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婶 表叔表婶两口子和我家都鲁南豫北一带的人，又是老邻居。 他家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金霞比我小一岁。儿子金荣和我大妹一个班级。小女儿金雪比我小妹大两岁。 在多子女的时代又是在我们这样的棚户区生活的人家，表婶的养育观念是很先进的。 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呢。左右前后人家都是五六个孩子的。哎，这么多小孩，家长真够辛苦的，子女也不好过。所以我从小蛮羡慕表婶家的三个小孩。 表婶疼孩子，喜欢叫他们回家补充营养或者是说吃下午茶吃点心的意思吧。叫声很有趣，比如：小荣，你吃不吃锅巴啊？不吃我要刮锅子喽。小雪啊，你喝不喝胡辣汤啦，不喝妈我喝啦…… 我在家每次听到都觉得蛮有趣的。看人家妈妈多爱小孩啊。我妈嘴闷闷的，不爱说话，家务活也不行，天天上班。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和表婶的交往中知道了一些情况。原来表婶小时候在有钱人家做过佣人，人家对孩子教育的认识，对家里物质财富处理，等等，这无形中拓展了表婶的眼界。 等到婚嫁的年龄，在主人家的安排下，就嫁到了上海。虽然表叔是工人，离过婚，表婶也不计较；虽然住的是棚户房子，表婶也很安心。 听我妈说，表婶刚从农村上来时，户口受到限制的，表婶和邻居的往来也很拘谨，后来户口弄进上海了，表婶就硬气多了。 表叔前头那个女人，我当然没有见过，说是秃子，就是头发太稀了。表叔嫌难看就不要人家了，那秃表婶就带着自己的女儿回了外地老家。 后来，那个女儿我倒看见过的，她带着自己的小孩来看父亲继母还有三个亲姊妹。那个小小女孩特别让人欢喜，小舅姨们都带着她玩。 可是，表婶对这个大女儿生嫌，原因是这个大女儿和一些知道表叔家情况的人聊天，可能知道了些陈年旧事，所以回到家当着继母弟妹那里，就痛哭起来说自己命太苦了，这就让表婶脸面下不来，此后就不那么好招待大女儿，一周后大女儿就离开这里了。 我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金霞到我家和我同铺，她的床让给大姐娘俩了。不过金霞回家了我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痒，有一种灰黑色的小虫子咬人。开始我不好意思，但害怕过给我的妹妹，就鼓足勇气开口说给表婶听。 表婶说是那个大女儿作孽，嘱咐我回家把所有穿过的碰过的衣服被子开水里烫，并且把自己也“烫”一遍。 就这样我做了两次，小虫子没有了，人也不痒了。看书后知道那叫“体虱”，不卫生造成的。  我家房子以前差劲，地方大但漏水，外面大雨家里滴滴答答的，还有我们家地势低，夏天暴雨时雨水进到家里太苦了。可是我爸却还将就着，加上我家没有男孩，所以有些邻居看不起我们家。 但是表婶好的，她来我家帮助算计造房子的费用，要求我爸近阶段不要汇钱给老家，还对我小姐姐说可以去争取房修队的支持（小姐姐被派在纺织公司房修队工作），被表婶这样三下五除二的，好像困难有的但是能克服的呀。 我们在准备砖块的时候，配给的泥砖不够，想弄一批煤渣砖代替，计算价钱的时候我爸很烦躁，责骂我们不给他省心，气得小姐姐眼泪汪汪。 很巧的表婶来了，她听了一会就呵呵笑了，算了算说一个大山头的砖料也就是七块钱，大哥大嫂你们完全可以买下的（当时我父亲月薪八十元，母亲月薪三十元，邻居家收入比我父母低也盖了新房）。 可以讲，我家那个新房子有表婶的极大功劳。新房子不漏水，地势垫高了不进水了，我非常地开心，就经常说表婶的好。 表婶也很开心，她说山东那地块的有些男人死懒，不要好生活，也不管家人孩子，就是穷人的思想。 我当时听了好像醍醐灌顶似的，“穷人的思想”被表婶批判，我爸认为没有男孩子的人家房子能住就是了。有钱，吃在肚里比啥都强。 以前我们恨爸爸的蛮理，但弄不过大人。我妈又实在的说不上话，所以我爸自以为是的，现在有好心的表婶帮助我们说服，表婶是很有水平的人。 表婶帮助我家先翻好了房子，不久表婶就让表叔也翻盖楼房，因为他们一家五口，铺两张床就没立脚的地方了，造两层楼是个出路。 可是真做起来遇到表叔这样“死懒”的人也是够呛的，这次我爸倒很热情地开导表叔，并且开工的时候，我爸包下了拌水泥砂浆的活。表婶家的立柜放在我家，金霞姐妹俩也和我们姐妹挤在一起。