邪王投降后,于是陇西、北地、河西这些地方受匈奴侵掠更少了,便把关东的贫民迁到所夺得的匈奴河南新秦中地区居住,以充实边疆,而把驻守北地以西地区的军队减少了一半。第二年春天,匈奴又分别以几万骑兵侵入右北平、定襄两郡,杀掠一千多人。

第二年春天,汉朝君臣商议:“翕侯赵信给单于献计谋,迁居到大漠以北,认为汉军攻不到那裹。”于是便用粮食喂马,出动十万骑兵,另有自带衣粮马匹志愿从军的共十四万人,运粮食的车马没有计算在内。命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镑领一半部队,卫青从定襄出发,骠骑将军从代地出发,共同约定越过大漠攻打匈奴。单于听说这事,便把辎重粮草运到远方,率精兵在漠北迎战。与汉朝大将军卫青交战一天,正好天黑了,刮起了大风,汉军出动左右两翼军队包围了单于。单于自料打不过汉军,便单独与几百精锐骑兵一起突破漠军的包围,向西北逃走了。汉军连夜追击,没有抓到单于,追击途中俘虏、消灭匈奴一万九千多人,向北一直打到真颜山赵信城才回来。

单于逃走时,匈奴兵常常与汉军混在一起追随着单于。单于很长时间没有能够与自己的大队人马相遇,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了,便自立为单于。真单于后来又收集了自己的部众,右谷蠡王才去掉单于称号,恢复原来的称号。

骠骑将军霍去病从代地出发,向北跨过二千多里,与左贤王交战,汉军斩杀俘虏匈奴共七万多人,左贤王和部将都逃走了。骠骑将军在狼居胥山上筑坛祭天,在姑衍山上辟场祭地,到达翰海才回军。

此后匈奴逃得远远的,而漠南也就没有了单于王庭。汉人渡过黄河,从朔方往西直到令居,到处修渠开田,设置官吏,官吏、士兵有五六万人,慢慢蚕食匈奴地盘,土地连接到匈奴旧地以北。

当初,汉朝卫青、霍去病两将军出兵围攻单于,杀死、俘获匈奴八九万人,而汉朝士兵死亡的也有几万人,汉军战马死去十多万匹。匈奴虽然疲惫,逃得远远的,而汉军马匹缺乏,也无法追击。单于采纳趟信的建议,派使者来说好话请求和亲。皇帝把这事下交给大臣们商议,大臣们有的说应该与匈奴和亲,有的说应该让他们称臣。丞相长史任敞说:“匈奴新败,困乏疲惫,应该让他们做外臣,到边塞地带朝拜汉朝天子。”汉朝派任敞出使到单于那裹,单于听说任敞的主意后,大发怒火,把任敞扣留,不让他回去。在此之前汉朝也招降了一些匈奴使者,单于也总是扣留汉朝的使者相抵偿。汉朝正在调集兵马,正巧骠骑将军霍去病死了,因此汉朝很久没有向北方攻击匈奴。

几年后,伊稚斜单于死了,在位十三年。他的儿子乌维继位做了单于。这年是元鼎三年。乌维单于继位后,汉武帝开始巡视各郡县。后来汉朝去讨伐南方的两越,没有攻击匈奴,匈奴也没有入侵边境。

乌维单于继位三年后,汉朝消灭了两越,便派遣原太仆公孙贺率领一万五千骑兵出九原二千多里,到达浮苴井,派遣从票侯趟破奴率领一万多骑兵出令居几千里,到达匈奴河水,两路军队都没有遇见一个匈奴人,就回来了。

这时候汉武帝巡视边境,亲自到达了朔方城,统率十八万骑兵,以显示军威,同时派郭吉为使者去劝告单于。到达匈奴后,匈奴负责接待客人的官员询问郭吉出使的使命是什么,郭吉谦卑地说好话道:“我想见了单于的面再亲El告诉他。”单于便接见了郭吉,郭吉说道:“南越王的头颅已经悬挂在汉朝皇宫的北门下了,假如现在单于您能够前去与汉兵交战,那么汉朝天子正率兵在边境等候;假如你不能前去,就应该面向南方向汉朝称臣。何必衹是一味地向北逃跑,躲藏在大漠北边寒冷凄苦、没有水草的地方呢?”郭吉说完后,单于大怒,立即把负责接待的礼宾官给杀了,并把郭吉扣留下来,不放他回去,为凌辱郭吉,把他放逐到北海上。而单于到底也不敢到汉朝边境侵掠,休养兵马,练习射猎,多次派使者到汉朝,甜言蜜语请求和亲。

汉朝派王乌等为使前去窥探匈奴的虚实。匈奴法律规定,汉朝使者不放下符节,不用墨涂面的,不许入帐。王乌是北地人,了解匈奴的习俗,他去掉符节,用墨涂面,进了毡帐。单于喜欢王乌,假装答应王乌说:“我为你的缘故派太子到汉朝去做人质,以求与汉朝和亲。”

汉朝派杨信出使匈奴。这时汉朝攻取了在东方的减貉、朝鲜,做为汉朝的郡;在西部设置了酒泉郡来隔绝匈奴与羌人交通的道路。汉朝又与西部的月氏、大夏交通,把公主嫁给乌孙王,以分化匈奴在西方的做为后援的友好国家。又向北进一步扩垦农田,一直到眩雷,做为汉朝的边塞,对这些匈奴始终不敢说什么。这年,翕侯趟信死了,汉朝执政者认为匈奴已经衰弱,可以让它臣服。杨信为人刚强正直倔强,向来不是显贵大臣,单于对待他不亲热。匈奴单于想召他进帐,杨信不肯去掉符节,于是单于只好在帐外接见杨信。杨信劝告单于说:“如果您打算与汉朝和亲,就把太子送到汉朝去做人质。”单于说:“这不是原先我们的盟约裹规定的样子。原来的盟约规定,汉朝要常嫁公主给单于,送给我们一定数额的绸绢、丝棉、食物来和亲,而匈奴也不再去侵扰汉朝的边境。现在你们却要一反以往的规定,要我的太子去汉朝做人质,看来和亲没什么希望了。”匈奴的习惯作法是:见到使者不是汉皇帝宠爱的宦官,而是儒生,便认为是来游说的,就驳斥他们辩论的言辞;如果是年轻人,便认为是前来行刺的,就挫掉他的锐气。每次汉军进入匈奴,匈奴都要报复。汉朝扣留匈奴使者,匈奴也要扣留汉朝的使者,一定要双方对等才罢休。

杨信回来后,汉朝派王乌等人出使匈奴。匈奴仍是用好话奉承他,衹是想多得到汉朝送给的财物,欺骗王乌说:“我想到汉朝去拜见汉天子,当面相约结为兄弟。”王乌回来报告朝廷,汉朝就为单于在长安修建了官邸。匈奴又说:“除非是汉朝显官达贵来做使者,我不给你们说实话。”匈奴派自己的贵人到汉朝出使,贵人病了,汉朝给他药物,想治好他,却不幸死去。汉朝让路充国佩戴二千石的印绶,出使匈奴,为匈奴贵人送丧,丰厚的殡葬费达几千斤黄金。单于认为贵人是汉朝杀死的,于是便把路充国扣留下,不让他回来。单于几次说的话,衹不过是在欺骗王乌,根本没有诚意到汉朝来,也没派太子做人质。这时匈奴多次派奇兵侵犯汉朝边境。于是汉朝就拜郭昌为拔胡将军,派他与浞野侯一起驻扎在朔方以东,防备匈奴。

乌维单于在位十年死去,儿子詹师庐做了单于,因为年纪小,号为儿单于。这一年是元封六年。从此以后,单于更向西北迁徙,左方军队面向云中郡,右方兵面向酒泉、敦煌。

儿单于继位后,汉朝派了两个使节,一个人去慰问单于,一个人去慰问右贤王,想以此分裂离间匈奴君臣。使者到匈奴后,匈奴人把他们都交给了单于。单于大怒,把他们全部扣留了。汉朝使者被扣留在匈奴的前后达十多批,而匈奴使者来到汉朝后,汉朝也总是扣留下来相抵偿。

这一年,汉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向西攻打大宛国,又派因杆将军公孙敖修筑受降城。那年冬天,匈奴那裹下了大雪,牲畜大多被饿死、冻死,而单于年轻,好杀人打仗,国内人多不安心。左大都尉想杀掉单于,暗中派人告诉汉朝说:“我想杀了单于,投降汉朝。但汉朝离得太远,如果汉朝派兵来就近接应我,我就起事。”当初汉朝听到这话,所以才修筑了受降城,天子还认为离匈奴远了。

第二年春天,汉朝派浞野侯赵破奴率领二万骑兵出朔方北二千多里,约定要到达浚稽山才回军。浞野侯按约定到达浚稽山回军了,左大都尉想要发难却被发觉,单于把他杀了,出动军队攻打浞野侯,浞野侯一边退军,一边捕捉、俘虏匈奴数千人。往回走到离受降城四百里的地方,被匈奴的八万骑兵包围了。浞野侯夜裹自己出去找水,匈奴活捉了浞野侯,趁机急攻汉军。军中官吏害怕丢失了将军朝廷会诛杀自己,没有人相劝回归汉朝,漠军于是覆没于匈奴了。单子大喜,于是便派军队进攻受降城,没能攻下,便入侵騷扰边塞,然后离去了。第二年,单于想亲自率军进攻受堕越,没有到达便病死了。

儿里王在位三年就死了。儿子还小,鲤翅人便拥立他的叔父、乌维单子的弟弟右贤王包整翅为单于。这一年是友翅三年。

句黎湖单于继位后,汉朝派光禄徐白为出五原塞几百里,远到一千里,修筑城堡哨所,一直到卢朐;又派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驻扎在它们附近,派强弩都尉路博德在居延泽边修筑城堡。

这年秋天,匈奴大举入侵云中、定襄、五原、朔方诸郡,杀掠几千人,打败了好几个二千石的官员,这才离去。在退军路上,破坏了光禄徐自为修筑的城堡哨所。又派右贤王侵入酒泉、张掖,掠走几千人。正巧任文率军队截击匈奴,解救汉人,右贤王又全部失去了所掳掠的财物、人马而退去了。匈奴听说贰师将军李广利攻破大宛国,杀了大宛国王回来了,单于便想在路上截击,最后没敢这样做,那年冬天单于便病死了。

句黎湖单于在位一年便死了,他的弟弟左大都尉且鞑侯继位做了单于。

汉朝消灭了大宛国,威震外国,汉武帝想进而击败匈奴,便颁布诏书说:“高皇帝留给我王城被围困的忧患,高后时单于来信十分悖逆。从前齐襄公远报九代祖之仇,《春秋》予以赞扬。”这一年是太初四年。

且千侯单于刚继位,害怕汉朝袭击匈奴,便把汉朝使者中不肯投降的人如路充国等全都放归汉朝。单于自己宣称:“我是儿辈,怎么敢与汉天子比!汉天于是我的长辈。”汉朝派中郎将苏武送厚礼给单于,单于更加骄横,礼节上十分倔傲,不是汉朝所希望的样子。第二年,浞野侯赵破奴逃出匈奴回到了汉朝。

第二年,汉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三万骑兵从酒泉出发,在天山攻打右贤王,斩杀、俘获匈奴一万多人而还。匈奴大举围攻贰师将军,李广利几乎不得逃脱。汉兵死亡十分之六L。汉朝又派因杆将军公孙敖出西河郡,与强弩都尉路博德在涿邪山会合,没有得到什么。又派骑都尉李陵率领步兵五千人从居延北边出发,走了一千多里,跟单于遭遇了,双方交战,李陵杀死杀伤匈奴一万多人,自己方面的武器和食物都用完了,想要突围回来,单于包围了李陵,李陵投降了匈奴,他的士卒逃脱回到汉朝的有四百人。单于尊贵李陵,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这之后二年,汉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六万骑兵,七万步兵,从朔方出发;派强弩都尉路博德率领一万多人,与贰师将军会师;派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人,从五原出发;派因杆将军公孙敖率一万骑兵,三万步兵,从雁门出发。匈奴听到消息后,把家口和财物都远远地运到余吾水以北,而单于率十万骑兵在余吾河南边等候汉军,与贰师将军交战。贰师将军便脱离接触率军队往回走,与单于作战十多天。游击将军韩说没有得到什么。因杆将军与左贤王交战,不顺利,率军队回来了。

第二年,且千侯单于死了,在位五年,他的长子左贤王继位,就是狐鹿姑单于。这一年是太始元年。

当初,且凝侯单于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为左贤王,二儿子为左大将。且千侯单于病得快要死了,遗言立左贤王为单于。左贤王没有到来,匈奴贵人以为左贤王病了,变更为拥立左大将为单于。左贤王听说后,不敢到王庭来。左大将派人去召左贤王,要让位给他。左贤王藉口自己有病推辞,左大将不接受哥哥的辞让,说:“就是您不幸死了,再传位给我。”左贤王答应了,于是立左贤王为狐鹿姑单于。

狐鹿姑单于继位后,让弟弟左大将做了左贤王,几年后左贤王就病死了,他的儿子先贤掸没能代替为左贤王,而是另做了Et逐王。Et逐王比左贤王位置要低。狐鹿姑单于让自己的儿子做了左贤王。

狐鹿姑单于登位六年后,匈奴派兵入侵上谷、五原,杀掠汉朝官吏、人民。那年,匈奴又入侵五原、酒泉,杀死了两郡的都尉。于是汉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统率七万大军从五原出发;派御史大夫商丘成率领三万多人从西河出发;派重合侯莽通率领四万骑兵出酒泉一千多里。单于听说汉朝出动了大部队,便把辎重粮草全部运到趟信城北边的郅居水去了。左贤王驱率匈奴的部众渡过余吾水,走了六七百里,居住在兜衔山。单于亲自率领精兵与左安侯一起渡过姑且水。

御史大夫的部队到达了追邪径,没有遇见匈奴人,便回来了。匈奴派大将与李陵一起率领三万多骑兵追击汉军,到浚稽山包围了汉军,双方反复交战九天,漠军冲锋陷阵,打退敌人,杀死了大批匈奴人。到了蒲奴水,匈奴作战不利,便退去了,

重合侯莽通率领的军队到达了天山,匈奴派大将偃渠与左呼知王、右呼知王率领两万骑兵拦截汉军,见汉军强大,率军退去了。重合侯没有什么得失。这时候,汉朝怕车师的部队拦截重合侯,便派闽陵侯率领军队包围了车师城,攻破城后完全俘获了车师的王和部众归来了。

