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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编剧王开平:电影《红头船》,行动才是真正的“英雄”

 每日聚焦 2023-06-17 发布于山东

电影界:其实很想聊一下这个故事中,华侨、抗战部队、当地民众、自卫队、山寨土匪、地下党、这么多人,最终却是一场失败的,你如何构建起来众多人物之间的连线,你的创作来源和思考?

王开平:我很坦诚地回答,其实就是我怎么看待这场战斗,我就怎么写。当时听到有这么一场战斗的时候,其实是很模糊的,所有事件,根本就没有清晰的主线。

比如一开始的时候,有人提议从华侨,泰国的一些归国华侨着手,哄托起所有人的爱国热情。刚开始,实际上有点命题作文的意思,更多的是沿着枪手(习惯了)的路线在走,至于战争部分,真的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第一稿其实就用了不到七天,剧本创作完稿后,有人质疑说这内面该不该加点爱情,好象也没突出“英雄”这个词,那不如加点爱情。那我也会想,给男主配个女主,但思前想后,不象战争片的创作审美,那时候,在我看来,不可能有,所有的爱情,就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了。英雄一定是有缺陷的,就是这里面的主角也会有。这些,在第二稿的时候就改过来了,只写一群人(主要人物)投身到战争中,而且,战争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事。战争片,我个人理解,一定做到不到兼顾,战争是要死人的。所以,情感先放一边,爱国情感当然不在我所说的这个情感之列,舍小家顾大家嘛,用主角的话说:国将不存,何以为家。这就有了缺陷,但人类一定都是有缺陷的。

所以在这样的边界内,故事内核是战争,这场战斗里面每一个人,你得走近他们,你要舍得掏心挖肺,要足够真诚,才可以完成这样一个其实悲剧内核的故事,你相信什么,你就写什么。我认为这样一场城市保卫战,过程真的很重要,至于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不见得会比我们今天想得多,当时,可能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不象你我,现在可以安静的去思考,当时他们是如何思考的,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可能这群参与战斗的人,仅仅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悲壮是后来的事,先扛起武器,有人会退缩吗?我觉得不会有。

剧本四月份完稿后,我们创作团队也开会,大家很善意地给了一些很好的鼓励与解读,我都在想,我写的时候真这么想的吗?我想过要把这个事情写到一定的层面上来吗?我专门想写一个爱国主义的思想内核吗?我没有,我只不过充分理解了身处在战斗中的人(所有人),他们在二天一夜的战斗中,经历了什么。我所有的努力是试图走近他们,近距离的与他们谈话,然后,因为对立面毁坏的是他们的家园,是要去占领他们的国家,那怕再弱小,为了家人争取更多生的机会,才会去抵抗,最后,突然就有了那么多的义无反顾。

我觉得很多时候,战争是殘酷的,剧情中,更多时候,是人物自己在决定他们要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他们自己选择,而不是我如何精巧的编排,用技巧去完成什么。

电影界:但确实这次我很诧异地看到,这部片子的介绍,引起了这么广泛的共鸣,特别是在华侨世界和潮汕地区一些了解这场战争的所有人,这一点想听你聊一聊。

王开平:首先,这个体裁不是我第一个想到的,想做这个剧,策划团队想了一二年,策划人是当地人,比较了解这个事件。当时接手写作剧本的时候,想法也不是特别成熟,后来,接触了各方面的参战人员的家属,做好这个剧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整个的创作过程中,我去了战斗发生地好多次,而且一次就住三五天,我们一遍一遍的走他们走过的路,在心里也无数次复盘,做心理建设,不知道是不是野心太大,想法太多,经验不足,这个剧越接近当时的情况,我就越兴奋。当地也有很多人员参与并讲述了故事的脉络,让我能更清晰的给每一个战斗参与者画像。一件事,不是你掏心挖肺干就能干好,目前,这个剧本还有缺点,接下来,还要更多的去深入,才能得到最完美的结果。

电影界:这两年战争类的题材非常热,但会看到这种题材里大多数都是爱情、以个人带全场的一种英雄主义,有一种“爱国叙事”的写法,好像“战争”一定要爱国。但《红头船》这个故事,剧里非常罕见有这种,我看过梗概貌,述事方式上,始终是一群人,对于这一点,你是怎么想的,是出于什么考量?

