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者曾写过一篇稿子——《王曼丽：启蒙教练的肩头站着我》，采访的是王曼丽在牡丹江市业余体校的老师孙忠坤，这位许多人都认为是王曼丽启蒙教练的人，但记者在采访王曼丽时，王曼丽却说：其实第一位把她引向冰场，对她影响至深的教练应该是姜志臣，当时的紫云小学体育老师。 于是记者几经周折，找到了现在已在电力系统上班的姜志臣。对他进行了专访。 独特的眼光发现了千里马 北方小城牡丹江。 虽说已是夏秋交界时节，紫云小学依然绿树掩映，生气勃勃。这所座落在市区东三条路牡丹街附近的小学校建于1945年，虽然算不上历史悠久，到了1981年的这个初秋，却也早已桃李满天下。新学期开始了，叽叽喳喳的一年级新生展露头角，牵引着各科老师关注的目光。 体育老师姜志臣，当时风华正茂。他所关心的是：在一年级新生里能不能发现几个体能方面特别优秀的好苗子。他的田径队里不乏天赋较好、训练刻苦的学生，但他还想要更出色的。 心想事成。不久，一个小女生以“火暴亮相”的方式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天放学后，姜老师照例带着他的田径队在学校操场上左一圈右一圈地跑步。当然也有一些贪玩的孩子在操场嬉戏。不远处一阵争吵声，突然一个小男生逃命似的狂奔过来，慌不择路，从田径队中间横穿而过，姜老师回头一看，一个气势汹汹的小女生正箭一般追赶而来。一瞬间姜老师惊叹：跑得好快！一愣神的工夫，女孩已风似的从他眼前掠过，即刻传来男孩子的讨饶声：“王曼丽，别打了，我服你了还不行吗，你厉害，我们再不敢惹你了……”姜老师想起来了，那男生是一年四班的捣蛋头儿，常欺负同学的。哈，今天是怎么了？远望着怒气冲冲边质问“谁让你欺负我妹妹”边踢打不止犹不解恨的女孩，脑海中闪过判断：这女孩个高腿长，身材匀称，灵活矫健，爆发力好，是个运动员的料子啊！ 王曼丽的“火暴亮相”很具有冲击力，给姜志臣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二天一早，姜老师找到了她。 “王曼丽！运动会跑赛想得第一名吗？来参加学校田径队吧，里边可都是跑得快的，你跟他们一起训练，会跑得更快，会拿冠军的！”姜老师向小女孩发出了邀请。 “田径队？不就是天天在操场跑步吗，有什么呀？”王曼丽眨动一双天真的细眼，满脸不服。果然一比之下她的速度够快，高年级的比不了，但一二年级的队员几乎全被她比下去了。王曼丽有点兴奋，有点得意，她感觉良好，插进了学校田径队做了最小的一名队员。可惜好玩好动的她很是有些不定性，煞有介事地跟着训练了一阵子，很快就没了新鲜感，心想我天生跑得快，还用练么？早几点晚几点的，不自由，不好玩。她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然而，慧眼识珠的姜老师岂能轻易放过她。和我们印象中粗门大嗓、言辞刻薄、动辄体罚的体育老师不同，姜老师对学生从不大声训斥，更不讽刺挖苦。对王曼丽这样个性极强的宝贝，姜老师当然有自己的训导方式。 一天，在操场，已经很久不去训练的王曼丽躲避不及，竟和姜志臣老师对面相逢。小曼丽硬着头皮准备听姜老师训斥。不料姜老师眯着眼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参加训练要持之以恒，你这样是不行的。王曼丽诧异之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一看王曼丽这副表情，姜老师心里暗笑。他叫过旁边曾跟王曼丽一同训练的学生李燕（比王曼丽高一年级），淡淡地说：“你说训练没用，我说训练有用。不信，你现在就跟李燕比比。” 虽然李燕比王曼丽高一年级，但100米跑，以前王曼丽一直是最少落她四五米，小小的王曼丽根本没把李燕放在眼里。她满不在乎、傲气冲天地跟李燕较量了一把。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虽然自己也得了第一，但几乎是和李燕并驾齐驱撞的线。 没用姜老师再说什么，好强的王曼丽一声不吭回到了田径队。  