贰师将军李广利快出边塞的时候,匈奴派右大都尉和卫律一起,率领五千骑兵在夫羊句山的狭隘处拦截攻击漠军。贰师将军派自己属国的二千匈奴兵与卫律交战,卫律的士兵溃散了,死伤了几百人。汉军乘胜追击逃跑的敌人,追到了范夫人城,匈奴人纷纷逃走,没人敢抗拒汉军。正巧造时贰师将军的妻子、儿子犯巫蛊事被收捕了,李广利听说后十分担忧害怕。李广利的掾吏胡亚夫也因为逃罪而在军队中,他劝说李广利道:“一个人的家室子女都被官吏收捕了,要是他回去后不能如愿解救他们,却正好与他们在狱中相会,那时候,再想见到郅居以北的地方还可能吗?”因此贰师将军犹豫不决,想深入匈奴,取得战功,于是便率军向北进发,到了郅居水边。匈奴人已经逃去了,贰师将军便派护军率领二万骑兵渡过郅居水。有一天,碰上了左贤王和左大将,率领二万骑兵与漠军交战了一天,汉军杀死了左大将,匈奴人死伤惨重。汉军长史与决眭都尉辉渠侯商议道:“李将军有了二心,他是想让大家处于危险而自己邀取宝名,恐怕一定会失败。”二人商量着一起抓起李广利来。李广利听说了,便杀了长史,率领军队回到速邪乌燕然山。单于知道汉军已经很疲劳了,就亲自率领五万骑兵拦截攻击贰师将军,双方交战,死伤都很惨重。匈奴夜裹在汉军前部挖了几尺深的壕沟,从汉军背后发起猛攻,汉军大乱,溃败了,贰师将军投降了匈奴。单于一向知道李广利是汉朝的大将贵臣,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对他的尊宠在卫律之上。

第二年,单于派使者送给汉朝书信说:“南方有大汉朝,北方有强盛的匈奴。'胡’的意思是'天之骄子’,不为小的礼节自寻烦恼。现在我们想与汉朝大开边界,娶汉朝的女儿做妻子,每年汉朝送给我们一万石酒,五千斛粮食,各种布绢一万匹,其他方面像以前约定的那样,那么我们就不侵扰汉朝边界了。”汉朝派使者回报并送回匈奴的使者,单于让身边的人向汉朝使者问难,说:“汉朝,是讲礼义的国家。可贰师将军李广利说前太子起兵反叛,这是为什么呢?”汉朝使者回答道:“是有这么回事。衹是那件事是丞相个人与太子争斗,太子起兵想杀了丞相,丞相诬告太子,所以杀了丞相。这是儿子玩弄父亲的军队,按罪应当鞭打他一顿,也衹是小遇错罢了。与冒顿单于亲自射杀生父,自立为单于,娶后母为妻子相比怎么样呢?那是禽兽的行为!”单于扣留了这个使者,三年才让他回来。

贰师将军李广利留在匈奴一年多了,卫律对李广利受宠十分忌妒,正巧单于的母亲病了,卫律命令匈奴的巫者,让她说已故单于发怒了,说:“我们过去祭兵,经常说抓住贰师将军要把他杀了祭祀宗庙,现在抓到了,为什么不用他祭庙?”因此单于便收捕了贰师将军,李广利大骂道:“我死了一定要让匈奴毁灭!”于是便杀了贰师将军祭庙。正巧匈奴连着下了几个月的大雪,牲畜都冻死了,人们也害瘟疫得病,庄稼不能成熟,单于害怕了,便为贰师将军李广利建立了祭祀的庙祠。

自从贰师将军覆没于匈奴,汉朝损失了大将军和士兵有几万人,因此没有再出兵。过了三年,漠武帝死了。在这以前,汉军深入匈奴,苦苦追击匈奴二十多年,匈奴人怀孕的流产,家庭破败,十分厌苦这种生活。从单于往下的人都希望与汉朝和亲。

又过了三年,单于想请求与汉朝和亲,正巧得病死了。当初,单于有一个异母弟做左大都尉,很贤明,匈奴人都很敬佩他。单于的母亲怕单于不立儿子而立左大都尉,便私下派人杀了左大都尉。左大都尉的哥哥对此十分怨恨,便再也不肯参加单于王庭的朝会。另外,单于快病死的时候,对匈奴贵人们说:“我的儿子太小,不能治理国家,立我弟弟右谷蠡王为单于。”等到单于死后,卫律等人与颛渠板氏商议,把单于的死隐瞒起来,假托单于的命令,与匈奴贵人饮酒盟誓,改立颛渠辟氏的儿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鞑单于。这一年是始元二年。

壶衍千单于继位后,暗示汉使者说想和汉朝和亲。匈奴左贤王、右谷蠡王因未被立为单于,十分怨恨,想率领自己的部众归降汉朝。恐怕自己到达不了汉朝,就胁迫卢屠王,要他和自己一起投降西方的乌孙国,商议攻击匈奴。卢屠王告发了这事,单于便派人查问,右谷蠡王不认罪,反而把罪名推到卢屠王身上,匈奴的人们都认为卢屠王冤枉。于是左贤王、右谷蠡王便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再也不肯到单于的龙城去了。

二年后的秋天,匈奴侵入代郡,杀了都尉。单于年轻,又刚刚继位,他的母亲行为不正,国内人心涣散,常常害怕漠军来袭击他们。于是卫律便给单于出主意“挖凿水井,修筑城池,盖高楼用来藏储谷物,与以前逃入匈奴的秦人的子孙一起守卫。汉军即使攻来,对我们也无可奈何。”于是就挖了几百眼井,砍伐了数千棵木材。有人说匈奴人不能固守城池,这样做是送粮食给汉朝军队,卫律便停止了,又出主意放归不肯投降的汉朝使者苏武、马宏等人。马宏以前与副光禄大夫王忠出使西域诸国,被匈奴人拦截,王忠战死了,马宏被活捉,也不肯投降。所以匈奴放这二人回汉朝,想让他们带去匈奴和解的好意。这个时候,单于继位巳三年了。

第二年,匈奴派发左部与右部的二万骑兵,编为四队,一起侵入边境进行騷扰。汉军追击他们,杀死、俘获了九千人,活捉了瓯脱王,汉朝没有什么损失。匈奴见瓯脱王被俘在汉朝,担心汉朝会让他引路来袭击自己,于是便向西北远远地迁去,不敢再向南随水草放牧,并派人在瓯脱驻防。第二年,又派九千骑兵驻扎在受降城以防备漠军,在北边的余吾水上架桥,使人可以渡过,以预备在危急的时候可以逃走。那个时候,卫律已经死去。卫律活着时,经常谈论与汉朝和亲的好处,匈奴人不相信,等卫律死后,匈奴军队多次被围困,国家更加贫穷。单于的弟弟左谷蠡王回想卫律说的话,觉得有道理,便想与汉朝和亲,又担心汉朝不肯,所以自己也不愿先说,经常让身边的人旁敲侧击,与汉朝使者谈论此事。然而对汉朝边境的侵扰更少了,对待汉朝使者更礼遇优厚,想以此慢慢地与汉朝和亲,汉朝也对其采取怀柔政策。后来左谷蠡王死了。第二年,单于派犁污王偷偷查看汉朝边界,回来后报告单于说酒泉、张掖的汉军更薄弱了,如果派军队去攻击,也许有希望再收复那些地方。当时汉朝先得到了投降的人,知道了匈奴的计谋,汉朝天子下诏命令边境上的漠军警惕匈奴入侵。后来不久,匈奴右贤王、犁污王率领四千骑兵分作三队,侵入曰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派军队攻击匈奴,大败敌人,匈奴得以逃脱的衹有几百人。属国千长义渠王的骑士射杀了犁污王,汉朝赐给他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就封他做了犁污王。属国都尉郭忠被封为成安侯。从此以后,匈奴人不敢侵入张掖了。

第二年,匈奴派三千多骑兵攻入五原,杀掠几千人,后来又派几万骑兵向南沿着边塞打猎騷扰,一边走一边进攻汉朝在塞外的城堡、哨所,掳去官吏、人民。那时汉朝边塞各郡的报警烽火十分精明,观望仔细,入侵边境的匈奴人很少顺利的,因此很少再入侵边塞。汉朝又得到了投降的匈奴人,说乌桓曾经挖掘已故匈奴单于的坟墓,匈奴怨恨乌桓,现在正派发了二万骑兵去攻打乌桓。大将军霍光想发兵拦截攻击匈奴,就这事询问护军都尉赵充国。赵充国认为“乌桓以前曾多次入侵汉朝边境,现在匈奴去攻击他们,这对汉朝是便利之事。另外匈奴很少犯边,北部边境幸好没有战争。蛮夷自相攻击,而汉朝发兵拦击,招惹匈奴,多生事端,逭不是好主意。”于是霍光又向中郎将范明友征求意见,范明友说可以攻击他们。于是汉朝任命范明友为度辽将军,率领二万骑兵从辽东出击。匈奴听说汉军到了,便撤退了。当初汉军出发前,霍光告诫范明友说:“军队不要白出去一趟,如果错过匈奴,就攻击乌桓。”乌桓当时刚被匈奴军队挫伤,范明友紧随匈奴之后,便趁隙攻击乌桓,杀死乌桓六千多人,还杀死乌桓三位王爷,率军返回,汉朝封范明友为平陵侯。

匈奴因此十分害怕,不敢再出兵。就派使者到乌孙国,想得到嫁到乌孙的汉朝公主。又攻打乌孙国,攻取了车延、恶师等地。嫁到乌孙的汉公主上书汉天子求救,汉朝把这事下交给公卿大臣们商议,没能决定怎么办。这时,昭帝死了,汉宣帝继位,乌孙国首领昆弥又上书汉天子,说:“我们接连被匈奴侵伐削弱,我愿意把国中一半的精兵共有五万人马都拿出来,尽全力反击匈奴,希望汉天子派兵,救救公主!”在本始二年,汉朝派发大批关东的精兵强将,选拔各郡国三百石以上的将吏,凡勇敢强健,善于骑射的,一律从军。任命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率领四万多骑兵,从西河郡出发;派度辽将军范明友率三万多骑兵,从张掖出发;派前将军韩增率三万多骑兵,从云中郡出发;任命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率三万多骑兵,从酒泉出发;任命云中郡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率三万多骑兵,从五原出发:一共派出五位将军,十多万骑兵,从边塞出发分别行军二千多里。以及出使护卫公主的校尉常惠从乌孙西域发兵,乌孙昆弥亲自率领翕侯以下的五万多骑兵从西方攻入匈奴,与五位汉朝将军一起共有二十多万军队。匈奴听到汉朝派出了大批军队,老人病弱者急急逃奔,赶着牲畜,带着财物向远处逃走了,所以五将军没有多大收获。

度辽将军范明友出边塞一千二百多里,到达蒲离候水,斩杀、俘虏匈奴七百多人,掳获马牛羊一万多头。前将军韩增出边塞一千二百多里,到达了乌员,斩杀、俘虏匈奴人,到候山才一百多人,掳获马牛羊二千多头。蒲类将军趟充国按约应当与乌孙国军队在蒲类泽围击匈奴,乌孙军队比约定日期早到并离去了,汉军没能与乌孙军队会合。蒲类将军出边塞一千八百多里,向西到了候山,斩杀、俘虏匈奴人,共获得单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多人,掳获马牛羊七千多头。听说匈奴人已逃走了,这几位将军都没按约定的H期先回来了。天子减轻他们的罪过,宽恕而不惩罚他们。祁连将军田广明出边塞一千六百多里,到达了鸡秩山,斩杀俘虏匈奴十九人,获得牛马羊一百多头。路途中碰上了从匈奴回来的汉朝使者冉弘等人,说鸡秩山的西边有大批的匈奴,田广明便告诫冉弘,让他回去后说没有匈奴人,想率兵回汉朝。御史属公孙益寿劝告田广明,认为不能这样做,祁连将军田广明不听从劝告,便率军返回了。虎牙将军田顺出边塞八百多里,到达了丹余吾水边,就停住军队,不往前走了,斩杀、俘获匈奴一千九百多人,掳获马牛羊七万多头,率军队返回了汉朝。皇帝因为虎牙将军田顺没有到约定的期限便回来了,还欺骗皇帝,增加自己俘获人畜的数量;而祁连将军明知匈奴就在前边,却停住军队不向前进击,就把他们都交给狱吏审讯,后来他们自杀了。提升公孙益寿为侍御史。校尉常惠与乌孙国的军队到达右谷蠡王的王庭,俘获了单于的父辈以及嫂辈、居次、名王、犁污都尉、千长、将军以下三万九千多人,抢得马、牛、羊、驴、骡、骆驼共七十多万头。汉朝因此封常惠为长罗侯。匈奴部队连死带伤而减去的人数,以及因远途迁徙而死亡的牲畜,不可胜数。因此匈奴便衰败损耗了,十分怨恨乌孙国。

那年冬天,单于亲自率领一万骑兵攻打乌孙国,稍微抓获了一些老弱之人,便想回军。这时正巧天降大雪,一天下一丈多深,部众及牲畜冻死了很多,活着回来的不到十分之一。于是丁令国乘匈奴衰弱从北边攻打它,乌桓国从束边攻打它,乌孙国从西边攻打它。这三个国家共杀死匈奴几万人,抢夺了几万马匹,以及很多牛羊。再加上饿死了许多,匈奴的人民死了有十分之三,牲畜死了有十分之五,匈奴国势大衰,那些匈奴的附属国纷纷背叛离去,互相攻伐侵扰,没人治理。后来汉朝派出三千多骑兵,分为三路,一起攻入匈奴,抓获俘虏了几千人回来。匈奴最终也不敢报复汉朝以抵偿损失,衹是更加想与汉朝和亲,而汉朝边境从此也平静少事了。

