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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纪实:村里的马大奶奶,生了两个儿子,晚年却依旧一个人生活

 梦回乡关 2023-06-21 发布于浙江

文/孤舟

全文共2176字

国庆节带着儿子回了一趟临沂老家。

回家的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五岁的儿子吵着要出门玩。正好我也闲着没事,便牵着他的手在村子里到处晃悠。

沿着记忆中熟悉的小路,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无比新奇地欣赏着周边山凹、屋舍和田地的变化。整整两年没有回来了,老家之于我,熟悉中带着些许陌生。

说笑着,我和儿子走到了一块坡地。坡地上种满了玉米,此时已是玉米成熟的季节,根根粗如牛角,笔挺挺地昂首朝天。

儿子是在城里长大的,还从未见过玉米到底是怎样长成的。我带着儿子一股风似的跑下坡地,到坡底时,鞋子和裤脚已被草尖上残留的露水给打湿了。

儿子围着一大片高大的玉米植株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呢,想起妻子之命,急忙掏出手机记录他的幸福时光。

恍然间,手机镜头里闯进来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老人。她蹬着一辆老式的三轮车,佝偻着背,顺着坑洼不平的土路,艰难地骑了过来。

等靠近了,我才发现她是村东头独居的马大奶奶。我和儿子身后的这片坡地,就是她家的。

露水还没有下去,她就下地了。她显然是没有认出我,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叽叽喳喳的孩子是谁家的。

察觉到马大奶奶的三轮车,因为一道土沟出现了侧倾,我连忙上前帮她扶稳了车子。有惊无险,她瘪着嘴连连道谢,很是客气。

我自报家门后,她侧着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了有好几秒,才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俺娘来,还真是你!娃子都恁大啦!”

看来,她已经注意到了我身后的孩子,此时,他正一蹦一跳着试图去掰头顶的玉米。

马大奶奶笑着把孩子唤到了身边,张开枯瘦的双臂,把孩子搂在怀里,热情地用额头磨蹭他的肩头。孩子不认生,任由马大奶奶“摆弄”着。

一番寒暄之后,马大奶奶说她要上坡去掰玉米了。说着,把三轮车停靠在了路边,然后从车斗子里抱出来好几个缝着补丁的尿素袋子。

我问马大奶奶,大叔二叔(他的两个儿子)怎么没来帮忙,毕竟她已经八十多了,干这样的活计,瞧着实在让人有些心疼。

马大奶奶怔了怔,她好像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在明媚的晨光中,她顶着满头熠熠闪光的白发,沉默了良久。

“咔嚓”一声,儿子掰掉了一根玉米,打破了这难言的氛围。

我心头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带着儿子帮老人把眼前这二分的坡地给收拾干净。

我是一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刚开始掰前几个玉米时,马大奶奶还张开双臂挡在我的面前拦我,说我蹲办公室的人,干不惯体力活。见我执意要帮忙,后来马大奶奶就不说什么了。

没多大工夫,坡地上的玉米就全部被装进了尿素袋子里,一个个鼓鼓胀胀地堆在马大奶奶的三轮车旁。

很明显,三轮车太小了。只放了两包上去,车头就像受惊的野马一样,腾地一下扬了起来,把儿子和马大奶奶吓了一跳。

想着家里有辆车,我便把玉米一包包地扛到了大路边上,然后开车把玉米拉到了马大奶奶的家里。

那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子,三间青砖瓦房已塌掉了一间。剩下两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灶屋。

把我们让进家里后,马大奶奶忙着给我们倒水沏茶。泡茶的杯子很有年代感,带有手柄,杯身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奖”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啜着茶,我和马大奶奶聊起了家常。谈及她的两个儿子时,她的脸上满是悲怆。

她的大儿子,一个苦命的汉子,刚过六十,就患上了绝症。如今,已经彻底放弃了治疗,躺在家里的病榻上苦熬着最后的时光。

她的二儿子,身体还算康健,但因为怕媳妇,已经好久没来看过她了。至于其中的原因,据她猜测,应该是媳妇当年对婚房不太满意,撺掇着二儿子对她有了意见。

我问马大奶奶,她的几个孙子过得怎么样。她摆摆手,说不怎么了解,她只知道大儿子家的那个,眼看三十五了,至今还单着。

说着话,马大奶奶走进里屋,一阵窸窸窣窣后,拿出来一样东西,因为外面用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严严实实地裹着,我一时还看不出。

她一层层地打开,最后显露在我眼前的,是一块块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冰糖疙瘩。

她取出一块,用菜刀拍碎,然后放在我儿子小小的掌心里,“吃吧,乖儿,这个甜……”说话时,她苍老的脸上堆着笑,皱纹显得更深更多了。

这种冰糖,儿子没有吃过,我却熟稔。小时候,我去村里老人家里串门时,没少吃到过这种零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再次见到。

儿子吃了一块,甜得在原地打转,我笑了,从他小手里挑了一块,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一股久违的味道直击味蕾,没错,就是几十年前童年的味道。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们年轻一辈儿在逐渐长大的时候,身后有一大批老人依旧守在原地,驻足不前,日日咀嚼着往日的吃食、故事和回忆。这是一种念旧长情,还是一种裹足不前,我说不上来。

带着儿子回去时,马大奶奶说什么都要塞给孩子两个大石榴。我不要,她佯装生气了,直到儿子在我的准许下,将石榴抱在了怀里,笑容才又回到了她那沟壑纵横的脸上。

在家里,和奶奶聊起马大奶奶,奶奶不住地叹气,她说,马大奶奶这辈子活得真不容易,中年就守了寡,本指望两个儿子能帮她养老,没想到,至今仍一个人过活。

又聊到马大奶奶家里的那几个孙子,奶奶没具体说,只是点着棍子说他们都是不成器的玩意儿。至于怎么个不成器,不得而知。

回来后,也不知怎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马大奶奶弓着背蹬三轮车的身影。心里觉得挺乱,索性写下此文,算是对此事有个简单而肤浅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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