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之君子小人（上）

原创 君如玉 君如玉 2023-06-20 13:32 发表于山东

收录于合集 #立身行道之《论语》 6个

在理解了孔子所追求的仁道的基础上，就可以明白君子和小人之间的区别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人们往往简单的把君子当成是好人，把小人当成是坏人，君子就是道德高尚，小人就是品质败坏。遗憾的是，好坏是一个非常主观的判断标准，除了公认的法律边界和公序良俗这些底线之外，每个人只能以自己的短期利益是否被损害来判断其他人，陷入到一种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的困惑境地。西方谚语为什么说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呢？就是因为每个人的利益边界不同造成的立场不同，参照物不统一，书不同文，车不同轨，也就没有共识，变成了鸡同鸭讲的闹剧。所以在仁这个概念没有厘清之前，我们是无从理解孔子口里所说的君子和小人这两个概念的。就好比以孩子为中心，什么事情都围着孩子转，是搞不好家庭教育的，以行星为中心，太阳得围着行星转，太阳系也会混乱不堪，有了正确的参照物，一切才会各就各位，清晰明了。举个例子，如果仁道是太阳，那么离太阳近的行星就像是君子，离太阳远的行星就像是小人，他们处在不同的层次上，所以表现就不尽相同。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如果我们理解不了层次的区别，在判断人这件事上就永远无法入门。

君子小人的篇章我们分两次讲，今天首先借着经文来谈一谈君子和小人的各自所处境界有何不同，以及因为各自不同的视野导致的待人接物的区别。在此之前，我们再一次重复一下君子这个词的流变过程，君这个字，从尹从口，尹代表治事，口表示发布命令。所以君在先秦时代的意思是大夫以上据有土地的诸侯通称，君也者，掌令者也。君子的意思就是国君的儿子，帮助君父管理国家，后来国家的中层管理者就被统称为君子，也包括那些从民间延揽的有才能的逸民。管理国家不是谁都可以，管理者需要具备相当的道德仁义礼的水准，所以再后来，道德修养非同一般的人也被称为君子，即便他们还没有在庙堂上任职。孔子希望自己所教导的弟子们具备君子的品格和能力，好有朝一日一展抱负，为国家效力，为生民请命，所以君子小人的言行分别在他的教导中占据了不少篇幅。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春生秋亡的虫子理解不了冰雪，因为它一生都没有冬天的体验，井底的青蛙想象不了大海，因为它到死都没有井外的视野。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正因为君子认识的到仁的价值，通过夫子的教导以及圣贤书感受的到仁义天下的美好，所以能够立志为仁，其中会有失败的，但小人连学都没有学习过，对于仁的理念一无所知，指望小人自行拔高层次去实践仁道是不可能的。理解了这句话，“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这句经文也就不难懂了，中人以上，有仁者，有智者，与他们谈论仁道，仁者乐仁，智者利人，他们能听得懂也乐于接受，中人以下的小人，想通过言语教化帮助他们实现认知的超越，是不可能的，因为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和固化的短视认知，让他们无法从内心接受天下为公的处世理念，他们奉若圭臬的原则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就像很多人说雷锋同志是傻子一样，不要说和市井老百姓讨论仁道，哪怕忧国忧民一下怕是都有被笑话的风险。这里多谈一些题外话，到底人为什么会有中人以上和中人以下之分，大家有没有想过？德使然也。比如，孟子之所以是孟子，因为孟子的母亲不惜三次搬家坚持把他放在好的环境中培养。那么孟母这样的认知又是哪里来的呢？就是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的传承，也就是家族重积德的成果，而那些不重视积德，只知道积财的家族，祖先的道德会流散，家族后人会沦为中人以下而无名于后世，金银会因为失去根基像流沙一样滑脱。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这两句我们可以放在一起，用孔子的一句自我评价来解读：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孔子感叹道：没有人了解我啊！子贡奇怪的问：为什么这么说呢？孔子补充道：不怨天尤人，在人世间努力学习以完成天赋予我的使命。恐怕只有老天才能明白我的心意了！孔子周游列国之后感慨自己终不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得遇贤明君主施行仁道，说了这样一番话。再回到上面两句讲述君子小人区别的经文，就很容易了。君子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总是反躬自省，不怨天尤人，小人却总是苛责他人；君子专注于自己的天命，也就是道德的建设，向上天负责，小人则自甘下流，醉心于权势名利这些世人看重的枝末。君子可能无法选择自己的时代，也无法预判自己能不能遇到明主，只要天命所在，就绝不气馁，这也就是说，君子不光是知的境界远高于小人，行的境界就更不是小人所能企及的。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由于小人认知的局限，对于合道而存、失道而亡的道理不明白，所以对于天命无知无畏，对于保护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家政权缺乏敬畏，所以肆意开领导人的玩笑，胡说什么航母卫星不如给百姓发钱实在这种蠢话，师心自用随己意任意歪曲圣人留下的经文，以小人之心度圣贤之腹。这些都是君子绝不会做的。君子和小人思想境界和对仁道真理的追求有这样大的分别，其待人接物、为人处世自然大相径庭。

