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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丽 | 梧桐花开

 大河文学 2023-06-16 发布于河南

 

这是一所乡村小学的教学点。学校地处山区,不成规模,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班上学生不超过20人。人数最少的是五年级,班上总共有6个学生。他,刚刚大学毕业,学的是物理,有着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靳梧桐。

他报到的那天,学校门口的一树梧桐花正盛开,远远望去像燃烧着一团团紫色的云。那巨大的树冠,伸展的枝桠,繁密的花朵,在明净的天宇下是那样的风姿绰约。听母亲讲,他出生那年,家里的那两棵梧桐树,花开得特别繁盛,一朵一朵,压满枝头,整个院子终日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凤栖梧桐”寓意着祥瑞降临,因而他就与梧桐结下了情缘。

天空是那样蓝,蓝得清澈;阳光是那么柔,不骄不燥;空气是那么净,清新透明。从看到这棵迸溅着笑意的梧桐开始,他就爱上了这所乡村小学。他觉得,那棵灿若星辰的梧桐树,是这所学校送给他的第一份见面礼。真是太神奇了,长这么大,学校门口种的花树很多,常青的有球松、冬青、女贞子、小叶黄杨,落叶的有杨树、银杏、玉兰、栾树,但长梧桐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心里惊喜着,不仅仅因为他的名字叫梧桐,更因为这一树繁花在那一瞬间点亮了他的眼睛。他几乎是一路奔跑着到了校门口的。

实习期结束,他申请到这个学校任教。学校地处贵州省偏僻遥远的山村,他的申请当即批复。

他接的是六年级的班主任,班上共有16个孩子。他不仅教数学,还兼带道德与法治、科学,由于学校缺美术老师,他还主动承担了全校的美术课。学校总共有6个教师,他是最年轻的一个。由于这个学校偏僻荒远,离市区要60多公里,离镇上有将近20里,因而除了本村及附近的几个年老的教师外,年轻教师几乎没有能在这里呆够两年的。

学校的环境太简陋了,食堂还是一间土坯垒筑的瓦房,屋里放着两个很大很大盛水的圆缸,缸里的水是做饭师傅从学校唯一的定时供水处挑来的。食堂门口有一个用杨树枝叶覆顶的棚子,下面放两个石板桌,四边放了几个石墩,这就是大伙吃饭的地方了。起初看到这些时,梧桐的心里是跌撞了一下的,他虽然知道学校环境艰苦,但没想到仍然这样原始。好吧,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他,看惯了都市的喧嚣与繁华,他喜欢原始,喜欢一切自然的东西,喜欢生活的味道里多一点朴素的内容。因而,每次他坐在石墩上吃饭,心里感受到的都是一种亲切的抚摸。

学生们也基本都在学校吃饭,父母忙于做一些农活,或打一些零工。学生们打饭的地方放有两个石板,是用来垫稳盛饭的铝盆的。这里的孩子们也都能吃苦,打了饭都是站在食堂门前或走到边上的杨树下吃。要说从学校2004年建成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孩子们一直都是这样吃饭,家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师们也觉得非常正常。但是梧桐老师的心里却有一个特殊的想法,孩子们不能总是这么站着吃饭。

一周的生活结束了,孩子们像小鸟儿一样从学校飞回了自己的家,其他老师也都回家了,而他的家在遥远的南方——苏州,他知道他会像候h鸟一样,把这里当作栖息灵魂的第二故乡。所以,周末学校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虽然老校长和另外一个老教师邀请他去家里,但他还是拒绝了。他有许多事情要做。

周六的早晨,他起床之后煮了包泡面,就开始了一项奇妙的工作。他从学校后面的山上搬下来一些大大小小的长方的、扁平的石头,摆在学校食堂门前的地上,他要在这里为孩子们做些天然的餐凳。孩子们年龄还小,上学时间还很长,他们不能一直站着,本来饭食就不好,不能再让孩子们的胃出问题。学校共102个孩子,这一天,他来来回回跑了有七八十趟,终于抱回来102个适合做凳子的石头,他把这些石头按六个或八个一圈分成了十五组,分别摆成了圆形、心形、六角形,并在中间用小石块垫起来一个稍大一点的圆形、心形或六角形的石墩。一个个同心的图案出现了,看起来还真的不错,就像一群小孩子围着妈妈在欢蹦乱跳地讨要东西。那些个石头有白色的、紫色的、青色的、墨绿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明亮的光泽,等到定时放水时分,他又提来一筒一筒的水为这些石桌石凳洗了个澡,心里别提有多舒爽了。

又一个周末,他借了辆三轮车到镇上买来油漆,他要美化一下他的班级。教室里除了被岁月剥蚀的白墙和一个发白的黑板外,没有一点新鲜感,那些个老旧的木头桌子上到处是岁月的沧桑与碎片的残留。孩子们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他想做一点什么给孩子们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他买来米的、黄的、绿的、红的漆,开始了一场色彩的舞蹈。他把桌子漆成淡雅的米色,然后在桌子的边沿画上了绿的叶、红的花和美丽的七星瓢虫。然后,他在教室前面黑板的右侧设计了一个版面——小荷尖尖角。他要把这里做成班级的表扬栏,他用绿色的波浪线条分出一块长方形的区域,先在下面画上绿树、红花、向日葵,然后在上面用红笔写下隶体的“小荷”二字,又调了个橙色写下“尖尖角”五个艺术字,给人的感觉真是神采飞扬,想着哪个孩子的名字或照片能在这里驻留,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骄傲和荣耀的事情。

