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婆是村子里人尽皆知的仙婆。 她的这一生，跌宕，坎坷，充满传奇。 晚年，她被村人奉为神明般的存在，却以一种令人意外的方式，溘然长逝。 一想到她身上的那些故事，村人无不唏嘘不已。  1 六婆在家中排行老六，上有哥姐五个。 到了出阁的年纪，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六婆嫁到了七里地外的大葛庄。 据说，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铁匠。 嫁过去后，不出一年，丈夫吐血而亡，病因不明。 婆婆见六婆腹内无子，不愿留她，便把她撵回了家。 当时，家中老人尚在，嫂子们虽对这个小姑子颇有微词，却不敢发作。 一群人面和心不和地过着日子。 老人相继病故后，嫂子们就不再藏着对六婆的厌恶了。 今日冷言冷语，明日含沙射影，让六婆很是寝食难安。 六婆也想寻个婆家把自己再嫁出去。奈何，那时村人愚昧，皆以为她是克夫亡家的丧门星，媒人没有一人敢登门。 日子转眼七八年过去了，六婆也成了三十多岁的女人了。 嫂子们看着她着实碍眼，合谋将她扫地出门。哥哥们虽心有不忍，可惜都胸无囊气，只好忍气吞声，任由媳妇们任性而为。 2 从家中带着简单的行囊出来后，六婆在集上流浪了一阵子。 后不知经谁人指点，落脚到集西二里处的一座破庵。 庵子的历史已不可考，那时尚存大殿和一间西厢房。 大殿里供着三尊斑驳的佛像，厢房里住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姑子。 姑子深居浅出，极少出庵门，日日诵经，很是虔诚。 姑子见六婆可怜，心生悲悯，便在厢房里另起了一张床，留下了六婆。 从此，六婆便不再居无定所，不再风餐露宿。 传言，六婆看相算命的本事，就是师承那姑子。 姑子示寂之后，六婆独居西厢房，诵经，上香，劈柴，种地。 日子过得安静祥和，心安神清。  3 村人是何时知晓她身上的大神通的呢？ 这还要从村里赵家的小媳妇玉莲说起。 玉莲嫁过来后，多年无子。 一日，婆婆带她携着香烛纸钱去庵里跪求菩萨，磕头时，口中喃喃自语，恰巧被一旁的六婆听见了。 婆婆跟六婆是旧相识。两人寒暄时，六婆的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玉莲。 玉莲不认识六婆，被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了头。 六婆笑着拉过玉莲的手，把脸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许久，然后口中连连说着“好命好命”。 婆婆听了，很是纳闷，家中眼看就要绝户，还有啥个好命？ 六婆见两人满脸疑惑，有些神秘地说：“你们婆媳再好好跟菩萨上炷香，回去后，三年内媳妇保准生下两个大胖小子。” 婆媳俩半信半疑地叩了头。回去时，虽依旧不怎么相信，脚步却轻盈了许多。 后来，玉莲的肚子果真鼓了起来。一年后，生下一儿子，七斤八两。又过了一年，又生下一子，足足有八斤。 这事，的的确确印证了六婆的神机妙算。 一传十，十传百，六婆的神通也就全镇皆知了。 从此，那座破庵香火不断。村人纷纷前往烧香叩头，一是感念菩萨之灵，二是为了一睹六婆的尊容，盼望能得其指点一二。 4 那些年，六婆给不少人看过相算过命，她不求分文之利，测算完毕后，总不忘提醒来人一句——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听族内一位奶奶讲，六婆对于生死祸福的测算，很是灵验。 有次，家中的婆婆病重，她前去问卦。六婆听了八字后，掐了一下指头说：“人都走了，还算什么啊。” 这位奶奶顿时一惊，匆匆往家里赶。未到家门，就听见院子里腾起的哭声。 她霎时就明白了，口中连连称赞六婆的大能耐。 那些年，周围村子谁家盖新房或是起坟，都会请六婆过去看风水。 六婆每每都是欣然前往，从不回绝。事后，只索青茶或白糖水一碗，其他别无所求。 听这位奶奶讲，六婆身上还有一事，甚是诡谲。 那天，村里胡三在村口老榆树下纳凉闲聊时，突然倒地抽搐，口中胡言乱语，宛如癫痫一般。 当时，六婆正好在附近给人看坟。听了村民来报，立马赶来瞧个究竟。 她向众人简单问询了两句情况后，随即用枯瘦的左手撑开胡三的嘴巴，大喝一声，然后从口中摸出一道写着符文的黄纸。 她问一老汉借了洋火，划着，点了黄纸，口中念念有词，待黄纸快燃尽了，将闪着星星火点的余烬塞进了胡三的嘴里。 “滋啦”一声，一阵恶臭传来，胡三哀嚎一声，晕了过去。 六婆噙了一口井水，往胡三的脸上一喷，他便悠悠醒转过来。 问胡三发生了何事，他说，他刚才看见德子爷了。 众人骇然，因为就在刚刚，一群人还在拿死去的德子爷开玩笑，奚落他是个铁公鸡，教子无方，儿子成了败家子。 胡三醒来后，六婆就走了。不过，她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死者为大。 听村人说，六婆回去时一直在自言自语，身旁像有人作伴似的。有人猜测，她许是在跟德子爷聊天。 渐渐地，六婆就有了仙婆的称号。她更忙了，那座旧庵的香火，也更炽了。  5 六婆是突然离世的。 那年夏季，一香客前往庵里上香，顺道找六婆问事。 那人在殿里、厢房里喊了半天，不见六婆应答。 因为天气炎热，便想着从殿后的井里打桶井水上来解解渴。 谁知，刚到井边，就闻见一股怪味。 探头往井里一望，发现里面竟漂着一人，背部朝天，周遭苍蝇乱飞，令人作呕。 从衣裳来看，不难看出，那人分明就是六婆。 六婆是怎么落井而亡的？无人知晓。 此事传扬开来，人人扼腕叹息。都说这样一位仙家，只活了七十岁，而且以这种不堪的方式结束一生，着实可悲可叹！ 六婆走后，侄子们没人给她料理后事。是几个香客集资给她买了口棺材，将她葬于庵后的树林子里。 她并不孤单，因为她的旁边，早已有了一座坟，虽没有墓碑，但村人都知道，那是她师父的。 一个法号为“静玄”的得道师太，一个有着菩提心肠的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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