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古道今 消闲解闷
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王朝，都是怎么垮台的？答案似乎很简单：因为腐败。但要把这个结论论证清楚，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那咱就说个故事，一个很直观的例子，来证明这个道理。 话说唐朝自安史之乱后，国家就没有安静过一天。叛乱是唐玄宗李隆基酿成的，是由玄宗的儿子唐肃宗和孙子唐代宗两代皇帝平息的。安史之乱平息了，但藩镇割据也形成了，藩镇们根本不把朝廷当回事，一不顺心就造反。 建中四年（783），又有三个藩镇造反。造反的原因，是因为在前次平息叛乱取得胜利之后，封赏不公。三个吃了亏的藩镇心有不甘，一合计：他们喜欢捣鬼就捣鬼去，咱爷们来明的，造反！ 此时的皇帝是玄宗皇帝的重孙唐德宗。唐德宗得知又有人造反，立即派兵强马壮的李希烈去平叛。李希烈率军浩浩荡荡出发了，但却不是去与叛军作战，而是与叛军结合起来一齐造反。于是叛军势力更大了，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把驻扎襄城的朝廷军队也包围起来，准备歼灭掉。 形势危急，德宗皇帝又下令泾原的部队火速赴襄阳去为官军解围。 泾原是唐代的一个藩镇，地点在甘肃与宁夏相连的那一带。连年战争，老百姓的穷困已至于极点。到底穷困到了什么程度？读一读杜甫的《石壕吏》和白居易的《卖炭翁》，就知道了。这两首诗写的都是那个时代的民生。 接到皇帝命令，泾原的五千士兵由节度使姚令言率领出发了。时值秋末冬初，天气骤然冷了起来，又下起了连阴雨，饱受苦寒的士兵们带着啼饥号寒的妻儿，来到长安城外。为什么上阵杀敌还带妻儿呢？这也是当时的一道特有的风景——只有带上妻儿，他们才不至于饿死在家里呀。当然，带着家眷是不好打仗的，所以需要安置。怎么安置呢？只能指望朝廷了。只要朝廷好歹给一点赏赐，哪怕是临时安置一下，大家就一心上前线去卖命了。咱们西北汉子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 朝廷当然也想到了慰问战士这一层，拨了专款的。这时的朝廷经济上虽然拮据，但满足区区五千士兵的要求仍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问题是，咱们华夏官吏千百年来的积习是：到手的公款总要最大比例的变为私有财产。比如公家发下来一头牛，经过官吏们的层层盘剥，最后老百姓能拿到一只羊就很不错了，很多时候只剩一只鸡了。 很不幸，值此国家危难之秋，朝廷的赏金经过一层层的盘剥，最后分到泾原战士名下的，便只剩一碗糙米饭了。 士兵们失望至极，也愤怒至极！他们纷纷将冒着热气的饭碗踢翻，骂道： “这是喂狗吗？” “就这一晚糙米饭，要爷们去卖命吗？” “让当官的自己去上前线吧！” 乱纷纷骂了起来。 这时不知是哪一位高声叫了一句：“朝廷的库房里钱帛多得放不下，咱们不会自己去取吗？” 这一喊不要紧，众士兵齐声响应，一声喊：“去去去，咱们自己去取，取咱们那一份！” 五千士兵，不用组织，不用动员，个个擐甲执兵，浩浩荡荡，朝长安城里冲去。 那个带兵的节度使姚令言呢？正在皇宫里向德宗皇帝汇报工作呢！姚令言闻变，急忙骑马出宫，飞驰出城。此时的乱兵如出笼的猛兽，皇帝也不尿的，更不把节度使放在眼里，见姚令言过来，拉开弓箭就射。姚令言伏身马鬃下，冲入乱兵队伍里，叫喊道：“弟兄们！你们在干什么？这是要灭门的！快快回去，上前线去杀敌！只要为国家立了功，还怕没饭吃吗？” 乱兵们哪里听得进去，簇拥着姚令言，一路冲向长安城。 德宗皇帝慌了，急忙派宦官去宣诏：“所有士兵，每人赐帛二匹，立即发放！” 帛，在当时是货币的一种。赏赐不算少了，但乱兵们不但不领情，反而越发愤怒起来：“不是没钱吗，怎么又有了？”拿箭直射宦官。 德宗皇帝又命宦官拉了二十车金帛送去。宦官刚出城门，乱兵已到，几个宦官被乱刀砍死。乱兵们呐喊着冲进长安城，刀枪闪闪，杀气腾腾。城里的百姓惊慌逃避，乱兵们叫道：“大家别怕啊！从此没人夺你们的货品了，没人强征你们的房税了！” 不大一会功夫，乱兵已经冲到皇宫大门前。 长安城里的百姓此时镇定下来，纷纷来围观，就如看元宵热闹一般，有万人之多。 皇宫大门已经关闭，宫里不是有禁卫军吗？百姓们都等着看一场激烈的厮杀呢！ 然而不幸，巍巍皇宫，演的竟是一场空城计！乱兵翻过宫墙，拉开了宫门，一窝蜂冲进了皇宫。 原来，魏巍皇宫，竟没有一名士兵守卫。 这是怎么回事？那么多禁卫军哪里去了？ 是的，禁卫军是不少的，但只存在于花名册上。名册上的好几千禁卫军，大多数是已经战死沙场的幽灵。这些幽灵人已不存在，却每月按额领着饷银。那么多饷银，自然都落到了长官的腰包。 当然，名册里也有少数活人，那是长官为了应付检查，摆摆场面，特意招募的市井游民。这些游民平日里该干啥干啥，只有需要应付检查的时候来一下，穿上军装站站队就行了。这差事虽然饷银不多，但得来的太容易，所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得上的，需要向长官纳贿才行。 于是，平日里守卫皇宫的，就只剩几名太监了。 这情况有人专门给德宗皇帝汇报过的，皇帝却没理会。不是皇帝不理会，实在受着各方面的掣肘，不好整治啊！ 于是，五千乱军就这样轻易冲进皇宫，历史上有名的泾原兵变就这样发生了。 德宗皇帝只好狼狈逃遁。跑得太急，大部分嫔妃和臣僚都没带上，百余人的队伍以宦官为主。 乱兵进宫，发现皇帝已经逃跑，不料胜利来得如此轻松，便欢呼起来；接着一窝蜂涌向府库，尽个人体力搬运金帛。很快的，市民们也闻声而至，加入了抢劫的行列。滚滚人流整整闹腾了一夜，直到府库搬空为止。背着大捆钱帛的人走在大街上，往往又被人抢夺。如此你抢我夺，长安城大乱，居民们只好以街区为单位组团自卫。 逃跑到奉天（今乾县）的德宗皇帝很快就遭到叛军的进攻。经过一年多的苦战，才算稳住了阵脚。次年五月，德宗皇帝终于回到长安城，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又经一年时间，这场叛乱才基本平息。 然而经此一役，国家元气再次大伤，德宗皇帝再无勇气发兵平息藩镇叛乱，而且一改过去对宦官的打击排斥态度，开始重用起宦官来，形成了新的腐败之源。 唐王朝就是这样一步步从腐败之路上走了下去，直到灭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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