周一的时候,孩子们的确是惊奇了一番的,那一双双开心的眼睛里点亮的星星,让他着实感动了一番。他虽然不懂怎么去呵护一颗颗童稚的心,但他知道只要让他们开心就好。

除了上课,他常在饭后与孩子们一起去学校外边的小路上散步,他给孩子们讲自己的童年,聊大学的生活,谈自己的梦想,描述热闹的街头、美丽的公园、夜晚的霓虹灯......他喜欢孩子,孩子们也喜欢他。常常是,他的小屋里拥挤着童真乐趣,欢声笑语不断。

时间很快就到了冬月,这个周日返校的时候,班里的一个叫昕的男孩不慎小腿骨折,由于爸爸还要打工,妈妈还要忙于农活,所以父母一起送孩子来学,希望梧桐老师多照看点儿。他几乎是没等昕的父母话说完,就说:“行,行,行,你们忙自己的,放心吧,孩子就交给我了!”

谁都没有想到,为了让小昕能跟同学们一起享受课间的欢乐,他常常在下课的时候让一位同学把他的椅子搬到走廊上,然后将小昕抱到椅子上,让他既能感受阳光的抚摸,又能享受游戏的惬意。有时候,体育课的时候,他就会那把椅子转移到操场,放到安全的一角,让小昕感受和同学们一起跑步、跳跃、投掷、打球的快乐。傍晚,他会背着小昕和孩子们一起在外边的小路上散步,孩子们说说笑笑的,那种画面真是温馨!

又是梧桐花开的季节。这是四月的一天,阳光跳跃,空气飘香,远山如画,梧桐吐蕾,处处蓬勃着生命的诗意。午饭后,他拾一个小凳,捧一个画夹,坐在门口的梧桐树下,他想用手中的笔画下这难得的美景。

忽然,村头传来了“救人啦!快来救人啦!”的呼喊声,循声跑去,村头的谷沱边围了半圈的人,原来是村里的哑巴阿牛来挑水不慎落入水中,被那涡旋而来的水流推到了谷沱中央。边上站着的净是些妇女和小孩,大家都不会游泳。梧桐上大学的时候学过游泳,那都是在游泳池里练练水,也不曾救过人,看到这种情景,他也有点发怵。“啊,小靳老师来了,快,阿牛有救了!”梧桐迅速脱掉外衣,一个猛子扎下水里,箭一般游到阿牛身边,一手拉着阿牛的胳膊,一手拼命地划水。可那阿牛衣服又厚又重,嘴里已经灌了很多的水,身体不停地往下沉。梧桐极其费力地拉着他,终于历尽艰难把阿牛拖到了岸边,当人们七手八脚地把阿牛拉上岸时,只见梧桐脸色灰白,嘴唇乌青,双手扒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大家搭了一把手,把他也拉上了岸。

回到学校,他收起画具和板凳正要往办公室走,孩子们一涌而上,把一个用梧桐花做成的紫色花环套在梧桐的头上,而后他的胳膊上也被两个女生给戴上了用梧桐花蒂串成的镯子,另有一个男生双手举着用红色彩笔画的“见义勇为大英雄”的牌子挂在他的脖子上。孩子们一边走一边欢呼:“祝贺祝贺,热烈祝贺,英雄归来!”这样的场景,梧桐从来没有见过,一瞬间他热泪盈眶。

天道酬善。善良的人上天总是会眷顾他,凭着一份真诚与热爱,梧桐收获了一份来自于学生的喜欢与拥戴,这份力量自然转化成学习的超动力,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格外出色,同学们都顺利地毕了业。这一年的9月份,他被嘉奖为大方县“优秀教师”。县上颁发了一份奖金2000元,可爱的梧桐老师却决定建立一份基金,来资助那些贫困的孩子,让孩子们坚持一份学习的梦想。从此,学校有了一份“爱你基金”。他的事迹很快在四乡八村传播开来,很快县上一所重点初中想调他去教物理。那可是市区的一所初级中学,条件优越,在那里他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机会。正当人们都在为他祝贺时,他却断然拒绝了这么一份美丽的邀请。

他留下来了,一呆又是两年。在这里,他不仅收获了一份来自大山深处的尊重,也把一份热爱播撒在这片深情的大山,就像那一树梧桐,热烈地盛开。因为他的存在,学校的面貌也在一点一点地改变,学校的规模也在一点一点地扩大,学校的名声也在一寸一寸地远播,这所乡村小学也在一点一点吸引人们的眼光。虽然一个人的力量很渺小,但散发出的能量却是跟太阳一样炽热,甚至比太阳还要温暖,他会改变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第三年暑假,一位来自山东大学的姑娘千里迢迢奔赴这里,她为这个男孩的故事而吸引,她被这个男孩的精神所感动,她是来这里实习的,实习期是两个月。她来报到的那一天,一树飞扬的梧桐花肆意奔放,树下就站着男孩靳梧桐,他的笑容比粲然的梧桐花还灿烂。


作者简介

张文丽,济源市思礼镇荆王村人。现在济源市延庆外国语学校任教,热爱生活,喜欢读书,乐观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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