王开平:我觉得,以我自己粗浅的理解,真的跟行业内大家做项目的切入点有关。

所有的手法都使用过了,观众就没有新鲜感,那这部《红头船》咱们直接开始讲故事,一开始,就是日本人上岸,我个人理解,战争,不可能有时间给观众去理解,他是突然发生,往往是参与各方没有任何的准备。也许,没有铺垫,才是最好的开始。后来,查资料,发现这场战斗,有一个当地的土匪打响的第一枪,就是拉响了水雷阵,一个也不算好人的这么一个人物(后来在战斗中牺牲了),我干脆,咱们就用这个很小的一个切入点。小切入点,也可以做得真情实感,掏心掏肺,让观众身临其境,当时这个当地的土匪拉响水雷阵时,是什么样一种想法,让观众自己去想吧,从编剧的角度,其实我也没有给他去做这件事的理由的,反正他就这么做了。

据我所知,很多项目的生发,可能是从那种:我们弄个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战争,然后,找到当时的亮点,再加工,怎么吸晴怎么来。

当然,我并不对此持批判态度,因为我没什么资格去批判大家的创作方法。但我个人还是坚持,从人物入手,深度写实,其实是编剧最省力的方法。你千万不要给我“编”事儿,不要给我“编”人物特性,实事是怎样,呈现出来,不是更好吗?

电影界:你刚提到的某种创作方式,有点像是让编剧做产品经理做的事情——我要总结数据,要考虑我的受众群细分,然后他们现在要一个什么样的产品。

王开平:对,你相信我,这样做项目,编剧无法成为“作者。作者是什么?作者是有尊严的,是有表达的。他永远不会让一堆策划跟你说,这个素材你去用。因为你用这种大数据的方式来创作的话,一定是每个人都有发言权的。每个人都说:我这有个料,很符合这个人物,特像那个人物;写点爱情,写点家乡特色,要不你写点当时的风情;编剧就往里面加,那样攒出来的东西,你说编剧会有多少爱和感情?剧本是孩子,需要编剧亲身养育。

电影界:编剧其实有点被动,文本要通过别人去呈现出影像,那最后你就必须面对呈现出来的影像,和文本的落差,编剧怎么处理这种无力感和心理落差?

王开平:这个真的扎心,虽然我已经是个非常幸运的编剧了,能碰到很尊重编剧的策划团队,实话讲,大家对文本的这种信任和尊重,大家相信或者默认它肯定不是一个烂东西,故事本身就很值得去拍摄和呈现,他的精神和价植摆在哪里。

但很多时候,编剧可能已经很努力了,且认为自己的输出是无障碍的。

电影界:目前很吊诡的是,行业也好,观众也好,不断呼吁要重视编剧,但事实上你会发现,编剧往往是主创中最不受重视的,最没什么话语权的。提起演员,都知道;提起导演,大家知道一些;提起编剧,谁啊?但如果出了问题,不管问题出在创制作哪个环节,被骂的都是编剧。

王开平:一旦一个剧说些傻台词的时候,大家就说编剧没脑子,但可能人编剧没那么多权力去管到拍摄现场,或者这个台词真是他写的吗?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制作方没好好尊重编剧,你都没让他成为作者,反正你们公司六七个策划都可以使唤编剧,你们说什么,我就写什么,就等于最后这个戏,是“小孩”没有“亲生父母”。其实很多戏都是“小孩没有家长”的状态,你感觉谁都是他家长,但实际上一个亲生的都没有。没人亲身养育这个“小孩”,你又渴望他长大成人,高大帅气,那太难了。

我还挺拧巴挺较劲的,我是那种,如果不让我做作者,我可能都不一定做编剧了。我尊严感过度强,但其实很多编剧朋友们,大家为了生存,已经很皮实了,真的就是觉得背锅侠习惯了,骂编剧习惯了,豆瓣三分四分,我看它干嘛,那已经不是我写的东西了。

但我不行,我就会觉得,你花的时间成本不是最重要的,你就是要战斗,要是不战斗的话,就别跟他们干了,就辞了,就走人,大家跟我说,也是不必。可能我是以一个非常决绝的姿态在搞这行,可能因为我就这么个德性,所以策划团队那边可能也觉得:行,你较劲,你就把较劲的力气,花到对的地方吧。

电影界:你怎样理解社会主义文艺?