君子和小人对上级的态度有什么区别？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孔子当时周游列国推广自己的治国方略，当时人在卫国。王孙贾是卫灵公的宠臣，他想着拉拢天下闻名的孔子，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与其讨好主神，不如讨好灶神”，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孔子回答：（违背道义）得罪上天，连祈祷脱罪的机会都没有了。王孙贾的意思很明确，县官不如现管，他是卫灵公宠臣，不经过他，就得不到卫灵公的信任，建议孔子不如和自己勾结起来。无论是公孙贾还是许许多多依附“公孙贾”的小人，他们把君臣上下之分看的一钱不值，认为人们应该以眼前的实际利益相连接。政令不出紫禁城，天高皇帝远，这些俗语都是形容小人们结合起来蒙蔽上级。君子固然要服从直属上级，但内心不忘道义。这就好比小人施舍乞丐，嘴里却说：“嗟，来食。”剥夺乞丐为人的尊严，这种事情连乞丐都不会接受，何况是君子呢，更不会因为一口吃食背道违德，君子慎终如始，知道这样做得不偿失。

君子和小人对同僚以及周围人的态度有什么区别？曾几何时，搞政治这个词已经被完全污名化为拉帮结派，把政治矮化为谁人多谁人少。政者，正也。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群众团结在仁义的领袖身边，不是因为他的手段阴谋，而是人们认可相信他会为真心为广大人民的利益着想并且有能力做的到，而不是像蒋中正挖国家墙角，蝇营狗苟搞小圈子，党中有派，派中有系，党同伐异，乌烟瘴气。“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以正广泛结交但不互相勾结，小人互相勾结却不顾道义。君子矜持庄重而不与人做无谓争执，合群而不与人拉帮结派。君子与人和谐相处而不排除异己，小人反之。小人没有君子的仁道志向和人格魅力，却又想着往上爬或者谋取超额利益，所以用一切手段收买人心，为自己增信，建立尾大不掉的势力，自以为强龙不压地头蛇。因为是以非法利益和胁迫等手段相合，所以小人对于自己组织内部的人疑神疑鬼，要求内部时时表忠心，动作口号要整齐划一才安全。“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君子成就他人的道德，哪怕冒着得罪别人的风险，也不昧着良心假公济私，小人则为了拉拢人心无所不为，公器私用毫不犹豫。在君子眼里，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上面提到的君子三畏无比真实，小人却看不见。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孔子弟子公西赤代表鲁国出访齐国，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冉有为公西赤母亲申请粮食补贴，再三咨询过孔子意见之后，还是超规格的发放了补贴。于是孔子批评他：公西赤出访齐国的待遇已经相当好了。我听说君子雪中送炭，不搞锦上添花那一套。小人看重的是回报率，君子看重的始终是道义，冉有的心思怎能不被夫子发现呢？这种师门关系，同朝为官的所谓“人之常情”，现在是不是俯拾皆是？立志为君子，不可不慎。

君子和小人对下级的态度有什么区别？小人积聚了足够的势力，就可以挟以自重，常常能身居高位，这是孔子极其痛恨的举枉错诸直的情况。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君子当领导，为他做事不难，只不过难以取悦他，因为君子只会因为施政合于大道，自己管辖范围政通人和而欢喜。君子用人善于发现各人的特长，通过他的组织协调让大家各展其能；小人当领导，让下面人难以配合，但是取悦小人很容易，小人只要自己利益的安全感得到满足就感到愉悦，和施政结果无关。因为能力欠缺，小人对下属求全责备，要求什么都能做，对了解人才毫无兴趣。由此观之，人才在小人手下做事实在是痛苦至极，志不得伸，才不得展，事情也不会有结果，最终小人领导的组织会日益毒化，向上蒙蔽君上，向下人浮于事，百姓的长远利益会不断被侵害，成为一个癌变的组织。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季康子是鲁国的权臣，三垣之首，上面提到的冉有，就是做了季康子的家臣，冉有在季康子已经极其富裕的情况下依然帮助他搜刮民脂民膏，气得孔子宣布冉有不再是我弟子了，大家可以击鼓去攻打他。季康子治下，就是个典型的小人当头的组织，在与孔子的这段对话里，他说把无道的人杀掉社会不就变得有道了，孔子回答：你执政为什么轻言杀戮，如果你以身作则，老百姓都知道行善。不教而杀是为虐，老百姓的风气是执政官员决定的，风往哪儿吹，草就往哪儿倒。冉有这样的人才，进入一个有毒的小人组织，也被同化了，老百姓也有样学样作奸犯科，他们心里想的无非是：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君子还是小人作领导，这差别可太大了。

站在鸿鹄的立场上，就是星辰大海万物苍生；站在燕雀的立场上，就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这是由各自不同的眼界决定的，跟大家探讨君子小人之别，并不是说我们要将小人除之而后快，只留下君子，就像季康子一样搞一刀切。而是一方面希望大家树立君子的志向，更重要的是，明白社会秩序的良好运转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贤不肖各得其所，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贤明圣王在上，尊道贵德的君子辅佐，百姓安居乐业，各人的权限依据各人的德才而定，野心家小人不得反客为主，这才是长治久安的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