壶衍千单于在位十七年死了,他的弟弟左贤王继立为单于,这就是虚闾权渠单于。这一年是地节二年。

虚闾权渠单于继位后,把右大将的女儿立为辟氏,废黜了已故单于宠幸的颛渠阙氏。颛渠板氏的父亲左大且渠十分怨恨。那时因为匈奴不敢再来侵掠边境,因此汉朝放弃了边塞上的城池,让在那里防守的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单于听说这事后高兴了,把匈奴贵人召来商议,想与汉朝和亲。左大且渠心中妒忌这事,便对单于说:“以前汉朝派使者来,军队紧跟着就开来攻打我们。现在我们也可以仿效汉朝那样出动军队,而先派使者去朝拜汉天子。”于是就向单于要求允许自己与呼卢訾王分别率领一万骑兵向南方沿着汉朝的边塞打猎,碰面后一起攻入边塞。还没走到边塞,正巧有三个匈奴骑兵逃走投降了汉朝,说匈奴要来入侵了。于是汉天子便下诏令派边塞上的骑兵驻扎在要害地方,派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率领五千骑兵,分做三路,分别出边塞几百里,各抓获匈奴几十人回来了。当时匈奴逃走了三个骑兵,便不敢入侵边塞,率军退去了。这一年匈奴闸饥荒,百姓、牲畜死去的有十分之六七。匈塑又派发两屯各一万骑兵防备汉军的攻击。这年秋天,以前归属匈奴的居住在左部地带的西吗部落,从他们的君主往下的几千人一起驱赶着牲畜逃离匈奴,舆匈奴在瓯脱地区打起来,战斗中死伤许多人,便向南投降了汉朝。

第二年,西域各国的军队一起攻打匈奴,攻占了车师国,俘获了车师国王和部众离去了。单于又任命车师工的弟弟兜莫为车师王,收集剩余的部众向东迁徙,不敢再居住在原来的地方。而汉朝则进一步派遣屯田的士兵分别在车师各地屯田,充实那裹的力量。第二年,匈奴因为怨恨西域各国一起攻打车师,便派遣左、右大将分别率领一万骑兵在右地屯田,想以此压迫并侵扰乌孙和西域各国。二年以后,匈奴派左右奥鞑分别率领六千骑兵,与左大将一起再次攻打在车师城屯田的汉军,没能攻取。第二年,了令国连续三年频繁地入侵匈奴,杀掠匈奴几千人,赶走马匹牲畜。匈奴派一万多骑兵去攻打丁令国,没有什么收获。第二年,单于率领十多万骑兵沿边塞打猎,想伺机入侵边塞。还没走到,正巧匈奴人题除渠堂投降了汉朝,说明了情况,汉朝封他为言兵鹿奚卢侯,派后将军赵充国率领四万多骑兵驻扎在沿边塞的九个郡,以防备匈奴人。一个多月后,单于病得吐了血,因而匈奴不敢入侵,回去了,汉朝也撤回了军队。匈奴就派题王都犁胡次等人来汉朝,请求与汉朝和亲,还没有回去报告消息,正巧单于死了。这一年是神爵二年。

虚间权渠单于在位九年后死去。虚间权渠单于刚即位就废黜了颛渠辟氏,颛渠板氏便与右贤王私下通奸。右贤王在参加龙城大会后离去时,颛渠辟氏告诉他单于病得很厉害,暂时不要远去。几天后,单于死了。郝宿王刑未央派人去召集各部王爷,还没有到来,颛渠辟氏与自己的弟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商议,拥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千单于。握衍朐千单于是代替他父亲做的右贤王,是乌维单于的远代孙子。

握衍朐千单于继位后,又与汉朝修好和亲,派自己的弟弟伊酋若王胜之到汉朝献礼朝见。单于刚刚即位,十分凶恶,把在虚阎权渠单于时当政的贵人刑未央等人全都杀了,而任用颛渠辟氏的弟弟都隆奇,又把虚闾权渠单于的子弟近亲全都免去官职,而任用自己的子弟代替他们。虚闾权渠单于的儿子稽侯栅没能被立为单于,逃到了岳父乌禅幕那裹。乌惮幕本来是乌孙与康居之间的一个小柄,屡受侵凌,于是便率领部众几千人归降了鲤躯,狐鹿姑单于把自己弟弟的儿子曰逐王的姐姐嫁给乌禅幕的首领,让他率领自己的部众居住在右地。曰逐王先竖搂的父亲左贤王本应被立为单于,让给了狐鹿姑单于,因此狐鹿姑单于答应将来立先贤掸为单于。因而匈奴人大多认为曰逐王应当做单于。曰逐王一向就与堡j泌千里王有矛盾,便率领自己的部众几万人马归降了龃旦。连塑封曰逐王为垄堕堡。单于便重新立自己的表兄莲置堂为Et逐王。

第二年,握衍朐凝单于又杀害丫先贤掸的两个弟弟。乌惮幕请求单于不要杀他们,单于不听从,乌惮幕心中很愤怒。后来左奥鞑王死了,单于立自己的小儿子为奥鞑王,把他留在王庭。奥鞑的贵人共同拥立已故奥鞑王的儿子为王,和他一起向东迁徙。单于派右丞相率领一万骑兵前去追击他们,丢失了几千人,没有打胜。这时单于已经即位二年,杀了许多人,十分残暴,国中人民与单于离心离德。又有太子、左贤王屡次说左地贵人的坏话,左地贵人都十分怨恨。第二年,乌桓攻打匈奴束边的姑夕王,掳获许多人口,单于对姑夕王十分生气。姑夕王害怕了,便与乌惮蓥以及左地贵人一起拥立稽剑为呼韩邪单于,出动左地的军队四五万人,向西攻打握衍朐凝单王,到达了姑且水的北边。还没交战,握衍朐千里王的军队就败阵逃走了,他派人向弟弟右贤王报信求救说:“纽躯人一起攻打我,你肯派兵帮助我吗?”右贤王说:“你不爱惜人民,杀害弟弟和其他贵人,你自己在那儿死了算了,别来沾污我。”握衍朐千单于很愤怒,便自杀了。左大且渠都旦驴逃到右贤王那里,其部众都归降了。!遵邪单于。这一年是神爵四年。握衍朐千单于在位三年便垮台了。

卷九十四 下 匈奴传 第六十四下

(匈奴)

【原文】

呼韩邪单于归庭数月,罢兵使各归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立为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贤贵人,欲令杀右贤王。其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兵败走,屠耆单于还,以其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留居单于庭。

明年秋,屠耆单于使日逐王先贤掸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是时,西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共谗右贤王,言欲自立为乌藉单于。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复杀唯犁当户。于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鞬王闻之,即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藉单于。凡五单于。屠耆单于自将兵东击车犁单于,使都隆奇击乌藉。乌藉、车犁皆败,西北走,与呼揭单于兵合为四万人。乌藉、呼揭皆去单于号,共并力尊辅车犁单于。屠耆单于闻之,使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自将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车犁单于败,西北走,屠耆单于即引西南,留闟敦地。

其明年,呼韩邪单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袭屠耆单于屯兵,杀略万余人。屠耆单于闻之,即自将六万骑击呼韩邪单于,行千里,未至嗕姑地,逢呼韩邪单于兵可四万人,合战。屠耆单于兵败,自杀。都隆奇乃与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亡归汉,车犁单于东降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左大将乌厉屈与父呼速累乌厉温敦皆见匈奴乱,率其众数万人南降汉。封乌厉屈为新城侯,乌厉温敦为义陽侯。是时,李陵子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单于捕斩之,遂复都单于庭,然众裁数万人。屠耆单于从弟休旬王将所主五六百骑,击杀左大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其后,呼韩邪单于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在东边。其后二年,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郅支单于。郅支单于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呼韩邪破,其兵走,郅支都单于庭。

呼韩邪之败也,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劝令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匈奴乃定。呼韩邪议问诸大臣,皆曰:“不可。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战死,壮士所有也。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左伊秩訾曰:“不然。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自且鞮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按,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诸大人相难久之。呼韩邪从其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郅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是岁,甘露元年也。

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郡二千骑,为陈道上。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际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戾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县、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锦绣绮縠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礼毕,使使者道单于先行,宿长平。上自甘泉宿池陽宫。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上登渭桥,咸称万岁。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谷米糒,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

明年,两单于俱遣使朝献,汉待呼韩邪使有加。明年,呼韩邪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以有屯兵,故不复发骑为送。

始,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降汉,兵弱不能复自还,即引其众西,欲攻定右地。又屠耆单于小弟本侍呼韩邪,亦亡之右地,收两兄余兵得数千人,自立为伊利目单于,道逢郅支,合战,郅支杀之,并其兵五万余人。闻汉出兵、谷助呼韩邪,即遂留居右地。自度力不能定匈奴,乃益西近乌孙,欲与并力,遣使见小昆弥乌就屠。乌就屠见呼韩邪为汉所拥,郅支亡虏,欲攻之以称汉,乃杀郅支使,持头送都护在所,发八千骑迎郅支。郅支见乌孙兵多,其使又不反,勒兵逢击乌孙,破之。因北击乌揭,乌揭降。发其兵西破坚昆,北降丁令,并三国。数遣兵击乌孙,常胜之。坚昆东去单于庭七千里,南去车师五千里,郅支留都之。

元帝初即位,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汉诏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斛以给焉。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遣使上书求侍子。汉遣谷吉送之,郅支杀吉。汉不知吉音问,而匈奴降者言闻瓯脱皆杀之。呼韩邪单于使来,汉辄簿责之甚急。明年,汉遣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送呼韩邪单于侍子,求问吉等,因赦其罪,勿令自疑。昌、猛见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闻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恐北去后难约束,昌、猛即与为盟约曰:“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有寇,发兵相助。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昌、猛与单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犁挠酒,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昌、猛还奏事,公卿议者以为:“单于保塞为藩,虽欲北去,犹不能为危害。昌、猛擅以汉国世世子孙与夷狄诅盟,令单于得以恶言上告于天,羞国家,伤威重,不可得行。宜遣使往告祠天,与解盟。昌、猛奉使无状,罪至不道。”上薄其过,有诏昌、猛以赎论,勿解盟。其后呼韩邪竟北归庭,人众稍稍归之,国中遂定。

郅支既杀使者,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会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计,以为匈奴大国,乌孙素服属之,今郅支单于困厄在外,可迎置东边,使合兵取乌孙以立之,长无匈奴忧矣。即使使至坚昆通语郅支。郅支素恐,又怨乌孙,闻康居计,大说,遂与相结,引兵而西。康居亦遣贵人,橐它驴马数千匹,迎郅支。郅支人众中寒道死,余财三千人到康居。其后,都护甘延寿与副陈汤发兵即康居诛斩郅支,语在《延寿、汤传》。

郅支既诛,呼韩邪单于且喜且惧,上书言曰:“常愿谒见天子,诚以郅支在西方,恐其与乌孙俱来击臣,以故未得至汉。今郅支已伏诛,愿入朝见。”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墙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上问状,应曰: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陰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幕北地乎,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边长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凯欲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威,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它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对奏,天子有诏:“勿议罢边塞事。”使车骑将军口谕单于曰:“单于上书愿罢北边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大司马车骑将军嘉晓单于。”单于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画计归汉,竟以安定。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左伊秩訾惧诛,将其众千余人降汉,汉以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令佩其王印绶。及竟宁中,呼韩邪来朝,与伊穆訾相见,谢曰:“王为我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伊秩訾曰:“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天子之晁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也。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单于固请不能得而归。

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呼韩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始,呼韩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长女颛渠阏氏,生二子,长曰且莫车,次曰囊知牙斯。少女为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次曰且糜胥,皆长于且莫车,少子咸、乐二人,皆小子囊知牙斯。又它阏氏子十余人。颛渠阏氏贵,且莫车爱。呼韩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车,其母颛渠阏氏曰:“匈奴乱十余年,不绝如发,赖蒙汉力,故得复安。今平定未久,人民创艾战斗,且莫车年少,百姓未附,恐复危国。我与大阏氏一家共子,不如立雕陶莫皋。”大阏氏曰:“且莫车虽少,大臣共持国事,今舍贵立贱,后世必乱。”单于卒从颛渠阏氏计,立雕陶莫皋,约令传国与弟。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

复株累若鞮单于立,遣子右致卢儿王醯谐屠奴侯入侍,以且糜胥为左贤王,且莫车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为右贤王。复株累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长女云为须卜居次,小女为当于居次。

河平元年,单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献朝正月。既罢,遣使者送至蒲反。伊邪莫演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杀,终不敢还归。”使者以闻,下公卿议。议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光禄大夫谷永、议郎杜钦以为:“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无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往时。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绝慕义之君也。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德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怀附亲之心,便。”对奏,天子从之。遣中郎将王舜往问降状。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遣去。归到,官位如故,不肯令见汉使。

明年,单于上书愿朝。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赐锦绣缯帛二万匹,絮二万斤,它如竟宁时。

复株累单于立十岁,鸿嘉元年死。弟且糜胥立,为搜谐若鞮单于。

搜谐单于立,遣子左祝都韩王朐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车为左贤王。搜谐单于立八岁。元延元年,为朝二年发行,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车立,为车牙若鞮单于。

车牙单于立,遣子右於涂仇掸王乌夷当入侍,以囊知牙斯为左贤王。车牙单于立四岁,绥和元年死。弟囊知牙斯立,为乌珠留若鞮单于。

乌珠留单于立,以第二阏氏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子舆为右贤王,遣子右股奴王乌鞮牙斯入侍。汉遣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使匈奴。时帝舅大司马票骑将军王根领尚书事,或说根曰:“匈奴有斗入汉地,直张掖郡,生奇材木,箭竿就羽,如得之,于边甚饶,国家有广地之卖,将军显功,垂于无穷。”根为上言其利,上直欲从单于求之,为有不得,伤命损威。根即但以上指晓藩,令从藩所说而求之。藩至匈奴,以语次说单于曰:“窃见匈奴斗入汉地,直张掖郡。汉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数百人塞苦,候望久劳。单于宜上书献此地,直断阏之,省两都尉士卒数百人,以复天子厚恩,其报必大。”单于曰:“此天子诏语邪,将从使者所求也?”藩曰:“诏指也,然藩亦为单于画善计耳。”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父呼韩邪单于,从长城以北匈奴有之。此温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晓其形状所生,请遣使问之。”藩、容归汉。后复使匈奴,至则求地。单于曰:“父兄传五世,汉不求此地,至知独求,何也?已问温偶駼王,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藩还,迁为太原太守。单于遣使上书,以藩求地状闻。诏报单于曰:“藩擅称诏从单于求地,法当死,更大赦二,今徙藩为济南太守,不令当匈奴。”明年,侍子死,归葬。复遣子左於駼仇掸王稽留昆入侍。

至哀帝建平二年,乌孙庶子卑援疐翕侯人众入匈奴西界,寇盗牛畜,颇杀其民。单于闻之,遣左大当户乌夷泠将五千骑击乌孙,杀数百八,略千余人,驱牛畜去。卑援疐恐,遣子趋逯为质匈奴。单于受,以状闻。汉遣中郎将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使匈奴,责让单于,告令还归卑援疐质子。单于受诏,遣归。