柔和的眼光温暖了小烈马 今天回望王曼丽的成功之路，可以感到除了天赋和努力，她还拥有太多的幸运。其中最幸运的就是，她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好老师。 姜志臣，就是王曼丽遇到的第一个好老师。 记者曾对挑选运动员咨询姜志臣，问他以什么标准选队员，姜老师说：第一要看外型，腿长身体匀称；第二要看爆发力，这个主要看孩子的立定跳远；第三要看跑步姿势，从侧面看孩子跑步的协调性。虽然姜老师现在已经不当体育老师，但他训练运动员仍然有他独特的观点，同时他训练的跳远、跨栏、跳高、短跑等项目的运动员，在当时的牡丹江出了好几个好苗子，当然王曼丽是最优秀的。 姜老师是智慧平和型的老师。从来不大声训斥队员，更不用说打队员。他循循善诱、因势利导，总是能让队员在和风细雨中接受他的要求和指教。这或许是王曼丽这株体育幼苗所沐浴的第一场温和而滋养的甘霖。因为从小王曼丽就是个炮仗脾气，点火就着，极其任性，在小伙伴中惯于称王称霸。如果管理不当，每一次失误，或许都会断送王曼丽的体育生涯。往小里说，埋没她个人的天赋；往大里说，国家可是会损失一个宝贵的世界冠军呐！ 为了悉心看护这珠稚嫩的幼苗，姜老师后来干脆就陪王曼丽一起练。有时王曼丽累了，或者气馁时，姜老师总是轻声细语地鼓励她说：再坚持一会儿，教练相信你！语调不高，但特别温暖，让王曼丽如沐春风。于是大多时候，王曼丽就会咬紧牙关坚持。 或许正是这种平等的、真诚的交流，在王曼丽幼小心田中深埋下希望的种子，王曼丽朝气蓬勃，茁壮成长。 一年一度的学校运动会来了。田径场上，人们一次次为王曼丽瞪大了双眼。只要是她报的项目，甭管100百米，1000米，跳远，跨栏，小曼丽是永远的冠军！她笑容灿烂、她神情骄傲，她举手投足矫健潇洒，成了同学们无比艳羡的热烈崇拜的运动明星！ 从小学四年级，王曼丽开始参加牡丹江市小学运动会，当年就在四年组的比赛中取得60米、100米、跳远的冠军。这让姜志臣很欣慰，也感到这颗蓓蕾如果培养得当或许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考虑到牡丹江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从事冰雪的自然条件，就跟王曼丽说：“曼丽，练滑冰吧，因为东北独特的环境，你练滑冰成功的可能性，要比练其他项目要大。” 一直把姜志臣老师像大哥哥看待的王曼丽，自然对姜老师的话，格外注重，再加上一个意外机缘，彻底改变了王曼丽人生走向。  坚定的眼光扬鞭催促骏马 1983年6月的一个下午，小曼丽跟随校田径队队员和老师，到附近的体校体育场训练（因为紫云小学离体育馆近，所以他们也经常借这的场地训练）。她没感到这天与以往有什么不同，照常做着全套的准备活动，压腿，伸展、跳跃，然后开始跑步……与此同时，体校速滑教练孙忠坤正站在体育馆门前，一一打量着这支田径队的每一个小队员。 小曼丽不知道，很快，她就被一双敏锐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盯上了。那眼神是研究的、斟酌的、判断的、欣赏的…… 良久，一丝喜悦掠过孙忠坤的眉宇。 她发现王曼丽反应奇快，爆发力好，一大群年龄相仿的孩子中，无疑她非常优秀。 “那个高个女孩还不错！”孙老师打心底发出了一声赞叹。 爱才心切的孙忠坤快步走到带队老师面前，详细询问王曼丽的情况。 “哎，好象是说你呢！”小伙伴悄悄告诉王曼丽。跑得正带劲的小曼丽一听，不由也使劲盯了几眼那个陌生的女教练。发现她和蔼可亲，一股向往之情陡生心底。但她纳闷，他们在说自己什么呢？训练结束了，没等王曼丽做完整理动作，带队的姜志臣老师兴奋地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曼丽蹦蹦跳跳跑过来。 “什么事啊姜老师？” “这是体校的孙教练。小曼丽啊，孙老师看中你了！” “啊？”王曼丽转脸朝向笑呵呵的孙忠坤，不明白这个“看中”是什么意思。 “王曼丽，你的条件不错，愿不愿意到体校来接受更专业的训练啊？” “到体校来？” 她多想到体校啊！每次看到这里的大姐姐大哥哥那潇洒的身姿、高难的训练动作，小小的曼丽心里别提多佩服、多羡慕了。我也能上体校吗？