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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 | 摘杏之意

 昵称37581541 2023-06-20 发布于江苏
六月间,我要做一件持续数年的事,也是唯一有父母共同参与的“社会活动”——摘杏。
父亲在后院种了两棵杏树,后来“不堪重负”,砍掉一棵,虽仅剩一棵,每年因风吹、雨砸、虫蛀而烂掉的杏,也足有几百斤。
“从树根下那堆杏核估摸,少说也有五百斤。”正在输液的父亲说。
“又该熟了。”母亲说。她前几天刚摔了,把手里拎的塑料桶压碎,划伤了右手,缝了三针。第二天父亲又因心脑血管病住院。母亲转换角色,由病人成了陪床的人。
“去年六月十二号就开始摘了。”父亲竟记得这么清楚。
每年杏熟,父亲就打电话催我去摘杏,说天天像下雨似地往下掉。杏保鲜期短,就如麦熟一晌,必须抢摘,还要及时消化,否则会烂掉。俗语说,“宁吃鲜桃一个,不吃烂杏一筐”,从侧面说明杏保鲜不易。可是,谁稀罕这玩意呢?送给左邻右舍都没人爱要。年年此时父亲就会犯愁。架不住他频繁“求救”,几年前,我讨好似地跟朋友说:“赏光去我家摘杏吧。管酒管饭。”不料,响应者众。从那年起,来我家采摘的人固定为几拨——办公室的同事、几位知心文友,还有上了岁数的戏友。尤其这些戏友,和父母年龄相仿,说话非常投机。而我那些小同事,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地叫,倒让父母有些拘束。不过他们很喜欢这些嘴甜的孩子。
听说我们要去,父母早早准备好竹竿、塑料布、食品袋。竹竿打在树枝上,橙黄的杏雨点似地落在绷紧的塑料布里,摘杏的人一惊一乍,父亲快活极了,他举着竹竿认真做示范。袖手旁观的母亲,把我拉到一边,问,“那个管我叫奶奶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或者,“去年那个大高个作家咋没来?”或者,“那个唱戏的老石比我还小呢,说是从银行退休的,一看就像当官的。”我笑着说:“嗯,他退休前是行长。”母亲嘴里就发出“啧、啧”的声音,然后骄傲地仰头看我。
无论哪行哪业,什么身份,摘杏的时候,他们都是我家的客人,父母由衷欢迎,也可以说,对我有这么多朋友由衷欣喜。
“今年砍掉了不少冗枝,仍然结得密密实实。我住院那天,杏就变黄了。”父亲说。
“又该摘杏了,不知道你爸能不能出院?”母亲满含期待,又忧心忡忡。
我也说不准,今年能否如常。前些天,小同事还微信问我杏熟了没有,她说:“这是咱们办公室凝聚人心的一种仪式,不能丢啊。”是啊,每年,我们都选一个休息日的下午,分两批驱车去摘杏,晚上就地吃农家烧烤。那是他们最为快乐而放松的一天。只是去年底,我已离开原单位,办公室人员变动更大,旧同事已不多了。加之父亲生病,哪还有摘杏的心思?看了小同事的微信,我发出一声叹息。
没想到病中的父母,依然惦记此事。看得出,他们已不再是为杏会否烂掉而担忧,而是那些贵客是否还能登门。
摘杏之意不在杏。
年复一年,我家的杏树实际上成了我的社交舞台,正如小同事所说,凝聚了办公室的人心,何尝又不是凝聚了我的各种友谊?没想到的是,父母也滋生了和我一样的心理,这仿佛也成了他们的一场社交活动,甚至,还把自己当成了主角。通过摘杏的人,他们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看到了儿子的另一面生活——这些与我有关的人,他们由衷喜爱,乐于相见。
能在杏熟之际按时出院,对父母来说,已经超越了身体康复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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