建平四年,单于上书愿朝五年。时哀帝被疾,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自黄龙、竟宁时,单于朝中国辄有大故。上由是难之,以问公卿,亦以为虚费府帑,可且勿许。单于使辞去,未发,黄门郎扬雄上书谏曰: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地,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

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尉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藉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慈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书奏,天子寤焉,召还匈奴使者,更报单于书而许之。赐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单于未发,会病,复遣使愿朝明年。故事,单于朝,从名王以下及从者二百余人。单于又上书言:“蒙天子神灵,人民盛壮,愿从五百人入朝,以明天子盛德。”上皆许之。

元寿二年,单于来朝,上以太岁厌胜所在,舍之上林苑蒲陶宫。告之以加敬于单于,单于知之。加赐衣三百七十袭,锦绣缯帛三万匹,絮三万斤,它如河平时。既罢,遣中郎将韩况送单于。单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车田卢水,道里回远。况等乏食,单于乃给其粮,失期不还五十余日。

初,上遣稽留昆随单于去,到国,复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与妇入待。还归,复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与妇人侍。是时,汉平帝幼,太皇太后称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说太后以威德至盛异于前,乃风单于令遣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入侍太后,所以常赐之甚厚。

会西域车师后王姑句、去胡来王唐兜皆怨恨都护校尉,将妻子人民亡降匈奴,语在《西域传》。单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书言状曰:“臣谨已受。”诏遣中郎将韩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使匈奴,告单于曰:“西域内属,不当得受,今遣之。”单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怜,为作约束,自长城以南天子有之,长城以北单于有之。有犯塞,辄以状闻;有降者,不得受。臣知父呼韩邪单于蒙无量之恩,死遗言曰:'有从中国来降者,勿受,辄送至塞,以报天子厚恩。’此外国也,得受之。”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国几绝,蒙中国大恩,危亡复续,妻子完安,累世相继,宜有以报厚恩。”单于叩头谢罪,执二虏还付使者。诏使中郎将王萌待西域恶都奴界上逆受。单于遣使送到国,因请其罪。使者以闻,有诏不听,会西域诸国王斩以示之。乃造设四条:中国人亡入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遣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使匈奴,班四条与单于,杂函封,付单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为约束封函还。时,莽奏令中国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风单于,宜上书慕化,为一名,汉必加厚赏。单于从之,上书言:“幸得备藩臣,窍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曰知。”莽大说,白太后,遣使者答谕,厚赏赐焉。

汉既班四条,后护乌桓使者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匈奴以故事遣使者责乌桓税,匈奴人民妇女欲贾贩者皆随往焉。乌桓距曰:“奉天子诏条,不当予匈奴税。”匈奴使怒,收乌桓酋豪,缚到悬之。酋豪昆弟怒,共杀匈奴使及其官属,收略妇女马牛。单于闻之,遣使发左贤王兵入乌桓责杀使者,因攻击之。乌桓分散,或走上山,或东保塞。匈奴颇杀人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乌桓见略者亲属二千余人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王莽之篡位也,建国元年,遣五威将王骏率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人,多赍金帛,重遗单于,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拔。单于再拜受诏。译前,欲解取笔印绂,单于举掖授之。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单于止,不肯与。请使者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单于曰:“诺。”复举掖授译。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遂解故印绂奉上,将率受。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右率陈饶谓诸将率曰:“乡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既得而复失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根。”将率犹与,莫有应者。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明日,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率曰:“汉赐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愿得故印。”将率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率所自为破坏。单于宜承天命,奉新室之制。”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率入谢,因上书求故印。

将率还到左犁汗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咸具言状,将率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咸陽:“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将率不敢颛决,以闻。诏报,从塞外还之。

单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闻。

明年,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谋降匈奴,都护但钦诛斩之。置离兄狐兰支将人众二千余人,驱畜产,举国亡降匈奴,单于受之。狐兰支与匈奴共入寇,击车师,杀后成长,伤都护司马,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等见西域颇背叛,闻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谋劫略吏卒数百人,共杀戊己校尉刀护,遣人与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相闻。匈奴南将军二千骑入西域迎良等,良等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玄、商留南将军所,良、带径至单于庭,人众别置零吾水上田居。单于号良、带曰乌桓都将军,留居单于所,数呼与饮食。西域都护但钦上书言匈奴南将军右伊秩訾将人众冠击诸国。莽于是大分匈奴为十五单于,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将兵万骑,多赍珍宝至云中塞下,招诱呼韩邪单于诸子,欲以次拜之。使译出塞诱呼右犁汗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则胁拜咸为孝单于,赐安车鼓车各一,黄金千手,杂缯千匹,戏戟十;拜助为顺单于,赐黄金五百斤;传送助、登长安。莽封苞为宣威公,拜为虎牙将军;封级为扬威公,拜为虎贲将军。单于闻之,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他。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及左贤王乐将兵入云中益寿塞,大杀吏民。是岁,建国三年也。

是后,单于历告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入塞寇盗,大辈万余,中辈数千,少者数百,杀雁门、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产不可胜数,缘边虚耗。莽新即位,怙府库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将率,发郡国勇士,武库精兵,各有所屯守,转委输于边。议满三十万众,贲三百日粮,同时十道并出,穷追匈奴,内之于丁令,因分其地,立呼韩邪十五子。

莽将严尤谏曰: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允内侵,至于泾陽,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为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策。今天下遭陽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犹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釜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历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莽不听尤言,转兵谷如故,天下騷动。

咸既受莽孝单于之号,驰出塞归庭,具以见胁状白单于。单于更以为于粟置支侯,匈侯贱官也。后助病死,莽以登代助为顺单于。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屯云中葛邪塞。是时,匈奴数为边寇,杀将率吏士,略人民,驱畜产去甚众。捕得虏生口验问,皆曰孝单于咸子角数为寇。两将以闻。四年,莽会诸蛮夷,斩咸子登于长安市。

初,北边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构难,边民死亡系获,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罢弊,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乌珠留单于立二十一岁,建国五年死。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云常欲与中国和亲,又素与咸厚善,见咸前后为莽所拜,故遂越舆而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

乌累单于咸立,以弟舆为左谷蠡王。乌珠留单于子苏屠胡本为左贤王,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乌珠留单于在时,左贤王数死,以为其号不祥,更易命左贤王曰“护于”。护于之尊最贵,次当为单于,故乌珠留单于授其长子以为护于,欲传以国。咸怨乌珠留单于贬贱己号,不欲传国,及立,贬护于为左屠耆王。云、当遂劝咸和亲。

天凤元年,云、当遣人之西河虏猛制虏塞下,告塞吏曰欲见和亲侯。和亲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子也。中部都尉以闻。莽遣歙、歙弟骑都尉展德侯飒使匈奴,贺单于初立,赐黄金衣被缯帛,绐言侍子登在,因购求陈良、终带等。单于尽收四人及手杀校尉刀护贼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槛付使者,遣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飒。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等,罢诸将率屯兵,但置游击都尉。单于贪莽赂遗,帮外不失汉故事,然内利寇掠。又使还,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虏从左地入,不绝。使者问单于,辄曰:“乌桓与匈奴无状黠民共为寇入塞,譬如中国有盗贼耳!咸初立持国,威信尚浅,尽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天凤二年五月,莽复遣歙与五威将王咸率伏黯、丁业等六人,使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皆载以常车。至塞下,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咸等至,多遗单于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绶。封骨都侯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侯。单于贪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咸、歙又以陈良等购金付云、当,令自差与之。十二月,还入塞,莽大喜,赐歙钱二百万,悉封黯等。

单于咸立五岁,天凤五年死,弟左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匈奴谓孝曰“若鞮自呼韩邪后,与汉亲密,见汉谥帝为“孝”,慕之,故皆为“若鞮”。

呼都而尸单于舆既立,贪利赏赐,遣大且渠奢与云女弟当于居次子醯椟王俱奉献至长安。莽遣和亲侯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当会,因以兵迫胁,将至长安。云、当小男从塞下得脱,归匈奴。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兵以辅立之。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北边由是坏败。会当病死,莽以其庶女陆逮任妻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会汉兵诛莽,云、奢亦死。

更始二年冬,汉遗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使匈奴,授单于汉旧制玺绶,王侯以下印绶,因送云、当余亲属贵人从者。单于舆骄,谓遵、飒曰:“匈奴本与汉为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騷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力也,当复尊我!”遵与相牚距,单于终持此言。其明年夏,还。会赤眉入长安,更始败。

赞曰:《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久矣,夷狄之为患也!笔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高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朝错,李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历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

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

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说也,独可说以厚利,结之于天耳。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乃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陽之北九百余里。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辄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此不合当时之言也。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既往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寇而务赋敛于民,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

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坏乱几亡之厄,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

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篡位,始开边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绝,莽遂斩其侍子,边境之祸构矣。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如其后嗣遁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于是矣。

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偷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修刑政,或昭文德,远近之势异也。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绝外内陆。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白话文】

呼韩邪单于回到王庭几个月后,停止战事让大家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去,召来自己做老百姓的哥哥呼屠吾斯,立他为左谷蠡王,又派人告知右贤的贵人,想让他们杀了右贤王。那年冬天,都隆奇与右贤王共同拥立曰逐王莲置堂为垦昼里于,出动军队几万人向东攻打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的军队溃败逃跑了,屠耆单于回到了匈奴王庭,立自己的长子都涂吾西为左谷蠡王,立自己的小儿子姑瞀楼头为右谷蠡王,把他们留在单于王庭。

第二年秋天,屠耆单于任命日逐王先贤掸的哥哥右奥鞑王为乌藉都尉,让二人分别率领二万骑兵,驻扎在束边以防备呼韩邪单于。这时,西部的呼揭王来和唯犁当户谋划,一起向屠耆单于进谗言,诋毁右贤王,说他想自立为乌藉单于。于是屠耆单于便杀了右贤王父子,后来屠耆单于知道了右贤王是被冤枉了,就又把唯犁当户杀了。因此呼揭王十分害怕,便背叛屠耆单于逃走了,并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鞑王听说了,便自立为车辈单于。乌藉都尉也自立为乌藉单于。这样匈奴便有了五个单于。屠耆单于亲自率兵向东攻打车犁单于,派都隆奇去攻打乌藉单于。乌藉单于、车辈单于都被打败了,向西北逃去,与呼揭单于的军队会合,共有四万人。乌藉王与呼揭王都去掉了自己的单于称号,共同合力辅佐车犁单于。屠耆单于听说了,便派左大将、都尉率四万骑兵分别驻扎在东部,以防备呼韩邪单于,星昼里王自己亲自率领四万骑兵向西攻打车犁单于。车犁单于被打败,向西北逃去,屠耆单于便率军队向西南走,屯驻在盟敦这个地方。

第二年,呼韩邪单于派自己的弟弟右谷蠡王等人率兵向西袭击屠耆单于屯驻在阖敦的军队,杀掠一万多人。屠耆单于听说了,便亲自率领六万骑兵去攻打呼韩邪单于,走了有近千里路,还没到!蛐地方,便与呼韩邪单于的近四万军队遭遇了。双方交战,屠耆单于兵败自杀。趟隆童便与屠耆单于的小儿子右谷蠡王姑瞀楼头一起逃走,归降了龃,车犁单于向东投降了呼韩邪单壬。呼韩邪单于的左大将旦区厘与父亲呼邀累盅聂温整看到包扭这么混乱,便率领部众几万人向南投降了连翘。还塑封乌厘昼为新城侯,封盅厘温錾为盏屋堡。这时奎陆的儿子又拥立昼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单于派人捕杀了他们,于是呼韩邪单于又回到了匈奴王庭,然而部众却衹有几万人。屠耆单于的表弟休旬王率领自己手下的五六百骑兵,攻打并杀死了左大且渠,吞并了他的军队,到达了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居住在匈奴西部。后来,呼韩邪单于的哥哥左贤王呼屠吾斯也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居住在包塑束部。二年以后,闰振单于率领部众向东攻打郅支单于。郅支单于迎战闰振单于,杀了他,吞并了他的部队,然后就向呼韩邪单于进攻,军队败走,郅支单于建都王庭。呼韩邪被攻破,

呼韩邪单于败走的时候,左伊秩訾王替哩整巫里王谋划,劝他向龃9称臣,去侍奉选天子,从而从还塑那裹求得帮助,这样才能安定包躯。呼韩邪单于与大臣们商议,向他们询问,大臣们都说:“不能这样做。我们匈奴人的习俗,向来是崇尚勇敢、力量,而轻视向他人称臣服侍他人,凭在战马上与人争战来建立自己的国家,所以在众多少数民族中有着崇高的威望。战死沙场,这是壮士的豪举。现在你们兄弟争夺君位,胜利者不是哥哥就是弟弟,就是战死了也还留下了雄威的好名声,你们的子孙也还可以在各国中称雄,做他们的君长,汉朝即使十分强盛,也还不能够兼并匈奴,我们怎么能搅乱祖上定下的制度,向汉朝称臣,玷污先单于的名声,被各国所嘲笑呢!就是我们这样做了,安定了匈奴,又怎么能再称雄各少数民族,做他们的君长?”左伊秩訾说:“你们说的不对。那时强,这时弱,不可同曰而语,现在汉朝正在兴盛的时候,西域那些筑城而居的国家一一比如像乌孙那样,都向汉朝称臣。自从且千侯单于以来,匈奴国土逐日侵削,我们却无力恢复,虽然勉强还在这儿逞强,却没有一天安静H子过。现在的情势是:如果我们臣事汉朝,就能平安生存,否则衹有灭亡。还有什么好计策能超过这个!”那些匈奴大臣辩论了许久,最后呼韩邪单于听从了左伊秩訾王的建议,率领部众向南走,接近汉朝边塞,派自己的儿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朝侍奉汉天子。而郅支单于也派儿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汉天子。这年是苴雳元年。