王开平:“社会主义文艺是人民的文艺,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在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中进行无愧于时代的文艺创造”。也就是说社会主义文艺的核心是“人民”,方法是“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成果是创造和创新出无愧于时代的文艺作品。只有坚持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相统一,加强现实题材创作,不断推出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的精品力作,才能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创新的内容。短短几句话,概括了新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创作的标准。

电影界:要怎样做,才算深入生活,扎根人民?

王开平: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对“深入生活”这个概念是模糊的,取而代之的是“采风”。所以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们反映少数民族的影视作品,无法超越《五朵金花》《刘三姐》和《冰山上的来客》这些电影留给老百姓的影响。

可以说每一部优秀作品的背后,都是一部作家、艺术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动人诗篇。当你走入生活,走近每一个人物的时候,也许一个人能带给你一个时代,一个民族能告诉你一段历史文化。脱离生活,脱离人民,过度的追求市场价值,偏离社会主义文艺的方向,随意的“戏说”“爆料”“玄幻”“悬疑”,带来的就是文化的沦丧和中国精神的损失。

电影界:我们每天都处在生活中,如何认识和提炼生活呢?

王开平::“走入生活,贴近人民,是创作的基本态度;以高于生活的标准来提炼生活,是艺术创作的基本能力。文艺工作者既要有这样的态度,也要有这样的能力。文艺反映社会,不是通过概念对社会进行抽象,而是通过文字、颜色、声音、情感、画面、图像等进行艺术再现。”基本态度是你能深入生活,基本功力是看你是否能艺术的反映生活。认识生活首先要认识时代,用时代精神来判断你面对的现实,来审视你的题材,也包括认识民族文化,认识你自己的民族。

电影界:请你谈谈扎根人民的现实意义。

王开平:扎根人民是一种思想方法,一种创作态度。“文艺的性质决定了它必须反映时代精神的神圣使命。”人民需要艺术,艺术需要人民。

马克思说:“人民历来就是作家'够资格’和'不够资格’的唯一判断。文艺服务人民,就必须积极反映人民生活”。今天,中国人民正在创造波澜壮阔的时代史诗,扎根人民首先要看到人民在做什么,在渴望什么。我们影视工作者,需要投身到火热的民族生活中去。试问,历史上还有什么朝代,什么人物,能比今天的故事更精彩?还有什么样的民族感情能比今天的人民更自信、更自尊、更能绽放人性的崇高和奋斗的风采!

电影界:你怎样理解主旋律?

王开平:党的十八大以来,,回归主流意识的现实主义创作成为影视界的新气象,大家又开始重视和选择主旋律题材,一起扑向革命历史题材、英雄模范人物,认为这就是主旋律。同样在创作革命历史题材时,要突出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族人民走向民族复兴这条主线,戏剧冲突要从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的革命历史斗争当中汲取精神力量,来鼓舞今天的人民去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要用今天的时代精神去关照古代历史、民族历史,去歌颂人民创造历史的伟大业绩,和代表人民意愿去争取进步团结,文明幸福的带头人,也是主旋律。

用集体价值观代替个人价值观,以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为着眼点,去书写青春爱情,同样也是主旋律。在追求国家认同,文化认同,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原则去表现每个民族的自强不息、生存与发展的民族故事,都是主旋律。所以我们在看待主旋律的时候,要站在中华民族主体精神的立场,用发展和进步的眼光去审视人物,去看待文化,讲好故事。

电影界:请用一句话概括你对创作的最深感受。

王开平:追随先辈们的足迹,阅尽大千世界,安静的学习,学会倾听,在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里成长,让自己的心永远随着祖国和人民而跳动。

2023年06月16日

中国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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