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事，金霞在造房子时没去上课，她那个很严厉的班主任硬是来家叫走金霞去学校读书，幸好表婶表叔也就让金霞去了。 我后来当老师也遇到有学生不来上课的，临时家访看见这学生在家做小工翻修房子。我很感慨的，说了事先要让老师知道啊。 不过，我也觉得这男生会做家务，所以没有让他跟我回校。后来人家男孩很争气，考了一个好高中呢。 再说表婶，她的娘家哥哥后来也在上海工作，家里有两个儿子。表婶的哥哥会做泥水工，所以表婶家翻修房子，娘家哥哥带着儿子来帮忙。 就在这过程中，表婶的娘家侄儿光子看中了我小姐姐。表婶来说这事，但是我姐不乐意。 表婶觉得脸上无光，不过这也没有影响我们两家的相处，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还是记着对方的好的。 什么时候觉得表婶有点不一样了呢？还是先从我妈那里感受到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退休在家，老年人“夕阳红”的旅游没有成气候，再说毕竟各家经济有差异，若没有子女帮助，老年父母外出旅游是比较困难的。 但是，我们家的情况比以前好转了很多。经历了老房动迁、原拆原建原回，所以老邻居们还是回到了同一块地方，邻里关系不陌生。 我呢，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一些年了，收入可以的，我下面两个妹妹也高学历，家庭条件好的，而且我们也乐意帮助父母，因为觉得父母以前过得艰苦养大我们不容易，所以在邻居面前，我父母的退休生活蛮不错的。 常见女儿驾车带爸妈外出游玩，那时有车的人家也不多，小妹妹年轻有精力，她工作不久就给自己装备了一辆“马自达”。 我妈呢，从前都是弱弱的，现在呢倒是精神不错，每次外出回来见到表婶就情不自禁说今天到哪里玩了什么。 我记得上海辰山植物园刚开的时候，我带老人去只买一人票就可以了，我妈回来和表婶她们说，但表婶不相信有这样的公园，我妈本来就嘴笨，想炫耀一下结果没趣。 我第二次带妈妈去辰山植物园，我妈问我拿了门票，说这下表婶就可以知道这个公园啦。  我心里明白表婶这个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外面好看呢？她也许就是不想看我家现在比她家好些，她心里不舒服。 想想表婶那么努力要好的人，大女儿当工人，和我大妹同学的儿子金荣也在工厂。小女儿读了技校还是做工，其实孩子自食其力很好的。 也许表婶觉得，远不及她的我妈妈，养的女儿都读了大学，她感到太失落了吧。 所以，我就经常听到我妈在我面前讲表婶的不好，说她阴阳怪气，说她讲的“我不去哪里日子不也过得好嘛”。 哎，这帮老孩子！我就对我妈说，在表婶面前不要说自己开心的事，要多说表婶能干，我妈答应了。但过了没多久，又会听到妈妈说表婶“嫉妒”的言谈举止。 我妈这个人没什么文化，只好由她去。 看见表婶，我一如既往尊重她。表婶三个子女，就金霞养了儿子，那时我婚后多年未育，表婶母女俩还很关心我问长问短的。 表婶同样对邻家孩子们的恋爱婚姻感兴趣喜欢议论的。但最后，儿子两口子也没小孩，小女儿干脆不婚，以至于有的关心表婶的人就说是表婶拖累了小女儿，表婶苦笑，只说她哪里能不让女儿嫁人？ 这个，我相信表婶的，她这么爱护孩子爱护家庭的人，肯定是想子女家庭美满的。 时间流水去也，这些老人里我父亲最早去世，表婶表叔都来我家关心。后来表叔去世，我姐陪我妈去参加大殓，我出的礼钱让我姐带给表婶。我妈说，表叔的葬礼比我爸的要办得好。有这么比较的吗？ 一段时间后，金霞看到我也说是她爸的葬礼办得如何的好，我说活着时候好是最好的，其他的过去就是了。 后来我妈先去世，表婶后去世，两人年龄上我妈大一岁，但表婶在世上的享受更多些。 金霞对我说：你妈出去玩，我妈哪都没去，但我妈要比你妈寿命长。我一听笑了说这个不好比的呀，过好自己的就可以！ 看来老年的表婶，她的思想变化蛮大的，还影响了子女。怎么说呢，人是个好人，也愿意帮助别人。但是如果别人比她过得好，她就觉得少了自信觉得不如意了。 我妈生前嘀咕表婶的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表婶去世三年了，我依旧记着她对我家造房子这件事的帮助，至于家长里短哪里都会有，我著文想念表婶，表婶是好邻居！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