第二年,呼韩邪单于到达了五原塞,希望在三年正月来朝拜汉天子。汉朝派车骑都尉韩昌前去迎接,命令呼韩邪单于要经过的七个郡出动二千骑兵,布置在路旁担任警卫。呼韩邪单于正月在苴皇宫朝见选天子,龃天子以特殊隆重的礼节相待,单于地位在诸侯王之上,单于参见朝拜时衹称“臣”,不用自报姓名。还塑天子赐给壁韩邪单于还翘的官服,还赐给他饰以戾草染绶带的黄金玺,用玉装饰剑鼻的宝剑,佩刀一把,弓一张、箭十二支,带罩衣的戟十杆,安车一辆,马鞍、马辔一套,十五匹马,二十斤黄金,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套,锦绣绮缎以及杂帛共八千匹,粗丝棉六千斤。朝礼完毕之后,派使者引导单于先行,住在长平。皇帝从甘泉宫到了池陽宫,住在那裹。皇帝登上长平山坡,韶令单子不要来拜谒,左、右当户那些大臣都被允许列队参见,还有各蛮夷部落的首领干侯有几万人,都在渭桥下迎接皇帝,夹道排列。皇帝登上渭桥,人们都山呼万岁。单于住在馆驿,停留了有一个多月,天子派他回国。单于自己请求希望能允许自己留下来屯住在光禄塞下,有危急情况时可以保卫汉朝的受降城。汉朝派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率领一万六千骑兵,又出动成千的边塞州郡的人马,护送呼韩邪单于出朔方城的鸡鹿塞。天子命令董忠等人就留在那裹保卫单于,帮助他讨伐叛逆不服的人,又前后转运了三万四千斛粮米到边塞,送给匈奴人吃。这年,郅支单于也派使者到汉朝进贡献礼,汉朝对待使者十分优厚。第二年,两位单于都派使者入汉朝晋见皇帝,贡献礼品,汉朝对待呼韩邪单于的使者更加优厚一些。第二年,呼韩邪单于又入朝晋见选天子,连天子仍像当初那样优礼相加,赏赐如旧,并增加了一百一十套衣服,锦帛九千匹,粗丝棉八千斤。因为已经有军队驻扎在匈奴,所以没有再派军队护送。

起初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单于投降了汉朝,兵力单薄,不会再回来了,便率领军队向西进发,想攻打平定右地。另外,屠耆单于的小弟弟本来是侍奉呼韩邪单于的,现在也逃到了右地,收集两位兄长的部众,得到几千人,自立为伊利目单于,在路上碰上了郅支单于,双方交战,郅支单于打败并杀掉了伊利目单于,吞并了他的军队有五万多人。听说汉朝出兵出粮帮助呼韩邪单于,便索性留下来,屯居在右地了。郅支单于考虑到自己的力量还不能乎定匈奴,便进一步向西走,接近乌孙国,想与乌孙联合,派使者去见小昆弥乌就屠。乌就屠见呼韩邪单于受到汉朝礼遇与帮助,郅支单于则是逃亡奔走,便想攻击郅支,迎合汉朝,便杀了郅支的使者,把头送到汉朝西域都护那裹,出动八千骑兵迎击郅支。郅支单于见乌孙兵多,自己的使者又没能回来,便率军队迎击乌孙,打败了乌孙。趁机向北攻击乌揭,乌揭投降了。又派自己的军队向西攻破了坚昆,向北打败了丁令,吞并了这三个国家。郅支单于多次派军队攻打乌孙国,经常得胜。坚昆东距单于王庭七千里,南距车师五千里,郅支留在那裹,并在那裹建都。

元帝刚刚即位,呼韩邪单于又上书汉天子,说包趣人民很贫乏困顿。型9下诏命令云中郡、五原郡转运二万斛谷物供给包塑。郅支单于因为自己的居住地离汉朝道路遥远,又对汉朝支持帮助呼韩邪单于十分怨恨,便派使者到锤目上书,要求接回入侍的儿子。选塑派主造送他回去,竖支单于却杀了谷吉。汉朝不知道谷吉的音讯,匈奴来汉朝投降的人报告说,曾经听瓯脱的匈奴人说谷吉已被杀了。呼韩邪单于派使者来朝见,汉朝总是十分着急地发文书责求谷吉的音讯。第二年,汉朝派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护送呼韩邪单于入侍的儿子回匈奴,又打听谷吉等人的消息,并宣布赦免匈奴的罪过,以免他们担心汉朝会讨伐自己。韩昌、张猛看到匈奴部众人丁兴旺,塞下禽兽都被猎尽,单于的力量已经足以保卫自己,不再害怕郅支。韩、张二人听说不少匈奴大臣劝单于回到原来居住的北方去,担心匈奴北归以后不好管辖,韩昌、张猛就与单于订立盟约,说:“从今往后,汉朝与匈奴就是一家人了,世世代代不许互相欺骗、互相攻击。有盗窃抢掠对方的事发生,双方要互相通报,惩罚为盗的人,赔偿损失的财物;有敌人侵犯时,要出兵互相救助。汉朝与匈奴如果谁敢先背叛盟约,愿意接受上天的惩罚。让他们的后代子子孙孙都像盟约上说的那样,遭到灾难。”韩昌、张猛与呼韩邪单于以及他手下的大臣一起登上匈奴的诺水束山,杀了白马,单于用径路刀和金留犁搅和掺马血的酒,用老上单于破杀的月氏王的头颅做酒杯,一起饮血酒为盟。韩昌、张猛回到汉朝后报告这事,大臣们议论说“单于已经答应我们愿意做藩属保护边塞,即使想回到北方去,也并不对汉朝构成威胁与妨害。韩昌、张猛擅自行事,拿汉朝世代子孙的未来与匈奴赌咒立盟,使得单于能够用恶言恶语告诉上天,使汉朝蒙受羞辱,有损国威,绝不能这样做。应该派使者前去上告于天,与匈奴解除前盟。韩昌、张猛奉命出使,不成体统,罪行至为大逆不道。”皇帝减轻他们的罪过,下诏对韩昌、张猛可以赎罪论处,不解除与匈奴的盟约。后来呼韩邪单于终于回到北方的单于王庭去了,匈奴人渐渐归附于他,国内安定下来了。

郅支单于杀了汉朝的使者,自己也明白辜负了汉朝,又听说呼韩邪Lt益强盛,担心遭到袭击,想往远方迁徙。正巧这时康居王因为屡次被乌孙国围困,与手下的翕侯们商量,认为匈奴是强大的国家,乌孙国一向附属于它,现在郅支单于流落困顿在外,可以迎接他来,居住在束部,双方合力攻破乌孙,让郅支单于在那裹称王,这样便永远没有来自匈奴的忧患了。便派使者到坚昆把这些话告诉了郅支单于。郅支单于常常担心受到呼韩邪的侵袭,又怨恨乌孙,听到康居王的计谋,十分高兴,于是便与康居联合,率军队向西进发。康居也派贵人带着几千匹骆驼、驴、马,去迎接郅支。郅支的部众不少人在路上冻饿而死,最后才剩了三千人到达康居。后来,都护甘延寿与副都护陈汤出动军队到康居诛杀了郅支单于,这些记载在甘延寿、陈汤的传记中。

郅支单于被杀后,呼韩邪单于又高兴又害怕,向选天子上书说:“我常常希望能够去拜见陛下,实在是因为郅支单于居住在西方,我担心他会与墨瑟一起来攻打我,因此才没能去朝见天子。现在歪睦已伏罪被杀,希望允许我入朝拜见。”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又来到汉朝,汉朝对他的礼遇和赏赐还像以前一样,并增加衣服、锦帛、粗丝棉的赏赐,都比黄龙年问增加一倍。单于自己说愿意做汉朝的女婿,以亲近汉朝。汉元帝把后宫仆人的良家女子王墙字昭君赐给单于为妻。单于十分高兴,向天子上书,说自己愿意保护上谷以西至敦煌的汉朝边塞,并永远传下去,请天子撤回边塞上守卫的官吏士兵,好让天子的臣民得以休养生息。天子把这事下交给大臣们商议,主管大臣们都认为这样做十分便利。郎中令侯应熟谙边塞之事,认为不能这样答应匈奴。漠元帝询问他其中缘故,侯应回答说:“自从周、秦以来,匈奴就十分凶暴桀骛,侵扰边塞,汉朝建立后,尤其受害严重。我听说我们北边的边塞一直到辽东,外面是陰山山脉,东西长有一千多里,草木茂盛,禽兽众多。这裹本来是冒顿单于凭恃的地方,他在裹面打造弓箭,训练军队,进出陰山来侵扰我们,陰山便是他们养禽兽的苑囿。到了孝武皇帝的时候,派兵攻打、夺取了遣块地方,把他们驱赶到大漠以北。筑起边界要塞,建起哨所小路,修起塞外城池,设置了军队驻守在那裹,然后边境上才因此稍稍安定下来。大漠以北地势平坦,草木稀少,多是沙石,匈奴来侵袭时,没什么可做隐蔽的。从边塞往南的地方,深山小路,来往艰难。边境上的老年人说匈奴人自从失去陰山之后,每次经过时没有不哭的。现在如果我们撤回守卫边塞的士兵,把这么好的有利条件展示给他们,这是不能这样做的第一条。现今皇帝您普施恩泽,您的恩德像上天一样笼盖着匈奴,匈奴人蒙汉朝救命之恩,才前来叩首称臣。那些匈奴人的性情,是在危难的时候便谦卑恭顺,强盛的时候就骄横悖逆,这是他们的天性使然。前些时候汉朝已经撤销了塞外城池,削减了驻守哨卡要路的军队,现在的人数才够观望情况、点烽火通信罢了。古人就说要居安思危,汉军不能再撤,这是第二条。中原有礼义方面的教育,有刑罚做为惩罚的手段,一些愚民还是敢犯法违禁,又何况单于,能一定做到不让他的部众违反盟约吗?这是第三条,从开始中国就重视修建关隘来控制诸侯,这样是为了断绝臣子的非分之想。建起边界要塞,设置驻守的军队,不衹是为了防备匈奴,也是为了有那些附属国和归降的人,他们有的本来是匈奴人,我们担心他们会思念故里而逃跑,这是第四条。近世西羌保护汉朝的边塞,与汉朝人交往,一些官吏、百姓贪图小利,去侵袭、抢夺人家的牲畜、财产和妻儿,因此引起西羌人的怨恨,起来背叛汉朝,这样的情况世代不断。现在撤销了边塞的保卫军队,那么慢慢地必然会导致互相侮辱欺凌,这是第五条。以前参军去匈奴作战的人有不少失落在那裹没有回来,他们的子孙很贫困,一旦逃出去了,去跟随他们的亲人,也不回来了,这是第六条。另外,边塞上给人做奴婢的人十分愁苦,想要逃走的人很多,听说匈奴那里很好,祇是哨兵看得很紧,没有办法。然而也还不时有逃出边塞的,这是第七条。强盗小偷十分狡猾,常成群结伙犯法为盗,如果他们被逼急了,逃出北边的关塞,就没法约束惩罚他们了,这是第八条。建立边塞以来有一百多年了,并不是衹用土筑起墙垣,有时凭藉着山势岩石,清除枯死跌落的大木头,填平山谷水道,士兵、徒隶筑城治水,花费的功夫很多,时间很长。简直不能计算。我担心商议此事的大臣不仔细地考虑事情的前前后后,衹想以现时的情况和目前的计较就减少徒隶和守卫的士兵。十年以后,百年之内,一旦有紧急变故,城池关塞已经毁坏,哨卡小路被湮没,只好再出动人马去驻扎修缮,几代积累而成的东西是不可能一下子修复的,这是第九条。如果我们撤回守卫的士兵,减少了望哨,单于便会自以为为汉朝保卫守御边塞,觉得对汉朝有莫大的功劳,便会发生不可知晓的祸端。这样为匈塑开方便之门,削弱我国守卫力量的稳固,这是不能这样做的第十条。因此,这不是永远保持边塞安定,控制其他少数民族国家的上等计策。”

侯应的对答上奏皇帝后,皇帝下诏说:“不要讨论撤销边防的事了。”并派车骑将军许嘉向单于传达口谕,说:“单于上书说希望汉朝撤回守卫北部边塞的官吏士兵,让匈奴人来世代保卫。单于崇尚礼义,你这样为百姓着想十分好,这也是选旬和好的长久之计,我十分赞赏。我国的四面边界都有关Ll桥梁,并不是单单要防备塞外,也是为了防备我国的强盗坏人猖獗,跑出边塞去为害匈奴,所以才申明法度,以惩戒众心。我已明白单于的心意,这毫无疑心。我担心单于怪我不撤边防,所以派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去告诉单于其中缘故。”单于称谢说:“我不了解天子的深远思虑,多亏天子派大臣来告诉我,我十分感谢。”

当初,左伊秩訾王替呼韩邪单于出谋划策,让他归顺汉朝,后来匈奴终于因此而安定F来。后来有人谗毁伊秩訾自我炫耀功绩,经常不高兴,心怀不满,呼韩邪便对他有了怀疑。左伊秩訾王怕被杀掉,便率领自己手下的一千多人投降了汉朝,汉朝让他做丁必内侯,食邑三百户,让他还佩戴原来王的印绶。到了竟宁年间,呼韩邪单于到汉朝来拜见汉天子,遇见了左伊秩訾王,单于谢罪说:“王爷您当初替我谋划,恩义深厚,使我们匈奴到今天还安定宁静,这些都是王爷您的功劳啊,您的仁德我怎么能忘记?是我做错了,失去王爷的青睐,使得王爷离去,不愿再留在匈奴,这些都是我的过错。现在我想跟天子说说,请您回匈奴王庭。”伊秩訾说道:“单于您靠了上天的安排,自己归顺汉朝,匈奴得以安宁,单于神明,是天子的福佑,我有什么功劳!现在我既然已经投降了汉朝,如果又回归匈奴,就是三心二意了。我愿意做您的使臣,留在汉朝,如果让我回去,恕不听命。”单于又一再坚决请求,终不能使左伊秩訾王回心转意,便回匈奴去了。

王昭君的封号是宁胡辟氏,生了一个儿子名叫伊屠智牙师,被立为右日逐王。呼韩邪单于在位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去。起初呼韩邪单于很宠爱左伊秩訾哥哥呼衍王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是颛渠板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且莫车,二儿子叫囊知牙斯。呼衔王的二女儿是大辟氏,生了四个儿子,老大叫雕陶莫皋,老二叫且麋胥,都比且莫车年纪大;二个小儿子是咸、乐,都比囊知牙斯小。还有其他辟氏生的儿子有十多个。颛渠板氏尊贵,且莫车也受单于宠爱。呼韩邪单于病得快要死了,想让且莫车继位,他母亲颛渠辟氏说:“匈奴混罱L了十多年了,这种状况像头发一样不能断绝,幸亏靠了汉朝的帮助,匈奴才得以安定,现在国内平定的时间还不长,百姓打仗死伤很多。且莫车年纪还小,老百姓未能归心于他,如果让他即位,恐怕会再次使匈奴处于险境。我与左题压是亲姊妹,生的儿子都一样,不如立雕陶莫皋为单于。”太挝压说:“目莫车虽然年纪小,有大臣们帮着处理国家大事,如果现在舍弃尊贵的,拥立卑贱的,恐怕以后还会出乱子。”呼韩邪单于最后还是听从了颛渠板氏的建议,立雕陶莫皋为单于,立下约令,要他将来把国家传给弟弟。呼韩邪死后,雕陶莫皋即位,称为复株案若千单于。复株案若千单于即位后,派儿子右致卢儿王醯谐屠奴侯到龃9侍奉天子,任命目。麋胥为左贤王,任命旦皇垩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为右贤王。复株案单于又以玉旦驴为妻子,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云是须卜居次,二女儿是当于居次。

