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认识“雩”字。 雩(yú),《尔雅》:“舞号,雩也。”《说文解字》:“雩,夏祭,乐于赤帝,以祈甘雨也。” 可以看出,雩祭是舞蹈以祈雨的一种祭祀活动。 甲骨文和金文中,常见“雩”的字形,却并没有表示祭祀的含义。其用法多为“于”、“与”的假借字,用作介词、连词等。有趣的是,出现“雩”字的铭文往往很长,不知是不是为了变换字形之用。 金文“雩”,字形选自毛公鼎 毛公鼎,西周晚期,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出土于陕西岐山,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高53.8厘米,腹深27.2厘米,口径47厘米,重34.7千克。口饰重环纹一道,敞口,双立耳,三蹄足。毛公鼎铭文长度接近五百字,在所见青铜器铭文中为最长。 毛公鼎铭文 陈梦家先生在《殷墟卜辞综述》“求雨之祭”一节中考证,甲骨卜辞中表示求雨之祭的字为“舞”或“【雨無】(sorry,这个字实在是敲不出来)”。 至于为什么“雩”逐渐表示求雨之祭,陈梦家先生认为,“巫之所事乃舞号以降神求雨,名其舞者曰巫,名其动作曰舞,名其求雨之祭祀行为曰雩。……凡此所说祈甘雨、求雨、请雨、早祭等,皆是雩的行为,而吁嗟与号则舞时之歌。巫、舞、雩、吁都是同音的,都是从求雨之祭而分衍出来的。” 既然雩祭目的在于祈雨,那么在重视农业生产的古代中国,自然是一项重要的祭祀。 《周礼·春官·司巫》:“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 《周礼·春官·女巫》:“旱暵(hàn)则舞雩。” 这表明雩祭的最初形式是因旱而祭祀。而在《礼记·月令》中,雩祭有了固定的时间和相应的仪程:“仲夏之月,……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乃命百县,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谷实。”可见在先秦时期,雩祭从旱而求雨,逐渐向定期的求雨仪式转变。 接下来回到《春秋》,看看三传对于桓公五年这次“大雩”的注解。 先看《左传》,这句虽然不长,但是涉及了一些古代文化常识,需要稍作解释:
东方七宿,图片摘自《中国国家天文·2019年第8期》 《左传》认为,之所以记载本年的雩祭,是因为本应在春天举行,却迁延至秋天,表示执政者对于重大祭祀有所怠慢,因此要记录下来予以讥讽。
用“雩”祭来求雨,这种活动以现代的目光来审视,自然是不科学的。其实古人也早已洞若观火,《荀子·天论篇》中论述很明白:“雩而雨,何也?曰: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 借用人类学家罗伊·拉帕波特的名著《献给祖先的猪:新几内亚人生态中的仪式》的一段论述,作为总结:“由于人类无法控制自身环境中对他们至关重要的许多活动与过程,人们体验到一种无助感。这种无助激起了人们的焦虑、恐惧和不安全感。举行仪式则能抑制人们的焦虑、驱逐其恐惧,并给人们提供一种安全感。乔治·霍曼斯(George Homans)的陈述极佳地总结了这一流派的思想:仪式行为对于外在世界并不产生实际的效果——这就是为什么把它们称之为“仪式”。但这一论述并不是说仪式没有任何功能。它的功能与外在于社会的世界无关,而与社会的内部构成有关。它给予社会成员信心,赶走了他们的恐惧,整饬了社会组织。”(《献给祖先的猪》,罗伊·A.拉帕波特著,赵玉燕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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