王曼丽睁大了一双细眼，很快看了看姜老师，姜老师正笑眯眯地冲她点头。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一蹦老高，兴奋地说：“我愿意！” 但旋即转过头来，说：“姜老师，那是不是就要离开你？！” 看着顽皮的王曼丽，这一刻露出的真情表露，姜志臣也有一丝心酸，因为王曼丽毕竟是他一手发现一手培养起来的，今天要离开自己，你说他能不动情吗？但水往底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一刻咱们不能耽误人家一生的发展。 就这样王曼丽离开了她的启蒙教练姜志臣，到更高一级训练场所去寻梦，但她与姜老师的关系却一直没断，到不是姜志臣是她启蒙教练，而是因为姜老师人性化的训练和和蔼的为人，征服了王曼丽，以至于在以后的成长道路中，王曼丽遇到什么问题，第一个请教的，就是姜志臣。 功成名就后的王曼丽曾说：“没有姜老师，就没有我今天。更谈不上孙老师的发现，文老师的栽培，谢老师的点石成金。” 没错，正是姜老师的引领，使王曼丽在学校田径队的训练一直坚持下来，一直坚持到那一天——1983年6月的一个下午，真正让王曼丽命运发生改变、走上成功之路的机缘——降临了。 虽然王曼丽到体校训练，但由于还在紫云小学上学，所以她有个大事小情，在运动场遇到什么问题，第一个请教的，依然是姜志臣老师，特别是到文花子教练那，文教练和丈夫谢天恩认为她滑行姿势太高，脚脖子趴趴着，没有发展前途时，姜志臣却目光坚定地说：“曼丽，相信姜老师，你一定行！” 一句“一定行！”，一如春风吹开蓓蕾的花瓣，从此小曼丽像迎风绽放的牡丹，渐次展开她美丽容颜，王曼丽，这个喝牡丹江水长大的泼辣姑娘，注定要在中国冰雪界掀起一股狂飙。  书信传情师恩大于天 虽然王曼丽经历过被专业队退回家的事，但由于有姜老师和孙老师的鼓励和帮助，她一直没有间断过训练。当时文花子退王曼丽的原因是滑行技术太差，也是挑选参加专业队训练的小队员中最差的。但姜志臣却说：“王曼丽三年级才上冰，滑行技术差，主要是她上冰时间短，只要架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背着王曼丽，姜志臣多次找文花子，谈王曼丽的长处，以及滑行差的原因。感动的文花子说：“没见过你这样的教练，如果王曼丽没出息，她都对不起你！” 姜志臣脖子一梗梗，“不会，曼丽终有一天会成为世界一姐的。” “好，姜老师，感念你对王曼丽的器重，如果明年的运动会上王曼丽能取得60米冠军，我就要她！” “文老师，你可别后悔！” “小狗才后悔！” “那咱俩拉勾！” “拉就拉！” 这一刻两个大人都笑了…… 当6月小学运动会王曼丽大获全胜时，激动的文花子当时就把小曼丽抱了起来。 “孩子，你真行！” 从此王曼丽离开了学校进了专业队，开始了她漫长的运动生涯。 刚到文老师那，王曼丽几乎每周都给姜志臣写信，除了抒发思乡之情外，就是把自己训练和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向自己最亲最爱的姜志臣请教。由于王曼丽有田径底着，所以到文老师处，第一次体能测试，她就得了第一，高兴的王曼丽连夜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姜老师。 姜老师，你猜文老师说什么了，她说王曼丽刚来就训练这么刻苦，你们都要向王曼丽学习。我都憋不住乐了。她哪知道俺们姜老师给我打的这么深厚的底着。 …… 看到这，姜志臣乐了，被顽皮的王曼丽给逗笑了。 没过几天，王曼丽又来信了，但这次是笑脸变成了噘噘嘴。 姜老师，文老师批评我了。说我滑得不好，其实能怨我吗，她要早给我上冰机会，没准我早成全国冠军了。气死我了！ 哎，姜老师，你可别告诉文老师，她知道我背后说她坏话，我不死定了…… 看着爱徒的信，姜志臣不觉乐得前仰后合。 “这小丫头！” 言语之中，充满怜爱之情。 但既使是今天，王曼丽遇到什么问题或不开心的事，第一个请教的都是姜老师，她和姜老师的书信也早超过上百封，今天姜志臣依然对一件事记忆尤新。96年王曼丽取得了亚洲冠军，不久国家体委让她火速到北京报到，师从某世界冠军的教练。应该说国家体委是从运动员长远发展考虑决定的，但王曼丽跟谢天恩教练这么多年，其感情的深厚和交流的方便，可以是天衣无缝。