河平元年,单于派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人来汉朝进献贡品,参加正月朝拜。大朝完毕,汉朝派使者护送伊邪莫演等人到了蒲反。伊邪莫演说:“我想投降汉朝。如果不答应我,我就自杀,怎么我也不回匈奴了。”汉朝使者回来报告,天子把这事交给大臣们讨论商议,有的人说应该像以前那样,接受投降的人。光禄大夫谷永、议郎杜钦认为“汉朝建立以来,匈奴屡次犯边为害,所以我们才设立封爵位赏金钱的厚遇,招徕投降的匈奴人。现在单于十分卑顺,向汉朝称臣,被列为北部的藩国,派使者到汉朝朝拜祝贺,没有二心,因此汉朝对待投降的人,应该与以往有所不同。现在既然我们接受了单于忠诚的聘问与贡品,却又接受他们叛逃的大臣,这样做是贪求得一人,却失去一国人的忠心,礼遇支持有罪的臣子,而抛弃向慕仁义的国君。假如是因为单于刚刚即位,想亲近汉朝,到汉朝来朝拜,而不知道汉朝的态度如何,对自己是好是坏,暗地裹派伊邪莫演来假投降,看看将来的吉凶如何,如果我们接受了投降的人,那便破坏了善行,于德有亏,使单于自己疏远我们,不亲近我们边塞上的官吏;或者是有人使反问之计,想藉此在我们之间制造嫌隙,如果我们接受了投降的人,就正好中了他的计策,使匈奴人能够指责我们做得不对,责备我们理亏。这实在就是导致我们边境安危与否的根源,军队出动与否的起始,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不如不接受归降的人,向匈奴昭示我们如曰月般不可变异的信用,抑制欺诈奸邪的陰谋,爱护那归附亲近汉朝的人,造才是便利之策。”天子听了他们二人的对答,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并派遣中郎将王舜前去询问归降人的情况。伊邪莫演说:“那是我犯了狂病,胡说一气罢了。”汉朝便派他回去了。伊邪莫演回到匈奴后,官位与原来一样,并且不肯让他再见汉朝使者。第二年,复株宗单于上书皇帝,希望在河乎四年正月来朝拜漠天子,之后便入朝拜见,汉朝额外赏赐给他锦绣缯帛两万匹,粗丝棉两万斤,其他赏赐如竞宁年间一样。

复株余单于在位十年,鸿嘉元年死去。传位给弟弟且麋胥,称为搜谐若千单子。

搜谐单于即位后,派儿子左祝都韩王朐留斯侯入朝侍奉汉天子,任命且莫车为左贤王。搜谐单于在位八年后,元延元年为到汉朝参加第:二年正月的大朝,从匈奴出发,还没进入边塞就得病死了。他的弟弟且莫车继位为单于,造就是车牙若千单于。

车牙单于即位后,派儿子右于涂仇掸王乌夷当入朝侍奉汉王子。任命囊知牙斯为左贤王。车牙单于在位四年,绥和元年死去。传位给弟弟囊知牙斯,称为乌珠留若千单于。

乌珠留单于即位后,立与第二板氏生的儿子乐为左贤王,立与第五板氏生的儿子舆为右贤王,派儿子右股奴王乌千牙斯入朝侍奉汉天子,汉朝派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出使匈奴。当时皇帝的舅父大司马骠骑将军王根主管尚书省事务,有人劝说王根说:“匈奴有一座陡峭挺拔的高山接近汉朝的地方,面对着张掖郡,山上生长奇异的木材,添上鸶羽非常适合做箭竿。如果我们能够得到它,可以富饶边塞,国家可以收到扩展土地的实利,将军您也可以显示功绩,永远流传下去。”王根向皇帝说了要这座山的好处,皇帝也正想向单于要这座山,衹是怕匈奴不答应,有损皇帝的尊严。王根就把皇帝的意思告诉丁夏和吴藩,让他以个人的身份向单于要求。夏侯藩到了匈奴,等待时机拿话劝告单于说:“我见到匈叹有一座峭拔的山峰连接并进入汉朝地方,面对着张掖郡,汉朝有三个都尉率领几百士兵驻扎在墓上,十分寒苦,值班当哨长久辛劳。单于您应该上书漠天子,贡献出这块地方,直接送给边吏,这样会省去汉朝守卫的两个都尉和几百士兵,以报答漠天子对匈奴的厚恩,汉朝的回报必定十分厚重。”单于问道:“这是汉天子的诏令呢,还是使者您的请求呢?”夏侯藩说:“这是天子的旨意,不过我也是为单于您着想,出个好主意罢了。”单于说道:“孝宣皇帝、孝元皇帝可怜我父亲呼韩邪单于,答应长城以北归匈奴。他们要的这块地方是温偶騌王居住的地方,我不知道那裹生长些什么、是什么样子,请让我派使者去询问一下。”夏侯藩、韩容回到汉朝。后来二人又出使到匈奴,到那裹就向单于要那块地方。单于说:“我父亲、哥哥相传已有五代,汉朝也不要这块地方,衹是到我做单于了才来要,是为什么呢?我已派人问过温偶騌王,匈奴西部诸侯国做毡帐和车辆,都要靠这座山上的木材。况且它是匈奴先辈留下的地方,我不敢丢失。”夏侯藩回来后,升迁为太原太守。单于派使者来汉朝上书,把夏侯藩向匈奴索要土地的情况告诉皇帝。汉天子下诏报知单于说:“夏侯藩擅自假托天子诏旨向单于索要土地,按法应当处死,经过两次大赦,现在把夏侯藩迁为济南太守,不让他再驻扎在面向匈奴的地方。”第二年,单于入朝侍奉的儿子死了,归葬匈奴。单于又派儿子左于騌仇掸王稽留昆入朝侍奉。

到哀帝建平二年,乌孙国的庶子卑援寅翕侯的部众入侵匈奴西部边界,抢夺牛羊牲畜,杀了不少匈奴人。单于听说后,派左大当户乌夷泠率领五千骑兵攻击乌孙国,杀死了几百人,掳掠了一千多人,把牛羊赶回去了。卑援意害怕了,派儿子趋逯到匈奴做人质。单于接受了,把情况报告了汉朝。汉朝派中郎将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出使匈奴,责备单于,告诉他要把卑援章做人质的儿子送回去。单于接受了诏令,把人放回去H。

建平四年,单子上书希望能参加五年正月的大朝。当时哀帝正患病,有的大臣说匈奴人从中国的上游来,会带来祸祟,自从黄龙、竟宁年以来,单于每次到中国来朝拜后都会有皇帝国戚亡故。皇帝因此感到很为难,就这事向大臣们征求意见,大臣们也认为如果让单于来朝拜,衹会空费钱财,可以暂且不要答应单于的要求。单于的使者告辞要回匈奴了,还没有走,黄门郎扬雄上书皇帝劝谏说:

我听说《六经》上谈论的治国之道,推崇在没有混乱之前就进行治理;军事家对于胜利,推崇在没有交战之前就已经战胜敌人。这两种说法的道理都十分精妙,然而处理国家大事的根本原则,却不能不明察。现在单子上书要求朝见陛下,陛下不允许而予以推辞,我愚昧地认为汉朝与匈奴从此便要发生矛盾了。本来北方那些少数民族,就是五帝也不能让他们臣服,三王也不能有效地控制,因而不能使我们的关系出现裂痕是很明显的事。我不敢说得太远,请允许我援引秦朝以来的事例加以说明:凭秦始皇的强盛,蒙恬的威猛,统率带甲之士四十多万,然而却不敢窥视西河,衹是筑起了长城做为分界。正当汉朝刚刚建立,凭高祖皇帝的圣威,三十多万军队被围困在平城,有的人七天都没吃饭。当时高祖身边有许多奇谲善变的谋士、善于谋划的臣子,然而高祖等人最后才所以得以逃脱,却是靠了人们不愿说的方法。另外高皇后也曾经对匈奴十分气愤,召集大臣们在朝廷商议,樊呛请求率领十万骑兵攻打,横行匈奴。季布却说:“应该杀了樊啥,这么愚妄地阿谀奉承皇后的旨意!”于是由大臣们予以权变,顺着来信的言辞写了回信,然后与匈奴的矛盾才解决了,威胁中国的忧患才得以平息。到了孝文帝时,匈奴入侵北部边境,探马一直到了雍甘泉,京城震动,皇帝派三位将军率军分别驻扎在邹]柳、棘门、霸上以防备匈奴,几个月后匈奴才退去。孝武皇帝即位,在马邑设谋埋伏,想诱歼匈奴,派韩安国率领三十万军队在边地截击,匈奴发觉后退去了,汉朝白白浪费了资财,军队的辛劳也白费一场,一个匈奴人也没有见到,何况是单于!后来孝武皇帝深切思虑国家大计,规划宏大长远的方案,于是大批地出动军队几十万人,派卫青、霍去病统率,前后征战十多年。于是汉军渡过西河,越过大沙漠,攻破真颜,袭击单于王庭,到达了匈奴最远的地方,追歼败逃的敌人,在狼居胥山上设坛祭天,在姑衍山上祭地,到达了瀚海才回来,掳获的匈奴王公贵人数以百计。从此之后,匈奴人感到十分震惊恐怖,更迫切地要求与汉朝和亲,然而也还是不肯向汉朝称臣。

况且前朝皇帝难道愿意花费无数的钱粮让无罪的人去当差从军,攻打到狼望之北才感到高兴?是认为不彻底辛劳一次就不能得到长久的平安逸乐,不暂时费人费力打败匈奴就没有长久的安宁,所以才忍心出动百万军队,冒如同饿虎FI裹拔牙那样的危险,前去攻打匈奴;如同拿去填塞卢山山壑那样,把国家府库积累的钱粮运去打仗而不后悔。到本始初年,匈奴又生桀骛不驯!之心,想攻掠乌孙国,危害嫁到那裹的汉朝公主,于是汉朝出动五位将军率领十五万骑兵攻打匈奴的南部,长罗侯率乌孙国五万骑兵攻打匈奴的西部,都是按预先约定到期限就回来了。当时各路人马所获甚少,衹不过是发武扬威,表明漠军如迅雷巨风那样威猛罢了。虽然是空手而去,空手而归,还是伤了两位将军。所以北方的匈奴如果不臣服,那么中国就永远不能高枕无忧。等到元康、神爵年间,皇帝神明,国家大治,恩泽广施,而匈奴却发生内乱,五个单于争位,Et逐王、呼韩邪单于率部众投归文明之邦,向汉天子俯伏称臣,然而天子还是衹施行笼络、怀柔政策,认为还是不适宜把他们当做臣子与奴仆对待。从此以后,匈奴单于有要来朝拜的不予拒绝,有不想来的也不勉强。为什么呢?匈奴人生性桀惊不驯,身体魁伟,凭恃自己的力气大,很难用仁善教化他们,却容易习于为恶,他们的倔强难以屈服,他们的和顺却是难得可贵。因此,在他们没有臣服的时候,不惜出动军队到远方去攻打他们,全国拿出财力支持战争,死伤军卒,攻破城池,打败敌人,那是多么艰难;在他们臣服之后,对他们慰问安抚,使者往来,给钱给物,恩威并施,如此的完备。以往的时候,我们也曾攻拔大宛国的城池,踏上乌桓的堡垒,探看姑缯的军垒,践踏荡姐的地方,斩拔朝鲜、两越的军旗,征服这些地方花费的时间,短的不过十天半月,长的不过半年,必然已经在其庭中耕地,扫清了他们的里门,在那裹设郡置县,如云撤去,如席卷起,干净完全,再也没有后患。衹有匈奴的情况不一样,真是中国的劲敌,其他三面边境的情势与此相比差得远了,前朝皇帝也更是十分重视,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

现在单于向慕仁义,有至诚的心意,想离开王庭,到汉天子面前朝见,这是前世流传下来的方略,是先帝神灵所希望的事情,国家虽然要破费些钱财,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怎么能用会带来祸祟的话予以拒绝,用没有期限的日子去疏远他,断绝了往日的恩义,造成将来矛盾的起端!现在慢待他,疏远他,使他怀恨在心,背叛丫以前说的话,使单于用往昔我们说过的和好的话来埋怨我们,因此自绝于汉朝,最后再也不肯有臣服之心,不可用暴力压服,又不能用好话使他明白,怎能不成为我们的大忧患!眼明的人能在近乎没有形状的时候看到东西,耳尖的人能在近乎没有声音的情形下听到些什么,如果真能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以前就已预先料到了,那么蒙恬、樊啥就不再有用,棘门、细柳不再设防,马邑那样的计策还在哪裹设伏?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功绩又有什么用?去乌孙的五位将军那样的雄威又去震惊谁去?不然的话,一旦两国有了矛盾之后,即使有足智多谋的谋士在朝廷内劳神费心,出谋划策;有能言善辩的说客整日在外奔走游说,说客多得常互相撞车,也还是不如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预做准备。况且以往我们谋取西域,控制车师,建设城郭,设置都护,统领保护三十六国,一年花费的钱财数以百万计,难道是为了害怕康居、乌孙越过白龙堆而侵掠西部边境?是为了制服匈奴啊。百年的劳苦功绩,一天之内就全部丧失掉,花费了十钱却吝惜一钱,我真为国家担忧不安。希望陛下能稍微考虑一下事情没有混乱、没有发生战争以前该采取的策略,从而遏制边境上就要萌生的灾祸。

奏章土达,皇帝看过之后明白过来了,派人召回了匈奴使者,再次答覆了单于的来信,允许单于入朝拜见。赏赐给扬雄帛五十匹,黄金十斤。正巧单于还没有出发便病了,又派使者来说希望能在明年来入朝晋见。过去的旧例足,单于来朝拜,允许自名王以下以及侍从的人二百多人跟随入朝。单于又上书皇帝说:“承蒙天子神灵保佑,匈奴人民强壮众多,希望能允许我带五百人去朝见天子,以昭明天子的盛大仁德。”皇帝全都答应了单于的要求。

元寿二年,单于来汉朝晋见,皇上因为主凶兆的太岁和可以诅咒制人的厌胜在那裹的缘故,便让单于住在上林苑蒲陶宫。并派人告知单于,这是对他表示的格外尊重,单于也明白了。这次单于来朝,皇帝增加给的赏赐物有三百七十套衣服,三万匹锦绣缯帛,三万斤粗丝棉,其他赏赐与河平年间一样。正月大朝完后,汉朝派中郎将韩况护送单于回匈奴。单于出了边塞,到达休屯井,向北渡过车田卢水,道路曲折遥远。韩况等粮食短缺,单于就供给他们,过了期限五十多天韩况等人才回来。

当初,皇帝派稽留昆跟随单于一起回去,单于回到王庭后,又派稽留昆同自己的娘舅右大且方及妻子入朝侍奉天子。这次朝拜回去后,又派右大且方的同母哥哥左曰逐王都及妻子入朝侍奉。这个时候,汉平帝年纪小,太皇太后临朝称制,新都侯王莽主持朝政,王莽想藉称颂太后威德至盛来取悦于太后,便让人从侧面告诉单于,要他派王昭君的女儿须卜居次云入朝侍奉皇太后,用来赏赐的东西十分丰厚。

正巧这时西域的车师后王句姑、去胡来王唐兜二人都怨恨都护校尉,率领妻儿部众逃走,归降了匈奴,事情记载在《西域传》裹。单于接受了投降的人,把他们安置在左谷蠡地方,派使者上书汉朝报告情况说:“我已全部接受下了。”朝廷诏令派中郎将韩隆和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谒者帛敞、长水校尉王歙出使匈奴,告知单于说:“西域归属汉朝管辖,单于不应当接受投降的人,要你放回他们。”单于说:“孝宣皇帝、孝元皇帝哀怜我们,与我们约定,从长城以南归汉朝天子所有,从长城往北归单于所有。如果有侵扰边塞的,要互相通报情况;有来投降的,不得接受。我的父亲呼韩邪单于蒙受汉朝无量的大恩大德,临死时留下话说:“如果有从中原来投降的人,不许接受,要把他送回边塞,送还汉朝,以报答漠天子的厚恩。,而这次投降来的人是长城以外的国家的人,我可以接受。”汉朝使者说:“当初匈奴骨肉亲人之间互相攻击,国家几乎绝减,承蒙中国的大恩,扶助单于,使危亡的匈奴得以延续下来,家室妻儿得以保全平安,世代相传,对汉朝的大恩,匈奴应该有所报答。”单于听后,对使者磕头谢罪,把归降的两个王爷抓来交给了汉朝使者。汉朝诏令派中郎将王萌到西域的恶都奴边界上迎接并接受归还的人。单于派使者护送到汉朝,并向皇帝请求饶恕罪过。使者报告朝廷,朝廷下诏不予饶恕,并会集西域各国国王,杀了句姑和唐兜,昭示其罪。重新制定了四条规约:中国人逃入匈奴的、乌孙国逃亡归降匈奴的人、佩戴中国印绶由汉朝任命的一些西域国家投降匈奴的人、乌桓国投降匈奴的人,匈奴都不得接受。汉朝派中郎将王骏和王昌、副校尉甄阜和王寻出使匈奴,向单于颁布四条规约,规约与玺书混封在一函之内,交给了单于,要求他奉行,并就此收回以前汉宣帝与匈奴制定的规约,装在信函中回来了。当时王莽奏请皇帝后批准,命令中国人不许有两个字的名字,并派使者去匈奴用托词婉言劝说单于,应该上书朝廷,追求汉朝文明教化,衹用一个字的名字,汉朝一定会加倍赏赐。单于听从了使者的劝告,上书朝廷说:“我有幸成为汉朝的外臣,喜爱汉朝的太平圣明的礼制。我原来的名字是囊知牙斯,现在我愿意把名字改为知。”王莽十分高兴,告诉丫太后,派使者去予以答覆,赏赐十分丰厚。

汉朝颁布与匈奴的四条规约后,后护乌桓的使者告诉乌桓的百姓,不要再向匈奴交纳皮布税。匈奴按旧例派使者去乌桓征税,匈奴一些想做买卖的贩子及妇女都随使者一起去了。乌桓的人拒绝说:“我们听从漠天子的诏令,不许我们向匈奴纳税。”匈奴使者十分愤怒,把乌桓的首领收捕,吊了起来。首领的弟弟生气了,一起杀了匈奴的使者以及跟随来的官员,把来贩卖东西的妇女和他们的牛马扣留没收。单于听说了,派使者去命令左贤王出兵攻入乌桓,指责他们杀了匈奴使者,并攻打他们。乌桓被打散,有人跑上了山,有人到束边去凭堡垒自保。匈奴杀了不少人,把乌桓的近千名妇女、老人、小孩驱赶走了,把他们留置在左地,派人告诉乌桓说:“拿马匹畜皮和布匹来赎你们的人。”乌桓派被抢去的人的亲属二千多人带着财物、牲畜去赎人,匈奴接受了财物,把人也扣留了。

王莽篡夺了汉朝江山,建国元年,派五威将军王骏率领甄阜、王飒、陈饶、帛敞、丁业六个人,带着许多金银、布帛,送给单子,向单于通报王莽受命于天,代替汉室的情况,并换回单于原来的玺印。原来的玺印文是“匈奴单于玺”,王莽更换做“新匈奴单于章”。将军们到了匈奴后,代表朝廷授给单于玺印和绶带,并宣韶命令单于把原来的玺印绶带交上来。单于二次叩拜,接受诏书。翻译走上前来,想解下原来的玺印绶带,单于举起胳膊让他解。这时左姑夕侯苏在旁边对单于说:“还没有见到新的玺印文字,应当暂且别给他。”单于就放下胳膊不让摘了。单于请使者在毡帐落坐,单于想走上前去为皇上祝贺长寿,五威将军王骏说:“原来的玺印与绶带应当按时交上来。”单于说:“好吧。”就又举起胳膊让翻译来解取。左姑夕侯苏又说道:“还没看见玺印文字,暂且别给他。”单于回答道:“印文怎么会变呢!”于是便解下原来的玺印绶带呈送上去,将军们接受了。单于佩戴上新的印绶,也不解下来看看玺印,一直吃喝到夜裹才散席。右将军陈饶对其他将军们说:“刚才左姑夕侯对印文有怀疑,差点儿不让单于把旧玺印交给我们。如果他让单于看了玺印,见到印文变了,一定会来要原来的印,这样的话我们便没法用言辞予以拒绝。既已得到故玺,又再次失去,太有辱使命。不如毁掉原来的印玺,断绝这个祸根。”将军们都很犹豫不决,没有人应和。陈饶,是燕地人,果敢骁勇,就拿起斧子砍坏了旧玺印。第二天,单于果然派右骨都侯当来对将军们说:“汉朝赏赐给单于玺印,上面用'玺’字,不用'章,字,而且那旧印上没有'汉’字。衹有王以下的印才有'汉,字、'章’字。现在的印上面去掉了'玺’字,加上了'新’字,这便与臣子没有什么区别了。单于希望能得到原来的玺印。”将军们把原来的印拿给他看,对他说:“新王朝顺天承运,允许我们这些将帅随意破坏旧玺印。单于您应当顺应天意,奉行新莽王室的礼制。”右骨都侯当回去报告了单于事情的经过,单于知道已是无可奈何,况且又得了不少金银,于是便派弟弟、右贤王舆带着马牛等礼物随新朝将帅入朝称谢,并上书朝廷要求得到像原来那样的玺印。

将帅们回到了左犁汗王咸居住的地方,看见有许多乌桓的百姓,便问咸这是怎么回事。咸详细谈了事情的经过,将帅们说:“前边我们与匈奴有过四项规约,不许匈奴接受乌桓投降的人,赶快把他们送还。”左犁汗王说:“请让我偷偷地跟单于说一下,得了回话。就放他们回去。”后来单于派左犁汗王回报说:“这些投降的人是应当从塞内送还,还是从塞外送还呢?”将帅们不敢擅自决定,把事报告朝廷。朝廷下诏,要他们从塞外送还。

单于起初因为夏侯藩向匈奴索要土地自己拒绝了,后来因为向乌桓征税不成,于是就侵掠乌桓的部众,矛盾由此产生,再加上印文被改变,所以很怨恨。于是派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多人率领一万骑兵,以护送乌桓被俘的人为名,驻军在朔方边塞下。朔方太守向朝廷报告了此事。

第二年,西域的车师后王须置离图谋投降匈奴,都护但钦诛杀了他。置离的哥哥狐兰支率领部众二千多人,驱赶着牲畜,全国逃亡投降了匈奴,单于接受了。狐兰支与匈奴一起入侵,攻打车师,杀了后成的首领,杀伤了都护司马,又回匈奴去了。

当时戊己校尉史陈良和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侯任商等人见西域许多人背叛中原,又听说匈奴要大举入侵,担心会被一起杀死,就共同商议,劫持了官吏、士兵几百人,一起杀死了戊己校尉刀护,派人通知匈奴南犁汗王南将军。匈奴南将军率二千骑兵进入西域迎接陈良等人,陈良等人把戊己校尉属下的官吏士兵男女共二千多人悉数劫持到匈奴。韩玄、任商留在了南将军那裹,陈良、终带直接到了单于王庭,带去的人另外安置在零吾水边种田。单于赐号陈良、终带,叫做乌桓都将军,把他们留在单于王庭,屡次把他们召来饮酒吃饭。西域都护但钦向朝廷上书,报告匈奴的南将军右伊秩訾率兵入侵西域诸国。于是王莽把匈奴的单于封号数目大大增加,达到十五个,派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率领一万骑兵,带着许多珍珠宝器到了云中郡的边塞旁,通过引诱手段把呼韩邪单于的几个儿子招来,想依次封他们为单于。派翻译到边塞外诱招右犁汗王咸、咸的儿子登、助等三人,到后就强迫他接受孝单于的封号,并赏赐给他安车、鼓车各一辆,黄金一千斤,杂缯一千匹,带旗的戏戟十杆;封他儿子助为顺单于,赏赐给黄金五百斤;派驿车送助、登到长安。王莽又封蔺苞为宣威公,任命为虎牙将军;封戴级为扬威公,任命为虎贲将军。单于听到这些事,愤怒地说:“先单于受汉宣帝的恩遇,对汉朝不能背负。现在的天子不是宣帝的子孙,怎么做了天子?”派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卢訾以及左贤王乐率兵入侵云中郡的益寿塞,杀了许多官吏和百姓。这一年是建国三年。

此后,单于多次派左右部都尉、边塞上的那些封王侵入边塞杀掠,规模大的有一万多人,中等规模的有几千人,少的几百人,杀了雁门、朔方的太守和都尉,劫掠官吏、百姓和牲畜财产不可胜数,边塞上因而大为虚弱。王莽刚做天子,想凭恃国家府库的富有建立自己的威望,便封了十二部将帅,出动各郡县封国的勇士,拿出武器库的精良兵器,命他们各自驻扎在一方,逐渐向边塞输送。计划等达到三十万人的规模,带足够三百天吃的粮食,分十路同时出击,对匈奴穷追猛打,把他们赶到丁令去,并划分匈奴的地盘,立呼韩邪的十五个儿子为单于。

王莽的大将严尤劝谏他说:“我听说匈奴为害中原,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很久了,没听说前代一定要去征伐的事。后代的周、秦、漠三朝去征伐了,然而没有一朝称得上是得上等策略的。周朝可以说是得中策,汉朝得下策,秦朝就是毫无策略了。在周宣王的时候,殓允向内陆入侵,到达了泾陽,周宣王派将军前去征伐,攻到边境就回来了。周朝对待戎狄的入侵,就好像对待蚊虻咬人一样,赶跑就算了。所以天下人都称赞这是明智之举,这是中策。汉武帝选拔将领,训练士兵,约好少带粮食,轻装深入匈奴,把匈奴赶得远远的,虽然获胜,俘获不少,匈奴却总是予以报复,兵连祸接三十多年,结果中国疲惫虚耗,匈奴也深受创伤,天下人把这称为武勇,这是下策。秦始皇不肯忍受匈奴入侵的小耻辱,轻易征用百姓,修筑坚固的长城,绵延上万里,运输砖石,从海边建起,长城沿边境建完了,中国国力也衰竭了,并因此丢掉了社稷江山,这便是无策了。现在中原各地遭受大旱灾,几年来都发生饥荒,西北边境尤其受害严重。如果我们出动三十万军队,准备好够三百天用的粮草,向东面搜求于海代之地,向南面征取于江淮之地,然后才能完备。考虑一下要走的路程,一年时间还不能集合起来,先开到的军队屯聚在一起,暴露在野外,军队疲惫,槍械损坏,必定没有战斗力而不可再用,这是第一个难处。边境上已经十分空虚,不能供应军粮,在内陆各郡县封国征集,又供应不上去,这是第二个难处。计算一下用粮数,一个人三百天需要粮食十八斛,不用牛是担负不了的;牛又要吃草料,也要带上,又得加上二十斛,已是十分沉重了。匈奴地方多是沙地,又缺水缺草,按过去的经验推测,军队出动还不满一百天,牛一定会快死光了,剩了的粮食还有很多,人又背不动,这是第三个难处。匈奴那裹秋冬季十分寒冷,春夏季常刮大风,衹有多带大锅木炭才能应付,然而又嫌太重,不可担负。吃干粮、喝白水,从而度过一年四季,军队有发生瘟疫的危险,所以前代攻打匈奴,不过一百天,不是不想延长时间,是情况不允许,力量达不到,这是第四方面的难处。粮草辎重跟随着军队,必然减少轻锐部队的数量,不能迅速行军,匈奴慢慢就能逃去,必然追不上他们,即使有幸与匈奴人遭遇,我们又有辎重粮草拖累。如果碰到狭路险径,行军时只好马首连马尾,拉长队伍。如果匈奴人截断我们,前后袭击我们,那危险真不可预料,这是第五个难处。大肆征用百姓,打败匈奴的军功却不一定能够获得,我感到十分担忧。现在既然朝廷已经出动军队,就应当让先到达的军队出击,让我和别的将军率军队深入匈奴,迅速攻击他们,使匈奴受到损失与创伤。”王莽不听从严尤的建议,还像开始那样调兵运粮,结果搅得全国一片混乱。

匈奴右犁汗王咸接受了王莽孝单于的封号后,跑出边塞回到王庭,把被胁迫的情况仔细地告诉了单于。单于更换他的官职,让他做了于粟置支侯,这是匈奴低贱的官职。后来咸的儿子助病死了,王莽让他的另一个儿子登代替助做顺单王。