这时让她突然换个教练，从王曼丽自身来说是不愿意的，但国家体委的决定，不容违抗，于是一对一如父女般的教练和运动员分开了。 但没过多久，王曼丽跑了回来，抱着谢天恩的脖子就哭。 “谢老师，我想您！” 哭的谢天恩心里一阵感动、一阵难过。他没想到平时跟自己点火就着、动不动就耍脾气的王曼丽，原来是这么重情重义的好姑娘。这事落到谁身上能不激动呢？ 但那时体育界管理还是比较封闭的，容不得王曼丽这样的行为。为此王曼丽被退回牡丹江市队，又回到了谢天恩处，但王曼丽当时承受的压力，却超过一般人想象。很多人说，像她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就应该开除。虽然谢教练没说什么，但王曼丽有点承受不了了，于是满腹心事的王曼丽给姜志臣写了一封信： 姜老师： 您好！我由于违反纪律，从国家队退回了市队。很多人都说我无组织无纪律，我走到那仿佛总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我有点承受不了。我想退役，回家算了。 …… 其实师生间的这种书信已经不止一次，但这次面对自己学生这种心里状态，还是让姜志臣吃了一惊。于是他顾不得其他，赶忙坐到写字台前，给自己的爱徒回了一封沉甸甸的回信： 曼丽： 见信如面。知道你一切还好，老师对你放心。其实成长路上，谁没有曲折，谁没有痛苦，关键是要正确对待这些问题。你回来当然有你的考虑，老师也相信你的考虑是对的。至于体委的处分，或许是我们国家在转型时期出现的一些问题。老师相信不久的将来，运动员师从谁，如何训练，应该有自己的权利。但为国争光，却是永远不能变的。 老师相信你，是战士就要战死沙场，你现在退役，难道想当逃兵吗？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跟我说的要当世界冠军吗？ …… 姜老师的信邮到王曼丽处，王曼丽急切地打开了书信，当她看到姜老师入情入理的分析和对自己的激励时，不觉不好意思的笑了，为自己想当逃兵的想法而羞愧。 于是展开信纸，王曼丽又给姜志臣回了信，她要让姜老师放心，鼓起理想的风帆，为实现自己童年的梦而奋斗。  鸿雁传书激励出世界一姐 从此王曼丽时时刻刻牢记姜志臣的话，也一直把那封书信珍藏着，每当她遇到困难遇到挫折，她都会打开姜老师的书信，从那里吸取营养、吸取力量，再次鼓起理想的风帆。 王曼丽说，从96年得到亚洲冠军到2003年得到世界冠军，自己和谢教练走过一段迷茫、探索、彷徨的道路，几次我们都感到山穷水尽疑无路，但每当这时我就爱给姜老师写信，因为这样不但能抒发我内心的苦闷，有时也能缓解内心的焦躁。而每次得到姜志臣的回信，王曼丽总是认真的阅读，她从姜老师富有哲理的书信中，总能找到前进的动力。 2003年12月7日，经过严冬洗礼的王曼丽，终于等到凤凰涅磐的日子。在世界杯加拿大卡尔加里站比赛中，王曼丽终于实现历史性突破，以38.00秒的成绩，首次站到世界最高领奖台上，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一姐。顿时冰雪界沸腾了，这是中国冰雪界，即叶乔波以后，又出现的一个冰雪女皇。她以锐不可挡的气势，很快席卷世界，从此世界速滑500米比赛中就无人出其右。世界冰雪界惊呼：“王曼丽的出现，是同时代速滑健儿的悲哀！” 当记者在王曼丽出征2006年都灵冬奥会前采访她时，她深有感触地说：“其实在我一生成长中，要感谢的人太多，但像姜志臣老师这样一直鼓励我、入情入理分析我存在问题的人不多，我一生感谢姜老师！” 当记者采访姜志臣，把王曼丽说的话告诉他时，姜志臣则显得很澹泊，没觉得自己做什么，当记者管他要一些他训练王曼丽时留下的照片时，他说去年搬家时，都丢了。这与记者采访的另外几位接触过王曼丽的人不同，他们都把王曼丽留给自己的东西珍藏着，而姜志臣…… 从没把教过王曼丽当回事的姜志臣，没想到在王曼丽心中，他的地位竟是最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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