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驻扎在云中郡的葛邪塞。这时,匈奴多次入侵边塞,杀死将帅士兵,抢掠走百姓人口,赶走了许多牲畜。后来抓到了匈奴俘虏审问,都说孝单于咸的儿子角多次率军入侵。陈、王二位将军把情况报告了朝廷。建国四年,王莽会集各少数民族首领,在长安市斩杀了咸的儿子登。

当初的时候,北部边境从宣帝以来,几代没有见过烽火,没经过战事,百姓人口旺盛,牛马遍野,等到王莽搅动了匈奴,与匈奴结仇,边境上的人民或死亡、或被掳走;再加上王莽征集的十二部兵马长久驻扎在这裹,而不出击,将士疲惫,几年之间,北部边境就空了,原野上可见到暴露的白骨。

乌珠留单于在位二十一年,建国五年死去。匈奴执政的大臣右骨都侯须卜当,就是王昭君女儿伊墨居次云的女婿。云经常希望能与中国和亲,平常又与咸关系很好,她看到咸前后受到王莽的任命,于是便越过舆,立咸为乌累若千单王。

乌累单于咸即位后,让弟弟舆做了左谷蠡王。乌珠留单于的儿子苏屠胡本来是左贤王,让弟弟屠耆辟氏的儿子卢浑做右贤王。乌珠留单于活着的时候,被封为左贤王的人屡次死去,于是以为这个封号不吉祥,于是把左贤王的封号改为“护于”:护于是匈奴最尊贵的官职,按次序以后是要做单于的,所以乌珠留单于把护于的封号赐给自己的长子,想把国家传给他。咸怨恨乌珠留单于当初贬低自己的封号,不想把国家传给自己。等咸做了单于,就把护于贬为左屠耆王。云和须卜当就劝咸与中原和亲。

天凤元年,云、须卜当派人到西河郡虎猛县的制虏塞下,告诉关塞上的官吏说想会见和亲侯。和亲侯王歙是王昭君哥哥的儿子。中部都尉上报朝廷。王莽便派王歙和他的弟弟骑都尉展德侯王飒出使匈奴,祝贺单于新登大位,赏赐给黄金、衣被、缯帛,欺骗单于说他入侍的儿子登还在中原,并给钱要求单于把陈良、终带等人交给朝廷。单于把陈良等四人全部抓来,还有杀死校尉刀护的贼人芝音的妻儿以下共二十七人,全部捆好关在囚车裹交给了使者,并派厨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护送王歙、王飒回朝。王莽制作了焚如之刑,烧杀了陈良等人,把驻扎在边塞的将帅及士兵撤回原地,衹设置游击都尉。单于贪求王莽送的财宝,所以外表上仍按汉朝时的旧例行事,但暗地裹却喜欢侵掠边塞以得利。并且使者回到匈奴后,单于知道儿子登以前已经被王莽杀死了,十分怨恨,便派兵从左地入侵,掳掠不绝。王莽的使者责问单于,匈奴人总是回答说:“乌桓与匈奴的奸黠之民一起结伙入侵边塞,就好像中国有盗贼一样!单于咸刚刚即位,主持国政,威信还不高,费尽全力去禁止这类事情,并不敢有二心。”

天凤二年五月,王莽又派王歙与五威将军王咸,率领伏黯、丁业等六人,护送右厨唯姑夕王回匈奴。同时把以前斩杀的单于的儿子登,以及被害的跟随登的匈奴贵人的灵柩奉还匈奴,都用常车装载。到了塞下,单于派云、须1-当的儿子大且渠奢等人到边塞迎接。王咸等人到王庭以后,送给单于许多金宝珍珠,并劝说单于改变国号,改匈奴为“恭奴”,改单于为“善于”,赏赐给印绶。封骨都侯须卜当为后安公,封须卜当的儿子奢为后安侯。单于贪求王莽的金银珠宝,所以都委曲听从了,然而还像以前一样侵掠寇盗。王咸、王歙又把朝廷购求陈良等人的金钱交给云和须卜当,让他们分别赐给下级。十二月份王咸等回到塞内,王莽十分高兴,赏赐给王歙钱二百万,伏黯等人都被封官。

乌累若千单于咸在位五年,天凤五年死去,他的弟弟左贤王舆继位,称为呼都而尸道皋若千单于。匈奴称呼“孝”为“若千”。自呼韩邪单于之后,匈奴与汉朝关系亲密,看到汉朝皇帝的谧号称为“孝”,十分羡慕,所以单于都加上“若千”。

呼都而尸单于舆继位后,贪图王莽的金银赏赐,派大且渠奢与云的妹妹当于居次的儿子醯椟王一起到长安向王莽奉献贡品。王莽派和亲侯王歙与匈奴大且渠奢一起到达制虏塞下,与云、须卜当约请相会,然后便以武力相胁迫,把他们带到了长安。云和须卜当的小儿子从塞下逃走了,回到了匈奴。须卜当到了长安,王莽拜他为须1-单于,想出动大军辅佐他在匈奴做单于。但是王莽的军队却调动不起来,而遣也更惹恼了匈奴,各部一起向北部边境入侵,北部边塞因此破败不堪。这时正巧须t-当病死了,王莽把自己庶出的女儿陆逯任嫁给后安公奢做妻子,对他十分尊宠,目的终究还是为了想出兵扶立他做单于。逭时正好汉兵攻杀王莽,云、奢也一起被杀死了。

更始二年冬天,汉朝派中郎将归德侯飒、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授给单于汉朝原来式样的玺绶,授给王侯以下的人印绶,同时把跟从云和须t-当来中原的、没死而剩下的亲属、全送回匈奴。单于舆十分骄横,对陈遵、王飒说:“匈奴与汉朝本来是兄弟,匈奴中间的时候发生内乱,孝宣皇帝帮助呼韩邪单于登位,所以我们向汉朝称臣,以示尊敬。现在汉朝也发生了内乱,皇位被王莽篡夺,我们匈奴也出兵攻打了王莽,使他边境空虚,使汉朝百姓騷动,人心思汉,使王莽终于失败而汉朝得以复兴,造也是靠了我们匈奴的力量,汉朝应当重新尊敬我们!”陈遵与单于抗拒辩论,单于一直坚持这样的说法。第二年夏天,王飒、陈遵回到汉朝。这时正好赤眉军攻入长安,刘玄失败了。

赞曰:《书经》告诫“蛮夷少数民族扰乱中原”,《诗经》称赞“勇敢地面对戎狄”,《春秋》上说“有道之君四边的少数民族也拥护”,夷狄为害中原由来已久。所以自从汉朝建立,那些忠言直谏、计谋深远的大臣们,何尝不是费尽心机,出谋划策,在朝廷上争论如何对付夷狄?高祖时有刘敬,吕后时有樊啥、季布,孝文帝时有贾谊、晁错,孝武帝时有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弘、董仲舒,人们坚持己见,有相同的,有不同的,然而归纳起来,也就是两种意见。缙绅儒士坚持与匈奴和亲,披甲戴胄的武士则坚持讨伐攻打匈奴,都是衹顾某一时期有利或有害的偏执之见,却没有深入考察匈奴白始至终的历史。从汉朝建立直到现在,经历了很多年代,比《春秋》纪年还多,汉朝与匈奴的关系,既有崇尚文治而实行和亲的时候,也有使用武力征伐战斗的时候;既有谦卑恭顺侍奉匈奴的时候,也有用武力征服而把他们当臣子奴才对待的时候。有屈有伸,变化不同,或我强、或你弱,地位相反,所以我们可以谈论一下其中详情。

以往提倡与匈奴和亲的言论,是由刘敬开始的。当时天下刚刚安定,汉朝刚经历了在平城被匈奴围困的灾难,所以皇帝听从丫他的建议,与匈奴商议和亲,送给单于金银粮棉,希望能够使边境安定。孝惠帝、高后的时候听从匈奴,不敢违抗,匈奴的侵掠却一点儿也没减少或停止,而单于反而更加骄狂。到了孝文帝时,舆匈奴互通贸易,开放边境市场,把汉朝公主嫁给单子,增加送给匈奴的财物,每年要花一千金子,匈奴却屡次违反和约,汉朝边境屡遭侵害。所以文帝到了中年以后,发愤圆强,亲自穿起戎装,骑上战马,率领六郡的精壮勇猛的战士,在上林苑练习骑马射箭,演练战阵,调集天下的精兵强将,驻扎在广武城。文帝向冯唐询问,和他谈论将帅,感叹思慕古代的名臣。因此与匈奴和亲毫无益处,已然是十分明了的了。

董仲舒亲眼见到了汉初四朝的那些事情,却还是想遵从过去的章程,大大增重与匈奴的规约。他认为“仁义能够感动君子,利益能够鼓动贪婪的小人,像匈奴人那样的,是不能用宣教仁义来使他们明白的,衹能用厚利金钱使他们高兴,和他们向天发誓,结下盟约。所以应该多送给他们金银财物以消弭他们凶暴的攻击意识,与他们对天盟誓从而使双方缔结的盟约更牢固,让单于的爱子来汉朝做人质从而使他下决心时受到牵累。即使匈奴想要辗转边塞,攻击汉朝,也没有办法不顾及到要失去金钱厚利、会欺骗上天、爱子会被杀死,从而无法举措。为向匈奴送礼而征收的钱财,比不上出动三军征伐匈奴所花费的军费;防御匈奴的坚固的城郭的效用,与派行为贞正的人与匈奴订立的盟约的效用也没有什么两样。而这样做,却能够使边塞城池中防卫边境的人们解下铵甲,得以轻松,使他们的孩子能够平安地吃Vl饭。使匈奴的骑兵不再窥视侵袭汉朝的长城,刀槍弓箭不再在中原流行,对于天下人民来说不是很便利的事情吗!”然而考察一下,董住堑的言论,与当时的事实情势比较一下,就会知道他说的那些在当时是不合时宜的,对后世来说也有不正确的地方。在孝武帝的时候,虽然攻打匈奴,所获甚多,然而士兵、战马死去的数目与获得的也大致差不多;虽然开辟了河套以南的原野,建筑了朔方郡,可是也抛弃了造陽以北的地方九百多里。匈奴的百姓时时来投降汉朝,单于也总是扣留汉朝使者做为报复,他们桀骛不驯的性格还是原来那样,又怎么肯把自己的爱子交给汉朝做人质呢?造就是董仲舒言论不合当时时宜的地方。如果不能做到让匈奴人来做人质,和亲的盟约就是白纸一张,这就重犯了孝文帝过去的错误,而助长匈奴没完没了的欺诈行为。不选拔能够保卫国境的武将驻守边境上的城池;不修亭障、筑小路,准备保卫边塞的手段;不把长戟磨锋利、把劲弓准备好,使我们有所凭藉、有所依靠,却一味向百姓横征暴敛,跑丫好远去赂遣匈奴,剥夺百姓的财产,去送给我们的敌人。相信虚假的好话,信守空无一用的盟约,却期望匈

奴人不来入侵,这不也太过分了吧!

到孝宣帝的时候,上承武帝奋勇攻击匈奴的余威,正碰上匈奴百年不遇的厄运,趁机利用他们的国内混乱,几乎亡国的灾祸,灵活地对待当时的情况,采取相适宜的方法,再加上对匈奴恩威并用,然后单于才向天子叩头,表示臣服,派儿子入朝侍奉,三代人做汉朝的外藩之臣,宾服于汉朝廷。当时边境城市安宁,牛马遍野,三代没有狗儿狂叫之类的警报,百姓不服兵役。

以后的六十多年的时间裹,汉朝被王莽篡夺了江山,王莽开始挑起了边境争端,单于因此埋怨新朝,与中原断绝关系。王莽杀了单于入侍的儿子,边境上的祸端就这样开始了。所以呼韩邪单于起初到汉朝朝拜的时候,汉朝商议对待他的礼仪方式,萧望之就说:“戎狄荒服,说的就是匈奴人来臣服于汉朝荒忽不定,没有常规,时而来了,时而去了,应当以待客人的礼节对待他,予以辞让,不让他做臣子。如果他的后代背叛了汉朝,远远地逃走了,也可以对于汉朝来说不成为臣子背叛。”到了孝元帝时,朝廷商议撤销边塞上守卫的军队,侯应认为不可以。他的见解可以称得上是在兴盛时不忘衰落,居安思危,看得细,有远见之明。到单于咸的时候,抛弃了他在汉朝的爱子,贪得重利,不顾其他,侵盗掠夺所得到的财物,一年裹就数以万计,可是和亲所带来的,不过千金,他怎么会不抛弃做人质的儿子而去追逐重利呢?董仲舒的言论,从这裹可以看出很大漏洞。

考虑事情,提供建议,不从谋求万世之固的眼光出发,而苟且地依赖某一时的情势,那样的建议是不能够用来治理长远以后的事情的。至于用武力征伐匈奴的功效,秦朝、汉朝为对付匈奴所做的事情的长短,严尤的议论是很正确的。所以先王规划度量国土,在中原地带设立王畿国都,天下划分为九州,王畿京都周围的地方划分为五服,向朝廷上贡各地物产,因五服的远近差异而制定不同的制度。在有的地方尚用刑法,有的地方昭明文治,是因为地理位置的远近,情势不同所决定的。因此《春秋》中说:把中原各族看作内部关系,把夷狄看作外族。夷狄的人贪婪好利,披发左衽,人面兽心。他们与中原人服饰制度不同,风俗也不一样,吃的东西也不同,言语不通;居住在偏僻的北部边陲,暴露于荒野寒露之中,逐水草而放牧,随牲畜而迁徙,以射鸟猎兽为生计;被山谷分隔开,被沙漠所壅塞,这是天地自然把他们与中原断绝开,外内不同啊。所以圣明的君王像对待禽兽一样对待他们,不与他们立约盟誓,也不去从事战争,攻打他们;与他们立盟约就会既花费钱财贿赂,又被欺骗,攻打他们就会使军队疲惫,又招来他们的侵袭。他们那裹的土地不能耕种从而提供食物,他们的人民不能做为臣子从而抚养他们,所以要排斥而不接纳他们,疏远而不亲近他们,政治教化不顾及到他们的百姓,正朔历法不对他们使用;他们来进攻就杀伤、抵御他们,他们离去就防备他们,守住边塞。他们向慕仁义,来朝拜天子贡献礼品,那么就按礼节接待他们,笼络他们,不主动与他们断绝关系,使理亏的一方在他们那一边,逭大概就是圣明的君王制服、驾御匈奴蛮夷的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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